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你不知道究竟該從哪裏開始懊悔才好。

是否不應該向憐司提議同居?可是當時是情勢所逼。還是說,不應該接下那通電話,搭救憐司?可是他那般絕望地向你求救,誰能忍心拒絕?那麽,是否當初不該跟著憐司去牛郎店?但你那時非常渴望慰藉。那就是不該在應召站工作了?可是那時……

追本溯源,最後隻能怪自己不該被生下來。然而,出不出生本來就由不得你,所以你無從怪起。

陽子——

你那句“惡心!”並沒有被任何人聽見,悄悄沒入尚未天明的新宿街頭。

你真的覺得惡心至極。

早一秒也好,真想早點洗幹淨。

你決定先回公司一趟,借浴室衝個澡。你可不想帶著**的癩蛤蟆精液搭電車。

你沿著方才和琉華一同走過的歌舞伎町原路折返,並順路在便利商店買了**。蒼白瘦削的年輕打工仔麵無表情地打著收款機,說著:“五百……二淑……日鹽。”聽了這口音,你才明白他不是日本人。你掏出千元大鈔,接過零錢與印有綠色條紋的購物袋。

快淩晨五點了,牛郎店的“日出而作”正式開始,為夜店街增添了許多活力。

你對沿路的皮條客視而不見,徑直來到明治大道。

你抵達公司所在的公寓時,天空彼端已透出微微的魚肚白。

你在公寓的走廊上與兩名剛下班的應召小姐碰個正著,由於沒有私交,你們隻是對著彼此默默點了個頭,然後各走各的。

踏入辦公室後,隻見等待處空無一人,隻有一名年輕的男員工在看電影DVD。“幽會人妻”主打二十四小時營業,不過早上幾乎不會有人打電話來,應召小姐們也都下班了。

“咦?麻裏愛,怎麽了?你要在公司過夜嗎?”

男員工見你現身,便順口一問。

如果公司的休息室空著,連續上班的應召小姐可在公司過夜。

你搖搖頭。

“不,我隻是想借用下浴室而已。”

“哦,請用。”

男員工不疑有他,點頭同意。

你在更衣間脫下**,上麵沾著泛黃的精液,發出腥臭味。癩蛤蟆的口臭與體臭霎時浮現在你腦海中。

你將**揉成一團塞入超市購物袋,緊緊打了個死結。

進入浴室後,你打開蓮蓬頭。含有老公寓獨特鐵鏽味的冷水不久後變成了飄著鐵鏽味的熱水。

你將隨身攜帶的殺菌沐浴乳抹遍全身,反複搓洗**。不僅如此,你還將熱水的溫度調到最高溫四十二攝氏度,並將水量轉到最大。你一邊衝洗,一邊祈禱能將**裏的精液與黏在身上的一切全都衝得一幹二淨。

你換好**再度踏出公司時,已經是淩晨五點半了。

這條公寓與綜合大樓櫛比鱗次的巷弄平時就很安靜,清晨更是萬籟俱寂。路上隻有你一個人,從明治大道傳來的微微喧囂更凸顯了巷弄的寂靜。

你拐過轉角,看見一輛黑色麵包車停在狹窄的路邊。

你對這輛車沒印象。車窗上貼著反光隔熱膜。

這種“意圖掩蓋流氓味”的車子在這一帶很常見,因此你沒多想,徑直走過那輛車旁——

說時遲那時快,麵包車的門猛然打開,四隻手伸出來抓住你的身體。你下意識地想大叫,但還沒來得及出聲,嘴巴已被一隻手捂住。

某處傳來尖銳的話音。

“不想受傷就閉嘴!”

粗壯的手臂輕而易舉地將你抱起來拉入車中,“砰!”車門猛地關上。

你被綁架了。

你終於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你的嘴巴被捂住,整個人被牢牢地壓在後座的椅背上,弄得你發疼。

你的眼淚撲簌簌地落下,全身冒汗。怦咚!怦咚!你的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大聲。

你腦中閃現出那家夥平時毆打你的片段。冰冷深沉的恐懼直直掉進你腹部深處。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將你拉入車裏的,是兩個穿著運動服的男人。

其中一人有雙三白眼,嘴邊還長著一圈胡子,年紀大約三十好幾,綁著馬尾。

至於另一個人,你對他的第一印象是孩子氣,巨大的身軀配上一張娃娃臉,稚氣未脫。他留著三分頭,眉毛很粗,穿起運動服活像高中運動社團的學生。

“你聽好,別吵!”

三白眼男說,嗓音中帶著金屬般的尖銳。

孩子氣的三分頭男捂著你的嘴巴,整個人重重地將你壓在椅背上。

別說吵鬧了,你根本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抱歉了,小妞,陪我們一下吧。”

前方傳來粗啞的聲音。

你動彈不得,隻能將視線移向副駕駛座上那名轉頭看著你的襯衫男。他跟不倒翁一樣圓滾滾的,小平頭,黑發中摻著幾絲白發。與在後座壓製你的兩人相比,他顯得年長許多。

他身旁的駕駛員是電棒燙男。看來,綁架你的共有四人。

三分頭男的呼吸略顯紊亂,但壓著你的力氣絲毫未見減弱。

電棒燙男發動引擎,車子動了。

你的背部感受到了行駛帶來的慣性。

三分頭男就是不肯鬆開你。

好痛。好痛苦。好可怕。

汗水讓你的體溫直線下降。

好冷。

通過眼角餘光,你瞧見了車窗隔熱膜外的灰色景致。高樓大廈如跑馬燈般流逝而過,你不知道車子將駛向何方。

為什麽他們要綁架我?我要被帶去哪裏?

