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一百八十一 隋紀五 大業四年(608)至大業八年(612),共5年
煬皇帝上之下
大業四年(公元608年)
楊廣下令開鑿永濟渠
1 春,正月一日,下詔征發河北諸軍五百餘萬人開鑿永濟渠,引沁水向南注入黃河,向北流入涿郡。男丁不夠,開始征召婦女服役。
2 正月二十八日,任命太府卿元壽為內史令。
3 裴矩聽聞西突厥處羅可汗思念他的母親,建議朝廷遣使招懷。二月六日,皇帝派司朝謁者崔君肅帶著詔書前往慰諭。處羅可汗見崔君肅,態度非常倨傲,受詔不肯起身,崔君肅對他說:“突厥本是一國,中途分裂為二,每年交兵,打了數十年,誰也滅不了誰,可見是勢均力敵。但是,啟民可汗舉其部落百萬之眾,卑躬折節,向天子稱臣,這是為什麽呢?正因為對你切齒痛恨,自己的力量又不足以製伏你,所以想要借兵於大國,一起消滅你罷了。群臣都想要聽從啟民的請求,天子也已經批準,大軍很快就要出師了。你的母親向夫人擔心西突厥被消滅,日夜守著宮闕,哭泣哀求,匍匐謝罪,請朝廷發使召你,命你入朝歸降。天子憐憫她,所以遣使至此。如今可汗你倨傲如此,則向夫人是欺誑天子,必定伏屍都市,傳首虜庭。征發大隋之兵,資助東突厥之眾,左提右挈,以擊可汗,你的滅亡就在眼前!為什麽不肯跪拜,讓慈母喪命;不願稱臣,讓社稷成為廢墟呢?”處羅可汗矍然而起,流涕再拜,跪受詔書,並派遣使者跟隨崔君肅入朝,進貢汗血寶馬。
4 三月十九日,日本倭王多利思比孤遣使入貢,給皇帝送國書說:“日出處天子致書日落處天子無恙。”皇帝看了,不悅,對鴻臚卿說:“蠻夷來信無禮的,不要再匯報了。”
5 三月二十二日,車駕抵達五原,乘勢出塞,巡遊長城。行宮設六合板城(六合板,相當於預製的木磚,外麵一方有板,可迅速拚裝為城牆或宮殿),用槍車裝載六合板。每次宿營,行宮拚裝完成,就以槍車車轅對外,一字排列為外圍,內布鐵蒺藜、鐵菱角;內圍布設弩床陣地,地上都插鋼錐,錐尖朝外;上麵設旋機弩,以繩連機,敵人來,觸碰繩索,則弩機旋轉,弩箭向來人方向發射。其外又以拴著繩子的短箭插地,繩子相連,上麵掛著鈴鐺,敵人一旦觸碰,即發出聲音報警。
6 皇帝招募能通使絕域者,屯田主事常駿申請出使赤土(柏楊注:泰國宋卡府),皇帝大悅。三月二十三日,命常駿等攜帶綢緞五千段,以賞賜赤土國王。赤土,是南海中很遠的國家。
7 皇帝無日不在修建宮室,兩京及江都,苑囿亭殿雖多,時間長了也都厭倦了。每次遊幸,左看右看,沒有滿意的,不知道該往哪裏去。於是下令準備天下山川之圖,親自閱覽,以求可設置宮苑的風景名勝。夏,四月,下詔於汾州之北汾水之源,營建汾陽宮。
【華杉講透】
誌向不能“誌在必得”,愛好不能“興趣廣泛”
人有誌向和愛好,是投入時間和金錢的兩大方向,而且都是不斷精進,永無止境。楊廣的誌向是對外擴張,經略遠方;愛好是修建宮殿,巡遊天下。這兩項都是超級花錢的,全國的錢給他都不夠花,所以他就非亡不可。
誌向要適當,愛好要少。如果誌向太大,超出了自己的能力,容易折斷;如果愛好太多,時間、精力、金錢都不夠,什麽也不能精通,還耽誤誌向,最後一無所成。無可無不可,適可而止,誌向不能“誌在必得”,愛好不能“興趣廣泛”。
