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2

維寧-賈克武怒視我們每一張臉。他或她用腳尖把一名倒斃衛兵的佩劍挑到手裏,他或她攥緊劍柄,似乎很喜歡這個感覺,對我們微微一笑。

“我是男人!”他說,“我叫——”

“賈克武。我知道你叫什麽。我知道你肯定是個非凡的戰士,有一身驚人的技藝。幫我們救出男孩,掙到的錢也有你一份。”我說。

“錢能幫我長出一個陰莖來?”

“陰莖,一個嚴重過譽的器官。”莫西說。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嚐試活躍氣氛。索戈隆心口上方的胸部紅通通的。伊鵬都魯切開她的胸膛,企圖扯出心髒,但她寧可讓我們看著她倒在地上,也不會開口承認此事。

“看看你的心吧。”我對她說。

“我的心好得很。”她說。

“都快從你胸口掉出來了。”

“傷口並不深。”

“看著不像。”莫西說。

水牛和兩匹馬在樹底下等待。我想用嘴巴問的問題全寫在了眼睛裏,因為水牛點點頭,噴鼻息,指了指那兩匹馬。賈克武騎上第一匹馬。

“帶上索戈隆。”我說。

“我不帶任何人。”他說,策馬跑開。

莫西走到我背後。“他會走多遠?”他說。

“然後意識到他不認識路?用不了多遠。”

“索戈隆。”

“她可以坐在牛背上。”

“如你所願。”莫西說。

我抓起莫西的罩衣,擦拭他的麵部。血已經不流了。

“小小的抓傷而已。”他說。

“抓傷你的是鐵爪怪物。”

“你叫了它的名字。”

“給我用一下。”我說著拿過他的一把劍。我割開他的罩衣邊緣,撕下一長條布。我用這塊布給他包紮頭部,在後腦勺打結。

“薩薩邦撒。”

“我在老人家裏好像沒聽見過這個名字。”

“是的。薩薩邦撒和他兄弟住在一起。他們從樹上高處殺害過路人。他兄弟吃肉,他喝血。”

“這世上倒是不缺少樹。他為什麽和這夥人待在一起?”

“我殺了他兄弟。”我說。

兩個細節。薩薩邦撒的翅膀挨了一劍。他帶著男孩和伊鵬都魯,伊鵬都魯至少和他一樣重。

在地麵上看,兩棵燃燒的巨樹似乎遠隔幾百又幾百步,事實上也的確如此。我們正要離開,女王的一群衛兵——十九名,甚至更多,全都徒步,擋在我們麵前——命令我們停下。

“尊貴的陛下說她沒有允許任何人離開。”

“尊貴的陛下有更嚴重的問題要操心,而不是考慮誰要離開她尊貴的屁股。”莫西說,策馬從他們中間穿過。水牛用前蹄輕輕刨地,他們連忙跳開。

“可惜非走不可。這場叛亂我看得津津有味。”莫西說。

“直到奴隸發現他們寧可要熟悉的鐐銬,而不是陌生的自由。”我說。

“提醒我有空再和你吵這個。”他說。

我們徹夜馳騁。我們經過老人曾經的住所,但他的屋子現在隻剩下了氣味。什麽都沒留下,包括開裂泥牆和粉碎磚塊的瓦礫堆。說真的,我不由得懷疑根本不存在什麽老人和屋子,而隻存在兩者的一個夢。然而隻有我注意到了,我沒告訴其他人,我們像一陣風似的經過那片虛無。賈克武嚐試在最前麵跟著我們,但三次勒馬退到後麵。然而我對路線毫無記憶,與莫西不同,他策馬穿過黑夜。我隻是緊隨他的左右。索戈隆盡量挺直身體坐在牛背上,水牛奔跑得幾乎和馬一樣快,她兩次險些掉下去。我們穿過瑪瓦娜女巫出沒之處,但隻有一個怪物爬出地麵來看我們,她見到是我們,連忙一低頭鑽回土裏,就好像那是大海。

就在太陽趕走黑夜之前,男孩離開了我的鼻子。我跳起來。薩薩邦撒一口氣飛到門口,穿了進去。我知道。莫西說什麽我的額頭在敲他的後脖頸,於是我向後坐直。我們來到土路上,他放慢速度。門還沒完全關上,在攪動周圍的空氣,發出某種嗡嗡聲,但門縫正變得越來越響。我能看見黃色陽光下通往孔穀爾的道路。

“等他們來——”