窸窸窣窣。你轉動眼球,望向聲響傳來的方向,隻見三白眼男正在翻你的皮包。

他打開錢包,抽出裏麵的紙鈔。這是你陪四個男人睡覺所賺來的錢,而且其中兩個是“來真的”,有一個(應該說是一隻)還不戴套內射。

啊,這就是傳說中的“狩獵應召”?

你終於明白了。

想從早上剛下班的性工作者身上攫取金錢的不隻是牛郎,還有人以更直接、更暴力的方式搶奪錢財,那就是“狩獵應召”。

無實體店麵的應召站辦公室不會設在鬧區,而是設置在附近的辦公大樓或住宅區裏。這種地方從淩晨到清晨通常都杳無人跡,是歹徒埋伏作案的最佳時機。

歹徒的目標是應召小姐而非應召站,因此,隻要受害者忍氣吞聲,事情就會不了了之。受害的應召小姐幾乎不會報案,而應召站和在其背後撐腰的暴力組織也不想自找麻煩,所以不會追查歹徒,更不會收拾善後。

遭警方大力掃**的歌舞伎町中,那些隱沒在台麵下、在周圍討生活的性工作者,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遭到綁架、搶劫,甚至強暴——你聽過類似的犯罪傳聞,公司也叮囑過你們務必小心,但你萬萬沒想到,這種慘事居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就跟染上性病的情形一樣。你不該心存僥幸,因為風險真的很高,而且並非想避就避得掉。

“搞什麽,隻有這麽一點錢?”

三白眼男數著錢,尖聲笑道。

你覺得自己的胸口仿佛正被狠狠地割開,體內的靈魂也被硬生生地搗爛。

辛辛苦苦賺來的皮肉錢不僅被搶走,而且還被恥笑,天理何在?

你咽不下這口氣,好想大哭大鬧一場。

然而,人高馬大的三分頭男壓製著你,你動彈不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隻能飲恨。

行駛幾十分鍾後,車子停了下來。

街上的喧囂聲消失了。

此處應該還在東京都範圍內,隻是比較偏僻荒涼。

引擎熄火,副駕駛座上的圓胖男朗聲說“走吧”,三白眼男也應聲說“好”,隨即打開車門。

看來圓胖男地位較高,可能是老大,而電棒燙男、三白眼男與三分頭男則是小弟。

三分頭男鬆開手,放開你的嘴巴與身體。

同一時間,你大口喘氣,嗆得咳了好幾下。

“過來。”

三分頭男拉住你的手,你毫不抵抗,乖乖下車。

“算你倒黴,不過也算你活該,誰教你要賣肉。”駕駛座上的電棒燙男竊笑道。他叼著煙,似乎不打算下車。

他們帶你來到一幢大建築物的後方,建築物大如工廠。

此處是視覺死角,路人無法從馬路上一窺究竟。這裏雜草叢生,水聲淙淙,或許附近有河流。

麵包車的停車處旁有間小組合屋,圓胖男打開門鎖入內,三白眼男與三分頭男也帶著你走了進去。

屋子約有十疊大,後麵有個小廚房,地上鋪著灰色地毯,窗簾全都拉著。除了牆邊的兩個小櫃子,室內沒有任何稱得上家具的東西,房間正中央則有一張大床墊。

“過去!”

三分頭男用力一推,你不禁踉蹌幾步,倒在床墊上。

“啊!”

“嘿嘿,就算你叫破喉嚨,外麵的人也聽不見。”

圓胖男一邊解開襯衫的扣子,一邊靠近你。

果然,他們的目的不隻是搶錢……

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你心裏大致有底。

三分頭男跟三白眼男沒脫衣服,在門口把風。

看來,隻有圓胖男老大會對你下手。

算了,隨便你們。

你完全豁出去了。

“好了,開始吧。”

圓胖男一絲不掛,全身毛茸茸的,仿佛野生動物。烏黑的體毛從他的胸口延伸至腹部、**,陰莖垂軟,好似一條細長的蛇。

“欸,小妞,你不爽的話就逃啊,用力掙紮啊。”

圓胖男不可一世地說道。

然而,你不想逃走,也不想費力掙紮。

反正怎麽反抗都沒用,既然如此,倒不如順著他的意,省點力氣。

你在床墊上跪坐,自己解開胸罩扣子——你母親似乎也做過類似的事情。

接著,你向他求情。

“我會乖乖聽話的,請你對我溫柔點。”

事已至此,隻能認命了。你決定把這件事當成加班,隻不過不但沒錢賺,還被搶了個精光。總而言之,你想盡量減輕痛苦,早做早解脫。

不料,圓胖男卻皺緊眉頭,大吼一聲:“放屁!”

