第四章 菜鳥和大師的第一次對弈

掰著指頭算算,帥朗這份沒有試用期的工作已經做了快一周了,工作倒沒什麽意見,吃完早飯買上菜,乘十九路公共汽車到四環路口,然後再換乘鄉鎮小巴,等到村口再步行到祁圪襠村古清治家裏,差不多就上午十點了,午飯過後就沒什麽事了,下午四五點黃曉一準駕車來接送。這工作說輕鬆也不輕鬆,每天來回二三十公裏呢,打交道的一個是長得像神仙的古老頭,另一個是生得像妖怪的黃曉,估計一般人還真不敢來掙這個錢,幾日下來帥朗倒也熟稔了,黃曉麵相雖惡,可頂多就是嘴臭說話沒地方,心眼不壞。而古清治就讓帥朗納悶了,原本把這人歸到江湖騙子一類了,可處了幾日才發現沒那麽簡單,連黃曉的老板寇仲見了老頭也叫“師爸”,尊敬得很。祁圪襠村雖然地處遠郊,可這地兒的一幢老房子也值個十萬二十萬,這麽說古老頭兒肯定不是個四海為家、衣食無著的主;不過要說他是個正當人士更說不通了,沒什麽收入來源吧,每天喝的是好茶好酒,抽的是三十塊錢一包的黃金葉,吃上更挑剔,每天都要吃新鮮的菜肉。每天下午帥朗回家,古老頭兒也搭車回城,把帥朗扔到大東關,倆人就不知所蹤,這事讓帥朗嚴重懷疑老頭兒沒準兒在城裏還有根據地。

反正怎麽說呢,借用很多年前的一句爛廣告詞說叫:不看不知道,老頭真奇妙。這老家夥就像一本易經,你不看他吧,扯淡,你越看吧,還越看不懂。

見華總那天晚上,帥朗回了大東關,趴在電腦桌上搜了一個半小時,最後還是老大韓同港幫忙,才把黑格爾相關的哲學內容搜羅了一部分,讓帥朗大跌眼鏡的是,敢情古老頭兒不是忽悠,還真是黑格爾那廝的原話,這就納悶了啊,把哲學和迷信扯一塊兒,再來個中西合璧大揉搓,要整出來的玩意兒,估計除了雜種不會有其他東西,可就這玩意兒都能冠冕堂皇把人唬住?要不是親眼所見,帥朗都不敢相信這事還能這麽辦。晚上搜羅的時候,邊搜帥朗還邊試著和博學多才的韓老大講了一番,學著古老頭兒那說法把倆樣往一塊兒扯,果不其然,韓同港聽得雲裏霧裏,最後給了個定論:你丫有病。旁邊湊熱鬧的田園和平果,壓根兒就分不清黑格爾、騰格爾和菲林格爾的區別,也給了帥朗個定論:病得不輕。

這事讓帥朗認識到了,邯鄲學步是不行的,特別是學古老頭兒那步子,帥朗自認沒那本事。

前一天的沒消化完,第二天帥朗剛到祁圪襠村,訪客又來了,白白胖胖的華總領著個幹瘦老頭專程上門拜訪來了,一介紹才知道是市古玩鑒賞協會的王修讓會長,據說是個名人,地方台的鑒寶節目上露過麵。也是瘦個子人顯精神,脖子挺長像個官窯出的瓶子,臉上的褶子一層一層比潑墨山水畫還有層次感,人長得也像古董。仨人一坐,又擺上龍門陣了,今兒不說哲學了,改風水流派了,倆老頭兒一唱一合一白活,據說這風水學又稱什麽堪輿學,和現代的生態學、環境地理學、氣場物理學都能扯上關係,而且具有深刻的科學性、實用性,發展到今天已經逐步形成了巒頭派、理氣派還有什麽三合派等等,各派的代表人物倆老頭兒如數家珍般都能白活出來。原本帥朗以為這尋龍點穴就是找個埋人地方而已,不料聽倆老頭比劃,這裏頭包括尋龍、辨形、認砂、辨水口、睹明堂、觀朝岸、找貴人、看來水、辨雲氣、點穴……足足十大項內容,一項一項被倆老頭兒一解釋,差不多就到中午了,端茶倒水當助手的帥朗暗瞧著華辰逸老總那樣,差不多和自己一樣,聽傻了,傻得快要五體投地了。

連帥朗這會兒也有點相信古清治沒準兒真是個半吊子地師出身,畢竟這風水學知識專業性這麽唬人,不是誰都瞎謅得出來的。

又過了一天,又來訪客了,還是華辰逸,不過多帶了一位,一介紹是華辰逸老舅,姓康。是個走路打戰、說話磕巴的老頭兒,看樣子有七十開外了,走路都得劉秘書和陳副總攙著。看吧,今兒這話題從理論上升到實例了,據說在離中州不遠的新鄭縣,也就是華總老家出過個名人,人家祖居水井出墨香,所以後來就出了個文豪巨星,誰呢?寫“此情可待成追憶”的李商隱唄,那是千古流芳呐;還有個祖墳冒青煙,後世出了個大文官的實例,誰呀?寫《琵琶行》的白居易唄,那叫名垂青史呐;還有商湯伊尹、許由管仲,再加上軒轅黃帝,山明水秀出人傑的例子那是數不勝數,這些中州的名人最後歸結到一個總綱上:你們康家、華家祖上風水好哎,看您外甥華總,這不活生生的例子麽,一點都不比“活財神”康百萬差,當年康百萬是“馬跑千裏不吃別家草,人行千裏盡是康家田”,現在看您外甥,那是車行天下,路通九州呀由此引申到華家此次遷墳,一定要慎之又慎,人家康百萬連富十二代,你們華家要遷個好龍穴,富他個十七八代都不在話下。