“門不會自己打開,索戈隆。他們已經穿過去了。我們來遲一步。”我說。

索戈隆跳下牛背,摔倒在地。她想尖叫,但隻發出嘶啞的咳聲。

“都怪你,”她指著我說,“你從來就不夠格,根本沒做好準備,麵對他們什麽都不是。你們沒人在乎。你們沒人看到整個世界將失去什麽。兩年來第一次追上他們,你們卻放他們逃掉了。”

“我們做了什麽,老女人?”莫西說,“被賣給奴隸主?那是你幹的好事。我們可以掀翻整個都林戈,拯救那個男孩。我們卻浪費時間去救你。平安無事個屁。你把你偉大使命的整個命運壓在一個女王身上,但她更在乎和我**,而不是聽你說話。這就是你幹的好事。”

門縫越來越小,現在還夠一個人進去,但奧格和水牛都不行。

“去孔穀爾需要好幾天時間。”她說。

“那你就削根拐棍準備走著去吧,”莫西說,“我們就送你到這兒了。”

“奴隸主會加倍給錢的,我保證。”

“是奴隸主還是國王的姐姐?還是被你偽裝成女神的河流精怪?”我問。

“隻有那個男孩最重要。你們這些傻瓜還不明白嗎?都是為了那個男孩。”

“女巫,我怎麽覺得都是為了你呢?你總說我們毫無用處,卻一次又一次地利用我們。至於那個女孩,可憐的維寧,你把她踢出她自己的軀體,因為這個賈克武的用處更大。失敗的責任完全在你身上。”莫西說。

賈克武跳下馬,走向那道門。我不認為他曾經見過這種東西。

“透過這個窟窿,我看見的是什麽?”

“去米圖的路。”薩多格說。

“我走這條路。”

“你未必能安全通過,”我說,“賈克武從沒見過十九道門,但維寧見過。”

“什麽意思?”

“他的意思是,盡管你的靈魂是新的,但你的身體也許會被焚毀。”莫西說。

“我走這條路。”賈克武說。

索戈隆一直在盯著門看。她跌跌撞撞地走到門口。我知道她在想什麽。她在想她已經活了三百一十五年,也許曾經遭遇過更可怕的困境,另外,沒有一個活人能證明古老傳說是否真實,誰有時間在乎那些呢?

“嗯,你們似乎都有諸神的微笑加持,但這兒沒有任何東西值得我留下,”賈克武說,“也許我該去北方,請坎帕拉的變態給我做一個木**。”

“願好運降臨在你身上。”莫西說,賈克武點點頭。

他走向那道門。索戈隆讓開。

莫西抓住我的肩膀說:“現在去哪兒?”我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麽,或者怎麽告訴他隻要能和他作伴,無論去哪兒都行。

“我不在乎這個男孩,但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他說。

“哪怕是孔穀爾?”

“嗯,我這人喜歡找樂子。”

“人們企圖殺你也算樂子?”

“我在更倒黴的事情前也曾放聲大笑。”

我轉向薩多格。“偉大的奧格,你打算去哪兒?”

“誰在乎一個被詛咒的巨人?”索戈隆說,“你們哀怨得就像一群小婊子,因為這個老女人的智力勝過你們。你們生下來就不該這樣對吧?一樣東西隻要聞不到、摸不到、嚐不到、睡不到,對你們來說就等於不存在。沒有任何東西比你們自己更重要。”

“索戈隆,死亡屬於凡人,而你永遠也不會得到,你就繼續哀歎下去吧。”我說。

“我告訴你們所有人。無論你們要多少錢都行。與你們等重的銀幣。等男孩在法西西登上王位,你們甚至可以把金粉賞賜給奴仆。你說過你為的是男孩,而不是我。為了讓一個男孩重新見到母親。你喜歡看一個女人跪倒在地嗎?你希望我胸口貼地向你懇求嗎?”

“女人,別羞辱你自己。”

“我早就超越了榮譽和羞辱。言辭僅僅是言辭。男孩意味著一切。整個王國的未來就是……那個男孩,他將——”

門已經縮小得隻有我一半高,懸浮在半空中。賈克武的手從門裏伸出來,手上火焰熊熊,他抓住索戈隆衣服的頸部,把她拽了進去。賈克武還沒把她完全拽進門裏,她的腳就爆發出了火焰,火焰蔓延得快極了,神都來不及眨一下眼睛。莫西和我衝向那道門,但開口已經比我們的腦袋還要小了。索戈隆在從此到彼的路途中慘叫,我們隻能想象是何等恐怖之事讓她如此慘叫,直到洞口徹底封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