你嚇得縮起身子。

什、什麽?

“你講什麽屁話!你可是被陌生男人綁架了,而且可能會被強暴啊!你不想乖乖認命吧?不想被強暴吧?”

這男人在說什麽?

你一頭霧水,而圓胖男則口沫橫飛地接著說:“還有,你不是在賣身嗎?不是專業的性工作者嗎?怎麽可以輕易讓人白嫖啊!要有尊嚴啊!你要認真、拚命抵抗才行啊!”

他到底在鬼扯什麽?

真是莫名其妙。

不想乖乖認命?不想被強暴?那還用你說。可是,綁架我的不就是你們嗎?

尊嚴?你不就是打算踐踏我的尊嚴嗎?

還是說,隻要我拚命反抗,你就願意放我走?

隻見圓胖男聲淚俱下地慘叫道:“全毀了!踐踏拚命抵抗的人才有價值啊!這下全都毀了!”

什麽跟什麽啊!

你還來不及回神,就被圓胖男推倒在床墊上。

他剝下你脫到一半的胸罩,也一並脫掉你的**跟塑身褲。

搞什麽,到頭來還是要強暴我嘛!

就在你這麽想的瞬間,圓胖男伸手扣住你的脖子。

“我來逼出你的幹勁。”

他用力掐住你的脖子,壓迫你的氣管,使你無法呼吸。

好痛苦!

你奮力揮動四肢,雙手攫住圓胖男的手臂,拚命想掙脫。

“對!就是這種幹勁!很好,再來!千萬不要放棄,直到最後都要賣力掙紮啊!”

無論你多使勁,圓胖男的手依然牢牢掐著你。

“很好,對,就是這樣!再用力點!用力掙紮!你也不讓步,我也不讓步!這就是戰鬥的本質!這就是生存!想活著就得戰鬥!好,我也要上了,喝!”

你的下半身忽地感受到一股衝擊,你知道他進入了。

“太棒啦!太棒啦!太棒啦!”

圓胖男一邊掐著你的脖子,一邊衝刺。

他搖頭晃腦,圓臉上浮現出青筋,汗水飛濺到你臉上。

好痛苦。

你的手開始失去知覺,逐漸無力再抓住圓胖男的手臂。

你覺得自己快死了。

“噢噢噢噢噢!”遠方傳來野獸的咆哮。

你的眼前一片蒙矓。

你的眼睛仿佛被蒙上了一層黑紗,連眼前的圓胖男都看不見。

我要死了——

你原本以為自己會被那家夥殺掉。

可是,誰知道居然會死在這種莫名其妙的家夥手下。

為什麽我會落得這種下場?

剛才好像有人說,算我倒黴?誰叫我要賣肉?對,沒有錯,可是你們說,我還有什麽路可走!王八蛋……

你的神誌逐漸模糊。

我不行了……

在即將斷線的意識之中,你聽見了一個聲音。

“別死!”

是小純的鬼魂。你死去的弟弟正衝著你大叫。

“姐姐,別死!活下去!”

他明明選擇了死亡,居然還好意思叫你活下去。

一條橘紅色金魚出現在你漆黑的視野一隅。

“機會來了!你非活下去不可!水到渠成的時刻到了!殺掉那家夥的條件湊齊了!”

在“幽會人妻”上班不久,你遇見了那家夥——牛郎憐司。

那天你第一次上“全天班”,從傍晚工作到清晨。

剛入行時,光是工作一整晚,就讓你身心俱疲。你深深地體會到性工作其實是嚴苛的肉體勞動。

此時你跟同事還不熟,下班時沒人陪你走到車站,你隻好拖著鉛塊般沉重的身體,獨自走在清晨的歌舞伎町。

身體疲累,腰就挺不直,視線自然往下垂。

於是,你看到的淨是路邊的空罐、煙蒂、揉爛的傳單之類的垃圾。

“小姐,你沒事吧?”

聞聲,你抬頭一看,原來是一名穿著淺粉紅色針織衫與黑色外套的高大男子,正憂心忡忡地看著你。

他就是憐司,本名河瀨幹男。

此時的你,並不知道牛郎店改為清晨營業,也不知道他們故意換上便服,鎖定應召小姐,“假搭訕之名,行拉客之實”。

因此,你以為他是真心關心你。

“你氣色不好啊,是不是出來夜遊,喝酒喝太凶?”

“呃,我……”你停下腳步。不,應該說不小心停下腳步。

憐司有雙漂亮的鳳眼。當時你尚未了解夜店街的生存之道,身心俱疲時遇上男人的溫柔關懷,簡直讓人無法招架。

“等我一下。”

憐司到旁邊的自動販賣機買來礦泉水,然後遞給你。

“剛下班?”他問。

原來他知道!你暗吃一驚,點頭道:“嗯,算是吧。”

“這樣啊,辛苦了。看來你工作很認真。”

憐司摸摸你的頭。

你體內湧現一股暖流,這奇妙的滋味使你內心的陰霾一掃而空。

你渴望得到讚美。

與不喜歡的男人上床很惡心。這條路雖是你自己選的,但其實你百般不願。整晚逼自己咬牙做不想做的事情,也難怪渴望別人的認同。

從憐司的掌心傳來了某種感覺,它深深滲入你的腦中,使你宛如久旱逢甘霖。

你頓時潸然淚下,不能自已。

“哇,你沒事吧?”