連著三天,就最後一天吹得最沒水準,不過還就最後這天邪了,康老頭聽得津津有味,沒準兒說起來姓康和曆史上康百萬還有點血統聯係啥的,激動之下磕巴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華辰逸那水平自然聽得出這話裏的水分,不過看得出他臉上得意之情很甚,身邊拍馬屁的太多已經麻木了,要是鄉野之人還是個風水大師也知道泰華和他華辰逸的大名,那自我感覺自然是要爽多了。

作為旁觀者的帥朗呢,認為最爽的應該是古清治了,忽悠來忽悠去,這單生意看樣子跑不了了。

聽了這麽幾天,帥朗對古清治的語言藝術也多有了解,怎麽樣發揮這號藝術魅力呢?就是跟文化人講迷信玄學,跟沒文化的人普及基礎文化知識,這辦法見了外國人都管用,怎麽辦呢?你講古漢語唄,三句就把他們聽傻了。

可笑歸可笑啊,不過收獲可是貨真價實的,三天連茶帶酒收了人家一大堆全是高檔貨,帥朗看得直咋舌,幾次想趁沒人問問古清治,這龍還沒開始尋呢,倒收了人家這麽多禮了,騙人家多少才算個夠呀?

幾次想問,不過每次都把話咽回肚子裏了,為什麽呢?好像人家根本沒騙人呀?

確實沒騙,一沒張口,二沒伸手,都是他們自己提著禮物上門來了,每次都推讓好久,人家古老頭都不收,是華總硬留下的。就這還是看在王會長的麵子和華家這位舅老爺年事已高的份上,才答應出山的。大師出山,連跟班也捎帶著沾光了,當天下午沒回家,被來請古大師的那位陳副總和劉秘書恭恭敬敬請上車了,就帥朗見了若幹次的那輛奔馳R500。

這車,坐進了裏麵才真知道有多好,木質的靠椅背漆色能映出人影來,柔軟的座位一屁股坐上能把人陷進去,立馬那舒服的感覺能直透到骨子裏。從磕碰不平的村道上駛離祁圪襠村時,根本感覺不到顛簸,剛坐上去沒一會兒,帥朗隻覺得渾身酥酥的,那感覺已經超越舒服了……要不都願意當有錢人呢,開上這車,身邊陪著美女出來逛**,那才叫神仙生活呢。

第一次坐大奔,邊扭著屁股邊意**的帥朗上車沒多會兒早樂歪歪了,正樂著,腳麵一疼,輕輕“哎喲”了一聲,吃疼側頭,卻是旁邊坐的古清治腳下做著小動作在示意,做著正身的手勢,帥朗抿抿嘴,翻著白眼頭側過了一邊,沒多理會。這老頭老嫌自己沒教養,而帥朗最嫌別人嫌棄自己,除了人前貌似祖孫親戚倆,人後基本上尿不到一個壺裏。

倆人正做小動作的工夫,前麵駕著老總車的陳副總說話了,很客氣地說道:“古大師……華總老家的親戚今兒晚上差不多都來了,明兒一早他們親自拜訪您……我們這樣安排您看合適不合適……今天晚上您二位我們安排在裕達世紀酒店,給您二位都開了單間,還有什麽需要,直接告訴我就可以了……”

“噝……”帥朗吸著涼氣,眼睛一瞪來勁了,爽的感覺又加深了一層,這可是中州有名的五星酒店,沒想到這規格升級得這麽快。還沒等驚訝出來,腳麵上又是一疼,一低頭,又是老頭兒拿布鞋踩了自己一腳,霎時間省得自己是古大師的跟班,不能太貪戀享受,過於失態,趕緊收斂臉色,悄悄一瞥古清治,古老頭的表現可淡泊多了,尋常事一般笑了笑回著:“客隨主便啊,簡單點,別那麽麻煩。”

“不麻煩,不麻煩能請到您是我們的榮幸。”

陳副總樂滋滋地說著,心裏懸著的事終於有了個交代,此時像還有什麽話,側臉示意了劉秘書一眼,副駕上的劉秘書從車隨箱裏提著兩瓶飲料回過頭來,遞給帥朗和古清治,附帶上一個職業性的微笑,不過這個笑不是給帥朗的,而是給推拒沒接飲料的古大師的,就聽這秘書很客氣地說:“古大師,還有個小事,關於您這次尋龍點穴的費用,華總的意思呢是您開個價,凡事按大行大市來,我們按這行的規矩可以先付您一部分……”

喲?帥朗顧不上開飲料了,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了,瞥眼瞧著劉秘書,這位秘書姓劉名玉蓉,年紀有三十多了,差不多能當華總的半個家,說這話恐怕是華總不方便當麵說,假秘書之手辦事,免得請來人幹活不賣力,而此事也是帥朗揣摩了不少天的實質性內容。側眼再瞧古大師微眯著眼,帥朗心裏暗道,不知道這老家夥獅子大開口得吞多少?

