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七十二”
這可算作一次“集體考據”的實例罷——事情的由來如此。不久以前,(季)鎮淮曾談過一次這文中的大意。最近本刊編者(餘)冠英先生交來徐德庵先生的一封信(見後),內中說道,在本刊十六期讀到彭嘯鹹(仲鐸)先生的《釋三五九》,想起古書中常見的另一數字“七十二”,卻不知道它的來曆如何,無暇考查。我看了信,告訴冠英先生,鎮淮談過這問題,詳情不大記得,等碰見他,就請他答複徐先生罷。就在當天晚上,見了鎮淮,我正要拿徐先生的信給他看,他已將文章(即本文的初稿)遞過來了。事情居然如此湊巧!我回家和(何)善周談起(他本是對漢代思想極感興趣的),愈談愈興奮,於是我們分頭再搜材料。我們的收獲更足以坐實這問題意義之重大,和鎮淮的解釋之正確。我索性將文章重寫了一遍,一方麵容納了新得的材料,一方麵在幾點上作了些進一步的分析。現在文章完了(犧牲了五日來食眠的樂趣),主要的材料和主要的意見,還是鎮淮的;續加的材料中,重要的都是善周的貢獻,許多補充的意見也都和他磋商過,我隻多說了些閑話,並當了一次抄胥。事前本已告訴過冠英先生鎮淮有文章,並約定即在本刊和徐先生的信一同發表。現在文章裏加入了我的一份兒,我更樂意這麽辦。因為徐先生是我久慕的,承蒙垂詢一些問題,至今尚未奉複,這回的問題既也是徐先生感興趣的,就正好借《月刊》的篇幅,來專誠請教於徐先生,希望徐先生,和最先在本刊發動形式數字研究的彭先生,以及本刊讀者們多多指正。
一多附識 三十二年三月二日 龍泉鎮
附徐德庵先生致本刊編者函
冠英吾兄……頃者閱《國文月刊》十六期彭仲鐸先生《釋三五九》一文,歎其博辨,遠過前人,多所發明,甚佩於心也。唯弟常以為“七十”一辭,今古亦往往用為表眾多之虛數,或言“七十”,或言“七十二”,或言“七十餘”,其義則一;此固夫人知之,然所以然之故,則猝難解矣。如能加以考證,明其原委,未始非一快事也。案“七十”用為虛數,先秦已開其端,至漢而應用益廣。今俗語中猶有沿襲先秦“七十”者,若“七十子”,“七十二代”,“七十二鑽”之類。前者雖在《史記》一書中,《孔子世家》與《仲尼弟子列傳》所舉已有不同,然尚可信為實數;至《莊子》刳龜《管子》封於太山之言,則均為虛數無疑。下逮漢人,言多每稱“七十”,亦無不為虛數。如以辭害誌,執為真有,則為所誤矣。茲就《史記》一書為例,如《項羽本紀》及《李廣傳》均稱“七十餘戰”,《劉敬傳》稱“大戰七十”,《曹參傳》稱“身受七十餘創”,《儒林傳》稱仲尼“幹七十餘君”,諸如此類,皆非實數也。故竊恒謂此猶今言“十二分”,“十二萬分”之類,意在表數之多,非其實然也。其語之遺於後世者,如“七十二候”,似有說矣;然“七十二行”、“七十二沽”等語,亦盡虛數。餘如世俗常言“三十六”或“百零八”,當亦由此語增減得之。舉上所陳,本非確知,第無由識其所以然耳。課務紛繁,無暇考證,茲讀彭先生文,欣悅之餘,特以此意問吾兄一陳,甚盼予以指正。或轉向彭先生一談,複為釋以明其取義之由,是則所樂聞者矣。……草此敬頌。
著祺。
弟徐德庵頓首 二月九日
一
在十為足數的係統中,五是半數,五減二得三,是少數,五加二得七,是多數。古書中說到“三”或“七”,往往是在這種意義下,作為代表少數或多數的象征數字的。進一位,“三十”,“七十”也是如此。但說到“三十六”“七十二”,便難以理解了。如今且撇開“三十六”不談,單談“七十二”。
1.《莊子·天運篇》:“孔子謂老聃曰:‘丘治《詩》《書》《禮》《樂》《易》《春秋》六經,自以為久矣,孰(熟)知其故矣,以奸(幹)者七十二君——論先王之道,而明周、召之跡——一君無所鉤用。甚矣夫人之難說也!道之難明邪!’”