憐司摟著你的肩,溫柔地安慰你,輕撫你的頭。

“來我們店休息吧。有這個的話,三千元就能喝到飽。”

憐司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小票券。

最終進化形態牛郎俱樂部Blue Moon優待券

想想當時的你,怎麽會那麽傻,連這是拉客手法都看不出來呢?你打從心底相信,這位關心你的路人隻是恰巧在當牛郎;至於邀你去店裏休息,也是出於一片好意。

你接受了憐司的邀約,前往他任職的牛郎俱樂部“Blue Moon”。

這個日夜顛倒的奇妙昏暗空間,給了你強烈而難以抵擋的慰藉。

憐司帶你到牛郎俱樂部後,美男子們一一現身,對你甜言蜜語,猛獻殷勤。

他們對你讚譽有加,沒有一個人潑你冷水。“哇——”“這樣啊。”“原來如此。”“不簡單啊。”他們的嘴巴甜得不得了,還不時輕摟你的肩,摸摸你的頭,不忘在交談中摻雜肢體接觸。

其實你們的對話內容沒什麽營養,隻是你也別無所求。此時的你需要的並非驚奇與發現,而是慰藉。

你受到了慰藉,深深的慰藉,濃濃的慰藉。

不久,原本被動接受慰藉的你開始采取主動,不自覺地自掏腰包開了一瓶香檳。

“期待你下次再來,記得指名我。”

你痛快地喝到快中午才結束,憐司送你到店門口,笑著說道。

牛郎店跟色情酒店、應召站這類服務男性的店家不同,店裏采用“永久指名製”,顧客一旦指定牛郎,就不得更換。換言之,店家主打的並非一時的快感,而是長久的關係,亦即高真實度的模擬戀愛。幾乎所有牛郎店都以這種方式賺大錢,證明它確實切中了許多女性的需求。

因此,不少牛郎會在店外跟顧客見麵,發生關係,介入私人生活,對顧客虛情假意。

你第二次來訪時指名憐司,他當場邀你出去約會。你喜滋滋地答應了,然後被憐司迷得暈頭轉向,無法自拔。

淪陷的最大因素是經濟狀況。開始在應召站上班後,你的經濟狀況好轉了。

薪水是當日支付,你也沒有記賬的習慣,因此,連你自己都不太清楚月收入有多少,但從每月的花費逆向推算,你的月薪大概是五十萬元。地下錢莊知道你收入穩定後,便不再刁難你,別說三萬元了,想借多少都不成問題。

扣除母親的生活費跟卡債,你賺的錢仍綽綽有餘。從前你將閑錢拿來購物,如今你的錢都花在憐司身上。

對憐司有更進一步的認識後,你才發覺原來他很愛麵子,而且蠻橫不講理。在業界,這種人被歸類為“唯我獨尊型”。

憐司的口頭禪是“不要害我丟臉”。如果你一陣子沒去店裏,他會突然打電話來罵你:“你在搞什麽,快來店裏找我!不要害我丟臉!”即使你去了,若是點了便宜的兌水威士忌,他還是會罵你:“喝什麽便宜酒,不要害我丟臉!”

花錢找罪受,真是豈有此理,但你覺得憐司生氣的模樣充滿了男人味。

細數過去的交往對象,你從沒遇到過他這種蠻橫的男人,這一點深深吸引著你,而他有時也會對你流露溫柔的一麵,稱讚你“謝謝,你最棒了”,更是帶給你無上的慰藉。

因為此時的你早已遍體鱗傷。情場失意,又被趕出職場,最後隻能下海賣身,這讓你的心破了一個洞,唯有憐司能填補那塊空缺。

在他人眼中,你隻是憐司的提款機,事實上也沒錯。然而,這其實是你“自己的選擇”。以前你選擇買衣服,上美容沙龍,現在你選擇花錢“和憐司談戀愛”,兩者並無二致。

一旦經濟狀況穩定,人就不會發現自己周遭的東西有多麽扭曲,這是不變的真理。

即使日後清醒,也已萬劫不複。

“救救我……”

1月中旬,春節剛過不久,你接到憐司的電話。你從未聽過他用如此窩囊的語氣說話。

那天下午,在新宿街頭,你在通勤途中聽見皮包裏傳來手機鈴聲。

“我、我受傷了,沒辦法動……你……快來……”

電話另一端的憐司顫聲說著。

你大吃一驚,趕緊打電話向公司請病假,搭出租車前往憐司指定的地點——高田馬場站附近。

發出潺潺流水聲、蜿蜒流淌的神田川河畔有個被鐵絲網圍起來的露天停車場,憐司就在那裏,傷得不成人形。

憐司倚著鐵絲網,如斷線的木偶般癱坐在砂石地上。他傷痕累累,衣服破破爛爛的,顯然挨過一陣痛打。原本發長及肩的他,如今頭發已被剃成狗啃般的三分頭,而且鼻青臉腫,口鼻血流如注。

“天啊!憐司!”

