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碗工的生活01

日子不短了,傑漢·科塔德小客棧連點兒開張的跡象也沒有。一天下午,休息的時候,我和伯裏斯去了那兒,除了牆上那幾張下流畫外,沒什麽別的變化,要賬的人從原來的兩個變成了三個。老板一如既往、很和氣地跟我們打招呼,接著,他轉向我(他未來的洗碗工),跟我借了五法郎。這麽一來,我就更加肯定這家小客棧不會開張了。可老板還信誓旦旦地說,兩個星期之後肯定開張,並把我們介紹給了一位女士。這位女士身高五英尺,屁股寬一碼,她來自波羅的海,也是俄國人,是以後在這兒幹廚子的。她告訴我們在準備幹廚子前她是唱歌的,很有藝術鑒賞力,非常崇拜英國文學,尤其喜歡《湯姆叔叔的小屋》這部作品。

兩周來,我已經適應了洗碗工的生活,再也想不起別的什麽事。這種生活沒有什麽變化,每天早晨五點四十五分突然醒來,胡亂套上沾滿油汙的僵硬的衣服,臉也不洗,肌肉酸痛著,就急匆匆出去了。天還沒亮,除了工人咖啡館裏亮著燈外,別的店鋪裏都是漆黑一片。天空像一堵用鈷砌成的巨大的牆,上麵粘著一些用黑紙做成的屋頂和尖塔頂。昏昏欲睡的清潔工正在用10英尺長的掃帚掃街,衣衫襤褸的人在垃圾桶裏撿著什麽。工人和女職員一手拿著一塊巧克力,一手拿著一塊新月形麵包紛紛擁向車站。載滿工人的有軌電車轟隆駛過。大夥兒急匆匆趕往地鐵站,為的是能有個座位,早上六點就得在地鐵上拚殺,在左右搖擺的人群中擠來擠去,跟長著一張醜惡的臉的法國人鼻子挨著鼻子,空氣中彌漫著發臭的酒精味兒和令人作嘔的大蒜味兒。下車之後,走進迷宮似的酒店的地下室,接著就忘記了白天是個什麽樣,一直到下午兩點,那時候天氣正熱,馬路上擠滿了人和車子,城市變成了黑色。

在酒店幹了一個禮拜後,從第二個禮拜開始,下午不上班的時候我總是睡一會兒,要是身上還有點兒錢,就去附近的小酒館喝上一杯。除了幾個去上英語課的野心勃勃的侍者,大家的閑暇時間都是這麽混過去的。幹了一上午的活兒,這時連動都不想動了。有時幾個侍者一塊兒去解業斯街上的下流妓院逛逛,隻要5.25法郎就能爽一下。他們給嫖資起了個外號,叫作“固定工資”,他們常把在那兒的體驗稱為“天大的笑話”。那裏是酒店人員最喜歡去的地方。洗碗工的薪水少得可憐,靠這點兒錢結婚是不可能的,整天在地下室裏幹活兒,對妓女也就不怎麽挑剔了。

接下來又得在地下室裏幹四個小時,然後才能帶著一身臭汗來到街上。那時已經掌燈了,巴黎的路燈很奇怪,發出的光是淡紫色的。塞納河上,埃菲爾鐵塔從上到下掛滿了Z字形的空中廣告,就像無數條巨大的火蛇。川流不息的汽車悄無聲息地駛過來駛過去。在昏暗的路燈下,街頭女郎是那麽漂亮,她們在拱廊上來回溜達著。有時會有女人朝我或者伯裏斯看上一眼,等她們發現我們身上穿的那套油乎乎的衣服後,就趕緊把視線轉到別處。來到地鐵上,又是一番大戰,回到租住的旅館已經是晚上10點了。一般情況下,從10點一直到午夜,我都去街上的一家小酒館坐坐,這家小酒館位於地下,一些幹苦力的阿拉伯人常去那兒。那地方經常打架,很糟糕,有時我看到酒瓶子亂飛,有一回還出了人命。但阿拉伯人有個規矩,打架隻是同族人打,不招惹基督徒。阿拉伯人喝一種叫作拉吉的葡萄酒,這種酒很便宜,這家小酒館一天24小時營業,因為有些阿拉伯人天生一副好身板兒,白天工作一天,晚上還能喝個通宵。