3.《續漢書·祭祀誌》中《注》引《莊子》佚文:“易姓而王,封於泰山,禪於梁父者,七十有二代,其有形兆垠堮勒石,凡千八百餘處。”[2]
4.《大戴禮記·盛德篇》:“明堂自古有之也,凡九室,一室而有四戶,八牖,凡三十六戶,七十二牖,以茅蓋屋,上圓下方。”
5.《史記·高祖本紀》:“高祖為人,隆準而龍顏,美須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
6.又《孔子世家》:“孔子以《詩》《書》《禮》《樂》教弟子,蓋三千焉,身通六藝者七十二人。”
7.嚴遵《道德指歸說目》:“上經配天,下經配地;**八,陽道九,以陰行陽,故七十有二首。”[3]
8.原來《列仙傳》七十二人。[4]
9.《新序·雜事》二篇:“鄒忌既為齊相,稷下先生淳於髠之屬七十二人,皆輕忌。”
10.《續漢書·祭祀誌》中《注》引桓譚《新論》(《正經篇》):“明堂上圓法天,下方法地,八窗法八風,四達法四時,九室法九州,十二坐法十二月,三十六戶法三十六雨,七十二牖法七十二風。”
11.《路史·後紀》四《注》引《魚龍河圖》:“黃帝之初,有蚩尤氏,兄弟七十二人[5],銅頭鐵額食沙石,製五兵之器,變化雲霧。”
12.《禮記·雜記》下篇《正義》引《論語考讖》:“古者七十二家為裏。”
13.《舊唐書·禮儀誌》二引《易緯》:“三十六節”,又“七十二候”。
14.《禦覽》五二六引《漢舊儀》:“漢五年,修複周室舊祀,祀後稷於東南,常以八月祭一太牢,舞者七十二人。”以上都說明“七十二”。
15.《路史·後紀》五《注》引《黃帝出軍訣》及《太白陰經》:“黃帝征蚩尤,七十一戰,不克。晝夢金人……雲,‘天帝使授符,得兵符,戰必克矣。’……乃於盛水之陽築壇,祭太牢。有玄龜含符致壇……帝再拜受。於是設九宮,置八門,布三奇六儀,製陰陽二遁,凡千八十局,名曰天乙遁甲式,式三門,發五將,而征蚩尤以斬之。”
這是說黃帝七十二戰而後斬蚩尤。同類的材料古書中想還有,但隻上列十餘事,已足夠說明這個神秘數字一度風行的現象了。
二
“七十二”究竟代表著一種什麽意義,使它能如此風行呢?《史記·高祖本紀》正義已給我們解答了這個謎。
七十二黑子者,赤帝七十二日之數也。木火土金水各居一方,一歲三百六十日,四方分之,各得九十日。土居中央,並索四季各十八日,俱成七十二日。故高祖七十二黑子者,應火德七十二日之征也。有一本作“七十”者,非也。
這個解釋是有來曆的。
《春秋繁露·陽尊陰卑篇》:“為人子者,視土之事火也,雖居中央,亦歲七十二日之王。”
《孔子家語·五帝篇》:“天有五行,水火金木土,分時化育,以成萬物。”王肅《注》曰:“一歲三百六十日,五行各主七十二日也。化生長育,一歲之功,萬物莫敢不成。”
而最具體的說明,莫過於:
《古微書》一五引《易坤靈圖》:“五帝:東方木,色蒼,七十二日;南方火,色赤,七十二日;中央土,色黃,七十二日;西方金,色白,七十二日;北方水,色黑,七十二日。”
原來“七十二”是一年三百六十日的五等分數,而這個數字乃是由五行思想演化出來的一種術語。
五行思想與農事的關係最密,說不定即淵源於農事,所以13“七十二候”, 10“七十二風”,在這數字應用的曆史中,應當產生得較早,雖則見於記載的並不如此。“七十二風”,“三十六雨”,即五日一風,十日一雨。“五日一風”的話,據我們現在所知道的,始見於《舊唐書·禮儀誌》二引《淮南子》[6],卻相當早;次之是京房《易飛候》[7],也不算太晚。後稷是農業之祖,所以祭儀14“舞者七十二人”。明堂封禪是五行思想形式化的具體表征,所以4“七十二牖”,3“七十有二代”,也是兩個老牌的“七十二”。三百六十日,五等分之為七十二,然後以五方帝各配一等分。黃帝是五帝中的中心人物,也就是五分中第一分“七十二”的代表。漢也在所謂五德係統之中,高祖當然也得到一分“七十二”。所以15“七十二戰”,5“七十二黑子”,都是五行係統中嫡係的“七十二”。其餘各“七十二”的來路不明。大概本與五行係統無關,或關係疏遠,因受五行思想的影響,或有意地與五行思想靠攏,或無意地被五行思想吸收,才采用了這個數字。這些“七十二”的前身,約可分為二類,(一)本無一定的數字,後來采用了“七十二”;(二)其數本與“七十二”相近——如“七十餘”或“七十”——後來改成了“七十二”。改成的“七十二”也許又可分(甲)著書者所改的,與(乙)抄書者所改的兩種。總之,是五行思想彌漫了之後,才會得添出許多“七十二”來[8]。