你差點昏倒,但還是努力保持鎮定,立刻叫了救護車。

憐司身受重傷,身上共有六處骨折、多處毆傷,送進醫院後便直接住院。

主治醫師說他沒有生命危險,然而,複雜性骨折的部位日後可能會留下後遺症。

一段時間後,憐司終於能說話了。他在**憤憤啐道:“那些家夥真卑鄙。怎麽想都是他們的錯,公司卻跟他們同一個鼻孔出氣。”

憐司說,他跟公司的前輩起爭執,所以被修理了(也就是被圍毆)。

他沒有解釋究竟為何起爭執,隻說公司開除了他,還把他從宿舍趕了出來。受了這麽重的傷,公司的人卻一次也沒來探望他,當然也不打算付慰問金或醫藥費。

你覺得很不合理,建議憐司報警,但他死都不肯答應,還揚言:“條子怎麽能信啊!不要害我丟臉!”

十天後,他出院了,可是不能回宿舍住,頓時無家可歸。他的父親住在神奈川的海老名市,但他堅持不肯回老家。

憐司的父親容易發酒瘋,他小時候常被喝醉的父親家暴,直到十六歲才離家出走。

“我老爸怎麽看都是酒精中毒,隻是死不承認罷了。大白天就喝酒,心情不爽就打我出氣,痛毆我一頓後,還會突然哭出來,跟我說‘抱歉,請原諒我’啊!有沒有搞錯啊!如果我一直待在那個家裏,要不就是我被我爸殺掉,要不就是我殺了他。”

初次聽聞憐司身世的你,對他寄予無限同情。

他好可憐。

不幫他怎麽行呢?

原本你就打算幫助他,這下子更加堅定了你的決心。

“跟我一起住吧!”你毫不猶豫地說。

“這怎麽好意思?陽子,真的很謝謝你,我隻剩下你了。”

憐司皺著那張尚未消腫的臉,哭了起來。

他的淚水帶給你一種奇妙的快感。

杜鵑丘的套房容不下兩個人住,於是你搬進東中野的兩室一廳一廚公寓,邀憐司來住。

由於前任房客自殺,因此房租遠低於市場價,但你決定瞞著憐司。

剛出院那陣子,憐司走路依舊一跛一跛的,不過一個月後,他已經恢複了八成,日常生活不成問題。

然而,唯有右手掌還殘留著後遺症,無法自由運用手指。如此一來,他無法正常使用筷子,隻能用湯匙與叉子進食。

憐司沒什麽存款,醫藥費跟生活費都由你支付,不過這一點你早有心理準備。

他出院時,你送了一台筆記本電腦慶賀他出院。這是你去新宿的家電量販店花三十萬買來的,據說是當下最好的機種。

憐司隻會用手機上網、傳訊息,從未接觸過計算機,於是你幫他全部設定好,也教了他基本的計算機使用方法。從前在客服中心學來的技巧,此時竟然派上了用場。

憐司很感謝你,揚言說:“我要用這個找到自己能勝任的好工作。”你則認為隻要憐司高興就好。

“不用急著找工作,慢慢來,你就用電腦打發時間,散散心吧。”

他比你小七歲,今年二十八。這年紀不難找工作,可他是高中肄業,又沒有任何證照,而且受傷的後遺症導致他無法靈活運用右手,看來沒那麽容易找到“好工作”。

憐司每天都守著筆記本電腦,不過隻有一開始是在認真找工作,漸漸地,打電動和逛網頁的時間越來越長,最後變成整天盯著網絡匿名留言板。

然而,你對此毫不在意,認為憐司隻要用自己的步調做想做的事就好。

你隻在意一件事:憐司的酒量。他每天都會喝酒精濃度為百分之二十五的燒酎,有時甚至會喝一升。

他說:“貴的酒會讓我想起當牛郎的日子,很討厭。”所以他都喝些瓶裝廉價酒。酒錢不貴,但你擔心他喝出病來。

憐司說自己的父親“怎麽看都是酒精中毒”,但是他本人似乎也酒精成癮。

你曾問他:“喝這麽凶,這樣好嗎?”沒想到他竟然板起臉大吼:“我很強壯,沒問題!”從此你再也不過問了。

原本你擔心憐司的健康,後來轉念一想:遇到那種慘事真的很可憐,既然他喜歡喝酒,就讓他喝吧。

憐司在你家白吃白喝白住,不工作也不找工作,每天隻會喝酒上網。

他根本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小白臉。

除了生理期,你從不翹班,拚命賣身以維持新生活的家計。

起初憐司還算客氣,每天都不忘對你說“謝謝”“多虧有你,我才能活下來”。

他的話語取代了高級香檳,帶給你至高無上的慰藉。你認為隻要有他陪在你身邊,再怎麽嚴苛、討厭的工作,你也能咬牙撐下去。

你覺得生活很充實。

與仰賴前夫山崎的薪水過活,去保險公司上班、和上司芳賀談不拘泥於形式的戀愛相比,你寧可為憐司鞠躬盡瘁,做牛做馬,唯有他的感激能深深地滿足你。

你甚至考慮過要照顧憐司一輩子。

總有一天,我要跟憐司結婚,然後我出門賺錢,憐司在家當家庭主夫——

你真心這麽想。

然而,不久你就清醒了。不,你是被打醒的。

他的嚴重暴力行為硬生生地打醒了你。

同居三個月後,憐司對你不再滿懷感激,反倒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挑你毛病。

比如,你幫他去便利商店買便當,如果便當裏有他討厭的香菇,他就會氣衝衝地大吼:“你瞧不起我是不是!”

