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煉金術士

The Alchymists

水銀（開始說話）：他們除了消耗煤炭與烈酒，有誰明白這胡作非為中的秘密！無論是查比爾、阿諾德、盧利，或是浮誇的霍恩海姆，他們想在藝術上創造神跡的結果，僅是對自然的背叛！看樣子就像能從熔爐裏煉出一個榮耀的哲學家稱號一樣！我是他們的原料，也是升華物；是他們的沉澱物，也是油膏。我時男時女，有時雌雄同體——看他們想如何用我！有時他們會燒一位老嫗，像是女傭的母親，從她的灰燼中誕生出一位處子，猶如浴火鳳凰；有時他們會讓老臣如香腸或熏鯡魚般躺下，並烤熟他們，再以風箱將靈魂吹進他們體內！看啊，他們又聚集起來，準備再次反抗我了！隻有天才方能保護我！

——本·約翰遜（BenJonson）的劇本中煉金術士的手下水銀的申述

不滿於現狀，或許是最常見的人類特性，無分年齡與國界。最初被視為邪惡的這種特性，最終也推動了我輩的文明進展。與其他事物相比，不滿於現狀甚至是使我們優於野獸的推手。但也正是這種促進一切改革與進步的特質，孕育了人類至極的愚蠢與荒謬，而這些荒誕事跡也成為當代人探索的目標。盡管主題項目極其龐大，但在有限的篇幅裏，我們還是可以輕易縮減成易於理解、讀起來深具教育意義且有趣的故事。

有三項事物最容易激起人類的不滿，這三項事物分別為死亡、困苦和對未來的迷茫——沉浸在這三種厄運中的人們，展現了自己熱愛生命、渴望富足以及洞悉未來的欲望。第一種讓許多人幻想自己可以克服死亡，逆轉死亡，並因此延長人類的壽命至百年。這樣的念頭讓人們長久且持續地追尋“長生不老藥”或“生命之水”。曾有上千人宣稱自己手握長生不老藥，更有數百萬人相信他們。第二種讓人們開始追尋賢者之石，好將金屬轉化成金子，創造財富。至於第三種，則導致了占星術、神學等假科學產生，這些假科學又進一步分化成通靈術、手相學、占卜術，以分析一切的跡象、凶兆與征兆等。

在追溯這些步入歧途的科學家，或**並獵食愚昧無知之人的惡意欺詐師時，我們將其分為三種類型，這樣可以更簡明地進行講述：第一種為追求賢者之石與長生藥的煉金術士；第二種包含占星術士、巫師、魔法師、風水師和其他所有假裝能預知未來的人；第三種則包含販賣符咒、驅邪、**、萬靈丹的商人，以及惡靈感應者、第七子的第七子(1)、共感藥粉製作者、順勢療法者、動物催眠專家和各種術士、江湖醫生與騙子。

在描述這些人的職業時，經常可發現他們一人身兼多種功能。像煉金術士，同時又是算命師，而假裝可治愈各種疾病的通靈師則能施行各種奇跡。在歐洲黑暗的早期曆史中，這些角色相當常見。即便將時間推到近代，這些人的功能依舊很難劃清。與巫師、術士或江湖醫生一樣，煉金術士很少將自己的專長局限在單一的偽科學上。現在，我們先從煉金術說起，剛開始，很多地方都會隱晦不明，但隨著我們不斷深入，一切終將變得清晰。

現在，請將我們身為知識分子的驕傲放到一旁，收起對愚昧先人的輕蔑。從先人的錯誤中我們總能改善自己的不足。如同一個人回想起那些讓自己在年輕歲月做出錯誤決定的古怪觀念與想法時，總能獲益於深切的反省一樣，回顧那些主宰舊時代的觀念，可以讓我們得到啟發。因先人的荒謬而拒絕正視曆史的人，不過是最膚淺的思想者。我們或許不夠聰明，但我們可以從過往的言行與錯誤思想中提升自己，社會也必須記取往日的愚蠢與輕率才能繼續前行。研究此類曆史除了可讓人知道文化興替，想以此為樂的人還能發現，世界上沒有比人類思想更有意思的東西了。這是一個全方位展現人類瘋狂、荒誕且美妙想法的領域，充滿了 “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卻被人想象成存在”的各類事物。

一千多年來，煉金術迷惑了無數高貴的靈魂，更讓上百萬人對此深信不疑。其起源非常晦暗不明。有些信奉者堅稱它的起源時間與人類出現的時間相當，也有人將煉金術的起源推回到諾亞方舟時代。維森特·德博韋（Vicent de Beauvais）就聲稱諾亞必定擁有“長生不老藥”，否則他無法在方舟上存活這麽久，更無法在將近五百歲的時候繁衍後代。朗格萊·杜·弗雷努瓦（Lenglet du Fresnoy）也在自己的《煉金術史》（Hermetic Philosophy）中寫道：“這些人宣稱諾亞的兒子閃（Shem或Chem）精通此道，且認為‘chemistry’（化學）和‘alchymy’（煉金術）這兩個詞正是源自他的名字。”另一派的人則認為煉金術源於埃及，並由赫耳墨斯·特裏斯墨吉斯忒斯（Hermes Trismegistus）(2)創立。一流的煉金術士摩西就是從埃及學得此道，但他保守秘密，並沒有將個中秘訣傳給以色列的後代們。那些撰寫煉金術書籍的人經常驕傲地以《出埃及記》第三十二章中的金牛為例，證明這位偉大的立法者深諳煉金術，且可以隨心所欲地變出或還原金子。根據記載，摩西對於以色列人的偶像崇拜感到憤怒：“於是他將他們做的金牛丟進烈火中焚燒，再磨成粉末，將之撒在水麵上，讓以色列的孩童喝下。”煉金術士宣稱，如果摩西沒有賢者之石，將無法辦到此事，因為沒有任何方法可讓金粉浮在水麵上。至此，我們必須先擱置煉金術（如果真有這門學問）中的棘手問題，回到煉金術更近的曆史中。耶穌會傳教士馬蒂尼在其《中國史》（Historia Sinica）一書中，指出中國於兩千五百年前就精通此道，當時耶穌還未誕生。但他此番未經證實的言論沒有任何意義。盡管如此，似乎在基督紀元後的最初幾個世紀裏，羅馬就出現了煉金或煉銀術士，而這些人當時隻要被發現，就會被視為惡徒或騙子並受到懲罰。

到了4世紀，在君士坦丁堡，人們普遍相信金屬可以相互轉換的說法，更有許多希臘傳教士以此為題發表作品。他們的名字流傳至今，而朗格萊·杜·弗雷努瓦在《煉金術史》第三卷中，也為他們的作品留下評論。在他們的觀點中，所有金屬都包含兩種物質：第一種是金屬泥，第二種是紅色的易燃物質，他們稱之為硫。金僅由這兩種物質構成，而其他金屬則成分混雜且受到了外來物質的汙染。賢者之石的功能就是用來分解或中和所有雜質，將鐵、鉛、銅和其他金屬轉化成金。許多知識淵博且聰明的學者將自己的時間、健康與精力浪費在追逐這虛幻的目標上，但在接連的幾個世紀裏，這門學問沒有得到人們太多的關注。關於煉金術的討論似乎消失了，直到8世紀才又在阿拉伯人那裏出現。從那時起，人們可以輕易找到關於煉金術的記載。與此同時，一位被視為科學之父的大師出現了，而他的名字更是與煉金術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