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羅斯

這是羅斯來到青禾的第十五個年頭了,或許鎮上的年輕人並不是很清楚,但鎮子上的老人卻一定都還記得羅斯十五年前踏進青禾時的情景。

當年的羅斯遠比現在俊朗的多,那時候的羅斯還留著長發,小麥般金黃的頭發隨意地紮在腦後,他背著一個大袋子,其他再沒有什麽東西,起初人們以為他來青禾是探親戚,可羅斯在海邊,現在家的位置,用從青禾山上伐下的木頭和樹枝搭了間茅屋,就這麽住下了。

青禾的人還算熱情友善,羅斯就過著日複一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而他住的地方靠近海邊,卻遠離小鎮,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做些什麽,但是打漁的人們都清楚,羅斯打漁真是一把好把式,當時還不大的這一輩漁民們都訝異於羅斯強壯的體魄和嫻熟的捕魚技巧,但那時候的羅斯確是不善言談,哪怕漁民們熱情的招呼著,羅斯卻也僅限於回應般打個招呼,所以那時候,羅斯給漁民們留下的最多的印象,就是他那憨厚樸實的笑容。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的過去,村民們也習慣了羅斯的存在和獨來獨往,羅斯也漸漸地有了幾個不遠不近的朋友,比如顯和,比如村口的傑瑞,羅斯的那間茅屋也在他來了第三年因為他每次捕魚都會比別人收獲多些,再加上他一個人並沒有什麽開銷,而變成了一間不大的小磚房,可羅斯依舊一如既往,從未去過鎮上哪一家人家裏做過客,也從未邀請過別人,羅斯的存在感低到如果不是在每周伊始他都會帶著一大麻袋在令人豔羨的眼光中把數不清的魚放在前來收購的商販的馬車上的話,人們甚至會以為,他早在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離開了。

而這一切,就在克麗絲來到青禾那一天發生了變化,克麗絲那一天穿著一襲潔白的婚紗,從青禾的東麵樹林裏跌跌撞撞的衝了出來,婚紗已經被樹枝草木刮得麵目全非,克麗絲衝出叢林後沒有絲毫猶豫,一步步堅定地走向了大海,而克麗絲走向大海的那片沙灘後麵,就是羅斯的小磚房。

打了一天漁,羅斯每晚都會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看一會月亮,看一會浪花,而今天顯和又湊巧給他帶了一瓶從馬裏蘭市裏買的好酒,喝了半響的羅斯已經有些微微醉了,其實克麗絲從樹林裏剛跑出來的時候羅斯就看到了,但那時他的酒還沒喝完,所以羅斯並不想動,直到克麗絲走到海邊,羅斯才扔掉手中的空酒瓶,站起身進屋關上了門,他曾發過誓,他再也不會多做任何一件多餘的事。

羅斯躺在**,小磚房裏隻夠擺得下一張床,一個不大的桌子,桌子上擺著一張照片,月光依舊明亮皎潔,外麵海浪的聲音也沒有絲毫變化,月光從磚房房頂的縫隙照下來,那照片中也是個女子,那女子也穿著一襲白色的婚紗,笑的如最美的陽光一般嬌豔。

羅斯突然掀開被子,抓起桌子上的相框一把扔出了屋外,相框在屋外的樹上磕碰的粉碎,而那照片居然在離開相框後直接化為了片片灰燼,羅斯卻再沒有回頭看一眼,他極為大力的一把推開了房門。

克麗絲早已在海中即將失去意識,克麗絲沒有絲毫掙紮,安詳的平伸著手任自己一點一點沉向深海,突然,一個極為有力的臂膀攬住了她,克麗絲被那個身影抱住的時候,最後感受到的就是胸膛的溫度,和手掌裏傳來的他後背有些刺手的疤。

再然後就是克麗絲哪怕要和家裏決裂也要嫁給羅斯,以及羅斯剃了長發,穿著蹩腳的西裝上門。

克麗絲一直奇怪自己那晚被羅斯從海裏救上來在他屋子裏睡覺的時候,因為逃婚來追捕的人為什麽全都沒有了絲毫動靜,克麗絲在羅斯的**怎麽能睡得那麽前所未有的安穩,羅斯卻從未解釋過,克麗絲動人的美貌當年還惹得小鎮裏一陣轟動,大家都誇讚著羅斯的好福氣,而自從克麗絲的到來,羅斯也變得越來越開朗,他每天依舊打著漁,克麗絲安靜的在家裏織著衣服,做好一日三餐,與鎮上的人家長裏短。

因為克麗絲,羅斯與鎮上的人也漸漸熟悉了起來,再然後有了羅牧,有了克萊爾。

羅斯對現在的生活充滿了感恩,也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憧憬。

羅斯坐在門口的台階上抽著煙,克麗絲就在羅斯身後不遠的廚房裏做著午飯,兒子今早去鎮裏沉紋了,多半是沒什麽戲的,不過小柯看著倒有幾分能成功的意思,羅斯邊抽著煙邊想著,克麗絲的聲音從廚房裏夾雜著油鍋的劈啪聲說道“老公,家裏沒鹽了,你快去給我買點回來”

羅斯應了一聲,站起身踩滅煙頭就向著小鎮走去,本來晴朗的天空,突然從海上飄來的一片雲,緊接著就下起了雨,海邊的天氣喜怒無常,羅斯早就習慣了,他加緊腳步在村頭的商店裏買了鹽,用自己的衣服蓋著,等到家雨已經下得很大,買的一袋鹽哪怕羅斯用衣服蓋著也濕了不少,克麗絲一邊抱怨著天氣,一邊從羅斯手裏接過鹽倒了些在鍋裏。

今天中午做的魚有些淡了,羅斯邊吃邊想著,看樣子是克麗絲看鹽不多,沒舍得放,克萊爾一邊吃著魚,一邊含糊不清的問道“哥哥什麽時候回來啊?”

