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三日 陰

戰爭從初夏一直打到初秋卻仍然沒有任何要停下的意思,似乎雙方是一定要分出個高低優劣你死我活來才算甘心。

而沉浸在戰火地獄中的京都人可能是預感到自己有生之年是不會再看到太平時節了,所以也就幹脆任命了,開始習慣於苦中作樂起來。

比方說他們會去搜集各種發生在戰鬥中的趣聞來爆料,一圈人圍成一團,拿著酒杯說著笑話,時間便一天一天地在這有醉有笑的氣氛中過去了。

這幾天聽到最爆笑的一條新聞是東軍大將足利義視叛逃了。

其實這會兒東西雙方尚且還在僵持之中,根本沒有勝負可言,但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足利義視於8月29日,突然離開了花之禦所,向山名宗全的家裏飛奔逃去。

自古以來興兵打仗,從來都隻有士兵逃走,部將開溜,可就是沒聽說過總大將叛離的。

可這事兒還偏偏就發生了,而且還離我那麽近。

不過說起來倒也算是事出有因,話說自從足利義視擔任了東軍總大將之後,便以為自己這下是進了保險箱了,板上釘釘地能當下一任將軍了,於是便得意了起來,不僅不再把細川勝元乃至日野富子放在眼裏,甚至還屢次跑去問他的兄長足利義政,自己什麽時候能當將軍。

從理論上來講,隻要足利義政死了,足利義視便是將軍了。

換言之,足利義視成天這麽問自己何時能登大位,其潛台詞就是在問他哥,你什麽時候去死。

於是義政當然就不高興了。同時不高興的還有他老婆以及細川勝元。

日野富子本來就和義視並非一路人,早看他不爽了,而勝元則純粹是被義視那小人得誌的嘴臉給活活逼成了反對派,其餘的大名自不必說,大家來京都打仗都認的是細川家的名號,誰知道你足利義視是哪根蔥啊?

就這樣,義視在花之禦所裏的日子開始變得難過了起來,甚至還一度有人傳出話來,說是要取了他的項上人頭。

做人做到這份上要是再死賴著不走似乎也不太合適,所以足利義視選擇了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8月29日半夜,他帶著幾個隨從悄然出走,本來是要去山名家的,結果不明就裏的對方以為來了個詐降的倒鉤,所以毅然決然地不讓他進門,不得已那群人隻得調轉車頭一路南下,到了伊勢國(三重縣),投靠當地大名北畠教具。

在這場動亂中,北畠家始終是站在一個不偏不斜的中立立場上,而義視之所以選了這家當做容身之地,其實也足以說明,他本質上不是一個願意用身家性命做代價來攙和這種事情的人。

可誰曾想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義視在北畠家還沒住上幾天,從山名宗全那裏便來了一封信,信中先是作了一番異常熱情且誠懇的自我批評,說是自己瞎了狗眼,把義視當成了玩無間道的,實在是該死,但也請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往心裏去,接著,宗全又表示,既然您在細川家已然是混不下去了,這呆在北畠家也沒啥前途,不如就上我這兒來吧,至於這待遇,咱好商量,細川家給您什麽位置,咱照著辦,絕不會比他差。

言下之意,就是請足利義視來當這西軍的總大將。

說起來這也難怪,畢竟東軍那邊有足利義政親自撐腰,而那西軍的山名宗全說到底也不過是一介外姓,想要在幕府的家務事裏插一腳,著實很難,但現今這要是能把足利義視給拉攏過來,那可就名正言順得多了。

足利義視倒也矜持,並沒有當場給予答複,而是回信稱自己這今天已經身心俱疲,不再想玩這種危險的遊戲了,不過山名大人您誠意可嘉,所以還饒我考慮考慮。

本願寺蓮如曾經問過我對這位足利義視大人怎麽看,我說,這是一個既要吃豬肉,卻又怕豬咬的家夥,一輩子總想著便宜的好事兒,永遠不肯自己吃虧。

雖說這也是人之常情,但我卻總覺得看著不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