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西渡洞庭

吳道明與師太告辭後,兩人連夜趕路前往湘西。

“吳楚山人都同你說了什麽?”路上,師太小聲地問吳道明。

吳道明微笑不語,臉色微紅,心裏麵卻是甜絲絲的。

待到天明,兩人乘上了長途汽車,直奔嶽陽。

是夜,月明星稀,八百裏洞庭湖的古渡口,吳道明偕師太站在岸邊,眺望著煙波浩渺的湖水,一輪明月倒映在湖中,波光粼粼。

“師妹,沒有去往湘西的夜行車,我們與其在嶽陽城裏住上一宿,倒不如孤舟夜渡洞庭湖,如此詩情畫意人生難求啊,不知師妹意下如何?”吳道明柔聲道。

“也好,想來庵中數十載,出來的時間極少,素聞八百裏洞庭,來自上古雲夢澤,今能與道兄泛舟其上,卻也難得。”師太欣然同意。

吳道明隨即給了船家三百元錢,請其連夜擺船橫渡洞庭湖。當時的年代,三百元錢可不是個小數目,起碼可以買兩頭豬了。

船家是個四十來歲的漢子,心中自是歡喜不已,請兩位上船坐穩,隨即搖櫓離開了古渡口。

秋月如盤,湖水似鏡,一望無際,唯有搖櫓欸乃聲聲。

“如此景色,在庵中是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來的。”師太感慨不已。

吳道明微微一笑,道:“當年孟浩然詩曰:‘洞庭秋正闊,餘欲泛歸船。莫辨荊吳地,唯餘水共天。渺彌江樹沒,合遝海潮連。遲爾為舟楫,相將濟巨川。’想來也是深得湖中泛舟的樂趣。”

師太柔情似水地凝視著吳道明,頗有相見恨晚之意,幽幽歎道:“道兄真乃飽學之士啊!”

吳道明心中一熱,輕輕地將師太攬入懷中。

搖櫓的船家見之不禁心生羨慕,回想自己一生**舟湖上,至今仍是光棍一條,不免有些黯然。

船家把眼光移向湖麵上,月光下,靜靜的水麵上波瀾不興,一片靜寂。

遠處水麵上有一道白色的影子閃過,船家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了,那原來是一個人,竟然踏著水麵在行走……

船家大吃一驚,張了張嘴,一時間呆怔得說不出話來,搖櫓的雙手也停了下來。

那是個白衣女人,月光下如同一個仙子般踏著淩波微步朝這邊而來。

吳道明和師太也發現了,目不轉睛地望著。

那女人行至近前,大家終於看清了,這是一個少婦,麵容俏麗而憂鬱,身著一襲白衣,臂彎中搭著一件嬰兒衣裳,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前方……

“不好,蔭屍沈菜花……”吳道明脫口而出。

沈菜花呆板地轉動著頸部,將眼睛對準了吳道明,鼻子翕動著,慢慢嗅著,身子也貼了上來。

此刻船家早已嚇得麵如土色,雙手抱著腦袋坐在船尾甲板上如篩糠般發抖。

師太舉起手掌,蓄勢準備一擊。

吳道明忙以手勢製止,說道:“且慢,她是嗅到了沈才華的味兒。”

果然,沈菜花的鼻子伸到了吳道明的懷裏,一麵嗅著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笑容。

吳道明輕輕地褪下自己的上衣,遞到了沈菜花的麵前,沈菜花一把抓住,然後輕輕躍上木船,坐在船幫上,將頭深深地埋在了那件衣服裏……

師太驚訝至極,疑問的目光望著吳道明。

吳道明歎道:“這個苦命的女人,她已經變成了一具蔭屍,現在聽不見活人的說話聲音。”

師太的眼睛望著沈菜花說道:“她怎麽能在水麵行走呢?”

