轄區警署的搜查警員統計整理了手邊信息後,將之匯集成沼井友子凶殺案調查報告書,其中涉及了部分有關於沼井平吉的信息。

已求證屬實信息之概要與凶案後現場狀況——

事件發生時間推定為昭和五十×年三月二日,早晨六點左右,務農兼職經營收費停車場的沼井平吉(四十一歲)的妻子友子(三十二歲)於自家內八塊榻榻米大的房間床墊上,遭人以銳利生魚片刀(屬於自家廚房之物)刺傷左頸部,左後頸動脈、左右內頸靜脈完全被切斷,大量失血為主要死因,當場死亡。睡在她右側的平吉右上臂骨頭附近有兩處半圓形切割傷,一處長約五點八厘米、一處約三厘米,右上胸部有約二點四厘米的切割傷,前頸部胸鎖骨關節正上方附近有約二厘米的切割傷,右手食指第一指節內側有長約一厘米、深約零點五厘米的橫切傷,背部左肩胛處也有一處約二點五厘米的切傷,附近另有四處約零點四厘米的創傷。

(地理位置記載,省略。)

靠近西側壁灶間擺放了兩組床墊,友子躺在靠南方的那套床組上,頭垂落枕下往西南偏,仰臥顏麵朝上氣絕,身體有一大半麵浸在血裏,左臉、左頸、左肩、左胸部沾滿大量的血液,呈現半凝結狀態,左側周遭大量奔流而出的血聚積在一塊,半凝固成果凍狀。由上述狀況推論友子就寢中頭部離開枕頭,是左頸前述部位突然遭刺的反射動作,反轉頭部後立即氣絕身亡。

但其中一個疑點在於此屋內的其他房間,包括東側那間六個榻榻米大的房間,或北側那間四張半榻榻米大的房間(以下簡稱奉茶室),甚至連鄰接著這間房外足足有三張榻榻米大的鋪板空間,也找不到任何足跡,或采集到某人帶著泥腳印爬上來時理當留下的土沙礫。

六張榻榻米大的房間北麵牆上有麵南的三層櫃子,房間北側的櫥櫃內是收床組的架子,並沒有被人翻動尋找貴重物品的痕跡,采集右邊櫃子、棚架、六張榻榻米或八張榻榻米大的房間牆上的電燈開關,還有家裏各處的指紋,除了家人的指紋之外沒外人的。

沼井平吉就寢時的床墊緊靠著妻子位於北側,那塊床墊上多少也沾到了一些血跡,東側六塊榻榻米房的區域有幾滴飛濺的血珠。血跡的形狀是從南(友子床墊的方向)朝東飛散過去。除此之外,友子如飛沫狀的血痕也有數十點噴在西側的壁灶上頭,由此認定為動脈血管噴出的血液。血液之所以飛濺到壁灶,應當是該女子頭部的位置,要比蒲團更往西南方斜所造成。壁灶南側的交錯隔板上方的櫥櫃中,放置一隻黑色皮革製鈔票夾,內含現金七萬二千五百日元,並沒有被手觸碰過的痕跡。有一種可能性是,平吉就寢前將皮夾放在離自己枕頭最近的床墊底下,熟睡後友子將之取出改放在右邊櫥櫃中,而平吉並不知情。平吉起床後因為找不到原本放在墊子下的錢包,於是馬上聯想到是被強盜所奪走,其思考關鍵如前述。

作為凶器的生魚片刀(經平吉確認為自家所有),在搜索此戶人家時於東側下水溝底部發現。然而全家裏裏外外預料犯人應遺留下來的東西,還有預料犯人入侵與逃走時應當留下的足跡,不管如何努力地調查與搜尋,就是什麽收獲也沒有。

根據上述的現場狀況描述,沒有直接證據與跡象支持此案為外人從外部闖入後演變成行凶殺人的案件,隻有沼井平吉一直不停聲稱有某人從外頭闖入家中,殺害妻子友子並砍傷了自己。