“嗬嗬這事華總和我談過了,有價不為師、為師則無價,不提不提……”老頭兒淡然搖搖頭,似乎根本不為金錢所動。

“這”劉秘書為難了,側頭瞧了陳副總一眼。陳副總卻用眼睛示意了一下說了句,把協議給古大師。秘書隨即從隨身的包裏掏出一份協議文本,遞給了古清治,古清治微微訝色接到手裏,看了起來。

車駛出了祁圪襠村,速度緩緩提升,麥田、水塘、樹木逐漸被越來越多的樓房建築和廣告牌取代,輕快行馳的車裏空氣卻稍稍沉悶了幾分,終於談到正題了,還是錢。

此時古清治無暇旁顧了,兩眼炯炯直盯著兩頁薄薄的協議文本,目光眨也不眨,這表情落到了帥朗眼中,差不多能契合帥朗幾天前對這事的判斷,對於這人,帥朗有一種複雜而又簡單的感覺。說簡單就俗套了,先前說得不管怎麽樣天花亂墜,都是為了這會兒的照價收費。在第一次見到華辰逸時,帥朗就隱隱地感覺到了會有現在這麽一個場景,天下熙熙攘攘,都脫不出皆為利來往的框架。說複雜呢,也是帥朗的一種感覺,雖然直到現在也在懷疑古清治究竟是不是風水地師,不過更不願意相信這位和藹、可親、慈祥且給過自己不少好處的老頭會是個騙子,不管帥朗從哪個角度看,都覺得此人不像個唯利是圖的騙子。

要不,他就是真的風水地師,這就是按勞取酬?帥朗抱著萬一之想,此時不憚以惡意來揣度這位可愛的老頭了。不過這麽一揣度,再一看正襟危坐像在斟酌協議條款的古清治,另一個嚴肅的問題又泛上心頭了。

哦喲喲喲,把我給笨得,還沒來得及和老頭商量獎金的事呢,就我這當跟班表現這麽出色,這單要掙得多了,也不知道有我的份沒有!?

古清治在心無旁騖地斟酌著協議,帥朗心裏在打著自己的小算盤,想得最多的是,依這數日所見,華總出手這麽大方,每每到祁圪襠村都不缺禮品奉送,昨天還專程送了十幾份備選墓地的資料誠懇請教,老古坐家裏都收不少好貨了,這出現場等於上門服務了,恐怕價碼低不了。

車前保持著注視前方的陳副總和劉秘書,倆人眼睛互瞟著心裏也在盤算,這是華總交代的事,也是華總唯一不放心的事,但凡扮個清高出世的作態,那八成是要抬高價碼了,不過誰讓華總很信服古大師呢,交代的時候就說了不管多少,隻要把事辦好。劉秘書和陳副總來的路上嘀咕了幾句,還沒忘了了解行情,這些年什麽都炒作得厲害,連迷信也被炒得不輕,行情是一般點的尋龍師傅得個一兩萬打發,出名的就得五六萬七八萬不等了,在盛行風水的南方,有尋龍師出場費炒到十幾萬的也不稀罕。這次華總是想把祖墳遷到中州附近,畢竟離新鄭老家也不算遠,這樣話可選的其實就是市區和郊區的十幾處墓園了。其實這個錢在外行看來和白撿的差不多,指頭點點下葬地方而已。這些倆人都有底了,心理價位嘛差不多比照華總的身家,太貴了可以稍微商量商量,太便宜反而不好,常言道什麽來著,便宜沒好貨唄。

這倆人了解,可帥朗就兩眼一抹黑了,支著脖子看著古清治手裏的協議,耶嗬,《尋龍定穴協議》還分甲乙雙方呢,難道還有法律效力?再一細瞧,什麽甲方負責在什麽範圍內找尋一個乙方家族福分大小可以承受的真龍正穴……什麽預測從安葬之日起至葬後60天內應注意的事項及有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什麽負責為乙方預測好所葬之地的發福或催貴情況……什麽乙方不再另請人來評判甲方為乙方所點的龍穴,否則該協議自行立即失效,甲方可以不返還乙方所預交的費用……當看到費用總額拾萬千字樣的空格時,帥朗下意識地吸溜吸溜鼻子,心裏暗道,他娘的,發大了,萬字前麵還預留了一個“拾”的空格,那豈不是有可能填個數,這單不得上六位數了!?

不過嘛,也可以理解,這年頭有些事還真說不準,活人住的地方一直漲,沒準兒死人住的也不便宜,像古大師這號,相當於陰間派駐陽間的住宅設計開發商哎!?

