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晚上的偶然

淩晨四點,我在沒有窗戶的自家廁所裏,已經用像是抱著馬桶一樣的姿勢坐了一個小時了。

腦袋裏轉啊轉,整個廁所正在以我為中心旋轉,地球在自轉,回轉變得越來越快,最終變成了嗚咽。

從已經空空如也的胃裏吐出的,隻有滿是泡沫的**。嘔吐時的痛苦,讓我感覺自己的胃像是被硬生生翻了個個兒一樣。

紅酒什麽的,要是沒喝就好了。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喝酒。是從老家送來的酒還是從前輩那裏收到的酒,又或者是不知哪次女生聚會時某人帶來的酒,我也不太清楚,隻是從櫥櫃的角落裏找到了這瓶孤零零放在那裏的、看起來很便宜的酒罷了。

因為平時根本不會喝酒,能在家裏找到這瓶紅酒也是想都沒想到的。

情難自已地想要喝掉它。明明空著肚子稍微喝點就會醉的,偏偏把容易入口的紅酒,單憑氣勢就咕嚕咕嚕地大口喝了下去。

就這麽哭了起來,無可奈何地哭了起來。

我和他進了同一個研究會。因為本來就在同一個學院,拿著同樣的講義,從大學一年級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他了。但那隻是字麵意義上的“知道”,彼此說過的話也隻有互相打招呼的程度罷了。

而後在大學三年級的研究會裏,因為變成了小班製,兩人間的距離開始急速縮短。

作為研究會的夥伴一起行動的次數增加了,也有順勢變成兩人一起吃飯的情況。

離大學很近的那家意大利自製麵店,因為包含酸奶的午飯套餐隻要七百五十日元,兩人對這個價格都很中意,所以一起去過很多次。

他開朗又直率,總是一副老成的樣子,卻也偶爾展露天真的笑容,簡直就像是約克夏梗犬一樣。

他的興趣是電影鑒賞,跟我也很合得來。

我們總是在那家意大利麵店聊起電影,像是那個女星的代表作是這部啦,那部恐怖片實在是很一般啦之類的話題。

上周六,兩人一起去車站前的影院了,那是和他初次約會。

田徑選手和攝影師的戀愛故事。比起影片的內容,他坐在我身邊這件事更讓我感到心跳加速,緊張得就連自己咽口水的聲音都聽不到。

還沒有向他告白,但差不多也快到時候了。就在那家兩人都很中意的、常去的意大利麵店裏吧。

但是,我那自以為是的單相思就到昨天為止了。昨天,我打工下班的時間已經過了晚上九點,偶然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他。那是走在車站前商店街上的他的背影。和他並排走在一起的女性,從看向他的側臉我能認出,那是我在大學裏見過的某個人。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屬於哪個學部、是幾年級生,更不知道她和他究竟是什麽關係。

明明在這裏停下來就好了,明明隻要不悄悄地從後麵跟過去,預感就不會成真。

我保持著距離跟了上去。就像是呼應著與家越來越遠的距離一般,我有種正在遠離自己熟悉事物的感覺。

在某個地方,他們向著一處人煙稀少的小巷拐了過去。我差點跟丟,也小跑著進入小巷。

那裏是酒店街,有散發著粉色與紅色的光芒,上麵寫著“九十分鍾”“休憩”的廉價廣告牌,也有豪華感滿溢的度假旅館。

他們就這樣走進了其中的某間旅館,具體是哪間我已經不記得了。烙印在我雙眼中的,僅僅是他們那副手牽著手親密的樣子。

為了從這裏逃開,我跑過商店街,回到來時的路。跑啊,跑個不停。

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回到家中,在外麵好不容易忍住的淚水一口氣爆發了出來。

我緊緊抱住小鴨子靠墊,哭泣著。

就這麽過了一會兒,我稍微整理了下情緒,試著用聊天軟件給他發去一條信息。

“明天的午飯,吃菠菜意麵怎麽樣?”

毫無冒犯的內容,那是他喜歡的意麵。

一分鍾過去了,三分鍾過去了。

五分鍾過去了,十分鍾過去了。消息仍然沒有顯示“已讀”。

淚水又一次湧了上來。我想要喝水,就把手伸向櫥櫃裏的杯子,卻發現了孤獨站在角落裏的紅酒瓶。

於是就一口氣喝了下去。

就在日期剛剛進入新一天的午夜時分,醉意混合著吐意向我襲來。我趕忙跑到廁所,開始嘔吐。

殷紅如血的**全被我吐了出來。

不成樣子,我究竟在做些什麽啊。眼淚和鼻涕,所有的**肆意橫流。

“既然有女朋友,就別給我看那麽溫柔的笑容啊!”

我朝著馬桶大喊,持續嗚咽著。

“看什麽電影啊,笨蛋,白癡。”

“大騙子!”

“明明是喜歡著的……”

我吐出了黃色的**。

馬桶什麽都沒說,隻是全盤接受了從我口中出來的東西。

不知過了多久,我隱約聽到外麵送報紙的自行車傳來的聲音和烏鴉發現了垃圾呼喚同伴的叫聲。在沒有窗戶的廁所裏,也能感受到清晨的氣息。

馬桶依舊什麽都沒說,隻是站在那裏,U形的馬桶座看起來就像手腕一樣。今晚,不得不感謝這個沉默著接納了我的馬桶。

天就要亮了,新的一天要開始了,大學的研究會也即將開課,我究竟該用什麽樣的表情去麵對他呢?

本應幹涸的淚水,再一次充盈了我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