三
在“七十二”當紅時,許多非“七十二”變成了“七十二”;同時“七十二”太多了,人們對它的熱心漸漸冷淡下來,便也就有些真“七十二”,被人有意或無意地改成“七十餘”與“七十”了。
封泰山禪梁父的七十二代,是眾口同聲所公認的一個真“七十二”[9]。但是這裏:
《史記·封禪書》正義引《韓詩外傳》佚文:“孔子升泰山,觀易姓而王,可得數者七十餘人。”
《史記·封禪書》:“孔子論述六藝,傳略言易姓而王,封泰山,禪乎梁父者,七十餘王矣。”
《淮南子·齊俗篇》:“古之封於泰山,禪於梁父,七十餘聖。”
又《繆稱篇》:“泰山之上有七十壇焉,而三王獨道。”[10]
都變成了非“七十二”。黃帝是一分“七十二”的代表,上文已說過他的七十二戰。所以我們疑心這些:
《史記·封禪書》:“黃帝采首山銅,鑄鼎於荊山下。鼎既成,有龍垂胡髯下迎黃帝。黃帝上騎,群臣後宮從上者七十餘人。”
《列仙傳》:“黃帝自擇亡日,至七十日亡,七十日還葬橋山。”
都是變相的“七十二”。神農即炎帝,當是最早的赤帝;女媧是青帝伏羲的配偶,自己也曾被稱為“女帝”“陰帝”——這些都有資格派到一分“七十二”,那麽像這些“七十”:
《淮南子·修務篇》:“神農……嚐百草之滋味,水泉之甘苦……一日而七十毒。”[11]
又《說林篇》:“黃帝生陰陽,上駢生耳目,桑林生臂手,此女媧所以七十化也。”
其中也難保沒有從“七十二”變來的。《路史·後紀》二《注》引《麻姑仙人紫壇歌》:“女媧煉得五方氣,變化成形補天地;三十六變世應知,七十二化處其位。”雖說後起,也不見得沒有所本。如果女媧的“七十”是“七十二”變的,神農的“七十”便也有這樣的可能。因為女媧七十化,《楚辭·天問》王《注》作“一日七十化”[12],與神農的“一日七十毒”,說話的形式正同。
《論衡·自紀篇》:“人麵色部七十有餘。”也可能是一個變相的“七十二”。
四
1孔子幹七十二君,與6七十二弟子,是個值得多追究一下的問題。先談七十二弟子。孔子弟子的人數,先秦的書,如《孟子·公孫醜篇》《韓非子·五蠹篇》《呂氏春秋·遇合篇》,都說“七十”;多數漢人的書如《淮南子·泰族篇》、《要略篇》《漢書·藝文誌序》《楚元王傳》《水經注》九《淇水注》引《論語比考讖》等,也都說“七十”。《大戴禮記·衛將軍文子篇》作“七十有餘人”。說“七十二人”的,除《史記·孔子世家》外,《仲尼弟子列傳》,“七十七人”或也是“七十二”之誤;此外隻有《新序·雜事》一篇及《禦覽》五四二引《孝經右契》。我們以為“七十”是舉成數,或是前麵所說代表多數的象征數字,“七十餘”也沒有毛病。“七十二”卻是後人附會五行係統杜撰的。
除開說“七十”的,最多又最早,是個顯而易見的理由外,我們還有一個理由相信“七十”是最古的傳說。《孟子·離婁》下篇:“沈猶行曰:‘昔沈猶有負芻之禍,從先生者七十人,未有與焉。’”《趙注》曰:“先生,曾子也。往者先生嚐從門徒七十人,舍吾沈猶氏,時有作亂者曰負芻,來攻沈猶氏,先生率弟子去之,不與其難。”孔子弟子七十人,曾子弟子也七十人,不會如此湊巧。大概曾子弟子的人數本不可知,隻因他是傳孔子道統的,所以姑依孔子弟子的人數來假擬他的弟子的人數。《孟子》所記沈猶行的話,得自傳聞,本不必字字確實。還有據《史記·秦始皇本紀》和《封禪書》,秦博士也是七十人,博士們是“誦法孔子”[13]的,這七十名的員額,無疑也是依孔子弟子的人數定的[14]。由傳說中曾子弟子的人數,和秦博士的員額來推測,孔子弟子七十人,確是最古的傳說。
然而何以知道“七十二”必是為著附會五行係統而改的呢?孔子是素王,是玄聖,他作《春秋》以當新王,形貌又生得像古帝王……這些都是漢人的論調。難怪在他們那五行相生的感生說中,孔子也和那些帝王們並列,而以五行配合三百六十日,孔子也得到五分“七十二”中之一分了。湊巧孔子弟子相傳本是七十人,由“七十”變為“七十二”是極順手的,又何樂而不為呢?既有了“七十二弟子”,就不難再有一個“幹七十二君”,不也是很顯明的嗎?知道了“七十二”為何與孔子發生關係,那麽《論語·先進篇》“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皇侃《義疏》引或曰:
“冠者五六,五六三十人也,童子六七,六七四十二人也。四十二就三十,合為七十二人也:孔門升堂者七十二人也。”
話雖說得湊巧,豈不白費了心思!