三個人各懷鬼胎,就古清治安靜,在細細看著條文,不置可否,劉秘書生怕古大師有意見似的解釋著:“這是幾家墓園開發商給我們提供的,據說現在請大師出山尋龍定穴都用這種協議文本,基本上是大行大市……古大師,您別介意,不是我們不相信您,不過涉及華總的家事,我們也不敢怠慢,您放心,預付和後續的費用我們會如實如期照付……至於價格嘛,基本上我們遵照您的意願來……”

五萬?十萬……十幾萬……幾十萬……

帥朗聽著劉秘書的話那叫一個悅耳動聽,腦子裏瞬間飛過成垛成垛的人民幣,那得多少錢哎?自己工作兩年還沒攢夠三萬……聽這口氣,看協議那字樣,帥朗滿心滿眼都被唾手可得的人民幣塞滿了……又一次看看古清治,這回不覺得老頭忽悠可笑了,不但不可笑,而且變成很崇拜的眼光了,就這賺錢水平,幾個白領綁一塊兒都幹不過老家夥。

劉秘書輕聲慢語說著,不時回頭看古清治的臉色,似乎生怕大師一開口漫天要價讓自己下不來台似的,其實剛才強調“大行大市”、“基本上遵照您的意願”就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隻要不是太過分,都能接受。邊尋思著邊看了幾眼,那大師果真不同常人,看完了似乎心有未甘又看了幾眼,這才把協議遞還給劉秘書,輕聲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怎麽了,古大師,您對協議有意見?有不滿意的地方我們可以協商修改。”劉秘書詫異地接過協議,古清治一欠身子,正斟酌開口的語句,不料此時旁邊坐了很久早快憋不住的帥朗吱聲了,搶在頭裏說話了,一開口朗朗有聲、振振有詞,很有風度地學著老頭那水火不浸的樣子說:“劉秘書,您不了解我大爺,這個協議他是不會簽的。”

“為什麽呢?”劉秘書詫異成驚訝了,開車的陳副總也驚了驚,回頭看了一眼。

“我大爺呀,一生淡泊名利、與世無爭、潛心玄學、樂在其中,經常教育我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要它何用……不都說了嘛,有師無價、有價無師,正經八百的地師哪是你們花錢買得到的,要不是看在華家老舅和王會長兩位老人麵子上,我大爺都不會出山呢……其實華總的意思就想葬在中州附近的墓園裏,舉手之勞嘛,談錢多傷感情……”帥朗裝模作樣正色說道,邊說邊瞥了古老頭一眼,給了老頭一個得意的眼神。丫的,讓你不是說我沒教養就是說我不學無術,不在關鍵時候給你個難堪,你還不知道哥們兒幾斤幾兩呢!?

帥朗說完了,正襟危坐保持著莊重姿勢,給詫異看了一眼的劉秘書的感覺是:說的是心裏話,不像開玩笑。

“那也不合適呀,我們總不能白請古大師嘛。”陳副總說道,雖然有點詫異,不過隻當是人家客氣。劉秘書呢,搞懵了,看看麵無表情的古清治,又看看貌似清高的帥朗,這倒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尷尬地拿著協議手僵在那兒。帥朗得意之情更甚,搶白了一句,咬著嘴唇,臉斜忒忒看著古清治,心裏得意地暗道:

再讓你丫裝,再裝你一毛錢也落不著。

可不料,薑是老的辣,皮是老樹厚,古清治不但沒有難堪,反而嗬嗬一笑,很讚賞地拍拍帥朗的肩膀,感歎似的說道:

“還是我這個遠房小孫了解我啊……錢嘛,我是不會要的,和華總已經談過這事了,衝王會長和華家舅老爺的麵子,這個忙我幫了,分文不取,這不是惺惺作態,也不是待價而售,你們還是沒理解有價無師、有師無價的話,掏錢你請不到尋龍師。”

嗝……帥朗嗓子裏重重響了一聲,噎住了,原本等著看笑話,等著看老頭兒推辭不過再反口討價還價,不料又聽到同樣的話,這倒吃驚了,眨巴著眼使著眼色,要真不要錢,古清治不知道心疼不心疼,帥朗倒有點心疼了。

古清治沒理會帥朗的小動作,收回了手臂,兩手交叉,手心向天,保持著雷打不動的尊容,這尊容沒嚇住帥朗,可把陳副總和劉秘書嚇住了,你說現在找個不講價錢、不談報酬、急公好義的人多難呀?可身後就端坐著這麽一位視千金如糞土的,能不驚訝麽?

陳副總放緩了車速,看了看發呆的劉秘書,倆人眼神交流著,俱是一般般心思,人家這根本不要酬勞,比漫天要價還難對付。頓了頓,劉秘書開口了,很尊敬很客氣地輕聲問著:“古大師,您要是堅持分文不收,我們反而更難辦了。”

是難辦,要是出去說華總一分錢沒花找了尋龍地師,那不笑掉人大牙麽?

“嗬嗬……那是你們的事嘍,我就這個規矩,這輩子我定的穴不多,不過都分文不取,要想花錢找那容易,大街上不缺明碼標價的風水師,大學裏也不缺著作等身的風水專家。小劉,你沒發現那份協議本身就是自相矛盾的嗎?”古清治道。

劉秘書一揚協議,奇怪了:“有嗎?”