而且,他變得很喜歡罵外國人(尤其是中國人和韓國人),動不動就把“如果是我們日本人”“身為一個日本人”掛在嘴邊。

看來,他常逛的網絡匿名留言板給他灌輸了這類想法。

他說,在日本的外國人早就集結成反日勢力攻占了日本媒體,民眾都被洗腦了。

據憐司所言,他在網絡留言板上看見了“真相”,也學會了愛國與保衛國家的重要性。

“為了保衛日本,我們必須把在日外國人一個個趕出去!”這種恐怖的言論,他竟能若無其事地說出口。

不過,憐司的個性本來就很大男子主義,你認為既然他有力氣發怒,至少代表他的身體已經康複了。

這原本是一件好事,但你萬萬沒想到這個“每天酗酒、散發仇恨言論的男人”居然真的動手打你。

事發的關鍵,在於憐司發現你們所住的房子是凶宅。

有一天,你一回家,憐司就對你大發雷霆。

“王八蛋,還想騙我!以前有人在這裏自殺對不對?”

你出門上班時,隔壁的女房客問憐司:“你們這間房很便宜對吧?”接著就跟他爆料了。

他一如往常喝得爛醉,一邊怒罵,嘴巴還一邊噴出酒臭味。

“搞什麽鬼!你居然讓我住在這種地方!想害我丟臉是不是?”

“對不起,可是如果不住在房租便宜一點的地方……”

房租跟生活費都由你支付,因此,這點反駁也很合情合理,憐司聽了卻更加生氣。

“現在你是怪我了?!因為我沒賺錢,所以沒資格挑房子是不是?”

說穿了就是如此,但你依然搖搖頭說:“沒這回事。”

接下來,你隻看到憐司舉起右手。

“啪!”你的左臉遭到一陣重擊,頭猛然一偏。

遲來的麻痛感從你的左臉處逐漸擴散。

他甩我巴掌——剛回過神,你的肚子又挨了憐司一記重拳。

這股前所未有的劇痛使你窒息。

“哈嘎!”

你發出動物般的號叫聲。那根本不像你的聲音。

電視劇跟漫畫裏經常出現肚子被毆而昏倒的橋段,現在你知道那是假的了。人沒那麽容易失去意識。疼痛、苦楚與反胃的感覺,從你的傷處流竄至全身。

“不要——”

你捂著肚子,還沒說完“不要打”,就又被踹了一腳。

你條件反射地伸手抵擋,卻擋也擋不住,整個人彎成“ㄑ” 字形飛了出去。你的腰撞上桌子,桌上的杯子掉下來摔了個粉碎,聲響聽起來異常刺耳。

憐司再度舉起手。

你蜷起身子,蹲下來背對憐司,以保護身體。

背部又挨了一記重擊。

你以為身體要裂成兩半了。當然,你的身體沒有裂開,意識也沒有斷線,唯有疼痛與苦楚持續折磨著你。

“不要打了!”你終於喊出了聲。

憐司卻沒有停手。

“你說停就停?”“瞧不起老子是不是?”“臉都被你丟光了!”

他的辱罵與拳打腳踢,如豪雨般落在你身上。

憐司那隻因後遺症而無法靈活運用的手,用來毆打弱者倒是挺利落的。

好痛。好恐怖。好痛苦。別打了。別打了。別打了。

你的情緒逐漸簡化。

一切不知持續了多久。感覺就像一輩子那麽長,你還以為自己會死在他手中。不過,實際上隻過了幾分鍾。

在你即將喪命之際,暴力之雨停歇,換成了另外一陣雨。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不知道什麽時候,憐司竟抱著你,一邊哭一邊道歉。他的淚水一滴滴落在你的後頸上。

“我不小心氣昏頭了。對不起,原諒我。多虧有你我才能活下來,我卻恩將仇報。住這間房沒關係,我沒有任何意見。”

受暴的後勁尚未從你身上褪去,你的身體發燙,頻頻顫抖。

“憐司,你不會再打我了吧?”你擠出聲音問。

“嗯,我不會再做這種事了。我保證。”

他哭著向你保證,沒想到隔周就毀約了。

這次他生氣的原因,比上次更微不足道。

這天憐司似乎心情不好,中午一起床就臭著臉,然後開始喝酒。

他今天喝酒的速度比以往快,一直嘀咕著“可惡”“為什麽我這麽倒黴”“開玩笑”,火藥味濃厚,因為上周才發生過不愉快,你不想再刺激他。

你決定早點出門。

下午,你一邊準備外出,一邊辯解似的咕噥著:“今天有客人提早預約,好煩。”

這句話就是引爆點。

“王八蛋,有工作了不起是不是?你在挖苦我嗎?”

