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調 Ⅳ

在韋瑟羅爾先生私人宅邸的行政大殿樓層,哈瑪德萊雅和加拉哈德正在等待,伊師塔則在向幾個值班的回春技師下達命令。然後,他們三人搭乘交通工具在大殿中下降並穿過一片區域,來到艾拉給伊師塔安排的一間公寓。這裏比她在回春診所的住處更加寬敞,也比拉撒路住的閣樓更加奢華,隻不過沒有附帶的花園。這間公寓原本是為霍華德基金委員會成員或其他貴客準備的。不過其實這裏的裝潢奢華與否並不重要,因為伊師塔和加拉哈德大多數時候都在拉撒路身邊度過,就連吃飯也多數是和拉撒路一起的,這裏是他們睡覺的地方。

密涅瓦還為伊師塔提供了十幾間小些的公寓,供她安排手下排班的回春技師住宿。加拉哈德也是這些回春技師中的一員,不過他不需要另占一間公寓,於是伊師塔讓密涅瓦將本該給他住的那間安排給了哈瑪德萊雅,因為她已經成為照顧老祖的小組中的非正式成員。有時候哈瑪德萊雅不回她在鄉間的家,而選擇在這裏過夜。代理董事長不希望他的家庭成員在沒必要的情況下使用行政大殿的公寓,所以哈瑪德萊雅每次住下都不告訴她的父親。不過,有時候她也和伊師塔、加拉哈德一起住。

這次他們三個人進了伊師塔的公寓。他們有事要商量。到了公寓之後,伊師塔先詢問了一下當前的情況:

“密涅瓦?”

“我在,伊師塔。”

“有什麽新情況?”

“拉撒路和艾拉在談話。是私人談話。”

“有新情況通知我,親愛的。”

“那是自然,親愛的。”

伊師塔轉身對在場的其他人說:“誰想喝一杯,或者吃點兒什麽?現在吃晚飯還有點早。你覺得早嗎,哈瑪?”

加拉哈德回答:“我得洗個澡,然後喝點東西。拉撒路把我們趕出來的時候,我熱得夠嗆,渾身是汗,就想泡個澡。”

“不僅渾身是汗,你都臭了。”伊師塔表示讚同,“在交通工具裏我就注意到了。”

“大笨蛋,不如你也泡個澡吧,畢竟你和我一樣辛苦。”

“唉,確實如此,我英勇的騎士。上次交鋒之後,我就小心翼翼地坐在離那些長輩遠點兒的下風處。哈瑪,我和這個小臭蟲先去洗個澡,你給我們準備些大杯的冷飲吧。”

“休閑梅能量飲料或者其他現成的飲品怎麽樣?我們可以一起洗嗎?雖然我沒有你們倆那麽忙活,但是向祖父求婚的時候,我因為緊張擔心也出了一身汗。結果還搞砸了!伊師塔,我辜負了你的教導。真是抱歉!”說完她開始抽泣。

伊師塔伸出雙臂環住這位年輕的女子:“好了,好了,親愛的,別哭了。我覺得你沒有搞砸啊。”

“可他拒絕了我。”

“但你打下了良好的基礎。你讓他動搖了,這恰恰是他需要的。雖然你提出那個要求的時機讓我感到驚詫,但是最後你肯定能成功。”

“他可能都不會再見我了。”

“不,他會的。你都哭得發抖了,親愛的,別這樣。我和加拉哈德會給你好好按摩一下背部,讓你放鬆的。小臭蟲,去把氣泡飲料拿來,和我們一起去淋浴間。”

“有你們兩個女人在,幹活兒的居然還是我。好吧。”

加拉哈德拿著冷飲進去的時候,伊師塔已經讓哈瑪德萊雅平展身體、趴在按摩**了。伊師塔抬起頭,說道:“親愛的,趁你還沒沾水,先看看架子上有沒有三件浴袍。我剛才沒看。”

“是,女士;不,女士;馬上就好,女士;您還有別的吩咐嗎,女士?這裏浴袍多的是。不過,我今天早晨打電話叫人又送來了幾件。別把她揉得渾身瘀青,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勁兒。過會兒我還需要她呢。”