“嗬嗬,你看啊。”古清治拿過協議指著條文說上了:“甲方負責找尋一個乙方家族福分大小可以承受的真龍正穴,我問你,如果他們找得出大福大貴的龍穴,還用靠給別人尋龍掙錢?我看是騙錢吧?之所以加上這個‘福分大小可以承受’的字眼,那是給你們埋個伏筆,後代福貴了,是地師的功勞;後代破落了,那是你們福分承受不起。你覺得呢?”

這一問,劉秘書愣了愣,隱隱覺得自己有上當的感覺,頓時對後座坦然相告的人多了幾分尊敬。還沒完,古清治稍一停頓又說上了:“還有這一條,負責為乙方預測好所葬之地的發福或催貴情況,要能催福發貴,還在乎你們這點酬勞?我可以告訴你,真正的地師催福發貴那是異相立現,還用60天?6個時辰都過不了,根本不用預測……還有這一條,乙方不再另請人來評判甲方為乙方所點的龍穴,否則,該協議自行立即失效,甲方可以不返還乙方預交的費用,這純粹就是騙子想出來的條文,真金不怕火煉,好貨不怕查驗,他們不讓別人來評判,那是心虛呀……心虛之下甚至想出了個一評判就不返還預交費用的條款,我甚至敢說,製作這個協議的人就不是什麽良善之輩。”

古清治義正詞嚴,扭頭過來的劉秘書被說得秀靨漸漸成了苦瓜模樣,咧著嘴輕“啊”了一聲,有點訕意地收回了協議,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古大師,這個非法律性條文我們還真沒接觸過……畢竟這行很特殊。”

“哎……不怨你們,現在風水學已經淪為騙人的幌子了,我從來不敢自封地師,可據我所知,沒有哪一個沽名釣譽憑這個斂財的會是真正的地師……老朽我已經年屆古稀,徒子徒孫裏都有發家致富的,他們的孝敬我都花不完,要這些身外之物幹什麽……報酬的事呀,再也休提……如若再提,讓華總另請高明吧。”古清治擺著手,閉上了眼睛。

劉秘書不知道是激動得了不得,還是震驚得很厲害,眼神很敬畏地從老頭身上收了回去,扭轉了身子,不敢再勸了,細細揣度古大師指出協議的問題,暗吸了一口涼氣,這要是真找上個無良之輩簽了協議,最低限度都得賠不少預付款,這下子心裏吃驚更甚,看了陳副總一眼,不知該如何是好。那開車的陳副總卻很激動,安慰著劉秘書:“沒事,小劉,就這麽回華總……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老爺子我看就算個真人……”

帥朗傻了,這回真傻了,其實他掃過那幾眼也揣度到了對己方有利的條款,不料古清治比想象中坦然,直接示之以人了,更沒想到自己心血**逗逗老家夥,卻成全了古大師的清譽,現在看老頭氣定神閑,倒讓帥朗

有點心疼那唾手可得的酬勞了,好歹都是錢呐,誰還嫌錢燙手怎麽地?

又一次神情複雜地側頭看了看古清治,此時老爺子可是實實在在地道貌岸然了,保持著閉目養神的姿勢,那叫一個寶相莊嚴,唾手可得的錢都不要,這風度可是誰也望塵莫及了。

耶!這老忽悠不會把自己也忽悠暈了,真把自己當地師不要報酬了吧?帥朗心裏犯著疑惑,這個解釋說服不了自己。

要不,這家夥就是深藏不露的陰陽地師,公園裏那是給仨胖子開玩笑?轉眼帥朗又在尋找一個可能的解釋。

再要不,是別有所圖,可除了錢還有什麽可圖的呀?帥朗撓著腮幫,找到第三個解釋,還是說服不了自己。

原本以為古清治大不了就是下了點功夫,研究過了華辰逸,不管哲學、風水學、地理學還是什麽物理氣場學,都是表象,這些表象之後的目的才是實質內容,除了錢好像已經找不出更大的目的。可現在人家不但指出了協議中的問題,而且是一千個、一萬個分文不收,不像糊塗了,不像個深藏不露的地師,不像別有所圖,連想要錢都不太像……可不想要錢,帥朗也覺得更不像。

車駛進了市區,匯進了車流,直到位於紫荊路的裕達世紀酒店,劉秘書殷勤地下車開門,把古大師請下車,陳副總領著路直進了酒店,跟在背後一言不發的帥朗,不時看著翩然負手而行的古清治,舉手投足依然是一副大師的風範。突然間,帥朗意識到了一個不祥的預兆:

假象,從拿了那不用簽字的三千月薪,直到現在自己所看到的,全部是假象……“還是分文不收?”華辰逸也懵了,比聽到庫存日係、歐係轎車全線召回還要驚訝。

對麵坐著剛回來的陳副總和劉秘書,不約而同重重地點點頭,安頓下了古大師一行倆人又陪著吃了晚飯,他們回頭就到華總家裏匯報來了。

這就納悶了,理論上老而彌貪才說得通,可偏偏就碰到了自始至終清高示人的主,這把華總給納悶得呀,起身背著手在書房裏來回踱步,一會兒仰麵想什麽,一會兒又托腮思考什麽。窗戶之外,車滿為患的家門口此時才稍稍有了點鬆動,親朋好友包括生意上的夥伴,連日來問候隨禮的絡繹不絕,夫人正忙著在客廳裏招呼來人呢,這些事倒不用華總操心,隻是該操心的,似乎還有點放不下心來。半晌華總才撥了個電話,讓夫人把王修讓會長請到書房裏,王會長也等著和華總籌劃明天的出行尋龍一事呢,正和老家來的幾位上年紀的老人聊著。