8 當初,元德太子薨逝,河南尹、齊王楊暕按次序應當為嗣子,元德太子的官吏及衛士二萬餘人,全部劃撥給楊暕,皇帝為他精選僚屬,以光祿少卿柳謇之為齊王長史,並告誡他說:“如果齊王德業修備,富貴自然到你家門;如有不善,罪也會牽連到你。”柳謇之,是柳慶之的侄子。楊暕寵遇日隆,百官前往拜謁他的,車馬填塞道路。楊暕由此驕恣,昵近小人,所為多不法。派左右喬令則、庫狄仲錡、陳智偉訪求聲色。喬令則等借機放縱,訪得人家有美女,即刻假傳楊暕命令,直接帶走,載入楊暕家中,供其**,然後遣返。庫狄仲錡、陳智偉到隴西,拷打諸胡人,逼他們交出名馬,得數匹以進獻給楊暕;楊暕下令還給原主,庫狄仲錡等詐稱是齊王賞賜,取歸自己家,楊暕也不知道。
樂平公主曾經上奏皇帝,說柳氏女兒貌美,皇帝當時沒有答話。過了很久,公主又把柳氏女兒獻給楊暕,楊暕接納。其後,皇帝問公主:“柳氏女在哪兒?”公主說:“在齊王所。”皇帝不悅。
楊暕跟從皇帝到汾陽宮,大獵,皇帝下詔,命楊暕率一千騎兵進入獵場,楊暕大獲麋鹿以獻,而皇帝什麽都沒獵到,對從官發怒,眾人都說,為楊暕左右所阻遏,野獸過不來。皇帝於是發怒,找楊暕的罪失。當時的製度:縣令無故不得出境。有伊闕縣令皇甫詡,得幸於楊暕,楊暕違背禁令,帶他到汾陽宮。禦史韋德裕迎合皇帝的意思,彈劾楊暕,皇帝令甲士一千餘人到楊暕家中搜查,並窮治其事。
楊暕的妃子韋氏早逝,楊暕與韋妃的已經嫁給元氏的姐姐私通,生下一女。楊暕召相麵師,令他們遍視後庭,相麵師指著元妃的姐姐說:“這位生下女兒的,當為皇後。”楊暕因為元德太子有三個兒子,恐怕自己不能被立為太子,秘密以旁門左道詛咒他們早死,至此全部事發。皇帝大怒,斬喬令則等數人,賜死韋妃的姐姐,楊暕的幕僚全部流放邊遠地區。柳謇之被控不能匡正,除名。當時趙王楊杲尚幼,皇帝對侍臣說:“朕唯有楊暕一子,不然的話,將他拖到法場斬首,以明國憲!”楊暕自此恩寵日衰,雖然還是京兆尹,但是已不能幹預時政。皇帝一直派一名虎賁郎將監視楊暕府第,楊暕有任何微小的過失,都即刻上奏。皇帝也常擔心楊暕生變,給他的左右衛士,都是老弱殘兵,充數而已。
太史令庾質,是庾季才之子,其子為齊王僚屬。皇帝對庾質說:“你不能一心侍奉我,讓你的兒子去侍奉齊王,兩頭下注嗎?”庾質回答說:“臣侍奉陛下,兒子侍奉齊王,實是一心,不敢有二。”皇帝仍然憤怒,外放他為合水縣令。
9 四月十三日,皇帝下詔,因突厥啟民可汗遵奉朝廷教化,想要改變戎狄風俗,宜於萬壽戌建城造屋,其帷帳床褥以上物品的供應,務從優厚。
10 秋,七月十日,征發男丁二十餘萬築長城,自榆穀向東。
11 裴矩遊說鐵勒部落,讓他們攻擊吐穀渾,大破之。吐穀渾可汗伏允向東逃走,進入西平境內,遣使請降求救;皇帝派安德王楊雄從澆河出發,許公宇文述從西平出發,前往迎接。宇文述到了臨羌城,吐穀渾畏宇文述兵力強大,不敢投降,率眾向西逃遁,宇文述引兵追擊,攻拔曼頭、赤水二城,斬首三千餘級,俘虜其王公以下二百人,男女四千口而還。伏允南奔雪山,其故地全空,東西四千裏,南北二千裏,皆為隋國所有,設置州、縣、鎮、戍,把全國輕刑犯遷徙過去居住。