酒瓶先飛了過來,接著拳頭也跟了過來。

又下雨了。暴力之雨與淚雨。

你全身上下無一幸免,隔天痛得無法上班。

憐司再度哭著道歉,向你保證“下次絕不再犯”。

你一邊聽,一邊思忖:對了,我好像聽某個男人說過,他從小被父親家暴,導致十六歲時離家出走。

你終於發覺大事不妙。

這個人沒救了。他心中某個重要的部分,大概已毀壞殆盡。

他不會遵守約定的。隻要跟他在一起,你就會一再挨揍。

或許他不是自願如此的;或許是酒精害了他;或許他並不想揍你;或許憐司也不樂見發生這般暴力與淚水的循環,這一切卻注定要發生在他身上。

但沒救就是沒救。

跟他結婚?請他當家庭主夫?不可能。

你們從牛郎與顧客時代一路累積至今的情感,在此刻頓時冷卻、失溫、崩塌。

我真是個超級大傻瓜。

你覺得自己簡直無藥可救。

那些原本深信地球是宇宙的中心,後來才發現地球竟然繞著太陽轉的人,大概就是這種心境吧。

隻是,察覺真相不代表能扭轉情勢。

恐怕你也無法阻止憐司使用暴力。

逃離暴力最簡單的方式,就是分手。

但分手談何容易?你連提都不敢提。萬一說出口,搞不好會被打死,而且你也不知道要逃去哪裏。

與其如此,你寧願不要看見真相,寧願不要清醒。

既然無法逃離暴力,與其苦惱,不如接受。

萬一挨揍,就想想“其實他也受傷了”“最痛苦的人是他”,最好對自己的痛苦視而不見,並傻傻地相信“總有一天,我要跟他共組一個和樂的家庭”,這樣會好過許多。

可是你辦不到。

你從未嚐過如此殘酷的暴力,肉體的疼痛逼得你不得不麵對現實。

而一旦察覺真相,就無法再裝聾作啞了;一旦清醒,就無法再沉浸於幸福的夢境中。

你心中那個“可憐而無助的情人憐司”早已消失,搖身一變成了“把你當成沙包的恐怖小白臉憐司”。

清醒使愛情逝去,徒留懊悔。

可是,你不知道究竟該從哪裏開始懊悔才好。

是否不應該向憐司提議同居?可是當時是情勢所逼。還是說,不應該接下那通電話,搭救憐司?可是他那般絕望地向你求救,誰能忍心拒絕?那麽,是否當初不該跟著憐司去牛郎店?但你那時非常渴望慰藉。那就是不該在應召站工作了?可是那時……

追本溯源,最後隻能怪自己不該被生下來。然而,出不出生本來就由不得你,所以你無從怪起。

啊,對了,這就是所謂的“人隻是一種自然現象,沒有道理可言”啊。

懊悔是一種隻會腐蝕內心的情感,毫無存在的意義——不,或許所有的情感都沒有意義。

你不禁認為自己接下了燙手山芋。

每個月接濟母親固然是你的重擔,但血親可不是說甩就能甩開的;至於憐司,他就隻是個與你非親非故的燙手山芋。

而且,他壓得你喘不過氣,讓你的生活失去光彩,隻留下賣身的痛苦與挨揍的疼痛。

你硬著頭皮賣身,養活一個自己不愛的恐怖男人。

為了不惹他生氣,你搞得自己成天緊張兮兮的,生怕說錯話,做錯事。

可是,有時還是會有飛來橫禍,你隻能趕快蹲下身子以減輕傷害,等待暴力結束。

你提心吊膽地度過了一段日子。盛夏已盡,時間進入8月下旬。

這天早上,你如常下班,身體沉重得仿佛血管中塞滿了淤泥。重度勞動果然吃力,夏天工作比往常更耗體力。

今天隻有樹裏跟你同路做伴。

“想到家裏有那家夥就覺得煩。”

“幹脆溜走算了。”

“不行,我又沒地方可去。”

“是,也對。”

“我的桃花全都是爛桃花。”

“哈哈,我的桃花運也好不到哪裏去啊!”

你隻會對樹裏聊起憐司,偶爾向她抱怨。樹裏說她的每任男友都會揍她。

你們在明治大道分別,接著你一麵閃躲牛郎店的皮條客,一麵穿越歌舞伎町,獨自走向車站。

途中,你經過了貼著競選海報的布告欄,上頭並列著數張陌生大叔大嬸的笑臉。

據說月底的選舉將是日本首度正式的政黨輪替,最近每個電視節目都在探討此事。憐司口沫橫飛地說:“這次想取得新政權的政黨是反日組織的首腦,絕對不能進行政黨輪替!”

你覺得事不關己。反正政黨輪替也不會改變你的生活,而且還會惹怒憐司,既然如此,你寧願不輪替。你從來不曾投過票,這次你也不會去投票。

如果你們有人願意救我,別說投票,要我做牛做馬也行。

你暗自嘀咕著走過布告欄,忽地聽見了久違的鬼魂呢喃。

隻見年輕女性候選人海報的嘴唇開始顫動,緊接著變成一條橘紅色金魚,浮在空中。

他好久沒出現了。仔細想想,自從你認識憐司後,他便不再出現。

“好久不見。”

“我隻會在你遭遇危機時出現。”

鬼魂啵啵笑道。

從前也是嗎?我記不得了。不過,現在的確是危急關頭。

“正確說來,是你自己救自己,畢竟我活在你體內嘛。其實,你早就知道該如何脫困,我隻是提點一下而已。”

“我早就知道?什麽意思?”