9稷下先生七十二人的問題,也可以附帶談談。稷下先生的人數,據《史記·田齊世家》是七十六人。《五經異義》說“戰國時齊置博士之官”,有人說稷下的“先生”就是博士[15];秦依孔子弟子人數定博士員額,說不定齊國早已這樣辦過,所以稷下先生七十六人,與相傳孔子弟子的人數相仿。在五行思想支配之下,孔子弟子的人數既變成了“七十二”,稷下先生的人數也變成“七十二”,倒也是意中事。
五
最後試探一下這個數字開始流行的時代。上舉“七十二”以及像是由“七十二”變來的“七十餘”和“七十”各例之中,絕大多數是西漢人的話;隻三條(孔子“幹七十二君”,龜卜“七十二鑽”,封禪者“七十二代”)出於《莊子》。三條中,兩條見外雜篇,一條佚文,也極像外、雜篇的文字。談到外、雜篇,便難辦了。“幹七十二君”,據上文的分析,決不是早期的傳說,我們盡可以有理由懷疑,至少篇中這一段文字,是出於西漢人之手。“七十二鑽”,唐寫本《莊子》,及《文選·江賦》注,《禦覽》三九九引,俱作“七十鑽”;白居易《偶然》兩首詩亦有“六十四卦七十鑽”之語。今本“二”字,難保不是後人添的。總之以上兩條,都不能充分地證明“七十二”這數字的流行是始於先秦的。
《莊子》佚文所載封禪者“七十二代”的傳說,論其性質,確乎可以發生得較早。真正的封禪始於秦始皇二十八年,“七十二代”古帝王行封禪的故事,大概就是給始皇議封禪的“齊魯之儒生博士七十人”[16]傳出的。在始皇二十八年,“七十二代”的說法,已經有了,是不成問題的;不過故事由儒生博士傳出,卻不是他們造的。因此我們不妨再向上追溯,看是否還有記載可稽。同樣的故事又見於《管子·封禪篇》,但《封禪篇》是後人據《史記·封禪書》補入的[17],似乎不成問題;反正《管子》書年代也難確定,可以不去管它。可注意的倒是《呂氏春秋》的兩處記載:《察今篇》“是故有天下者七十一聖”和《求人篇》“古之有天下也者七十一聖”。前者王念孫手校本改“一”作“二”[18]似乎是對的,“七十二聖”即行封禪的七十二代,上引《淮南子·齊俗篇》“古之封於泰山,禪於梁父,七十餘聖”,亦稱“聖”,可為旁證[19]。但何以兩篇都作“七十一”呢?是甲先寫錯,後來又據甲以改乙嗎?如果這推測對的,那麽“七十二”的這種特殊法的記載,又至少提早了二十年,因為《呂氏春秋》的成書在始皇八年[20]。
文字的偶然記載,總歸是在實際生活中流行了之後。所以“七十二”的流行,大致說來,發軔於六國時,至西漢而大盛。
“七十二”這數字流行的年曆,便是五行思想發展的年曆。這個數字之所以值得注意,正因它是一種思想——一種文化運動態的表征。
[1] “以卜”二字,從劉叔雅先生《莊子補正》增。
[2] 《路史·前紀》二引略同。《書鈔》九一引《莊子》李奇《注》:“雲雲山在梁父東也。”馬敘倫說即此處佚文的《注》。同類的記載尚多,撮錄於下:司馬相如《封禪文》:“繼昭夏,崇號諡,略可道者七十有二君。”《史記·封禪書》:“桓公既霸,會諸侯於葵丘而欲封禪。管仲曰:‘古者封泰山,禪梁父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記者十有二焉。’”(今本《管子·封禪篇》襲此文)又“齊人公孫卿(上書)曰:封禪‘七十二王,唯黃帝得上泰山封’。”《初學記》九引桓譚《新論》(《離事篇》):“太山之上,有刻石凡千八百餘處,而可識者七十有二。”《論衡·書虛篇》:“百王大平,升封泰山。泰山之上,封可見者七十有二。紛淪湮滅,不可勝數。”許慎《說文序》:“黃帝之史倉頡初造書契,以迄五帝三王之世,改易殊體,封於泰山者七十二代,靡有同焉。”《禦覽》五三六引《河圖真紀鉤》:“王者封太山,禪梁父,易姓奉度,繼典崇功,七十有二君。”