12 八月二十一日,皇帝親自到北嶽恒山祭祀,大赦天下。河北道郡守畢集,裴矩邀請西域十餘國都來助祭。
13 九月一日,征召天下馴鷹師全部到東京集合,來的有一萬餘人。
14 冬,十月十六日,頒布新的度量衡製度。
15 常駿等抵達赤土國境,赤土王利富多塞遣使以三十艘船出海迎接,以黃金鎖鏈為纜繩,拴住常駿的船隻,一共航海一百餘日,入境又走了一個多月,才抵達其國都。赤土王的王宮器用,窮極珍麗,送給隋朝使者的禮物也非常豐厚,派他的兒子那邪迦跟隨常駿入朝進貢。
16 皇帝任命右翊衛將軍、河東人薛世雄為玉門道行軍大將,與突厥啟民可汗聯兵攻擊伊吾,薛世雄軍出了玉門關,而啟民可汗沒來。薛世雄孤軍度過沙漠。伊吾開始認為隋軍不可能到,都不設防備;聽聞薛世雄軍已度過沙漠,大懼,請降。薛世雄於是在漢朝故伊吾城東築城,留銀青光祿大夫王威以甲卒一千餘人戍防,然後還師。
大業五年(公元609年)
1 春,正月八日,改東京為東都。
2 突厥啟民可汗來朝,皇帝對他禮賜益厚。
3 正月十五日,下詔天下均田。
4 正月二十日,皇帝自東都西還。
5 正月二十一日,禁止民間使用鐵叉、搭鉤、刀劍之類器具。
6 二月十一日,車駕抵達西京。
7 三月二日,皇帝西巡河右地區。
三月八日,回到扶風郡老家舊宅。
夏,四月二十七日,出臨津關,渡黃河,至西平,舉行閱兵大典,準備攻擊吐穀渾。
五月九日,皇帝大獵於拔延山,所設長圍周亙二十裏。
五月十四日,入長寧穀,翻越星嶺。
五月二十日,抵達浩亹川。因為橋未建成,斬都水使者黃亙及督役者九人,數日,橋成,繼續西進。
吐穀渾可汗伏允率眾退保覆袁川,皇帝分別命內史元壽向南進駐金山,兵部尚書段文振向北屯駐雪山,太仆卿楊義臣向東屯駐琵琶峽,將軍張壽向西屯駐泥嶺,四麵包圍。伏允率數十騎遁出,派他的名王詐稱伏允,而自己則撤退到車我真山。
五月二十六日,皇帝下詔命右屯衛大將軍張定和前往搜捕。張定和輕敵,認為對方人少,不披鎧甲,挺身登山,被吐穀渾伏兵射殺。其副將柳武建攻擊吐穀渾,擊破。
五月二十八日,吐穀渾仙頭王窮途末路,率男女十餘萬口來降。
六月二日,皇帝派左光祿大夫梁默等追討伏允,兵敗,為伏允所殺。衛尉卿、彭城人劉權從伊吾道出師,追擊吐穀渾,追到青海,虜獲一千餘人,乘勝追奔,抵達伏俟城。
六月六日,皇帝對給事郎蔡徵說:“自古天子有巡狩之禮;而江東諸帝多是塗脂抹粉之輩,坐在深宮,不與百姓相見,這是什麽道理?”回答說:“這正是他們不能長久的原因。”
六月十一日,抵達張掖。皇帝將要西巡時,命裴矩遊說高昌王麹伯雅及伊吾吐屯設(吐屯設為突厥地方官官職)等,啖以厚利,召使他們入朝。
六月十七日,皇帝抵達燕支山,伯雅、吐屯設等及西域二十七國拜謁於道旁,都令他們佩戴金玉,身穿綢緞和毛皮製品,焚香奏樂,歌舞喧噪。皇帝又下令武威、張掖士女盛裝圍觀,衣服車馬不新的,郡縣官吏督察考核。騎乘擁擠喧嘩,周亙數十裏,以示中國之盛。吐屯設獻出西域數千裏土地,皇帝大悅。
六月十八日,設置西海、河源、鄯善、且末等郡,以天下罪人為戍卒以鎮守。命劉權鎮守河源郡積石鎮,大開屯田,捍禦吐穀渾,以通西域之路。
此時,天下共有一百九十個郡,一千二百五十五個縣,人口八百九十餘萬戶。東西九千三百裏,南北一萬四千八百一十五裏。隋朝此刻達到極盛。