這就是洗碗工的典型生活,有時我覺得這種生活並不壞。我沒有覺得自己有多窮,因為一天的薪水,除了付房租,留下周日買煙、買吃的、坐車的錢,我還能剩下四法郎用來喝酒。對我來說,四法郎已經算是很富有了。我有一種巨大的滿足感,這種感覺我說不太清楚,就像是一種生活極其簡單的動物吃飽了以後的那種感覺。再也沒有比當洗碗工更簡單的生活了,除了工作就是睡覺,沒時間想別的,幾乎意識不到外麵的世界,對他來說,巴黎縮減為了旅館、地鐵、幾家小酒館和他的床。如果他想去田野裏轉轉,走幾條街就到了,叫上一個女傭,一起散步,讓她坐在他的膝蓋上大口吃牡蠣,大口喝啤酒。不上班的時候,他在**一直躺到中午,然後穿上一件幹淨的襯衫,玩玩骰子,喝點酒,吃完午飯,再回來接著睡。在他看來,再沒有比幹活兒、喝酒和睡覺更真實的事了,而在這三件事當中,睡覺是最重要的。

有天晚上,已是下半夜了,我樓下發生了一起謀殺案。一陣令人恐懼的喧鬧聲把我吵醒,我走到窗戶旁邊,向外看,石路上直挺挺地躺著一個人。我看到了凶手,一共三個人,他們身子一晃就消失在了街尾。有幾個房客到了街上,發現地上躺著的那個人已經死了,他的腦袋被鋼管敲得粉碎。我還記得他的血的顏色,那是一種非常奇怪的紫色,就像酒的顏色。那天傍晚我回旅館時發現鵝卵石上仍留有血跡,聽人說有些上學的孩子步行幾英裏到這兒來看這攤血。如今再回頭看這件事時,讓我感到不安的是,凶殺案發生的那三分鍾我就在**睡覺。街上的那些人大多數也跟我一樣,我們知道那個人死了以後就直接回到**接著睡了。我們都是幹活兒的,為什麽要在一件謀殺案上浪費睡眠時間呢?

在酒店工作讓我懂得了睡眠的真正價值,就像饑餓讓我懂得了食物的價值一樣。睡眠不僅是身體上的一種需要,還是一種奢侈的東西,它更多的是一種放縱,而不是放鬆。我再也不用擔心那些臭蟲了,因為馬裏昂告訴了我一個妙法:在被褥上撒上一層胡椒粉。這種東西讓我一直打噴嚏,但那些臭蟲更忍受不了,所以紛紛遷徙到別的屋去了。

星期六晚上的狂歡

有了這每周30法郎的酒錢,我在這個地方也認識了一些人。星期六,在三隻麻雀旅館下麵那家小酒館,我們總是喝得很痛快。

酒館方磚鋪地,麵積為15平方英尺,20個人擠得滿滿的,空氣中彌漫著煙草味。屋裏喧鬧得不得了,把人的耳朵都快震聾了,每個人都在高聲說話,或者在大聲唱歌。有時候,這種喧鬧讓人感到很困惑。有時大夥兒會突然同時唱起《馬賽曲》《國際歌》或者《馬德隆》。顧客當中有一個叫阿紮雅的大塊頭姑娘,在一家玻璃廠上班,每天工作14個小時。她總唱一首歌,有句歌詞好像是什麽“草莓和覆盆子,跳查爾斯頓舞的人”。她有個朋友叫瑪麗奈,來自科西嘉島,人長得又黑又瘦,脾氣很倔強,經常用繩子把自己的膝蓋捆到一塊兒跳肚皮舞。羅基爾這對老夫婦常常晃進來晃出去,向別人討酒喝,跟大夥兒講述一個關於他們的冗長故事,說是幾年前有個人騙了他們一個床架。R先生臉色蒼白消瘦,總坐在一個小角落裏一聲不吭地喝酒。查理總是用一隻胖手拿杯苦艾酒,一邊搖晃身子,一邊跳舞,用另一隻胖手去捏女人的**,還時不時朗誦一首詩歌。大夥兒在一塊兒玩飛鏢、擲骰子。其中有個西班牙人,是幹苦力的,他總是把姑娘們拉到吧台前,在她們的肚皮上搖晃裝骰子的小罐兒,看看自己的運氣如何。F太太站在吧台前,總是急匆匆地把一杯酒倒進一個白漏鬥,她手邊總備著一塊洗碗布,因為屋裏的每個男人都想跟她**。大塊頭泥瓦匠路易斯的兩個混血兒子坐在一個角落裏,分喝一杯糖漿。大夥兒玩得都很高興,一致認定這個世界是個好地方,我們是一群很有名氣的人。