富在深山有遠親,何況是鬧市,這些天家裏來來往往的人就沒斷過,能清靜談點事的地方就剩這個小書房了。等人的時間裏,陳副總和劉秘書互視了一眼,俱在揣度老總的心思,現在華總的書桌上就擺著十幾張照片和裝幀精美的銅版宣傳冊,這些都是公司公關部聯係的墓地,差不多把中州到新鄭縣周邊好一點的墓園墓地資料搜羅完備了,就等著選一處遷墳下葬呢。這些天除了主動拜訪古大師,其實還接待了不少上門拜訪的墓園開發商,但一直確定不下來。一方麵,以華總的身份自然不想隨隨便便遷個墓園,萬一不合適再動,那麻煩就大了,再說上門找的墓園開發商沒準兒就沒安好心,說不定就等著抬著華總身份做廣告呢,這個冤大頭華總豈能看不出,即便對方承諾優惠劃塊墓地,他也回絕了,隻說再等等挑挑。另一方麵呢,遷墳是牽動了整個親戚家族的事,老舅這輩的人除了迷信其他的都不信,還確實需要個陰陽地師去去心疑,華辰逸請古清治其實伸頭挨宰的準備都做好了,誰知道對方根本沒下刀,這可不讓人納悶上了。

本來今天派副總和秘書代自己出麵談費用已經算計好了,總的來說比較看好古清治,但也不是就隻靠這一頭,要價高點可以承受就承受,要是太離譜,大不了找個由頭不用,不怕出錢還怕別人說咱傻呢;要價太低更不敢用,出了錢也怕人家笑話;這心理價位華辰逸估摸在十萬到二十萬之間,能排到中州數得著就成了……可算計了不少次,就沒算計到這種情況:分文不收。

是水平有限不敢伸手?還是不要報酬另有所圖?

華辰逸直拍著前額想不通了,又一次問陳副總:“陳副總,你確定,他確實是分文不取,不是故作姿態?沒有暗示其他?”

陳昂點點頭道:“確實是,還是那句話,有師無價、有價無師。除了這些都沒說話,更別說什麽暗示了。”

“噝……那你覺得呢?劉秘書,他沒其他要求?”華辰逸再問道。

“沒有,他不但不要報酬,還給我指出了尋龍定穴協議裏的問題,很中肯,其實那份協議對邀請方很不利,比如古大師指出‘福分能承受’、“不得找同行評判’等字眼都屬別有用心,說得很有道理,本來就是虛妄之事,真出了什麽婁子,都怪罪不到地師的身上。”

“是嗎?有這樣的事?”

這又給了華辰逸一個吃驚,細細一追問,臉上那份狐疑不但沒有散去,反而鬱結得更甚幾分,正不知這等稀罕事該如何解釋時,王修讓會長敲門進來了。心下無著的華辰逸上前攙著這位直坐到中桌,說上了,說什麽呢,自然是心裏的擔憂了。朋友戰友加上平時有過交道的名流給介紹的地方就不少,都是上檔次的墓地,本來這墓園就已經挑得眼花繚亂不知道該選哪一處了,好容易找到個像樣的風水先生吧,還分文不收,分文不收倒讓華總更拿不定主意了。

王修讓會長聽著,偶爾笑笑,隨手翻閱著十幾處墓園圖片,等華總的疑問說完了,哈哈一笑指摘著:“這就對嘍,分文不取這才是真正的尋龍地師……在陰陽這個行當裏有‘陽世財、陰世孽’一說,陽世你聚的財多,那你陰世積的孽就多……”

正說著,不料對麵坐著陳副總和劉秘書臉色怪怪的,王會長側眼一瞧華總,也是一樣的臉色,立時省得是“陽世財、陰世孽”這句有問題了,要論聚財多少積孽多少,麵前華總豈不是積孽最多。一想到這兒,他趕緊笑著歉意地解釋著:“幾位別誤會啊,這是僅限於陰陽這個行當,我的意思是說呀,老一輩裏偶爾出上這麽一個兩個真正通陰陽的,誰也不敢拿這個斂財……當年安葬您母親時,舅老爺不說了,一條煙兩瓶酒三頓飯就請了個陰陽先生,其實陰陽這個行當有個傳說,叫‘謀生有生、發家破家’,什麽意思呢,就是說你拿這個糊口無所謂,但你要靠這東西發家,肯定要破家的,能遵從這些老規矩的人才信得過……您說現在謠傳的什麽大師尋龍定穴,出場費就幾萬十幾萬,真要有那麽好的地方,他不給自個兒留著,還指給您呀?”

