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模製霸

在跟上杉朝良那大小數十次的戰陣中,我注意到了一個人,他叫三浦義同。

三浦義同,乃關東名門三浦家的後裔,擔任相模國守護代,雖然他的勢力範圍僅限於相模國的東部。

這家夥打仗尤為生猛,當年在上田政盛那檔子事兒裏,他擔任了扇穀軍的先鋒大將,權現山城就是被他給拿下的,之後,他又擊敗了前來援救的我,接著又直逼小田原城下,要不是我死命抵抗,估計那城都該被他給奪了。

如果想要稱霸整個相模,那麽必然要先把這個三浦義同給解決了。

隻要消滅三浦一家,那麽扇穀上杉在相模的勢力就會完全瓦解。相模對武藏的幾個重要通道也能完全的落入早雲手中,徹底的鞏固相模與伊豆的控製權。除去三浦家,就等於拔去扇古上杉唯一的獠牙。

在我看來,這兩句話的關係是因果遞進。

而且眼下也正是用兵的時候,雖然兩戶上杉正同盟著,可山內上杉因為背後有長尾為景牽製著,所以壓根就抽不出手來做別的。這樣可以使得我順利地避開兩線作戰這一糟糕情況。

永正九年(1512)八月十二日,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我突然發動了對三浦義同居城岡崎城(相模國內)的強襲。

這次我是集中了差不多全部的兵力,幾乎是以波濤之勢衝過去的。

所以三浦義同意料內的沒有擋住,不過三四天,岡崎城被攻下了,三浦一家退到了住吉城。

手下問我,是不是要繼續追著打?

我告訴他,我們這次來不為攻城,不為略地,我們隻求將三浦家消滅。

住吉城位於三浦半島的入口處,從那往東北走一點,就是上杉朝良的根據地武藏國。

所謂三浦半島,就是他們三浦家發家之地,毋庸置疑,當然也是三浦家的地盤,隻不過是最後的據點罷了。

我並沒有急著開打,而是下令先興土木,在住吉的西北緊貼著武藏國境線的地方,又造起了一座城,取名為玉繩城。

造這城有兩個目的,首先,是作為攻打住吉城乃至整個三浦半島橋頭堡;其次,也是打武藏國的橋頭堡。

永正十年(1513)一月,玉繩城造完,戰鬥再度打響。

這一回三浦義同仍是沒擋住,當月開打當月都還沒過完,他就棄了城池逃走了,進了位於三浦半島最南端的新井城。

這地方不光是最南邊,而且也是整個三浦半島上最後一座城。攻下了它,三浦家除非能在海裏生活,不然就真的徹底完蛋了。

幾乎所有的家臣都表示要一鼓作氣在最快的時間裏攻下整個半島。反正三浦家已經沒了餘力,從之前的兩次攻防戰中就已經能看出他們的實力了。

我說未必。

上杉朝良是不會坐視三浦家就這麽被我們給打掛的,而且,雖然說是說最後的據點,但新井城三麵環海,本來就不容易攻下,更何況他們的糧草什麽的還能依靠海路從武藏運來,所以這場戰爭,必然是一場持久戰。

從我八十一年的人生閱曆中,我自己得出了一條未必是至理名言的道理,那就是哪怕你已經坐在棺材裏了,隻要沒躺下,那就還有機會,千萬不能著急,要靜靜地等著,等到機會來了,再奮起抓住。

一旦放棄或是沒有等待機遇的那份耐心,那就意味著你的人生提前結束。

我下令三軍將三浦半島的陸上關口全部封鎖,再買通了當地的海盜,讓他們從水路上切斷新井城的糧道,這樣一來,除非是強行突破,不然三浦一家就會被沒有懸念地活活餓死。

而強行突破的話隻能是寄希望於武藏的上杉家,因為此時的新井城裏,隻有士兵數百,我的大軍則超過了兩萬。

這一年九月,上杉朝良看我戰又不戰退又不退的架勢,終於坐不住了。

他派了自己的養子上杉朝興以及重臣太田資康,率著萬把人就從武藏殺了過來。

太田資康是太田道灌的兒子。隻不過真要論能耐的話,把他量產一打再捆一塊兒都未必是他爹的個。

至於那個上杉朝興…

還不如他幹爹呢。

狹路相逢勇者勝,如果兩者都勇的話,則是智者勝。

雙方的決戰在一天之內便分出了勝負,完全不如親爹的太田資康戰死,那位幾乎在戰陣方麵沒什麽可圈可點之處的上杉朝興則逃之夭夭了。

而新井城則繼續被圍困了下去。

城裏的五百人衝不出也走不脫,隻得繼續等著上杉朝良來救他們。可朝良也不知道是犯了什麽病,雖然過一段日子就會發一次援軍來救,可每次帶兵前來的,居然都是那位上杉朝興。

然後每次都毫無懸念地被我打敗。

這種圍點打援的作戰一連持續了四年。

到了永正十三年(1516)六月,上杉朝興那小子又來送死了。

也不知道上杉朝良是怎麽想的,還是武藏國就真的沒人了。

這一回我是都懶得去理他了,直接把我兒子氏綱給叫了過來,說你去一趟,把那個上杉朝興給弄走。

數個時辰之後,捷報傳來,說是上杉朝興剛跟氏綱接陣,就下了撤退令,而且還自己搶先逃走,因為馬好,跑特別快。

我問氏綱,說那位上杉朝興,逃哪兒去了?

