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段 四時的情趣

春天是破曉的時候〔最好〕。漸漸發白的山頂,有點亮了起來,紫色的雲彩微細的橫在那裏〔,這是很有意思的〕。

夏天是夜裏〔最好〕。有月亮的時候,這是不必說了,就是暗夜,有螢火到處飛著〔,也是很有趣味的〕。那時候,連下雨也有意思。

秋天是傍晚〔最好〕。夕陽很輝煌的照著,到了很接近山邊的時候,烏鴉都要歸巢去了,便三隻一起,四隻或兩隻一起的飛著,這也是很有意思的。而且更有大雁排成行列的飛去,隨後變得看去很小了,也是有趣。到了日沒以後,風的聲響以及蟲類的鳴聲,也都是有意思的。

冬天是早晨〔最好〕。在下了雪的時候可以不必說了,有時隻是雪白的下了霜,或者就是沒有霜雪也覺得很冷的天氣,趕快的生起火來,拿了炭到處分送,很有點冬天的模樣。但是到了中午暖了起來,寒氣減退了,所有地爐以及火盆裏的火,〔都因為沒有人管了,〕以至容易變成了白色的灰,這是不大對的。

第二段 時節

時節是正月,三月,四五月,七月,八九月,十一月,十二月,總之各自應時應節,一年中都有意思。

第三段 正月元旦

正月元旦特別是天氣晴朗,而且很少有的現出霞彩,世間所有的人都整飭衣裳容貌,格外用心,對於主上和自身致祝賀之意,[1]是特有意思的事情。

正月七日,去摘了在雪下青青初長的嫩菜,[2]這些都是在宮裏不常見的東西,拿了傳觀,很是熱鬧,是極有意思的事情。這一天又是參觀“白馬”[3]的儀式,在私邸的官員家屬都把車子收拾整齊,前去觀看。在車子拉進了待賢門的門檻的時候,車中人的頭常一起碰撞,前頭所插的梳子也掉了,若不小心也有折斷了的,大家哄笑,也是很好玩的。〔到了建春門裏,〕在左衛門的衛所那邊,有許多殿上人站著,借了舍人[4]們的弓,嚇唬那些馬以為玩笑,才從門外張望進去,隻見有屏風立著,主殿司[5]和女官們走來走去,很有意思。這是多麽幸福的人,在九重禁地得以這樣熟悉的來去呢,想起來是很可羨慕的。現在所看到的,其實在大內中是極狹小的一部分,所以近看那舍人們的臉麵,也露出本色,白粉沒有搽到的地方,覺得有如院子裏的黑土上,雪是斑剝的融化了的樣子,很是難看。而且因為馬的奔跳騷擾,有點覺得可怕,便自然躲進車裏麵去,便什麽都看不到了。

正月八日〔是女官敘位和女王給祿的日子,凡是與選〕的人都去謝恩,奔走歡喜,車子的聲響也特別熱鬧,覺得很有意思。

正月十五日有“望日粥”[6]的節供〔,進獻於天皇〕。在那一天裏,各家的老婦和宮裏的女官都拿粥棒[7]隱藏著,等著機會,別的婦女們也用心提防著後邊,不要著打,這種神氣看來很有意思。雖是如此,不知怎的仍舊打著了,很是高興,大家都笑了,覺得甚是熱鬧。被打的人卻很是遺憾,那原是難怪的。有的從去年新來的贅婿,[8]一同到大內來朝賀,女官等著他們的到來,自負在那些家裏出得風頭,在那內院徘徊伺著機會,前邊的人看出她的用意,嘻嘻的笑了,便用手勢阻止她說:“禁聲禁聲。”可是那新娘若無其事的樣子,大大方方的走了來。這邊借口說:“且把這裏的東西取了來吧。”走近前去,打了一下,隨即逃走,在那裏的人都笑了起來。新郎也並不顯出生氣的模樣,隻是好意的微笑,〔新娘〕也不出驚,不過臉色微微的發紅了,這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又或是女官們互相打,有時連男人也打了。〔原來隻是遊戲,〕不知是什麽意思,被打的人哭了發怒,咒罵打她的人,〔有時候〕也覺得是很好玩。宮中本來是應當不能放肆的地方,在今天都不講這些了,什麽謹慎一點都沒有了。

其二 除目[9]的時候

有除目式的時候,宮中很有意思。雪正下著,也正是冰凍的時候,四位五位的人拿著申文[10],年紀很輕,精神也很好,似乎前途很有希望。有的老人,頭發白了的人,夤緣要津有所請求,或進到女官的司房,陳說自身的長處,任意喋喋的講,給年輕的女官們所見笑,〔偷偷的〕學他的樣子,他自己還全不知道。對他們說:“請給好言一聲,奏知天皇,請給啟上中宮吧!”這樣托付了,幸而得到官倒也罷了,結果什麽也得不到,那就很是可憐了。

其三 三月三日

三月三日,這一天最好是天色晴朗,又很覺得長閑。桃花這時初開,還有楊柳,都很有意思,自不待言說。又柳芽初生,像是作繭似的,很有趣味。但是後來葉長大了,就覺得討厭。〔不單是柳葉,〕凡是花在散了之後,也都是不好看的。把開得很好的櫻花,很長的折下一枝來,插在大的花瓶裏,那是很有意思的。穿了櫻花季節的直衣和出袿的人,[11]或是來客,或是中宮的弟兄們,坐在花瓶的近旁,說著話,實在是有興趣的事。在那周圍,有什麽小鳥和蝴蝶之類,樣子很好看的,在那裏飛翔,也很覺得有意思。

其四 賀茂祭的時候

賀茂祭的時候很有意思。其時樹木的葉子還不十分繁茂,隻是嫩葉青蔥,沒有煙霞遮斷澄澈的天空,已經覺得有意思,到了少為陰沉的薄暮的時候。或是夜裏,聽那子規那希微的鳴聲,遠遠的聽著有時似乎聽錯似的,幾乎像沒有,這時候覺得怎樣的有意思呢?到得祭日逼近了,〔做節日衣服用的〕青朽葉色和二藍的布匹成卷,[12]放在木箱的蓋裏,上麵包著一些紙隻是裝個樣子,拿著來往的〔送禮〕,也是很有意思的。末濃,村濃以及卷染等種種顏色,[13]在這時候比平常也更有興趣。〔在祭禮行列中的〕女童在平日打扮,洗了頭發加以整理,衣服多是穿舊了的,也有綻了線,都已破舊了的,還有屐子和鞋也壞了,說“給穿上屐子的紐袢吧!”“鞋子給釘上一層底吧!”拿著奔走吵鬧,希望早日祭禮到來,看來也是有意思。這樣亂蹦亂跳的頑童,穿上盛裝,卻忽然變得像定者[14]一樣的法師,慢慢的排著行走,覺得是很好玩的。又應了身份,有女童的母親,或是叔母阿姊,在旁邊走著照料,也是有意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