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著家的方向

如果她說“想見麵”,我不論何時都會趕到她所在的地方。

她工作場所周邊的小酒館也好,她家附近的家庭餐館也罷。

我住在橫濱附近,而她住在千葉附近。

從橫濱到千葉,也就是說,乘坐前往成田機場的橫須賀快速線“機場成田特快”的話,無須換乘,八十分鍾可以抵達。

與她見麵需要花八十分鍾,其他人多半會覺得很久吧。一輛電車在兩個小時以內行駛的距離應該更遠才是。比方說在分別身處東京和鹿兒島的異地戀情侶看來,這應該不過是從澀穀到原宿的距離罷了。

即便如此,對我來說從澀穀到原宿也是一段很長、很長的距離了。不,不是距離的問題,是時間的問題。沒錯,八十分鍾,果然還是很短的。我對她的喜歡就足有從東京到鹿兒島那麽長的距離,把這換算成時間是多久呢?總之用年來換算的話,大約是四年半的時間。在這四年半裏,我一直喜歡著她,而且是單方麵的。

所以說,把為了和她見麵花費的八十分鍾,拿來和我喜歡著她的時間相比,實在是太過短暫,不過是從澀穀到原宿的程度罷了。

但是,實際乘上電車的話,還是會覺得八十分鍾很久。

我和她的相遇是在大學時代的酒會,沒錯,換句話說就是聯誼會。在那裏我們交換了聯係方式,之後聯係過很多次,也帶著朋友一起出去玩過很多次。又過了不久,我向她表達了自己的感情。但很遺憾,她的回答是“想作為朋友相處。”

如同她希望的那樣,我們就這麽保持著朋友關係,像一直以來那樣同大學圈子一起去玩,開始工作以後,因為兩人上班的地方都在東京都內,工作結束後也會一起出去喝酒。

與大學時代很多人一起玩相比,現在兩人獨處的次數增加了,也有過好幾次休息日兩人一起出去玩的經曆。

所以,向她告白的機會不知道有過多少次了。

即便如此我還是恐懼著又被她拒絕,不敢再次告白。

想知道她真正的心意。每次都說著“想見麵”而邀請我,真的是“想作為朋友相處”嗎?

但我很害怕,害怕和我說過“想作為朋友相處”的她,因為我的第二次告白,會對我說出“連朋友都不想做了”之類的話。我不想失去她。

就這樣和她“作為朋友”見麵就已經很開心了。與八十分鍾車程無關,就是很開心。

她和父母一起住在臨千葉街道的大公寓裏,所以我沒有去過她家。

從收到她“想見麵”的聯絡開始,過去了八十分鍾時間,現在已經過了晚上九點。

我和她在她家附近營業到淩晨一點的家庭餐館見麵。

她提出的“想見麵”的理由,基本以商量工作上的煩惱為主,關於和同事間屢次三番的矛盾,或是被上司職權騷擾,等等。

我則是想著應該怎麽回應合適,每次都設身處地地聽她的抱怨。

她的眼眶泛起濕潤,問我“該怎麽辦才好”的時候,我會認真地給出建議。

就這樣商量了許多次以後,她辭職換了份工作。

那天,我被“想見麵”叫了出來,在電車上搖晃了八十分鍾以後,前往她家附近的家庭餐館。時間也已經過了晚上九點。

剛一見麵,她就哭了起來。

但是,我卻不想知道她流淚的理由。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為什麽我都不知道?為什麽不是我?各種各樣的疑問湧了上來。

因為她商量的事情是“和男朋友吵架了”。

一道晴天霹靂打在我頭上,我完全不想聽,感覺花了八十分鍾趕來的自己像個白癡。

明明我壓根兒不知道她交了男朋友。在因為和那個不知道是誰的男朋友吵架哭泣的她麵前的,明明是那個四年間一直喜歡著她,自認和她關係良好的我。我卻不得不對她那並非為我、不知為誰而流的眼淚擺出一副溫柔的表情。

直到末班車時間為止,我都和她說著“與男朋友和好的方法”,之後就這麽回去了。

她似乎是在新公司和男朋友邂逅並開始交往的,而對於協助她擺脫了麻煩的同事和職權騷擾的上司的我來說,可謂五味雜陳。

回程的八十分鍾電車時間,說不定是至今為止感覺最漫長的一次。

我想,朋友到底隻是朋友。明明已經過了這麽久了,還是沒能第二次告白,又被突然出現的職場上的男人搶了男友的位置。我為自己的窩囊感到羞恥,這到底算什麽?

這次從我這邊說出了“想見麵”,在她答應之後,我又花了八十分鍾前往她老家附近的家庭餐廳。

被問道“怎麽了”的時候,我答道:“已經不能再當朋友了。”

沒想到會以這樣的形式迎來第二次告白。“我喜歡你,但是已經不想再聽你說你男朋友的事情了。我們已經不能再當朋友了。”我對她說道。

這麽想來,我真正喜歡的是那個喜歡著她的自己也說不定。

但是“像從前那樣”已經做不到了。

在店員說出“到打烊時間了”為止,我都在不停地和她說著話。

雖然她說“以後也想當朋友”,但與她見麵、和她聊天這些事,我已經打算在今天畫上句號了。

她有些難以接受,但最後還是說“明白了,至今為止謝謝你”之類的話作為道別。就這樣,我們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比起上周經曆的“至今為止最漫長的八十分鍾”,我感到度過了更加漫長的時間。

雖然隻過了兩分鍾不到,但我們的關係已經馬上要結束了。

離開家庭餐廳前,她說想要去個廁所。

直到剛剛都還和我說著話的她也不在了,在沒有客人的店裏,被留下的我覺得自己真的成了孤身一人。

等她從廁所出來了,就真的到最後了啊。要和她結束了。

至今為止的回憶一口氣湧了上來。我直到最後都沒明白她的想法。不,她最開始就已經告訴我她的想法了,隻是我自己不願意承認罷了。

這漫長的,曆經足以從東京到達鹿兒島距離的我和她的關係,就要這麽結束了。

從家庭餐館出來,我麵對著她。

五味雜陳的感情在胸中爆發,我朝她親了上去。

剛開始她嚇了一跳,最終還是接受了我的吻。

就這樣在家庭餐館前道別,她沿著千葉街道朝自家公寓的方向徑直前行,而我也朝著和她相反的方向徑直走去。

已是坐不上末班車的時間。在貝連珠貫的街燈照耀下,我為了抑製悲傷的情結,聽起喜歡的硬搖滾,步履蹣跚地踏過千葉街道,朝都心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