氏綱說爹您也別追了,那小子跑忒快,就這會兒工夫,已然跑到武藏境內了,還躲到了一座城裏,好像是叫江戶城。

我說那就算追上了也沒用,咱攻不下那座城。

氏綱看著我,我知道他想問我,我們都已經把三浦家打成這德行了,又怎麽會拿不下那座聽到沒聽說過的江戶城?

“因為那是太田道灌親手造的城。”趁著時間還寬裕,我便開始給那傻小子上起了曆史課。

江戶城,簡單說來就是位於江戶的一座城,而所謂江戶,則是江河入海口的意思。

說實話,那地方本沒有名字,隻不過因為當地的入海口太多,所以久而久之,也就叫了江戶。不過自得名之後,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江戶這個概念,不過是地圖上的一個小圖標,書本裏的一個地理名詞,基本上是無法給人留下啥特別的印象。

然而,這種毫無存在感的日子,終於在治承四年(1180)的時候被徹底終結了。

那年,一個叫源賴朝的人,宣布自己和當時日本的實權統治者平家政權正式開戰,之後,他率領一支軍隊,從利根川左岸的國府台(千葉縣內)出發,向對岸的武藏野發起了進攻。

武藏野就是江戶的一部分。

迎戰源賴朝的,是被譽為“阪東八國的大福長者,智勇兼備的平家棟梁”的江戶重長。

他們江戶家本是秩父氏的一支,隻因領地被封在了江戶,也就因地改姓了。

這個源賴朝,就是後來鐮倉幕府的初代征夷大將軍。

一般認為,鐮倉幕府的開創,是日本武士治國的開端。

那麽,攻打江戶,也就自然成了日本邁向武士時代的第一步。

再說那位江戶重長,雖說是敗給了源賴朝,可倒也沒死,而是投降了對方並最終成為了鐮倉幕府中的一員,源賴朝倒也不計前嫌,還是把江戶一地封了給他,從此之後,江戶重長及其子孫後代便繼續代代守護著這塊土地,直到264年後的長祿元年(1457),因天下開始大亂,豪傑雲起,江戶家因實力不濟,導致發生了全家被人趕走的悲劇。

趕走江戶家的那個人,叫太田道灌,那一年,他不過25歲。

在奪下江戶之後的某天,道灌坐船於品川衝出遊,船開到一半的時候突然一條鯡魚躍出水麵,接著又跳到了甲板上。

這種鯡魚在民間有個俗稱,叫做九城魚,九城魚躍出水麵落在船上,一般被視為天大的祥瑞。

接著就在當天夜裏,太田道灌夢見了天神,並且還受了天神的旨意,說他命中注定富貴,且富貴的源地就在江戶。

綜合了白天黑夜所發生的一切以及當時的實際情況,太田道灌決定,在江戶修建一座城堡。

城造得很快,當年就竣工了,城名隨著地名,就叫江戶城。

這個世上到底有沒有天神這一號人物,我是不得而知,也不排除那個夢是道灌自己個兒給編排出來的。但是,自從江戶城蓋完之後,他卻是真的開始一步步地走向興旺發達了。

興旺的最大原因是江戶城。

在道灌的經營下,江戶成為了當時全關東最繁華的地區,而那座一麵臨海一麵臨河周圍被挖了深深的護城河並配有二十五扇大鐵門的江戶城,也被譽為東國第一城。

斯人雖去,但城還在。

“二十五扇大鐵門,氏綱,你能拿下來麽?”

那小子很有自知之名地搖了搖頭。

我說那麽講故事的時間到此結束了,咱繼續攻城吧。

七月十三日,在作出新井城已經彈盡糧絕這一判斷之後,我下達了總攻令。

他們確實是彈盡糧絕了,那幫人餓得是麵有菜色,但卻依然非常勇猛,幾百個人一窩蜂地跟發狂一樣在城裏和我們死鬥,在付出了至少七八百條人命的代價之後,我們才攻到了城池的最深處——三浦義同的所在地。

此時的他早已變成了一具屍體,在城門被打破的那一瞬間,他就知道了結局,於是便和自己的兒子一起切腹了斷了。

就此,整個相模被掌握在了我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