克麗絲用筷子敲了一下克萊爾的碗“吃飯的時候別說話!”克萊爾哦了一聲,可一雙靈巧的大眼睛還盯著羅斯,羅斯趁克麗絲低頭吃飯的時候偷偷向克萊爾做了個晚上的口型,克萊爾嘻嘻一笑從盤子裏夾了一大塊魚放在羅斯的碗裏。

外麵雨下的很大,天陰的厲害,今天也沒法再出海了,羅斯和克麗絲吃完午飯就躺在**休息了,克萊爾也回到自己的屋子去了,天太暗了,羅斯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羅斯醒過來的時候屋外依舊有些黑,克麗絲的呼吸依舊平穩,羅斯小心翼翼的下了床,怕吵醒妻子,羅斯走到客廳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水。

突然,一聲若有若無的尖叫仿佛驚雷般炸響在羅斯耳邊,羅斯猛地轉過頭向外看去,雨下的太大了,雨滴打在窗戶上的聲音掩蓋了一切,羅斯皺著眉頭,靜靜地聽了片刻,在他剛以為是聽錯了的時候,一聲極細的噗呲聲讓羅斯一下站起了身,那聲音他太熟悉了,他幾乎能在一瞬間想象出在那聲響過後鮮血溢出脖子的畫麵。

羅斯起身的動作有些大了,碰響了凳子,克麗絲揉著眼趿著拖鞋靠在臥室門框上問道“怎麽了?”羅斯搖搖頭,轉過身衝妻子笑了笑說道“沒事,我剛才好像聽見風太大了把船吹跑了的聲音,我出去看看”

克麗絲點點頭,說道“出去多穿點,早點回來”

羅斯點點頭,披上雨披打開門走了出去。

有很多時候,有些事你是最後一次做,而有些人你也是最後一次見,可當時的我們並不知道,羅斯,也不知道。

羅斯一出門,敏銳的聽力讓他在瓢潑大雨中敏銳的聽到了小鎮方向傳來的哭喊尖叫聲,羅斯急忙大步向著小鎮跑了過去,羅斯剛一進小鎮就停下了腳步,小鎮內一片狼藉,大多數屋子都燒著熊熊大火,那火焰竟然在這大雨下越燒越旺,可小鎮裏空無一人,尖叫聲不是從這裏傳過來的,羅斯向著小鎮另一邊跑去,一路上的血跡觸目驚心,就在羅斯剛跑出小鎮,兩具屍體就躺在沙灘上,羅斯一眼就看出了,是傑瑞和查理,羅斯中午才剛剛在傑瑞手裏買了鹽。

羅斯跪在傑瑞身邊,把他的身體翻了過來,羅斯的眼睛猛地瞪大,一道極長的口子割開了傑瑞的脖子,傑瑞的眼睛怒睜著,羅斯能從那放大的瞳孔中看出傑瑞死前的巨大的恐懼。

其實,從傑瑞和查理身下沙灘上濃鬱巨大的血跡,羅斯就知道兩人凶多吉少了。

羅斯站起身,雨滴打在他的臉上,匯聚成了一條條小溪流,羅斯的視線有些不清楚了,可他仍能看清雨幕中不遠處那一片如羽翼般散開站立的一圈黑衣人,那一地屍體以及正跪在黑衣人中間穿著長袍一人麵前的村民們。

羅斯感覺一股熱血猛地湧上腦門,他瘋狂般衝著那一群人衝了過去,大聲的吼著“嘿!”

不遠處黑衣人中間那人,弓著腰,拿著一把黑色的小刀,他用手捏著正跪在他麵前的女子,女子正不停地抽搐著,眼中巨大的恐懼讓那人本微笑的的嘴唇越裂越大,女子不住地搖著頭,戰栗的聲音不停地從喉腔中被擠出來“放…放了我…求…求你”

那人尖笑著,笑聲仿佛夜梟劃過夜空一般刺耳難聽,黑色的匕首平穩的比在了女子的脖子上,就在這時羅斯那聲巨大的呼喝聲穿透雨幕,傳到那人耳朵裏時仍震耳欲聾,四周的黑衣人同時轉過身,動作整齊劃一,而那呼喝卻未給那人造成絲毫的影響,他的手甚至都沒有停頓一絲一毫,準確快速的劃開了女子的脖子,女子雙手被縛在身後,她沒有絲毫聲響,直挺挺的就倒在了地上,砸在沙灘上的水坑中,發出啪嗒一聲的聲響,而這個女子留給世界最後的,就是喉嚨中傳來陣陣鮮血咕嚕咕嚕的聲音。

那人轉過頭,因興奮而尖笑的聲音戛然而止,但嘴唇仍誇張的裂開著,他眼中完全是瘋癲狂躁甚至是愉悅的色彩,雨下的太大了,他一頭不短的黑發被雨打濕粘在了臉上,他用拿著刀的那隻手伸出一隻手指,撥開頭發,露出另外一隻冰冷殘酷瘋狂的眼睛,他慢慢的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

羅斯奮力的向前跑者,他臉上的冰冷一覽無遺,雨披早已不知道掉在哪裏了,他的每一步都能在沙灘上震出一個沙坑,而就在他那被粗布麻衣掩蓋的背後,一柄從脖頸脊柱一直延伸至脊背的巨大魚槍魂紋正散發著慘綠地色彩,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