沼井平吉的供詞重點如下所述:

“三月一日晚上十一點左右我在看電視,隻看了三十分鍾而已,當時我人已經躺在**,就寢時間是十一點四十分左右,妻子友子十點左右早已入睡。

“我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在夢中依稀聽見東西碰撞的響聲與妻子的呻吟聲,像是從極遠方傳來的細細聲音躥到耳裏一般,等我會過意來時,隨即感覺到自己的脖子與咽喉如同火燒一般疼痛,張開眼的時候,隻見一條背影從拉開的紙門逃到隔壁六張榻榻米大的房間去。但我們每次就寢前,都會將那間房的燈亮度調到最小,所以光線十分昏暗,見到背影僅那一瞬間,此人的體格、服裝等特征我完全無法辨識。我自己也險些遭人斬殺,一想到這兒就情緒激動不已。

“我朝友子那邊望去,她胸前流出的血在墊被與榻榻米上積了一大攤,友子仰臥的身子斜向一邊,已經斷了氣。你問我為何知道她已經死了,因為我用手拍她的肩膀好幾次,卻怎樣都沒反應。至於眼睛是張開的還是閉上的我實在沒印象。

“到底是誰會想斬死友子又刺傷我呢?我心中實在沒個底,因為記憶中我們夫妻倆沒跟任何人結怨,所以我趕緊掀起床墊察看底下,昨晚我在這兒放了一個專門放鈔票的黑色皮夾,裏頭裝著七萬二千五百日元,現在卻不見了,所以我直覺認定這是強盜犯下的凶行。我看了一眼時鍾,六點十分多一些。

“當時我想自己可能也受了傷,所以走出榻榻米穿越鋪板,走下隻有泥巴地的房間,穿上夾腳木屐,找出後門的鑰匙,走到後門口,我把頂門棍從屋內移開才能將那扇門打開,然後走去告訴鄰居矢野莊一這件事。我有矢野的電話,但考慮到一大清早對方應該還在睡,接電話就可能得花上一點時間,不如自己走過去跟他通報,還比較快一些。

“矢野莊一在我經營的收費停車場中擔任管理員的工作,是我們夫妻倆的舊識。

“花了大約五分鍾矢野莊一才被我猛按玄關上頭的電鈴聲給叫醒。他被我睡衣上沾滿了血的模樣嚇到了,再加上我跟他說我老婆被強盜殺死,所以我們一致認為非向警局報案不可,於是趕緊在他家撥了電話報警。

“然後矢野夫婦跟著我回到了現場,他老婆因為不想見到現場淒慘的模樣,所以在後門口等我,隻有矢野跟我走進八個榻榻米大的房間中。

“矢野在黑暗中摸索著牆壁上的電燈開關,而我叫他別去碰,因為犯人的指紋可能會留在上頭。當時的我心中隻有一個念頭,為什麽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呢?常在報紙上看到強盜闖入殺傷家人的相關事件報道,該不會這就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了吧!因為突然遭人襲擊的不幸事件所帶來的絕望感,我當場就蹲了下來,心中呐喊著,死得好慘呀,實在是太慘了呀。把頭埋在膝上的當兒想起友子被謀殺時的可憐模樣,就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當時矢野忍無可忍似的往裏麵走去。

“不多久,當地派出所的長崎巡警就到了現場。長崎先生也想打開八個榻榻米大的房牆上的電燈開關,我一樣出聲阻止了他,表示或許上頭會留下犯人的指紋。於是長崎巡警拿出手電筒察看,那時我還蹲在地上哭。

“然後村瀨醫生也到了,醫生也想摸牆上的電燈開關,我同樣阻止了他,並把之前對矢野與長崎他們說的那番話再講了一次。我一心一意隻希望警方能早點揪出手法如此凶殘的可恨凶手。