皇帝認為裴矩有綏懷遠方之略,進位為銀青光祿大夫。自西京諸縣及西北諸郡的賦稅收入,都轉輸到塞外,每年以億萬計;路途險遠及遭遇強盜寇抄,或者人畜死亡不能送達的,郡縣都繼續追征,讓人家破人亡。由此百姓失業,西部地區先陷入困境。
當初,吐穀渾伏允派他的兒子慕容順來朝,皇帝扣留慕容順,不讓他回去。慕容伏允敗走,無處立足,率數千騎兵投奔黨項部落為客。皇帝立慕容順為可汗,送到玉門關,令他統領其餘眾;以其大寶王尼洛周為輔政大臣。到了西平,其部下殺了尼洛周,慕容順不能深入,返還。
六月二十一日,皇帝登上觀風行殿(車上行宮),大肆陳列各種文物,邀請高昌王麹伯雅及伊吾吐屯設升殿宴飲,其餘蠻夷使者在台階下、庭園中陪同的有二十餘國,奏九部樂,演出雜耍戲以娛樂,賞賜各有等差。
六月二十三日,大赦天下。
吐穀渾汗國有青海湖,俗傳將母馬帶到湖上,就有龍會前往**。秋,七月,設置牧馬場於青海湖,縱母馬二千匹於山川河穀,以求龍種,無效而止。
車駕東還,行經大鬥拔穀,山路隘險,魚貫而出,風雪交加,天色昏暗,文武百官饑餓難忍,全身濕透,深夜很久都趕不到前麵的宿營地,士卒凍死者超過三分之二,馬驢死亡十分之八九,後宮嬪妃、公主狼狽不堪,相互走失,與軍士雜宿於山間。
九月十九日,車駕入西京。
冬,十一月十三日,再次前往東都。
【華杉講透】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一次惡劣天氣,從駕士卒就凍死三分之二,馬驢死亡十之八九。楊廣根本不在乎,該去哪兒去哪兒。為什麽呢?因為他根本就不把人當人,更不用說馬驢了。別人不是人,這就是壞人的價值觀,死多少都跟死一窩螞蟻一樣。
儒家文化強調仁愛,至少要有人道,孟子說:“惻隱之心,仁之端也。”惻隱之心,就是仁心的發端處,把你的惻隱之心擴充放大,你就能成為一個仁愛的人。今天我們讀到那些從駕士卒的悲慘死亡,還為之心痛。但對於楊廣來說,這根本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把別人當人,尊重他人,這是儒家的忠恕之道。忠,是成就他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恕,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不想自己在路上凍死,就不要讓別人凍死。
怎麽樣才能“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呢?從不給他人添麻煩開始,你留下的垃圾,自己收走;開車遵守交通規則;工作不把次品傳給下一道工序,都是不給他人添麻煩。