“小甜心,我真不如拿你去換條狗,起碼我不要狗了還能賣掉。把那幾瓶飲料拿過來,然後過來幫忙,不然過會兒我們倆誰你都得不到。我們剛才聊天,一致認為所有男人都是禽獸。”她繼續按摩哈瑪德萊雅的後背,手法輕柔但堅定,十分專業。按摩床會完美貼合趴在上麵接受按摩的人的正麵曲線,非常舒適。她讓加拉哈德把一瓶飲料掛在她脖子上,然後將奶嘴形飲用口塞進她嘴裏,同時她的按摩工作也一點都沒耽誤。

他把哈瑪德萊雅的飲料放到按摩**,也把奶嘴形飲用口遞到她嘴裏,輕輕拍了拍她的臉,然後站到按摩床的另一邊,開始在伊師塔的指揮下幫忙按摩。為了迎合二人四手的按摩模式,按摩床自動進行了一番調整。

過了幾分鍾,他鬆開奶嘴,說道:“伊師塔,祖父有沒有可能察覺了這背後的名堂,看穿了你們兩個娘兒們在搞什麽鬼?”

“我們才不是什麽娘兒們。起碼哈瑪不是。”

“‘娘兒們’是英語中對女性的常用稱呼。你不是說我們在給老祖做回春術期間要盡可能用英語會話、用英語思維嗎?”

“我隻是說,雖然哈瑪德萊雅生的孩子比我還要多,而我自從上次回春術之後就再也沒要過孩子,但她不太適合‘娘兒們’這個稱呼。不過這是個有意思的稱呼,我喜歡。我不覺得拉撒路能猜出我們已經懷孕了。就算他猜出來了也沒關係,對我來說,隻要他不知道我是怎麽懷上的就好。我已經在克隆細胞的來源記錄上做了手腳,就算他有所懷疑也無從查起。哈瑪,你沒對拉撒路透露過什麽吧?”

哈瑪德萊雅鬆開奶嘴:“當然沒有了!”

“密涅瓦知道。”加拉哈德說。

“她當然知道了,我還為這事兒跟她商量過呢。不過,你這麽一說倒是提醒了我。密涅瓦?”

“我在,伊師塔。”計算機補充了一句,“艾拉走了,拉撒路進屋了。沒出現什麽狀況。”

“謝謝你,親愛的。密涅瓦,拉撒路有可能知道我和哈瑪德萊雅的情況嗎?我是說,他可能知道我們懷孕了嗎?如果可能,他是怎麽知道的呢?”

“他沒說他知道,也沒有人在他麵前提起過。根據我對我能接觸到的相關數據的評估,他知道的可能性大概小於千分之一。”

“艾拉知道的可能性呢?”

“小於萬分之一。伊師塔,艾拉告訴我要為你提供服務的同時也給你分配了一個保密記憶庫。根據他的程序設定,後續程序會擦除掉分配給你的記憶庫,所以他無法檢索屬於你的私人記憶文件,我也不能通過自編程的手段把秘密傳播出去。”

“好,那我就放心了。不過,密涅瓦,我對計算機了解不多。”

密涅瓦咯咯地笑了:“我則不然。了解計算機可以說是我的事業呢。別擔心了,親愛的,你的秘密由我保存很安全。拉撒路剛剛讓我給他準備一份輕食當晚餐,吃完他就上床睡覺了。”

“很好。一會兒告訴我他吃了什麽,吃了多少,什麽時間睡的覺。他醒了你也要叫我。人在夜裏獨自醒來時心情最低落了,我得時刻準備行動,不過這些你應該都知道。”

“伊師塔,我會好好關注他的腦波圖。除非‘老惡魔’突然跳上了他的肚子,否則我一定會在他醒來前兩到五分鍾提醒你的。”

“那隻該死的貓。不過那樣醒來他倒是不會陷入抑鬱,我擔心的是他做關於自殺的噩夢。轉移注意力的緊急措施我已經差不多用光了,我總不能再次放火燒了那間閣樓吧。”