“村瀨醫生檢查友子的傷口時,我問醫生,友子已經不行了是嗎?我最初匆匆一瞥友子狀況時,她已經沒了鼻息,所以我心中已經大概有個底了。醫生說,很遺憾她已經往生了。心中還抱著萬分之一希望的我,聽到後泄了氣。我從事發到現在,心中隻掛念著友子的事,完全沒想過要醫生察看一下自己的傷勢,倒是村瀨先生說要幫我看看傷勢。我說好的,拜托您了。事實上,當時我的情緒一直處於激憤的狀態,所以根本不覺得疼,一知道友子真的已經沒救時,全身的氣力像是突然消失了似的,感到一陣激烈的疼痛襲來。”

以上是沼井平吉的第一次供詞。

參照駐地派出所巡警長崎太郎、鄰居矢野莊一和他的老婆日出等主要關係人對於事件的描述,比對所有證詞之後並沒有發現太大的分歧點。

但友子的哥哥石井幸雄的敘述如下:

“妹妹友子與丈夫平吉的相處並不融洽,原因是友子年輕時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文藝少女,非常喜歡閱讀,相反地平吉的個性粗暴,與友子不合,夫妻倆常常起爭執。友子兩三次都想與平吉分開。我(幸雄)雖然每次都好言勸解,但心中對平吉粗暴的性格從以前就看清看透了。平吉將祖先代代傳承下來的三分之二的土地,轉賣給不動產業者後拿到了一筆錢,剩下的那三分之一農地的一部分則改建成停車場。平吉滿肚子裏盤算的就是等這塊農地增值後,想辦法賣掉。在我這個小雜貨商眼裏,平吉的這個舉動令我十分不屑。我平常跟平吉很少往來,聽到慘事趕往他家時,平吉一見到我,就低頭哭著說‘大哥,我錯了’。

“我見到平吉這個反應覺得十分意外,因為他總是無時無刻保持著冷漠的態度,究竟是什麽迫使他說出這些話的呢?可能是那一瞬間,反而脫口說出了真心話吧,又或者當時唯一能救友子的人隻有平吉,但他任由她被人砍死,所以一見到身為大舅子的我,羞愧地跟我道歉吧!我猜他大概是一時迷惘,腦子糊塗了。說到平吉的本性,目前這個時機實在很難令人啟齒,雖然我曾起過疑心猜測他們可能是夫妻吵架,而粗暴慣了的平吉將驚嚇過度的友子給殺了,平吉因為後悔,才會不假思索說出了這番感性的話。

“友子去年十月因三歲的兒子謙一病死,一直處在悲傷怨歎的情緒之中。從那時候起,夫妻間的感情就變得越來越淡,因為友子怎麽樣都忘不了病死的兒子,去年五月還買了端午節人偶,連金時與熊都還裝飾在壁灶間的隔板上頭呢。”

負責此案的警官已在當地警署聽完主要關係人敘述案發當時的情景,至於案發後立即展開的被害者夫婦身家調查也同步進行著。

接下來是被害者友子的屍體解剖鑒定報告,其概要記述如下:

“友子的傷為左頸部一處(切割的內容另述,在此省略),凶器為銳利的生魚片刀,死因為頸動脈截斷造成的出血,血型O型,被害者無遭人強奸的跡象。”

而平吉的驗傷報告鑒定事項如下所列(備述在此省略)。他的血型是A型。

由鑒識醫生提出的“參考事項”中包括:

“平吉的損傷全都極其輕微,不足以構成性命威脅,且受傷部位皆避開身體重要部位,多數的輕微損傷位於自己可作用的範圍之內,以法醫學的角度評斷自殘的嫌疑極大。推斷為相當銳利的凶器。”