[3] 《全漢文》四二引《秘冊匯函》本。
[4] 《世說新語·文學篇》注:“劉子政《列仙傳》曰:‘曆觀百家之中,以相檢驗,得仙者百四十六人。其四十七人已在佛經,故撰得七十,可以多聞博識者遐觀焉。’”《顏氏家訓·書證篇》:“《列仙傳》劉向撰,而讚雲:‘七十四人出佛經。’”《玉燭寶典》:“漢武帝時劉向刪《列仙傳》,得百四十六人,其七十四人已見佛經,餘七十二人,為《列仙傳》。”釋法琳《破邪論》下:“劉向……著《列仙傳》,雲:‘吾搜檢藏書,緬尋太史,創撰列仙圖,自黃帝已下,六代迄到於今,得仙道者七百餘人。向檢虛實,定得一百四十六人。’又雲:‘其七十四人,已見《佛經》矣。’……今《列仙傳》見有七十二人。”案一百四十六減七十四,餘七十二。《世說新語》注引《列仙傳讚》“故撰得七十人”,“七十”下脫“二”字,當據《玉燭寶典》和《破邪論》補入。讚分明是魏晉間的佛教徒偽撰,以抬高自家的身價的(王照圓據《隋書·經籍誌》定為晉郭元祖撰),不過今本《列仙傳》屢經後人竄亂,幸而有這篇偽讚,我們今天才可以考見原本《列仙傳》的人數是七十二。
[5] 《史記·五帝本紀》正義引作“八十一”。
[6] 《舊唐書·禮儀誌》二總章二年《定明堂規製廣狹詔》:“按《淮南子》‘太平之時,五日一風’,一年有七十二風,故置七十二條,所以通規瑞曆,葉數祥風,遙符淳俗之源,遠則休征之契。”案所引《淮南子》,今本不見,當係佚文。
[7] 京房《易飛候》:“太平之時,五日一風,十日一雨,歲凡三百六十雨,此休征時若之應。”又《論衡·是應篇》:“風不鳴條,雨不破塊,五日一風,十日一雨。”
[8] “七十二”既是一個有意義的數字,則少一或多一,應該都不好了。黃帝征蚩尤七十一戰皆敗,似乎表明了“七十一”的不祥。《群書治要》三一引《六韜·文韜篇》:“殷國之大妖三十七章。……殷君……喜治宮室,修台池,日夜無已,宮七十三所。”“三十七”是“三十六”多一,“七十三”是“七十二”多一,說話的人單挑這兩個數字,似乎是以為殷亡國的征兆。可惜這類例子太少,暫時不便下結論。
[9] 見注[2]。
[10] 高《注》曰:“蓋七十二君也。”
[11] 《路史·後紀》三《注》引孔季彥說,及《帝王世紀》並以為伏羲事。
[12] 《大荒西經》:“女媧之腸化為神,處栗廣之野。”郭《注》曰:“女媧,古神女帝,人麵蛇身,一日中七十變,其腸化為此神。”
[13] 扶蘇諫始皇坑儒語,見《史記·秦始皇本紀》。
[14] 《漢書·儒林傳》:“成帝末,或言孔子布衣,養徒三千人。今天子太學弟子少於是。增弟子員三千人。”可見國家於太學設博士及博士弟子是效法孔子的,這觀念,在漢人的意識裏,還未完全消滅。
[15] 詳錢賓四先生《諸子係年考辨》四八,七五。
[16] 《史記·封禪書》語。
[17] 詳張文虎《藝舒室隨筆》。
[18] 許駿齋先生《呂氏春秋集釋》引。
[19] 《書鈔》一五八引《春秋運鬥樞》:“圖……中有七十二帝地形之製。”《禮記·禮》上篇《正義》引同書“女媧以下至神農七十二姓”,疑皆即此七十二聖。
[20] 見《序意篇》。王念孫說“八”是“六”之誤,那便更早了兩年。呂不韋死於始皇十二年,反正成書不能晚於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