“隻要那個會揍你的男人消失,然後再拿到一筆助你脫離火坑的大錢,問題就解決了,對吧?”

沒錯。

你常常想,若是憐司消失就好了;若是能拿到一筆大錢,你就不必再賣**了。

“你在說什麽啊,我要怎麽做才能辦到?”

“殺掉他就好了。”

鬼魂幹脆地說道。

“咦?”

“隻要殺掉那個男人就好了。然後用他的命換錢。”

殺掉憐司?

用他的命換錢?

你還來不及意會,鬼魂又繼續往下說:“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機製,能用人命換錢。姐姐,你不是比一般人更熟悉那種機製嗎?”

鬼魂發出啵啵的笑聲。

“對,就是壽險。”

意識稍微清醒了些,你感覺到有人在輕拍你的臉頰。

接著,你聽見了聲音。

“——喂,你還活著嗎?還活著就應個聲啊。”

你緩緩張開雙眼。

組合屋的天花板與圓胖男進入你蒙矓的視野。

咦?這男人是誰……

昏迷前的記憶,逐漸在你腦中蘇醒。

生日。被一隻像癩蛤蟆的客人內射。笨女人說她要奉子成婚。癩蛤蟆的精液從**流出來。回公司洗澡後,在返家途中遭到綁架。狩獵應召。四個男人。啊,對了,我被這個圓胖男掐住脖子強暴了。

意識漸漸模糊時,你以為自己死了——但你沒有死,你活下來了。

“哦,還活著啊。”圓胖男露齒而笑。

身體恢複知覺後,你才發覺自己一絲不掛地倒在床墊上。

你慢慢起身。

“幸好你沒死,不然處理屍體可是很麻煩的。”

圓胖男已套上襯衫,一旁還有三白眼男、三分頭男與原本在車上的電棒燙男。他們三人似乎鬆了一口氣。

你的**周圍沾著半幹的精液,這大概是圓胖男的傑作。

“辛苦了。用這個擦一擦,把衣服穿上。”

圓胖男遞給你罐裝濕紙巾。

你默默接過,用幾張濕紙巾擦拭**。

你的腦袋異常清醒,你覺得自己仿佛脫胎換骨,如獲新生。

你拾起散落在床墊上的內衣褲與衣服,匆匆穿上。

“這是你活下來的獎勵。”

“我們送你去葛西車站,你從那裏乘車回家。一萬夠吧?”

原來我被載到了這麽遠的地方?

不過,一萬元用來搭出租車應該綽綽有餘。隻是……

你沒有撿錢,反而看著圓胖男旁邊的三白眼男說:“我不要這一萬塊,叫那個人把他偷走的錢還給我。”

這男人在車上搶走了你的皮肉錢,而且還嘲笑你。不把這筆錢要回來,你誓不罷休。

跟強盜要錢簡直就是魯莽,但不知怎的,你一點都不害怕。

“啥?”三白眼男威嚇一聲,朝你逼進一步,“王八蛋,有種再講一次!”

你毫不畏懼地注視三白眼男。

圓胖男笑著扣住三白眼男的肩膀。

“小妞,你膽子不小嘛。好啊,還給她。”

“可是……”

“零用錢我給你。把錢還她!”

圓胖男態度強勢,三白眼男隻好不甘心地點點頭,摸摸口袋。

“拿去。”

他不屑地將錢扔過來,幾張皺巴巴的紙鈔落在你麵前。

你撿起紙鈔。

“姐姐。”

頭上傳來話音。是小純的鬼魂,他在你昏迷前出現過一次,如今又在靠近天花板頂端的地方來回遊動。

“時機到了吧?”

沒錯,時機到了。

從你發現自己沒死的那一刻起,從你發現自己活下來的那一刻起,殺人的決心倏然從天而降,落入你腦中。

條件都湊齊了。動手吧。

你明知此舉不正常,卻仍堅決執行。

你直視這夥人的老大——圓胖男,問道:“你殺過人,對吧?”

這男人說處理屍體很麻煩,換句話說,他殺過人。

圓胖男揚起嘴角。

“是啊,那又怎樣?”

他的語氣中泛著一絲冰冷銳利的氣息。

此人肯定殺人不眨眼。

“你要不要幫我殺一個人?成功的話我付錢。”

圓胖男雙眼圓睜,撲哧一笑。

“我會給你很多很多錢!幫我殺人!”你大喊。

三白眼男、三分頭男與電棒燙男驚訝地麵麵相覷。

“哼,有意思。”圓胖男在你麵前盤腿坐下,“說來聽聽。”

直到此時,你才注意到圓胖男擱在膝上那隻略黑的手。

一、二、三、四、五、六——那隻手有六根手指。

男子見你盯著他的手,賊笑道:“嘿嘿嘿,不錯吧?老天爺多給了我一根手指,跟太閣大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