“拉撒路這個月沒有做過讓他陷入抑鬱的典型噩夢了,伊師塔,而且我現在知道那類異常腦波的序列是什麽樣的了,所以會格外注意的。”

“我知道你會注意,親愛的。我希望我們能知道導致他做每一個噩夢的相應經曆,這樣一來,我們才能把這些經曆的記憶抹掉。”

“伊師塔,”加拉哈德插嘴道,“你要是擺弄他的記憶,可能會毀了艾拉想要的一切。”

“那我還有可能救了我們的客戶呢。親愛的,你繼續專心致誌地給哈瑪做背部按摩,精細活兒就交給密涅瓦和我來幹吧。還有別的要匯報嗎,密涅瓦?”

“沒有了。對了,有一件事。艾拉讓我找到哈瑪德萊雅,他想和她談談。她可以接電話嗎?”

“當然可以!”哈瑪德萊雅邊說邊翻過身來,“不過你要讓他通過你跟我講話,密涅瓦,我不想和他進行視頻通話,因為我現在不想露臉。”

“哈瑪德萊雅?”

“是我。艾拉,你有什麽事?”

“有條消息捎給你。對那個老人好點兒,明天準時在小屋見,怎麽樣?最好能早點到,和他先吃頓早餐。”

“你確定他想見我?”

“我確定。你今天讓他那麽尷尬,按說他不該再見你的。哈瑪,到底是什麽讓你跟著了魔似的?不過這些話是他讓我帶給你的,不是我想跟你說這些。他說他不想傷害你的感情。”

她這才鬆了口氣:“如果他能讓我留下,我就沒什麽好受傷的。父親,我告訴你,隻要他允許,我陪他多少天都心甘情願。我以前是這麽說的,現在也還是這麽想的。其實我都已經告訴我的經理了,她可以收購我的公司,我的股權都可以賣給她。我就是這麽認真。”

“是嗎?很高興聽到這個消息。如果你想套現,我——應該說政府可以不打折扣地從你手上把貸款接過來。我已經下了命令,隻要是關於老祖的事,貸款金額不設上限。到時候你跟密涅瓦說一聲就行了。”

“謝謝你,先生。我想我應該不需要,除非祖父厭倦了我,而且我看上了其他項目,想另行投資。但是眼下生意非常紅火,我可能還得讓普裏西拉先幫我頂幾年。生意真的特別好。我敢打賭我的財產比你的多。我是說和你的私人財產相比。”

“別說傻話,我的傻女兒。作為一個公民,我的私人財產少得可憐,根本就是一個乞丐。隻不過我可以憑借自己的職權將你的財產統統沒收充公,隻需要吩咐一聲密涅瓦就能做到,而且沒人敢質疑。”

“但你永遠都不會那麽做。你太貼心了,艾拉。”

“啊?”

“你就是很貼心,盡管你記不住我孩子的名字。我感到非常快樂,爸爸,是你讓我如此開心。”

“你已經有,嗯,有五六十年沒叫過我‘爸爸’了。”

“因為你從來不鼓勵成年的孩子與你親近,我也這樣對我的孩子。但是這項任務讓我感覺和你更近了。好了,我還是閉嘴吧,先生,我明天一早就會去的。就這樣?”

“等等。我忘了問你在哪兒了,如果你在家——”

“我不在家,我正和加拉哈德、伊師塔一起沐浴呢,或者說馬上要一起沐浴了;他們正在給我做背部按摩,你就給我來電話了。”

“抱歉。既然你還在大殿裏,我建議你留下來過夜,這樣明天一早就可以準時到了。跟他們要張床,如果會打擾到他們的話就來我的公寓,我給你安排床鋪。”

“別為我操心了,艾拉。如果我不能麻煩他們留我過夜,密涅瓦也會給我安排一張床的。真的,拉撒路的床才是我夢寐以求的那張。也許我需要申請一次回春術。”

代理董事長遲疑起來,沒有馬上回答:“哈瑪德萊雅,你提議給他生孩子是認真的嗎?還是開玩笑?”