報告中如此記載著,其中“以法醫學的角度評斷,自殘的嫌疑極大”這幾個字句作為最重要的鑒定結果引起了轄區警署的注意。

轄區警署在一開始進行現場勘驗時,縣政府警察總部也派了三名警員來支持,開始調查包含平吉在內的事件關係人。

以鄰近的居民為圓心詢問有關事件發生後的狀況,平吉夫妻的家庭關係、在外隱諱的戀愛關係、交友狀況、結仇與否等,除此之外也沒漏掉打聽附近的盜竊與強盜慣犯或是平日品行不良者。特別是後者,因為隻有生還者平吉瞥見犯人逃跑背影,但由於燈光過於昏暗,犯人的長相、年齡、身高或服裝等特征一個也沒看清楚。警方從他的陳述中得到的信息是如此單薄,使得調查行動陷入了膠著的狀態。

警方針對這對夫妻倆外遇、交友以及是否與人結怨的搜查行動並沒有得到任何振奮人心的關鍵信息。另一方麵,在盤查強盜犯與平日品行不良者這條線,也是毫無所獲。友子是位頗具姿色的美人,頸部遭生魚片刀一刀斃命,卻無任何強奸的痕跡,因此支持此案為強盜殺人事件的證據越來越薄弱。

平吉的說法是,因為他起身後找不到自己藏在床墊下裝有七萬二千五百日元的錢包,所以直覺認為一定是“強盜犯下的罪”,但其後探員在搜索現場時找到了那隻錢包,它其實是被人放在壁灶隔板上頭的櫥櫃裏了。當警官告知平吉這則消息時,他則改口說“可能是自己睡著後老婆把錢包從床墊底下取走,改放到櫥櫃裏頭也說不定”。

調查後發現此戶人家的物品無一被盜,抽屜內整齊如常。之前搜查的方向鎖定為外人闖入,但仔細察看過此戶人家的裏裏外外後發現,連籬笆都完全沒被破壞的痕跡,而所有門戶也沒有被撬開過的跡象,再加上之前提過的那根擋在後門出入口前的頂門棍,也是平吉在早上六點十分走去矢野家通報時自行移開的。警方對這扇門做了十分精密的檢查後,還是查不出任何從外撬開的痕跡。

大多數的指紋屬於平吉夫婦,另外還包含了當日出入這間屋子的鄰居矢野莊一,另外還采集到一些熟人的古老指紋,在這方麵的結果與屋子裏的搜證結果相同,一樣沒發現任何陌生人的指紋。

至於沼井平吉這個人呢,警方倒是查出了他與妻子友子兩年前曾買下三年為期的五千萬日元保險。

警方評估了一下沼井平吉目前的財務狀況後認為,他為妻子保的這五千萬日元保險所產生的高額保費,肯定高出他的付款能力許多,不過他在這之前從沒幫老婆買過任何保險 ,兩年前幫妻子買的那一張保單可以說是頭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我老婆這麽健康,二十年內應該死不了。”某保險公司的代理商回憶起當時他拒絕做保險規劃的說辭。

然而兩年前平吉卻打給別家A保險公司的當地代理商,不但請業務員來家裏解說,還主動簽下如前所述的保險契約。當時平吉對業務員說“妻子的健康雖然沒問題,但也有可能發生交通意外”,同時也為自己投保了相同金額的保險。

不過最近平吉曾對兩三位熟人發泄對妻子友子的不滿情緒,透露出自己與妻子彼此個性不合,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最常從他口中聽到的怨言多半是“那女人總在看書,疏於料理家務”等,他也曾發表過“難道光看小說就什麽事都懂了嗎?不知她打哪兒來的自信,總擺著一副自以為了不起的嘴臉,把我當傻瓜似的,如果可以的話真想離開她呀”諸如此類的心聲。最近平吉最常出現的名句是“我還幫老婆保了五千萬日元的保險,每年可得多付三十萬日元,真不知當時腦袋是哪兒短路了,三年內沒出事的話,之前繳的錢簡直跟丟進水溝裏沒兩樣嘛”。

