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個人也可以有愛情
沒有男人不代表沒有愛情的味道
身邊沒有男人,不代表沒有愛情的味道。有愛人的時候,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沒有愛人的時候,愛情是一個人的事。
(一)
巴黎之行可以說是場“意外”。那時候我在漢堡遊**,離回國時間不到一周,本打算跟朋友一起去柏林轉轉。定票的時候,當時的老板打來電話,讓我去巴黎幫她辦點事,報銷路費和酒店。於是我夥同朋友去了巴黎。
那些著名的景點就不必多言了。就算我想多言,也言不出來,我們隻是坐在遊船上,挨個兒“哇”了一下各種威武雄壯的建築。
巴黎帶給我的“哇”很多。比如剛跳下長途客車,就有一件不明飛行物歡騰地飛過來迎接我,嚇得我哇了一聲,定睛一看是零食袋。跟著人群往車站外麵走,各種垃圾散落在垃圾桶周圍,過道裏還散發著一股尿騷味兒,我當然不會承認那無法抑製的親切感頓時湧上心頭,好熟悉的感覺……當旁邊的德國朋友發出哇哦的感歎時,我默默地鄙視了他一下,沒見過世麵的家
一出車站,輪到我哇了!這這這……不是國貿嗎?
從“國貿”走十來分鍾,就到了我們的旅館。旅館附近有家小咖啡廳,裝修得非常牛逼,為什麽說牛逼呢,因為看上去就跟沒裝修過一樣。老板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鷹鉤鼻,稍微有點駝背,眼裏總是帶著笑意,看起來很麵善。我們每次路過,都會進去喝杯可樂。天氣太熱了,店裏沒有空調,沒有冰咖啡,吹著老式吊扇,咕嚕咕嚕來杯冰鎮可樂,便成了我們每天傍晚的最愛。
老板委托我辦的事,最終由於對方公司的失誤而沒有辦成,不過這倒讓我多出了半天的空閑時間。在巴黎的最後一個下午,該去哪裏?旅遊指南上的各種介紹,令人眼花繚亂,裏麵的風景照片一張更比一張美,似乎都在搔首弄姿地喃喃:選我!快選我!我跟朋友的選擇性障礙症同時發作。
窗外驕陽似火,朋友望了外麵一眼,歎了口氣說道:“要不……要不我們去那家咖啡廳吧?”
(二)
咖啡廳的老板圍著不算太幹淨的圍裙,他為我們端來可樂時,我跟朋友笑嗬嗬地對視了一眼——要是他知道自己這家咖啡店,在兩個二百五遊客心裏,打敗了盧浮宮、凡爾賽宮、協和廣場和巴黎聖母院等著名景點,不知有何感想?
店裏的客人並不多。我們旁邊坐著一位穿著套裝的老太太,她點了小杯的特濃咖啡,抽著煙跟咖啡店老板用法語聊天。
我跟朋友用英語交談。朋友背後坐著一對老人,正用德語交談著。天氣雖然很熱,但這裏卻沒有一點浮躁的跡象,一切都沉浸在某種懶洋洋的安逸裏。包括我自己,所有人的心情似乎都很好。
朋友突然笑了。他壓低聲音跟我說:“後麵的人在討論我們呢!”
我:“啊?”
他:“他們剛才在猜我們是不是情侶,現在在猜我們是哪國的遊客。”
這種情況,一般人笑笑就算了,但我那朋友不是一般人,二百五朋友回頭,用德語回答:
“我是德國的,她是中國的。”
夫妻倆愣了一下,接著尷尬地笑了。但我那二百五朋友,從來不知道尷尬為何物。隻要有人對他笑,他就會理解為:你看,他們挺喜歡我噠。
於是他們接下來就開始對話,滔滔不絕。
我還沒弄清怎麽回事,已經被朋友拉起來,坐到了兩位老人旁邊。老太太一頭幹練的短發,穿著白色保羅衫。作為一個老太太,她身材可以說是相當好。老頭子的發型跟老太太有點像,隻是發量要少很多。他布滿皺紋的臉上,卻有一雙年輕人的淡藍色眼睛,忽閃忽閃的,頑皮而明亮。
老婦人用英語問我:“你會說德語嗎?”
我說:“一點點。”
老頭子:“那我們都講英語吧。”
我禮貌地笑笑,回答好。
我在頭腦裏搜索著適合跟陌生人聊的話題,二百五朋友開口道:“嗬嗬,你們喝什麽呢?”
“啤酒。你們呢?”兩位老人晃了晃手中的啤酒瓶子。
“可樂。” 我們晃了晃手中的可樂瓶子。
“媽的,好傻逼的對話。”我在心裏說道。
“媽的,好傻逼的對話。”老太太說。
然後大家笑了。
老太太說:“你們是情侶嗎? ”
朋友反問:“你們覺得呢?”