吳道明解釋道:“濕蔭屍的煞氣是最重的,也是十八種屍變裏最凶惡的,它最大的特點就是能吸聚怨氣,其實怨氣也是一種生物磁場。這洞庭湖溺水身亡的人可不少,湖中有些死不瞑目的死屍,屍體身上的磁場可以被蔭屍吸引,蔭屍本身不可能雙腳浮在水麵上行走的,它的腳下踩著吸引而來的浮屍,所以看起來像是在水麵上行走。”

師太好奇地朝船幫下的水麵望去,月光下,水麵上若隱若現地露出來一個人的後背和另一個人的肚皮,呈現出腫脹和慘白的顏色,並散發出一股像腐爛的臭魚爛蝦般的味道。

吳道明指著那兩具溺水的屍體說道:“這具俯著身子的是男屍,凡是女屍都是仰麵躺在水裏的,而且這兩具屍首都是含冤而死的,怨氣十足,所以能受蔭屍吸引而來。”

師太“哦”了一聲,心中越發欽佩起這位博學的道兄來,她接著問道:“我剛才看到沈菜花的眼睛怎麽會是直勾勾的呢?”

吳道明微微一笑,說道:“蔭屍的眼球是不會轉動的,與其他的屍變不同,所以她要轉動脖頸來看東西。”

“她會傷人嗎?”師太有些擔心地問道。

吳道明回答道:“會的,蔭屍善於咬人的脖子,這是一種動物先天具有的本能,因為蔭屍隻能夠進行簡單的思維,本能的東西表現得則更強烈,比如說母愛。”

“怪不得千裏迢迢來追你的那件衣服呢。”師太明白了。

“不,我雖然抱了鬼嬰很長的時間,但還不足以引沈菜花追到這裏來。”吳道明說道。

師太說道:“那是什麽原因吸引沈菜花來到了洞庭湖?”

吳道明沉吟道:“沈才華。”

清冷的月亮孤零零地懸掛在夜空裏,湖麵上一陣微風吹過,師太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你是說鬼嬰也在這洞庭湖中?”師太說道。

吳道明略一思索,心中已然明了,輕聲笑道:“鬼嬰不在這裏,而是在湘西,沈菜花隻是路過洞庭湖而已,我們與她是偶遇。”他回頭望了下船家,見其已癱倒在地了,於是說道,“師妹,有了蔭屍帶路,我們何愁找不到沈才華?而沈才華如何到的湘西?必是與劉今墨同行。那劉今墨何事懷抱嬰兒千裏迢迢來到湘西?肯定是與寒生在一起。”

師太望著船家的模樣,有些憂心忡忡。

吳道明站起身來,朗聲一笑道:“當年吳某也曾在嶺南東江操過槳,幾十年過去了,想不到今日能夠為師妹搖櫓,夜渡洞庭,實在是三生有幸啊!”

說罷,輕輕向後一躍,穩穩地站在船尾,操起木櫓,搖了起來。

吳道明畢竟有武功在身,恰巧湖麵上又吹起了東北風,木船飛快地向西南方疾行,絲毫不遜於**舟大半生的船家。

師太含情脈脈地望著身著單衣,凸現肌肉線條、威風凜凜的搖櫓道兄,心中暖洋洋的,與他一世泛舟五湖也是心甘情願了。

天亮前,木船終於靠岸了,這裏是洞庭湖西南岸的一個古渡口。

清晨,湖邊大霧彌漫,空氣清涼濕潤,微風中聞得到一股淡淡的魚腥味兒。

吳道明跳下了船,說道:“蔭屍不宜見到陽光,會灼傷她的,我們隻有晚上再走了。”

前行不遠,找到一戶農家,給了點錢,農婦高高興興地做了早餐。吳道明和師太吃了點東西後就準備先休息,養足精神好晚上行路。

蔭屍迫不及待地進了屋,一頭紮到了**,抓起一床被子,身子縮成了一團躲進裏麵。

吳道明解釋道:“蔭屍不需要吃東西,夜晚子時對著天空吐納,吸收月亮的精華與天地間的陰氣就可以了。”

吳道明向農戶打聽清楚了,此地隸屬沅江地界,此去湘西已經不遠,以他們的腳程,走一夜穿過桃源縣就進入湘西了。

整個白天,他們都在休息,吳道明記住了吳楚山人的忠告,沒有再去碰師太,盡管心如蟻噬,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月上東山,他們一行繼續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