警方也沒漏掉詢問與平吉最親的人——鄰居矢野莊一,另外他也負責管理平吉的收費停車場(順帶一提,停車場出入口的小屋每天早上八點到下午七點會向停車者收費,每天晚上七點多矢野會將收來的錢送到平吉手中)。以莊一的立場,他雖沒正麵肯定警方的臆測,但也不否認最近平吉言談間的確常透露出對友子的不滿。友子從以前便熱愛小說他又不是不知道,去年十月,三歲的兒子病死後,友子為了排遣悲傷,幾乎整個人都沉溺於小說之中,對丈夫疏於關愛與照顧也是在所難免的,但平吉似乎非常受不了她的冷淡態度,所以才會沒事就跟兄弟發發牢騷,稍微發泄一下心中憤憤不平之氣。

根據搜查本部目前掌握到的信息,完全找不到強盜由外部侵入家中的跡象,再加上法醫提出的“鑒定參考事項”當中已經說得很明白,也很露骨了,平吉的傷勢在法醫學看來是自己造假的嫌疑相當高,夫婦間的感情又不融洽,根本就有可能是平吉本人拿起了自家廚房的生魚片刀作為凶器殺妻後,又耍詭計用刀砍傷了自己,再佯裝什麽都不知情跟警察報案。總之在警方的心中平吉的嫌疑越來越深,已經快到洗也洗不清的地步了。

如果平吉是真凶的話,那麽之前種種疑點便全有了合理的解釋,凶手就在屋內當然找不到由外部侵入的跡象,家中理所當然不會遺失物品,因為沒人會想偷自己的東西,連平吉之前聲稱遺失了一隻裏麵裝有七萬二千五百日元的皮夾也在不久後被探員搜出。行凶者若真如警方的推論是平吉的話,以上所有條件都合理成立。

問題是假若凶手是平吉的話,那他的動機是什麽?平吉是因為打算詐領那五千萬日元的保險金,所以在三月二日早上六點左右,將平常交惡的妻子殺死並偽裝成是強盜入侵?又或者在三月一日晚上夫妻間發生口角,而性格粗暴的平吉一時氣不過,順手舉起了生魚片刀一把刺向睡夢中的友子咽喉?為了模糊自己犯下的罪行,同樣的意圖下有兩種視角,抑或這兩種犯罪動機其實是並存的也不一定,因為即便如後者的情況衝動下殺了人,沼井也可能成功地詐領到保險金。

第二次偵訊沼井平吉,他的供詞與第一次一模一樣,搜查本部卻對上述的那個論調更加深信不疑,縣政府本部的橫川警官針對此案件再次對沼井平吉作第三次嚴厲的問訊。

“當地警署希望再次了解案發當時的狀況,第四次提訊了關係人沼井平吉,因其供詞有不少與現場狀況無法吻合之處,且此人的陳述中疑點重重,警方認為需拘留此嫌犯以利後續追查。平吉五個月前曾積欠黑輪店久保香奈江三千二百多日元餐飲費,警方於是以疑似吃霸王餐的理由取得了逮捕令,於三月十七日逮捕並拘留了沼井平吉。縣政府警官本部的橫川警官要求屬下嚴格審問他關於妻子友子之死的真相。三月二十日上午十一點,沼井平吉因殺人罪嫌從地檢署移交法辦。地檢署決議於當天午後二點左右起訴沼井平吉,目前已進入審件的程序。

沼井平吉於本署對橫川警官所做的自白要旨如下:

“我在今年三月二日上午六點左右,拿起自家廚房裏的生魚片刀刺殺妻子友子頸部,致她死亡。

“自從去年秋天失去我們的兒子謙一(三歲)以來,妻子將孩子病死的錯全怪到我頭上。她常說‘都是你不幫我帶孩子去看病,一點都不關心他,才會害我們失去這麽可愛的寶寶’,就這樣一而再、再而三歇斯底裏地責怪我。從那時候起我們夫妻間的爭吵不斷,我真恨這樣的妻子。