“我老公覺得你們不是,我覺得是。”
朋友說:“你老公是對的,我們是朋友。”
“你們結婚多少年了?”我問。本以為會聽到一個長得不可想象的答案。
“一天。”老太太說,臉上掛著孩子氣的微笑。
“哇!”我忍不住驚呼。
(三)
來巴黎之前,我曾決定絕不在此地提及浪漫與愛情,因為關於它的浪漫傳奇已經太多太多,我隻想感受一下別樣的巴黎。當老太太將巴黎形容為“每個離不開愛情的女人都應該來看看的地方”時,我就知道,在巴黎,就算你躲著浪漫這東西,它也會在冥冥中找到你,像一朵悄悄開在窗下的花,不管你願不願意,一推開窗戶,就能聞到它的氣息。
“你覺得自己是個離不開愛情的女人嗎?”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道。
“絕對是!”老太太回答。
“你第一次戀愛是什麽時候?”
“第一次有男朋友是十七歲的時候,但要說真正地墜入愛河……四十歲的時候,我遇到了一個很特別的男人,特別到我想跟他過一輩子。那次戀愛讓我明白,之前的那些都不叫戀愛,隻是一些追逐與被追逐、迷戀與被迷戀的遊戲,都是為了讓自己自我感覺良好而已,跟真正的愛情沒多大關係。”
“然後呢?”朋友問。
“然後我們離婚了。”老太太笑。
我瞟了一眼老頭子,看起來他似乎並不介意自己的老婆提到前夫。
為了保險起見,朋友還是問了一句:“你不介意吧?”
老頭子說:“一點也不。他們的故事可有意思了。”
“離婚的時候,其實也挺痛苦的,互相都還有感覺,就是過不到一塊兒。”
當我聽到具體的離婚原因時,差點就噴了——政治意見不合。她說到關於德國政治的地方,我沒太聽明白,反正他倆支持的政黨不一樣。後來想想,其實也正常。
那次離婚後,老太太單身了將近十年,然後遇到了老頭子。德國有很多園藝愛好者,有些家裏沒有花園,或者花園不夠大的人,會到別的地方另租上一塊地,在裏麵種花養草,他倆租的花園正好挨著,慢慢地兩人就混熟了。老太太和老頭子在一起十一年,頭一天剛登記結婚,巴黎之行算是度蜜月。
那天下午的時間過得很快。說再見的時候,我告訴他們,我興許會寫本書,把我在旅行中遇到的有趣之人都寫進去。
老頭子問,你會寫到我們嗎?我說,當然。當然,那隻是順口一說。
(四)
北京,炎熱而浮躁的傍晚。電腦上彈出一個聊天窗口,二百五朋友問我在幹嗎,我說我正在寫在巴黎遇到的那兩位老人的故事。朋友說,沒想到你真的會寫。我說,我也沒想到。那不打擾你了,朋友道。
老太太柔和而沙啞的聲音在耳邊回響,一句又一句,我已經分不清當時哪句話在前,哪句話在後。零星的聊天碎片散落下來,我煩躁的心情也逐漸平靜。
——中國有個說法,有種女人嫁給誰都會幸福……
——放屁!要是嫁給誰都會幸福,愛情還有什麽意義?
——您別誤會,這句話的意思是說,這樣的女人懂得自己給自己幸福。幸福不是目標,而是種能力。
——哈哈哈哈(有種被鄙視的感覺),我相信有些女人,自己也可以過得很好,但女人要是跟一個不對的男人生活在一起,絕對不會幸福。再有幸福的能力,也會被錯誤的婚姻磨光。 嫁對了人,不一定會幸福,因為有些人就是不懂幸福;但嫁不對人,肯定不會幸福。所以,我不相信這世界上有女人,嫁給誰都會幸福。
——你說得太絕對。
——嗯,可能是絕對了。也許你們的文化能造就那樣的女性。佛陀不是也說過,幸福源自內心嗎?不過我還是覺得,如果真的嫁給誰都會幸福,那不叫女人,叫女聖人。
——當初離婚的選擇,是不是很艱難?
——離不開愛情,不代表離不開男人。越是真正離不開愛情的女人,越有勇氣離開一個錯誤的男人,越有耐心去等待正確的那個。所謂錯誤的男人,就是無法讓你幸福的男人,或者隻能讓你幸福一陣子,而不是一輩子的男人。舍得下錯誤的男人,才有機會邂逅正確的那個。
——您別介意我問個問題,對於一個熱愛愛情的女人來說,十年的單身生活是不是很可怕?——身邊沒有男人,不代表沒有愛情的味道。有愛人的時候,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沒有愛人的時候,愛情是一個人的事。我一直知道自己會遇到“那個人”。從某種意義上說,我一直都擁有愛情。他來之前,生活也可以跟他來時來後一樣激動人心,充滿樂趣,因為等待幸福,也是一種幸福;時刻做好準備去迎接愛情,也是一種愛情。隻不過有時候一不小心,就準備了十來年。
“你覺得我是‘那個人’嗎?”老頭兒樂嗬嗬地問道。
“現在還不好說,日子還長著呢。不過我希望你是。”
兩人溫柔的對視, 我至今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