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2

……魔幻島上的侏儒是何許人?來自何方?……

第二天早晨,我在威尼斯旅館小房間睡醒時,第一個想到的人,是在魔幻島上遇見怪侏儒的麵包師傅漢斯。我把手伸進牛仔褲口袋,悄悄掏出放大鏡和小圓麵包書來。

我打開床頭燈,正要開始閱讀,爸爸卻發出一聲吼叫,醒了過來。他說醒就醒,和進入夢鄉的速度一樣快。

“今天我們一整天待在威尼斯。”他打個嗬欠,翻個身爬下床來。

我隻好躲在被窩裏,悄悄把小圓麵包書塞回褲袋。我許諾過杜爾夫村的老麵包師,不讓第三者知道小圓麵包書的秘密。

“你在跟我捉迷藏嗎?”爸爸問道。

“我在查看,房間裏有沒有蟑螂呀。”我回答。

“找蟑螂,需要放大鏡嗎?”

“我在找蟑螂娃娃嘛。”這樣的回答當然很笨,但急切間,又找不到更好的說詞。為免爸爸懷疑,我趕緊補充一句:“天曉得,會不會有侏儒蟑螂躲藏在這兒。”

“真是天曉得!”爸爸一頭鑽進浴室裏。

我們住的那家旅館實在簡陋,連早餐也不供應。幸好,昨天晚上我們逛街時,發現附近有一家雅致的戶外餐館,早上八點至十一點供應早餐。

外麵靜悄悄的,運河如此,旁邊的人行道也如此。我們就在餐廳點了果汁、炒蛋、吐司和橘子醬。這一頓早餐可是旅途中唯一比家裏好的一頓。

正在吃的當兒,爸爸再一次心血**。一開始時,他隻凝視天空,害得我以為那個矮子又出現了。

“漢斯·湯瑪士,你等著。我出去一下,五分鍾就回來。”他說。

他鑽出餐館的玻璃大門,消失在廣場的另一端。五分鍾後,他跑回來坐回椅子上,把剩下的炒蛋吃光,然後才伸出手臂,指著那家他剛進去過的店鋪,問道:“漢斯·湯瑪士,告訴我,那張海報上寫著什麽?”

“薩爾達普——阿諾克納(Sartap-Anocna)。”我倒著念海報上的字。

“安科納——帕特拉斯(Ancona-Patras)。”爸爸糾正我。

他把一片吐司浸泡在咖啡裏,然後塞進嘴巴。這時他笑容滿麵,兩排牙齒笑嘻嘻地齜著,而他竟能把麵包塞進嘴巴。實在不可思議。

“那兩個字是什麽意思?”我從沒看過這兩個字。不管倒念還是順念,對我來說它們都是啞謎。

爸爸直直看著我。“漢斯·湯瑪士,你從沒跟我出過海,你也從沒搭過船,沒有好好旅遊一番。”

他揚了揚手裏的兩張船票,繼續說:“我這麽一個老水手,竟然開車沿著亞得裏亞海岸行駛,讓人家知道了,會笑話我的。我不想再當旱鴨子了。我打算把那輛菲亞特開到一艘大輪船上,我們搭船,一路航行到希臘西岸的帕特拉斯港。從那兒到雅典,隻不過幾裏路程。”

“爸爸,你確定嗎?”

“媽的,當然確定啦!”

爸爸一想到能回海上,興奮之餘,水手三字經忍不住脫口而出。

結果,我們沒在威尼斯待一整天。開往希臘的輪船,當天傍晚從安科納港啟碇,而這個港口距離威尼斯二百五十裏,我們得開車趕去。

驅車上路之前,爸爸堅持參觀威尼斯名聞遐邇的玻璃工藝。

熔化玻璃需要大火,因此你得把玻璃廠設在一個空曠的地方。中古世紀時,為了防止火災,威尼斯人把城中的玻璃廠全部搬遷到礁湖中的一座小島。這個島名叫穆拉諾。

爸爸堅持我們先到這座島嶼一遊,然後才到停車場領回我們的車子,直奔安科納。於是我們立刻回旅館房間,收拾行囊。

在穆拉諾島,我們參觀了博物館。這裏收藏著曆史悠久的玻璃器皿,各種顏色和形狀都有。然後我們來到一間玻璃工廠,親眼看那些工匠吹製玻璃壺和玻璃碗。完成的作品公開展示銷售。爸爸說,這些玩意兒就讓有錢的美國觀光客來購買吧。

從玻璃廠匯集的島嶼,我們搭乘水上巴士前往停車場,領回我們的汽車。下午一點鍾,我們驅車直上高速公路,朝威尼斯南方二百五十裏外的安科納港,直奔而去。

一路上,我們沿著亞得裏亞海岸行駛。爸爸麵對他朝思暮想的大海,神情顯得十分興奮,一路隻管吹著口哨。

途中我們駛上一座山脊,眼前是一片遼闊的海洋。爸爸停下車子,眺望著大海,開始評論起海上川流不息的遊艇和商船。

車中,他向我細述艾倫達爾鎮作為挪威航運中心的滄桑。他如數家珍,一一說出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帆船的名字和下水日期。在他教導下,我懂得區別多桅縱帆式帆船、雙桅方帆式帆船、三桅帆船和裝備齊全的大海船。爸爸提到第一批從艾倫達爾開往美洲和墨西哥灣的挪威船。從爸爸口中,我也得知,訪問挪威的第一艘外國汽船,是在我們家鄉艾倫達爾靠岸的。那艘汽船改裝自帆船,裝置有一台蒸汽引擎和外輪。它的名字叫“薩凡納”。

至於爸爸自己,他曾在一艘油輪上當過水手。這艘船在漢堡建造,屬於柏根市的“庫尼斯船運公司”所有。它的排水量超過八千噸,船員共有四十人。

“現在的油輪大多了,”爸爸說,“船員卻減少到隻剩下八人到十人。船上的一切都由機器和科技操控。漢斯·湯瑪士,海上生活已經變成往事囉——我說的是生活本身。到了下個世紀,船上連一個人都不需要。你隻要找幾個白癡,把遙控器交給他們,讓他們坐在陸地上,監控著在全世界的海洋航行的船舶。”

我猜,爸爸的意思是:一百五十年前,當航海史上的大帆船時代結束時,真正的海上生活也隨之逐漸消失。

爸爸訴說海上生活的當兒,我掏出一副撲克牌,抽出從二到十的九張梅花牌,攤放在身旁的坐墊上。

魔幻島上的侏儒,背上為什麽都畫著梅花的圖案呢?他們是何許人?他們來自何方?因為海難漂流到島上的麵包師傅漢斯,會遇到一個可以推心置腹、跟他好好談一談的人嗎?我腦中充滿未解的謎團。

梅花2說的一句話意味深長,令人難忘:“金魚不會泄漏島上的秘密,可是小圓麵包書會。”他指的是杜爾夫村麵包店裏的金魚嗎?他所說的小圓麵包書,跟我在杜爾夫村得到的是同樣的嗎?梅花5說:“麵包師將魔幻島的寶物隱藏起來。”奇怪,漢斯在上個世紀中期遇見的侏儒,怎麽會曉得這件事呢?

爸爸整整開了二十裏的車程,一路隻管吹著口哨,哼唱他當水手時學會的船歌。我悄悄掏出小圓麵包書,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