“先生,這是隱私。”

“抱歉。嗯……隱私也不能阻止我說下麵的話。我想這是個非常好的主意。如果你願意,我會盡全力促成這件事。”

哈瑪德萊雅看看伊師塔,攤開雙手,擺出一副“我現在該怎麽做”的樣子,然後回答說:“先生,他的拒絕似乎非常堅決。”

“我的女兒,讓我從男性的角度來給你分析一下吧。男人往往越是想接受這樣的提議,越是要拒絕,因為他要再三確認女人的動機和真誠。所以之後他可能會接受。我不是說你應該總是在他麵前嘮叨這件事,那樣可不成,但是如果你想堅持,那就等候時機。你是個有魅力的女人,我對你有信心。”

“是,先生。如果他真的能給我一個孩子,我們以後就能過得富裕多了,是吧?”

“當然是了。不過我的動機不是這個。如果他死了或者離開,我們也能擁有他的**庫和人體組織庫,就算他想插手也不行,因為必要情況下我不惜用坑蒙拐騙的方法也要保住這兩個庫的控製權。但是我不想讓他死,哈瑪德萊雅,也不想讓他很快就離開這兒。這麽說不是因為我情感上接受不了。老祖與眾不同,我費了很多工夫就是不想白白浪費他回這兒這次機會。你的出現取悅了他,你的提議對他產生了刺激作用。盡管你覺得他的反應不太妙,但其實你讓他煥發了活力。如果他最終答應讓你懷上他的孩子,你可能會成功地讓他再活上很長一段時間。可能無限長。”

哈瑪德萊雅喜悅地挪了挪身子,笑著看了一眼伊師塔:“父親,你的話讓我感到非常驕傲。”

“你一直是我引以為傲的女兒,親愛的。不過我不能說這全是我的功勞,畢竟你的母親也是這世間少有的非凡女性。通話就到這裏吧?”

“好的,以音樂來結束我們的通話吧。晚安,先生!”

哈瑪德萊雅沒有坐起來,而是伸出雙臂,攬住她的兩個夥伴的腰,輕輕擁著他們,感慨道:“哦,感覺真不錯!”

“那就從這張按摩**下去,目光短淺的娘兒們。該我了。”

“你才不需要按摩,”伊師塔斬釘截鐵地說,“你又沒有經曆情緒緊張,一整天來你做過的最辛苦的事就是贏了我兩局謀殺球遊戲。”

“可我是那種精神敏感的人。”

“親愛的加拉哈德,你的精神可敏感了,所以你才是在精神上撫慰她並且幫我為她進行沐浴的最佳人選,當然了,是在精神上幫助我。”

加拉哈德雖然嘴上抱怨,但還是乖乖聽話了:“你們倆應該給我洗澡才對,你們應該假裝我是那個盲人演奏家。”他閉起眼唱道:

“街角有個警察,

他對口袋兒裏沒錢的人

或者純屬倒黴的人

有時候不太友好。

“‘純屬倒黴’,這說的就是我,不然我怎麽會和兩個女人在一個屋簷下工作。下麵是什麽步驟,伊師塔?”

“當然是‘放鬆’。哈瑪德萊雅,你都讓我們聽到那通電話了,我想我可以聊聊這個話題吧?我同意艾拉的意見。不管拉撒路自己有沒有察覺到,你在性方麵都刺激了他一下。如果你持續刺激他,他應該就不會抑鬱了。”

“他真的快恢複了嗎,伊師塔?”哈瑪德萊雅舉起手臂,讓另外二人幫她放鬆,“他看起來好多了,但是我也不確定,因為他的態度沒怎麽變。”

“確實如此。他一個月前開始**了。親愛的,要洗發香波嗎?”

“真的嗎?他真的**了?那太棒了!香波?是的,我要。謝謝。”

“所以有個姐姐

或者大伯

其實挺好的。

“閉上眼睛,我的哈瑪寶貝兒,香波來了。診所的顧客在伊師塔麵前可沒有隱私,不過她沒告訴我,我是從他的病曆中推測出來的。伊師塔,為什麽要我一直洗哈瑪的背?”