“是啊,那要是古大師不收錢,也不願意指出好龍穴來呢?”劉秘書接著話題反問了,此時她是觀察著華總的臉色有這麽一問,劉秘書隱隱約約還是覺得這尋龍點穴過於玄乎。

“哎,你們說到正點上了,別人可能留給自己,他不會。”王會長神神秘秘一笑,抖包袱了。

“那為什麽?”華總問。

“嗬嗬……很簡單,真正的陰陽很好辨別,大多數都出在鰥、寡、孤、獨一類人裏,為什麽呢?絕後了呀,他要錢幹什麽?沒用。他要龍穴更沒用……隻有這號人才敢幹有違天和的事,而且他們輕易都不敢幹,比如這尋龍定穴我也知道點,最關鍵的不是找到龍穴,而是找到之後的催福發貴,一般蒙人的尋龍師怎麽做呢?哎,畫個符貼貼,弄個雷擊木什麽的敲敲,然後等好幾十天,回頭告訴你異相了啊,這兒長了一堆草、這兒多了一棵樹、那兒多了個泉眼什麽的,那都是蒙人的……真正的地師一引動地眼,一催一發,這周邊山體、地形或者天氣什麽的,都有可能出現異相,而且是馬上出現……甚至可能勾出陰煞來,我可告訴你們,別人沒那本事,古清治肯定有,這本事是錢買不來的。”

王會長嘴唇得啵著,唾沫星子飛濺,講得神乎其神,聲音越壓越低,生怕旁人得知一般,邊說邊凜然地盯著在座幾人,這幾個人可不知道該信還是不信,麵麵相覷著。

“不會吧……這麽玄……乎。”劉秘書驚訝地結巴說著,往窗外望了一眼,天已黑,黑乎乎地亮著星星、燈光,也看得詭異了。陳副總也是凜然一臉,現在想想古大師的種種異人之處,這倒不敢開口了,看了華總一眼。華辰逸也一樣,因為這事天天聽老舅、聽王會長說,再加上古大師白活,聽懂沒聽懂且不說,可這心裏疑慮卻是越積越多了,尋龍定穴確實有催福發貴一說,意指通過尋龍師施法,對陰宅的風水進行調整以期達到完美,一調自然有異相出現,不過像王會長說得這麽玄乎,就不在他的理解範圍之內了,斟酌了片刻狐疑地問著:“那王叔,要這麽說,這異相,我們也能看到了?”

“嗯,那當然……你們看啊,我跟老古打招呼已經十幾天了,他偏偏就選了明天這個日子尋龍,為什麽呢?”

“為什麽呀?”

“明天是陰曆三月初一……春分節氣,陰氣下沉,宜入陰宅呐……就你們提供的這十幾處墓園,他隻要看到合適的陰宅龍穴,找對時辰,入宅催福,異相馬上就能出現……具體什麽異相我可說不準,我就三十多年前在鄉下見過一次真正的尋龍師催福,那墳地周邊呀,被陰宅裏噴出來霧氣鎖了整整三天,當地牛羊牲口跟中邪了一樣,到了那座山腳就繞著走……你們別說我迷信,現代科學解釋不了的靈異事件多了,不信你們跟著古大師瞧去,保證你們隻要見到,一輩子都忘不了……”

“啊!?”

華總、陳副總加上劉秘書,被王會長神神叨叨、正經八百的話說得戰戰兢兢,這麽煞有介事,倒讓仨人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了,結合古大師的種種不同常人之處,現在想想這個連錢也不稀罕的陰陽先生沒準兒真有那本事。又白活了種種尋龍定穴中可能出現的風水異相,什麽泉眼暴湧、什麽地勢下沉、什麽枯木綻春、什麽黑霧繚繞、什麽走獸狂嘶、什麽……不說了,王會長神神叨叨說得累了,起身告辭,反正你們明天就能見到,到時候嚇著了,可別說我沒提醒啊,真正的地師那是尋常難得一見的。劉秘書緊跟著下來安排車去送人。

等送完人再回頭進了書房,華辰逸和副總陳昂端坐著,像已經發生了異相一樣,麵麵相覷,誰也不說話,劉秘書進門才把倆人驚醒了,有點心虛的劉秘書輕輕關上門,還未開口,華總倒先問上了:“陳昂,你信麽?”

話裏,不確定的味道濃了幾分,眼神閃爍著,那是心疑了。

“我也說不準。”陳昂副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說信吧,那有點迷信了,說不信吧,萬一明天兌現了呢,結巴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了。

“劉秘書,你信麽?”華總又問。

“我……我覺得很有可能……”劉秘書戰戰兢兢,女人心誌難堅,最容易鬆動。

“我還不信邪了……明兒親自去看看……”

華辰逸一錘定音了,說了句親自去看,眼睛恰恰落在了書桌上的一堆墓園照片上,圍欄、石雕、墳塋、墓碑……幾樣實物照片不知道和腦海裏什麽影像重合在一起,讓他冷生生地激靈了一下,爾後下意識地看著窗外黑漆漆的天空,連別墅區的燈光影影綽綽的也像那傳說中的……鬼火!?