8 民部侍郎裴蘊認為在民間戶籍中,脫漏戶口以及把成年壯丁假裝登記為老人或小孩(以逃避賦稅和徭役)的情況,還有很多,上奏下令複查,若有一人不實,則負責官員解職。又允許民間自己糾察,舉報出一個漏報男丁的,令被舉報的人家代繳賦稅及服徭役。本年,諸郡計賬增加男丁二十四萬三千人,新歸附的人口六十四萬一千五百人。皇帝臨朝閱覽報告,對百官說:“前代沒有賢才,以致有如此罔冒;如今戶口皆實,全都是因為有裴蘊。”由此逐漸親信委任他,不久,擢升為禦史大夫,與裴矩、虞世基參掌機密。裴蘊善於觀察皇帝的臉色和心意,皇帝想要加罪的人,則扭曲法律以定其罪;所想寬恕的人,則附從輕微的條款,“依法”釋放。此後,大小案件,都交給裴蘊處理,刑部、大理寺都不敢跟他爭,一定秉承裴蘊的意思,然後決斷。裴蘊有機辯,口若懸河,或重或輕,全在他一張嘴,而且剖析明敏,時人無法反駁。
【華杉講透】
逢君之惡是大罪
裴蘊很能幹,他越能幹,對國家危害越大。他越立功,就越成為他幹壞事的資本。這樣的人,用孟子的說法,是“事君之臣”,不是“社稷之臣”。他和皇帝楊廣,都把國家當成了自己實現私心私利的工具,而不是效忠對象。裴蘊後來在宇文化及發動的江都兵變中與楊廣一同被殺,也是死有餘辜了。
《大學》對楊廣和裴蘊這種人也有定義,叫作“心不正”。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修身的前提在“正心”。《大學》說:“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有所憂患,則不得其正。”你處理一個人,一件事,首先要擺脫自己的喜怒和好惡等各種情緒,心才在腔子裏擺得正。楊廣身為皇帝,全憑自己的喜怒好惡行事,裴蘊身為大臣,不能匡正君王,發揮大臣的職責,而是變本加厲協助他隨心所欲,君臣二人,就成了狼狽為奸。
《孟子》對這種情況也有論述:“長君之惡其罪小,逢君之惡其罪大。”
長君之惡,是助長國君的惡行,所謂助紂為虐。不過,長君之惡,那還算是小罪,因為他隻是不敢違抗君主,或怕因違拗而失去權位,所以才聽命行事。逢君之惡,那才是大罪。什麽是逢君之惡呢?朱熹說:“君之惡未萌,而先意導之者,逢君之惡也。”那國君本來沒想到要去幹的壞事,他引誘國君去幹。或者國君想幹,但是還不敢幹,不好意思幹,因為畢竟良知未泯,知道那樣不應該。而這時候,有奸惡之臣加以逢迎,給國君找出理論依據,幫助他自欺欺人,讓他無所忌憚,理直氣壯地幹。這才是最壞的家夥。
裴蘊就是一個“逢君之惡”的樣本。
裴蘊幹了壞事,他還“剖析明敏,時人不能致詰”,這也有說法,就是司馬遷在《史記》裏評價商紂王的話:“智足以拒諫,言足以飾非。”他的智慧足以拒絕他人的諫勸,他的口才足以粉飾自己的錯誤。楊廣和裴蘊,都是這樣的人。
為什麽我們要讀聖賢書,要讀曆史,因為所有的道理聖賢書已經講完,所有的人和事的樣本曆史書上都多如牛毛。這就是《資治通鑒》序言裏說的:“君子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讀得多了,遇到任何事情,講過的道理,見過的人和事,都曆曆在目,了了分明,可為鏡鑒。
華與華是谘詢公司,我最警惕的,就是說某人“知道客戶老板要什麽”,這就有投其所好,將錯就錯,謀財害命的危險。所以,我擬下一條原則:
給客戶他需要的,不是他想要的。
這就是要做社稷(客戶公司)之臣,不做事君(客戶老板)之臣。做到這一條,比古代大臣容易得多,因為你最多隻是丟個客戶,少賺點錢,又沒有生命危險,你何必怕得罪他?
心要正!