“因為你愛胳肢人,小甜心。你也沒必要知道。不過隻要有密涅瓦幫忙,顧客才叫真正沒隱私呢。這也是應該的。現在我發現了,我們診所需要更好的計算機服務。可嚴格來說老祖是有隱私的,因為回春技師入職時發下誓言,要保障顧客的隱私。哈瑪,即便你不是我們這兒的正式員工,我相信你也意識到這點了。”

“噢,當然啦!這不難意識到,加拉哈德。紅彤彤的灼熱鉗子也無法讓我對你們倆之外的人透露一星半點兒,跟艾拉就更不可能說了。伊師塔,你覺得我可以學著成為一名真正的回春技師嗎?”

“如果你想從事這個職業,想努力學習,那沒問題。加拉哈德,我們現在給她衝洗一下吧。你有同情心,這點我相信。你的智力指數是什麽等級?”

“小子,他們是你的朋友。

不管是他們的生日還是猶太人的贖罪日

你都別把人家忘了——”

“嗯……‘天才-’。”哈瑪德萊雅坦白道。

“我們這個職業需要達到‘天才’檔。”加拉哈德告訴她,“還需要不可抑製的狂熱工作欲。她在診所裏就是個奴隸主,哈瑪寶貝兒。

“還有聖誕節和光明節,

祝福卡片和糖果不能少。”

“你跑調了。你是‘天才+’,哈瑪,比加拉哈德的指數高一些。就怕以後用得到,所以我查了一下。結果我們真的聊到這兒了,我太開心了。”

“跑調?你這麽說我真是太過分了。”

“你還有別的優點啊,你是我的騎士,用不著做遊吟歌手。親愛的哈瑪,如果你打心底裏渴望做回春技師,那我們移民的時候,你可以先從副技師做起。當然,這隻是在你想移民的前提下。如果你不想移民,這裏的診所永遠有空位置給你。真正適合自己的工作不好找,不過我願意——特別願意——讓你成為我們中的一員。我們倆都會幫助你的。”

“我們當然會幫你,哈瑪!我們真是聊天聊‘跑調’了!新的殖民地會允許一夫多妻製嗎?”

“這你得問艾拉。這事兒重要嗎?快拿一件浴袍給親愛的哈瑪穿上,然後我和你換著互相按摩一下。我餓了。”

“我剛才唱歌時你那麽諷刺我,現在卻想冒險讓我給你按摩?我知道你每一處怕癢的地方,我會把它們都撓個遍。”

“國王的十字!我給你道歉!親愛的,我喜歡聽你唱歌還不行嗎?”

“那句英語習語是‘國王的X[1]’,伊師塔。好吧,那我們講和。哈瑪,聽話,去給大家拿浴袍。大長腿,我唱歌的時候每個字都在調上。我想到一直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那個習語是怎麽回事了。密涅瓦理解錯了,‘炮房’就是妓院的意思。這說明‘天生失敗者’的姐姐是個交際花。我終於解開了最後的謎底。”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她可以資助弟弟。藝術家總是比別人都掙得多。”

哈瑪德萊雅拿著浴袍回來了。她把浴袍放在按摩**,說道:“加拉哈德,我不知道那個習語讓你感到困擾。我第一次聽到就明白是什麽意思了。”

“我真希望你當時能告訴我。”

“這很重要嗎?”

“算是多給我一條線索吧。哈瑪,研究一種文化時,該文化背景下的神話、民謠、習語和格言警句要比其正史更能反映真相。隻有了解了一個人的文化,你才能了解她本身。哦,對了,說英語的話,我應該用‘他’這個詞。單單這個詞就能反映出我們的顧客成長於怎樣的文化環境。同時涵蓋男性和女性的概稱與單指男性的代稱是一個詞,這意味著在這樣的社會裏,要麽男性占主宰地位,要麽女性的社會地位原本較低,剛剛有所提升,但語言的發展滯後於文化發展。這種滯後總是存在。根據其他相關線索,我判定拉撒路的情況屬於後者。”

“從一條語法規則中,你就能得出這麽多結論?”