心疑,就像飄忽不定的鬼火,被勾出來了,古大師究竟可用不可用,究竟是不是別有居心的疑慮,倒沒人敢隨便亂說了……叮……咚……叮……咚……

清脆悅耳的門鈴聲響在裕華世紀酒店十二層某房間,深紅的實木門上金屬門牌標著1206四個花體數字煞是好看,低頭,腳下踏著的是柔軟的麻織地毯。稍頃門開,古清治看到站在門口的是帥朗,雙手捧著件烏色絲衣,遞了上來。這是電話通知黃曉送來的行頭,古清治接在手,就要關門,不料這小子腳快,擠著門縫就鑽進來了,原本還有幾分莊重的古清治笑了笑,關上了門,隨意地問:“怎麽了?這麽舒服的環境不想休息?”

“啊,對呀。”帥朗點點頭。

古清治一笑道:“你不都說了嗎,我淡泊名利、與世無爭、視錢財為糞土嘛。”

“我那是開你玩笑,誰知道你真不要……你不是開玩笑吧,真不要?還是等著他們事後給,我嚴重懷疑你是欲擒故縱啊。”帥朗實話實說了,臉上堆著很濃重的懷疑之色。

“嗬嗬……那我不開玩笑地告訴你,我還就是不要,事前事後都不要……我要得高了,他們會小看我,甚至於會因此懷疑我是借此騙錢;要得低了,他們把我當成沒見過世麵的鄉巴佬,更小看我;甚至我隻要一拿錢,在他們心目中的形象就會降一大截,一個尋龍地師最高不過標到十幾萬,相對我這大師的身份,還是少了點……所以,我就不要了,事前事後我都不準備要華辰逸一分錢,為了地師的清譽,我個人隻能犧牲一回嘍……”

古清治解釋著,不過缺了在車上那麽點正色,說不開玩笑,不過很像玩笑開大了。帥朗注意地看著古清治的表情變化,這貨毫無顧忌,已經脫了上衣,褪了長褲,脫得半光了,仙風道骨就沒了,全身瘦骨嶙峋,腿上斑斑點點,身上皮膚可比臉上差遠了,骨節看著很大,帥朗看到老頭長得窈窕,眼睛一動不動盯著。等找著拖鞋,古清治不經意看帥朗時,這小家夥正直勾勾看著自己,一下子讓古清治感覺別扭了,出聲催促著:“去,該幹嗎幹嗎去,明兒還幹活呢,盯著我看什麽?有意思呀?”

“嘿嘿……有意思……”帥朗鬼鬼祟祟笑了笑,一呲嘴白森森的牙,笑得眼快眯上了,跟著想到來此的話題,又勸道:“我說古大爺,那咱不能光幹活不要報酬呀?再說,我實在不相信您老人家……”

下麵的話沒說,不過抬眼皮戲謔瞧的樣子古清治猜到了,笑著接道:“不相信我有這麽高風格?”

“嗯,對呀,給我,我都不客氣,公園動動嘴皮都收人好幾百,現在費這麽大勁兒,反而做義工啦?總得有個原因吧?”帥朗咧著嘴問,十二分不相信。

“哈哈……那我積點陰德行不?我巴結華總也行呀?要不我專門不要錢,讓你肉疼也行呀?省得我一下子掙那麽多錢,你在我身邊看著眼紅……哈哈……反正我就是不要華辰逸的錢,我把這話擱這兒啊,說到做到,省得你把我當江湖騙子。”古清治很確定地說。

“裝得跟真的一樣,肯定別有隱情。”帥朗扭著腦袋,直白了一句。

就見帥朗壞笑著,輕手輕腳坐到床邊,翻著指南,找著內線電話,輕輕拿起電話來撥了個號,輕聲問著:

“喂,休閑中心麽?問你們什麽呢,怎麽沒給我房間打騷擾電話呀?

哦,快開兩會了,你們不騷擾了啊,這不還沒開麽?嗬嗬,沒事沒事,沒人騷擾我老不習慣了,這不等不及了麽,有按摩的嗎?什麽按摩?特殊按摩唄,正規按摩哪兒沒有,還來你們這兒找呀?不就想來五星酒店開開洋葷麽……有吧,那給叫來,叫倆啊,哥要雙飛……1206房間,快點啊……什麽要求?年紀小點、人水靈點、身材火辣點唄,不中意我可要換啊……”

帥朗放了電話,捂著嘴,輕手輕腳出房間,打著保險留著門,一關上房門,笑聲忍不住噴出來了,快跑著回了對麵自己的房間1203,關上門,嘿嘿哈哈地笑著樂得打顛……笑了半天,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起身湊到貓眼跟前向外望著。這五星服務端得是效率尚可,不一會兒就見一綠一粉倆裙裝的妞,露著白生生四條腿站在古清治門前摁響了門鈴,門開了,人消失了,不知道是古清治見色起意拽進去了,還是那倆妞不容分說擠進去了,反正是進去了……

哈哈哈……帥朗扭過頭,一屁股坐到地毯上,想著自己這個絕妙法子簡直自己都要叫絕了,他要裝清高不做,肯定被倆妞鄙視;他要是做,就那年紀和身子骨,收了錢倆妞也得鄙視他。敢做他老頭明天還尋龍,能找得著北就不錯了……想著老頭被倆小妞折騰可能出現的後果,越想越好笑,帥朗靠門盤膝坐著,直拍得大腿啪啪作響,笑得嘴酸肚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