一個小時過去了,噪聲幾乎沒有減弱。午夜將近,有人用尖銳的聲音喊了一嗓子:“你這個家夥!”接著就聽到椅子倒地的聲音。就見一個金發紅臉的工人站了起來,把一隻杯子狠狠地砸在桌子上。大夥兒都不唱了,這時就聽見有人說:“噓!弗萊克斯要開講了!”弗萊克斯性情異常古怪,是個石匠,來自利穆讚,整個星期他都在拚命幹活兒,每到星期六,他就會耍酒瘋兒。這家夥失憶了,戰前的事都記不起來了,要是F太太不照顧他的話,他就會喝成一攤爛泥。每周六傍晚五點左右,F太太就會告訴某個人:“給我逮住弗萊克斯,別讓他花工資。”弗萊克斯被逮住後,F太太就會把他的錢掏走,隻給他留下喝一頓酒的錢。有個星期,這家夥逃脫了,在蒙日廣場的一家酒館喝了個爛醉,後來被一輛汽車從身上碾過,受了重傷。

盡管弗萊克斯清醒的時候是個共產黨員,可醉了之後,他就變得極其愛國,這一點真是奇怪。晚上,剛開始喝的時候,他的品性一直不錯,很像個共產黨員的做派,可幾升酒下肚之後,他就變成了一個盲目的愛國主義者,他公開指責某人是間諜,找外國人打架,要是沒人攔住他的話,他就會摔瓶子。瓶子一摔,他就開始發表演講——每周六晚上,他都會發表一場愛國演講,這已經成了習慣。演講內容總是一樣的,一個字也不差。這家夥開始說了:

“共和國的公民們,這兒有法國人嗎?要是有,我就要提醒他們——戰時那些輝煌的日子。當一個人回首那段充滿同誌情誼和英勇無畏精神的時光時——當一個人回首那段充滿同誌情誼和英勇無畏精神的時光時,當一個人想起那些死去的英雄時——當一個人想起那些死去的英雄時,共和國的公民們,我在凡爾登受過傷——”

說到這兒,他就會脫掉衣服,讓別人看他在凡爾登受過的傷,這時會有人大聲喝彩。我們都覺得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弗萊克斯的演講更有趣的事情了。在這個地方,他是個名人,是一道風景。每當他的演講開始時,總是有人從別的館子過來看他表演。

大夥兒開始用話引誘弗萊克斯。有人朝其他人使了一個眼色,那意思是說別說話了,接著就讓他為大夥兒唱《馬賽曲》。他唱得真不錯,是非常動聽的男低音,每次唱到“拿起武器,公民們,排好你們的隊伍”這句時,真誠的眼淚就會順著他的臉頰滾下來,他醉得太厲害了,看不見人們都在笑話他。然後,在他唱完之前,就會有兩個強壯的工人上來,一人架著他的一條胳膊,把他弄下去。那個叫阿紮雅的姑娘這時就會站在一個他夠不著的地方大聲喊:“德意誌萬歲!法蘭西不是個東西!”聽到這話,弗萊克斯就會奮力掙紮著衝向那些喊口號的人。不過,他突然就破壞了大夥兒的玩興。他的臉開始變得蒼白,陰沉,兩條腿也瘸了,別人還沒來得及過去攙扶他,他就已經摔倒在桌子上開始嘔吐了。然後,F太太就像扛麻袋那樣把他攙扶到旅館的**。第二天早晨,當他再次露麵時,人就又變得安靜、友好了,還買了一份《法國人道報》。