突厥啟民可汗去世,其子始畢可汗繼任
9 突厥啟民可汗去世,皇帝為之廢朝三日,立他的兒子咄吉,是為始畢可汗;始畢上表請娶庶母義安公主,皇帝下詔批準,依從他們的風俗。
薛道衡為人參劾,楊廣論罪令其自盡
10 當初,內史侍郎薛道衡以才學有盛名,長期在朝廷中樞當權,高祖楊堅末年,外放為襄州總管。楊廣即位,把他從番州刺史任上召回,想要任用為秘書監。薛道衡既至,上《高祖文皇帝頌》,楊廣讀了,不悅,回頭對蘇威說:“薛道衡讚美先朝,這是《魚藻》的意思吧(《魚藻》是《詩經》裏的一篇,譏刺周幽王,意思是人們想念周武王。楊廣覺得薛道衡讚美楊堅,就是說他不好)。”拜為司隸大夫,準備治他的罪。司隸刺史房彥謙勸薛道衡杜絕賓客,卑辭下氣,薛道衡不聽。正巧朝議討論新的法令,久拖不決,薛道衡對朝士說:“如果高熲不死,法令早就已經在推行了。”有人把他的話上奏,皇帝怒道:“你是想念高熲嗎!”把他交付執法者審判。裴蘊上奏說:“薛道衡負才恃舊,有無君之心,把過錯推給國家,妄造禍端。要論他的罪名,表麵上看並不明顯;而究其內心深處,深為悖逆。”皇帝說:“對。我少年時與他一起出軍(指滅陳國之役),他輕視我童稚,與高熲、賀若弼等外擅威權;我即位之後,他心中不能自安,全靠天下無事,沒有機會造反罷了。你說他悖逆,正是洞察了他的本心。”薛道衡自以為沒有什麽大錯,催促憲司早日判決,冀望上奏判決結果之日,皇帝必定會赦免他,又讓家人準備酒食,以招待來問候的賓客。判決上奏後,皇帝下令薛道衡自盡,薛道衡完全意想不到,不肯自殺。憲司重奏,將他縊殺(享年七十歲),妻子兒女流放且末郡。天下人都為他感到冤枉。
【華杉講透】
薛道衡死得冤不冤?從“案情”來說,當然是千古奇冤。但是,“千古奇冤”每年都有好多起,本身就是一種常態。所以,討論這個問題沒有意義。我們要討論的是,他本來可以保護自己,卻白白送了性命,教訓到底在哪裏?
裴蘊說:“道衡負才恃舊,有無君之心,推惡於國,妄造禍端。論其罪名,似如隱昧;原其情義,深為悖逆。”一下子就說到楊廣心坎裏去了。為什麽呢?因為裴蘊這話本來就是一語中的,薛道衡就是這麽回事,他認為自己沒罪。“國法”上是沒罪,“心法”上是把楊廣得罪絕了。
公開懷念前朝,就是對新朝不滿;但是他掩耳盜鈴,認為我讚美先帝能有什麽罪呢?薛道衡不僅負才恃舊,而且倚老賣老,他寫《高祖文皇帝頌》,就是說現在皇帝不行。
薛道衡認為楊廣絕不會把他怎麽樣,犯了兩個錯誤,一是沒有“清零心態”,過去的功勞你已經拿了回報了,今天要清零,重新開始;二是不懂得“身懷利器,殺心自起”,皇帝為什麽要殺人?因為他有那個權力,權力在手,就有快意恩仇的衝動,殺心會無限放大。這是人性,薛道衡怎麽能不懂呢?他掩耳盜鈴,也是自欺欺人,最終白白送了性命,害了自己全家,這是對家人的犯罪!
11 皇帝大規模檢閱武器和軍事物資,稱讚器甲之美,宇文述乘勢進言說:“這都是雲定興的功勞。”皇帝即刻擢升雲定興為太府丞。
大業六年(公元610年)
1 春,正月一日,天還沒亮,有盜匪數十人,白衣白帽,一手拿香,一手持花,自稱彌勒佛,從建國門進入東都洛陽,守門衛士都向他們叩頭。既而搶奪衛士武器,準備作亂,正好被齊王楊暕遇到(時任河南尹),將他們全部斬首。於是大肆搜捕,連坐者一千餘家。
2 皇帝因為諸蕃酋長都集中在洛陽,正月十五日,在端門街盛陳百戲,戲場周圍五千步,手拿樂器的有一萬八千人,聲聞數十裏,從黃昏到天亮,燈火光耀天地;整整搞了一個月才散,花費數以巨萬。自此成為常態,每年元宵節舉行。