“有時候我能。哈瑪,我曾經是專業做這個的,那時候我上了年紀,頭發斑白,正等著做回春術。我當時是個偵探,而一條線索對於破案而言從來都不夠。舉個例子,盡管有些線索顯示女人似乎與男人有著平等的社會地位,但其實並非如此,因為在這裏,誰聽說過一家妓院的經理是男人呢?倒是保安有可能是男人,沒錯,拉撒路說他也做保安的工作。可是經理居然也是男人?按照現代標準來說,這太荒謬了。除非火星上的那個殖民地發生了非典型的文明退化。也許真的有過,我不知道。”

“孩子們,我們邊吃邊說吧。媽媽我餓了。”

“馬上來,親愛的伊師塔。加拉哈德,我不用想就知道那個習語的意思,因為我的母親曾經是——現在也是——高級妓女。”

“真的嗎?這可太巧了。我的母親也是,伊師塔的母親也是,而且我們三個全都在做回春術的相關工作,服務的又是同一顧客。從事這兩種職業的人數都比較少。我真想知道這種情況的概率有多少。”

“不太高,因為兩種職業都需要強大的同理心。但是如果你想知道,可以問問密涅瓦。”伊師塔建議說,“把那條浴袍遞給我。我不喜歡吹頭發,也不想在吃東西的時候著涼。哈瑪小甜心兒,你為什麽不女承母業呢?你長得這麽美,肯定能紅透半邊天。”

哈瑪德萊雅聳聳肩:“哦,我知道我長什麽樣,但是母親隻要勾勾小拇指就能把我的男人吸引到她身邊去,除非我壓根不讓他見到我母親。美貌其實和吸引力沒什麽關係。你今天不是也見到我被拒絕了嗎?拉撒路親自告訴我們成為一個偉大的藝術家需要什麽,那就是男人能感受到的一種精神特質。我母親就有,我沒有。”

“你說得有道理。”伊師塔說。他們一起穿過休息室,進入了食品儲藏室。她看了一遍下麵的廚房提供的菜單:“我的母親也有這種特質。她並非特別漂亮,但男人就是喜歡她那個調調。盡管她已經退休了,但還是有不少男人想一親芳澤。”

“大長腿,”加拉哈德認真地說,“你挺好的,你也有那種特質。”

“謝謝你,我的騎士,但這不是真的。有時候會有一個男人這樣想,最多兩個。更多時候沒有一個這樣想的。於是我隻能埋頭在工作中,徹底忘了性這回事兒。我告訴過你我禁欲多少年了。要不是我們的顧客讓我變得如此情緒化,我不會找到你,也不會冒險與你共度‘銷魂七小時’。哈瑪德萊雅,我那麽做實在沒有職業素養,傻得就像溫暖春夜裏的一個學生妹。但是,加拉哈德,我的母親塔瑪拉什麽時候都能對需要她的男性釋放那種魅力。塔瑪拉從來不給自己定價格,因為她不需要。男人們就像下雨一樣不斷送她禮物。她現在已經隱退了,正在考慮要不要再次接受回春術,但是她的粉絲們不肯讓她躲清閑,還是沒完沒了地向她發出邀約。”

加拉哈德悲傷地說:“我多想成為她那樣的人啊,可我偏偏是那種‘天生失敗者’。如果一個男人嚐試著從事那種職業,他一定撐不到一個月就得自殺。”

“親愛的加拉哈德,要是你的話,撐的時間應該會長一些。不過你還是先好好吃東西,恢複體力吧,因為今晚我們要讓你躺在中間。”

“這就是說我得到邀請嘍?”哈瑪德萊雅問。

“你可以這麽說,但還有一個更準確的說法——是我不請自來。剛才衝澡的時候加拉哈德說得很清楚,他今晚的計劃中有你,親愛的。可他並沒有提到我。”

“噢,他也提到你了!他什麽時候都對你充滿了欲望,我能感覺到的。”

“他充滿了欲望。收到,明白。牛排和隨便幾樣配菜可以嗎,還是說你們倆想點不同的飯菜?我想不出來還有什麽吃的。”

“吃什麽都行,伊師塔。你應該趁著加拉哈德對你意亂情迷和他簽婚姻合同。”

“嘿,那是我們的隱私,親愛的。”

“抱歉,不小心脫口而出了。這麽說隻是因為我太喜歡你們倆了。”

“這個大屁股的小婊子才不會嫁給我呢。”加拉哈德說,“可我是個優秀、純粹又謙虛的人,雖然我喜歡胳肢人。親愛的小哈瑪,你願意嫁給我嗎?”