擦過桌子之後,F太太又拿來一些酒和麵包,然後我們坐下開始認真喝。還會有人唱歌。這時,會有一個跑場子的歌手進來,用班卓琴為大夥兒演奏歌曲,隻要五個蘇就能點一首。一個姑娘從這條街上的一家酒館裏出來了,一個阿拉伯人迎上去,兩個人開始跳舞,這人手裏還揮舞著一根擀麵杖那麽長的油漆過的木質陰莖。大夥兒不說別的話了,開始談論他們的情史、戰爭、在塞納河裏釣鲃魚、革命的最好方式以及講故事。查理這個時候又變得清醒了,他把大夥兒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開始他那長達五分鍾的對自我靈魂的論述。為了能讓屋裏涼快些,門和窗戶都開著。街上的人少了,遠處一輛寂寞的牛奶車隆隆駛過聖米歇爾大街。風吹著我們的額頭,有點兒冷了,低劣的非洲酒的味道還很不錯,我們仍然很快樂,歡鬧的氣氛過去了,我們都在沉思。

淩晨一點,快樂過去了。我們感覺到傍晚時的那種歡愉正在慢慢逝去,所以趕緊又叫了一些酒,但F太太開始在酒裏注水了,酒的味道跟剛才不一樣了。男人們變得愛爭吵了。他們粗暴地親吻姑娘們,摸她們的胸,姑娘們趕緊溜了,生怕會發生什麽更糟的事。大塊頭泥瓦匠路易斯喝醉了,在地上一邊爬一邊吼叫,假裝自己是條狗。別的人都煩他了,在他經過自己身旁時,都用腳踢他。人們抓住對方的胳膊,開始了冗長的懺悔,如果對方不聽就會很生氣。人越來越少了。賣苦力的西班牙人和另外一個人,他們兩個都是賭徒,到大街那邊的阿拉伯人聚集的酒館去了,他們在那兒打牌,一直玩到天明。查理出其不意地從F太太那兒借了30法郎,然後就不見了,很可能是去了妓院。人們喝幹杯中的酒,然後簡短地說句“先生或者太太”就去睡覺了。

一點半,最後一絲快樂也蒸發掉了,留下的隻是頭痛。我們發現在這個了不起的世界上,我們並不是了不起的人,我們隻是一群拿著低薪喝醉了酒、心情憂鬱的工人。我們繼續大口喝酒,這麽做隻是出於習慣,那酒似乎突然間就變得讓人惡心起來。有人的腦袋腫脹得像一隻氣球,地板在搖動;有人的舌頭和嘴唇被染成了紫色;最後,再堅持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了,幾個人走到酒館後麵的院子裏開始嘔吐。我們爬到**,半**身體胡亂睡下,然後在那兒睡10個小時。

星期六的晚上,我幾乎都是這樣過的。總的來說,兩個小時瘋狂而徹底的歡愉似乎抵得上接下來的頭痛。在這個地方,對很多沒結婚、沒有考慮過未來的人來說,每周一次的狂飲是讓生活值得一過的一個理由。

查理的特殊生活技巧

一個周六的晚上,查理給我們講了一個很不錯的故事。試著想想他當時的樣子——醉醺醺的,連貫地講個故事倒是沒問題。他用拳頭使勁兒地砸著鋅質吧台,吼叫著讓大夥兒別說話了。

“女士們先生們,請安靜!請安靜,我求你們啦!聽聽下麵我要跟你們說的這個故事,它是文雅社會中值得紀念的一個故事。安靜,女士們先生們!”

“這個故事發生在我手頭拮據的時候,各位都知道那是什麽滋味。一個文雅的人混得那麽背是個什麽狀況。家裏的錢還沒寄來,我把能當的東西都當掉了,除了找份工作外沒別的辦法了,但我並不想那麽幹。當時我跟一個姑娘住在一起——這姑娘叫伊芳——也是從鄉下來的,也是個大塊頭,也是笨頭笨腦的,就像阿紮雅一樣。她留著黃色的頭發,長著一雙肥腿。三天裏,我們倆一點兒東西都沒吃。天哪,那種日子可真難熬!這姑娘經常抱著肚子,在屋子裏走來走去,像條狗那樣吼叫,因為她快餓死了。真可怕!