“三月一日下午十一點四十分左右,我看完電視正要上床睡覺。友子從以前就不打理家務,隻管沉溺在自個兒的小說世界當中,也動不動就對我報以輕蔑的態度,因此我們大吵小吵不斷。從孩子去世後,友子也漸漸開始反抗我說的每一句話,而我從以前累積起來的怒氣,竟在不知不覺中醞釀成殺機。我人雖躺在**,本該入睡了,但對友子的殺機在心中一興起就再也停不下來,滿腦子思考著該如何將她殺死,又要怎麽布置成不像是自己動手的樣子。而我就這樣窩在被裏整夜沒合眼,直到淩晨五點多。

“五點半左右,我悄悄離開被窩走到廚房,而妻子仍在熟睡當中。生魚片刀就放在廚房料理台底下的抽屜裏,為了不在刀柄處留下指紋,我把它抽出來,用布包住刀柄後握住,接著我回到八張榻榻米大的房間。友子不知是聽到了我的腳步聲,還是被蟲子聲叫醒,總之當時她突然睜眼,仰望著正靠著拉門站立的我。六張榻榻米大的房間中還亮著十瓦的燈泡,但友子能認出是我嗎?友子的樣子似乎有點懷疑,所以想撐起身子,所以我趕緊從旁將生魚片刀毅然決然地插進了她的頸部。友子的身體扭曲,從外表看起來似乎馬上就斷了氣,她沒吭半聲。友子眼睛似乎是閉上的,我對於當時的記憶十分模糊。

“我照著之前想出來的計謀,用左手拿生魚片刀在自己的右腕上部與右胸、右手食指與後肩上頭劃了幾刀。我考慮到自己不是左撇子,所以用較不靈光的左手握菜刀割自己的話,應該會比用右手下手來得輕吧。

“犯下凶行後,我用報紙包住了整把生魚片刀,拎著它扳開後門上拴的鎖,然後就這樣任由後門大開出門去了。如同我之前說過的那樣,讓後門保持開啟狀態的目的是要混淆視聽,讓人搞不清就在我去通知隔壁鄰居矢野莊一慘事發生時,是否另有外人闖入。

“我將生魚片刀扔進一旁下水溝衝掉,而報紙也化成了無數細小碎片從下水溝流走。

“處置完凶器後,我於上午六點十分左右來到了鄰居矢野家,我走去通知他我老婆被殺了。矢野與本地巡警長崎、村瀨醫生陸陸續續趕到我家,接下來跟之前的供述完全一樣。

“我十分在意會留下自己的指紋,所以就在矢野、長崎巡警與村瀨醫生要按下八張榻榻米房牆上的電燈開關時,我對他們說,或許犯人的指紋還留在上頭,請他們別碰。這番說辭是為了讓他們三人相信真有強盜入侵。我剛開始說遺失了裝有七萬二千五百日元的錢包,也是為了加深大家腦海中強盜闖空門的印象。

“老婆不顧家也就算了,但連孩子都照顧不好這點,讓我不滿她很久了,我雖然之前沒計劃殺友子,卻十分明白自己的個性是屬於情緒容易激動的那種人。在三月一日的夜裏到二日淩晨,天將亮未亮時,長久以來友子對我的態度終於醞釀出殺機。

“我的殺人動機不在於幫友子保的那五千萬日元保險,但或許在腦海中還是曾經隱隱約約閃過這個念頭。如果能順便將保險金領到手的話,或許能拯救我目前的經濟狀況,但這絕對不是我殺老婆的目的。我雖然常跟別人說‘每年幫個性不合的老婆繳三十萬日元的保險金,搞得自己像個傻瓜似的’,還說‘我如果再婚的話,一定可以娶到比友子條件優秀幾百倍的女人’,但其實都隻是些玩笑話而已,並非出自於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