“什麽?加拉哈德,這簡直是世界上最糟糕的玩笑。你根本就不想娶我,而且你明明知道我對老祖情有獨鍾。雖然他拒絕了我,而伊師塔剛剛才讓我放寬心。”

伊師塔點完了餐,在屏幕上劃了一下:“加拉哈德,別逗她了。隻要我和哈瑪德萊雅兩個人,或者我們之間任何一個人,還有機會讓我們的這位顧客產生同居或繁衍子嗣的興趣,我就不希望我們受到任何婚姻合同的束縛。我說的不是玩玩而已,而是能讓他認真考慮的關係。”

“所以呢?所有的生育之神在上,我倒要問問你,你為什麽要安排你們二人立刻懷孕呢?我真的不明白。我聽見你說的了,但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親愛的小傻瓜,當然是因為我不敢等下去。主任隨時會回來。”

“可為什麽偏偏是你們兩個懷孕呢?診所有大概一萬名健康的代孕媽媽登記在冊,可供使用,為什麽你們要站出來呢?”

“親愛的男人,我很抱歉管你叫‘小傻瓜’,你一點都不傻,隻不過你是男人,不懂女人罷了。我和哈瑪德萊雅對我們要承擔的風險和背後的原因都心知肚明。我們現在還看不出懷有身孕,起碼未來的幾周都看不出來。若是我們中有誰哄著拉撒路簽了婚姻合同,那就去做流產,反正流產隻花十分鍾的時間而已。職業的代孕媽媽不會同意做這種事,我必須確保懷孕的肚皮在我的掌控之中,而它又屬於我能完全信任的女人。我不得不信任一名基因外科醫生並且冒險去做一項被禁止的手術,這已經夠糟的了;要是捅出什麽婁子來,艾拉一定會把我從計劃中剔除的。

“但是你和我知道的一樣清楚,親愛的加拉哈德,就算是普通的克隆體有時候也會不受控製。我倒是希望我能有四個女人的肚子,而不是兩個。不,最好能有八個,甚至十六個!這樣可以提高得到正常胎兒的概率。再有一個月,遠遠到不了肚子大到過於明顯的時候,我們就能知道我們腹中胎兒的情況了。如果我們倆都不走運的話,我已經準備好了重新開始,哈瑪德萊雅也一樣。”

“隻要有必要,多少次我都做出同樣的選擇,伊師塔。我發誓。”

伊師塔拍拍她的手:“我們會得到健康的胎兒的。加拉哈德,拉撒路會有一個同卵雙生的妹妹,我跟你發誓,等到這成了既成事實,我們就不會再聽他說什麽‘自殺開關’的事兒了,他也不會吵著要離開我們。至少得等他那個妹妹長大成人,他才會改變想法。”

“伊師塔?”

“怎麽了,哈瑪德萊雅?”

“如果我們一個月後發現我們懷上的都是健康的胎兒——”

“那你可以做流產,親愛的。你是知道的。”

“不,不,不!我不要!我們一起生出雙胞胎來不好嗎?”

加拉哈德朝她眨眨眼:“伊師塔,這個問題你不用回答了,讓我來從男性的角度解答吧。能拒絕養育一對同卵雙胞胎姐妹的男人還沒出生呢。即便出生了,他也不會是拉撒路?朗。聽著,兩位親愛的女士,現在還有沒有什麽能提高你們倆成功概率的事可以做?”

“沒有了。”伊師塔輕柔地重複了一遍,“沒有了。現在隻知道,經檢測,我們倆都已經懷孕了。除了祈禱,再沒什麽可以做的了。可我不知道怎麽祈禱。”

“那現在我們就該學習祈禱了!”

[1] 國王的X(King's X):歐美小孩做遊戲時常用來求饒的口令。——譯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