“不過對一個聰明人來說,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我給自己提出了一個問題,‘在不用工作的前提下弄到錢的最容易的辦法是什麽?’答案馬上就有了:‘要想搞錢容易點兒,就得成為一個女人。女人不是都有能賣的東西嗎?’然後,我躺在**冥思苦想,要是我變成一個女人能做點什麽。我想到了政府開辦的婦產醫院——各位知道這種醫院嗎?隻要是懷孕的女士都能在這種地方白吃白喝,而且別人還不會問你什麽問題。他們這麽做是想鼓勵生育。任何一個女人到了那兒,都能要求一頓免費的飯,而且馬上就能給她端過來。

“‘老天!’我當時想,‘隻要成為一個女人這事兒就算成了!每天我都能在這種地方吃飯。誰能在不用檢查的前提下一眼就能看出來一位女士懷沒懷孕呢?

“我轉向伊芳,‘快別給我叫喚了,真讓人受不了。’我說,‘我想到了一個能弄到食物的好法子。’

“‘什麽好法子?’她問。

“‘很簡單,’我說,‘去政府開辦的婦產醫院。告訴他們你懷孕了,然後要點兒吃的東西。他們會給你一頓豐盛的飯菜,而且還不會問你什麽問題。’

“聽到這話,伊芳驚呆了。‘天哪,’她大喊起來,‘可我沒懷孕!’

“‘誰會在乎呢?’我說,‘這事很好辦,用一個墊子就行了,要不就用兩個。這真是天才的想法,親愛的,趕緊去,可別浪費了這個好法子。’

“最後,我終於說服了她,我們借來了一個墊子,一切準備妥當之後,我陪她去了婦產醫院。那裏的工作人員張開雙臂接待了她。他們給了她一份菜粥,一份蔬菜燉牛肉,一份燉得挺爛的土豆湯,一些麵包、乳酪、啤酒,還有很多養育小寶寶的建議。伊芳一頓狼吞虎咽,吃得都快把肚皮撐破了,還順勢為我把一些麵包和乳酪塞進了口袋裏。就這樣,每天我都會送她去那兒,一直到我又有了錢。我的智慧救了我們倆的命。

“這事做得滴水不漏,一直持續了一年。當時我又跟伊芳在一塊兒了。一天,我們倆正在皇家港口大道上散步,近處就是營房。突然,伊芳的嘴張開了,她的臉先是變紅,接著又變白,然後又變紅了。

“‘天哪!’她喊道,‘快看朝咱們走過來的那個人!她正是在婦產醫院照顧我的那個護士。我完了!’

“‘快點!’我說,‘快跑!’但一切都晚了。那個護士認出了伊芳,笑眯眯地徑直朝我們倆走過來了。她是個大個子,很肥胖,戴著一副金邊眼鏡,臉頰紅紅的,就像紅彤彤的蘋果一樣。她是個慈祥、愛管閑事的女人。

“‘小家夥兒,你們倆過得怎麽樣?’她問,態度很和藹,‘你們的小寶寶呢?他好嗎?是個男孩兒嗎?你們倆不是一直希望有個男孩兒嗎?’

“伊芳渾身開始顫抖,我趕緊抓住她的胳膊。‘不是。’她終於說出口了。

“‘啊,這麽說是個女孩兒了?’

“人家這麽一問,伊芳這個大白癡頓時亂了方寸。‘也不是。’她竟然又說了一個不是!

“那護士大吃一驚。‘天哪!’她驚叫道,‘男孩兒也不是,女孩兒也不是!那是什麽?’

“女士們先生們,好好想想,那是一個多麽危險的時刻。伊芳的臉變得像紅甜菜一樣了,都快哭了。再過一秒,她就會把一切都招了。天知道會發生什麽樣的事。不過,我還是保持了清醒的頭腦。我走過去,挽救了局麵。

“‘是一對雙胞胎。’我冷靜地說。

“‘雙胞胎!’那護士驚叫起來。她興奮得不得了,抱住伊芳的肩膀,使勁地親吻她的兩個臉蛋兒。

“‘哦,原來是雙胞胎啊……’”

傑漢·科塔德客棧要開張了

我和伯裏斯在X酒店幹了有五六個星期了,一天,他突然失蹤了。傍晚,我發現他正在沃利街等我。他興高采烈地拍著我的肩膀說:

“夥計,終於自由啦!明天上午你就跟酒店說你不幹了。那家小客棧明天就要開張營業了。”

“明天?”

“這麽說吧,咱們還需要一兩天的時間把事情安排一下。不過,不管怎麽樣,再也不用在這破酒店裏幹了!夥計,咱們就要出名啦!我的燕尾服早就從當鋪裏拿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