外國人申請進入豐都市場(洛陽東市稱為豐都,南市稱大同,北市稱通遠)交易,皇帝批準。先命令整理裝飾店鋪,屋脊屋簷都統一,盛設帷帳,珍貨充積,無論店員和顧客,都衣著華麗,賣菜的也必須坐在龍須草編織的席子上。外國人有經過酒食店的,一律邀請入店就座,酒足飯飽而散,不要一分錢,騙他們說:“中國富饒,酒食都不要錢。”外國人都驚歎。但其中有聰明狡黠的,頗察覺其中的異常,見樹上都纏著綢緞,說:“中國也有窮人,衣不蔽體,何不把這些綢緞給他們穿,卻拿來纏樹呢?”市人羞慚,不能回答。
皇帝稱讚裴矩之能,對群臣說:“裴矩完全了解朕的心意,凡是他所陳奏的,都是朕計劃好的,隻是我還沒說出來,裴矩就上奏了;如果不是奉國盡心,怎能做到這樣?”當時裴矩與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內史侍郎虞世基、禦史大夫裴蘊、光祿大夫郭衍都以諂媚阿諛有寵。宇文述尤其善於逢迎,容貌舉止,侍衛們都向他學習。郭衍曾經勸皇帝五日一視朝,說:“不要效仿高祖,白白讓自己勤苦。”皇帝更加認為他忠誠,說:“唯有郭衍的心,與朕相同。”
皇帝上朝的時候,臉色凝重,發言降詔,文辭義理都很到位;而內心所想所好的,都是聲色之樂,在兩都及巡遊時,常帶著僧、尼、道士、女官,稱為四道場。梁公蕭钜,是蕭琮弟弟的兒子;千牛左右宇文皛,是宇文慶的孫子;都有寵於皇帝。皇帝每天在苑中林亭間盛陳酒饌,命燕王楊倓(楊廣的孫子)與蕭钜、宇文皛及高祖楊堅的嬪妃們坐一席,僧、尼、道士、女官坐一席,皇帝自己與諸寵姬坐一席,各席略相連接,罷朝之後,就一起宴飲,互相勸酒,酒酣席亂之後,什麽事都幹得出來,以此為常。楊家婦女長得美的,往往進禦給皇帝**。宇文皛出入宮掖,不限門禁,以致妃嬪、公主都有醜聞,皇帝也不加罪。
陳稜渡海征伐琉球
3 皇帝再次派朱寬招撫琉球,琉球不從。皇帝派虎賁郎將、廬江人陳稜,朝請大夫、同安人張鎮周發東陽兵一萬餘人,從義安渡海攻擊。航行一月餘,抵達琉球,以張鎮周為先鋒。琉球王渴剌兜遣兵逆戰;張鎮周屢次擊破他,於是抵達其國都。渴剌兜親自將兵出戰,又敗,退入柵欄。陳稜等乘勝攻拔,斬渴剌兜,俘虜其民一萬餘口而還。
二月十三日,陳稜等獻琉球俘虜,楊廣把他們分別頒賜給百官做奴隸,擢升陳稜為右光祿大夫,張鎮周為金紫光祿大夫。
4 二月二十三日,下詔說:“近世晉封爵位,賞賜封邑,都名不副實,自今往後,唯有立下功勳的才能賜封;仍令子孫繼承。”於是以前賜封的五等爵位,不是有功的,全部撤銷。
5 二月二十八日,把之前所征調來的北周、北齊、南梁、陳國散樂演藝人員全部隸屬太常,都設置博士,招收弟子,以相傳授,樂工發展到三萬餘人。
6 三月二日,皇帝前往江都宮(揚州)。
7 當初,皇帝想要大建汾陽宮,令禦史大夫張衡繪圖奏報。張衡借機進諫說:“近年勞役繁多,百姓疲弊,希望陛下留意,稍加減損。”皇帝非常不滿,後來有一天,目視著張衡,對侍臣說:“張衡自以為是因為他的策劃,才令我得天下。”於是翻舊賬,說齊王楊暕攜皇甫詡從駕以及之前皇帝前往涿郡祭祠恒山時,父老謁見者衣冠多不整,譴責張衡主管糾舉彈劾,卻不能指正,外放為榆林太守。過了很久,張衡督役修築樓煩城,因皇帝巡幸,得以謁見皇帝。皇帝以為張衡一定憂愁恐懼,形體消瘦,結果看他還是一副肥肥胖胖的樣子,認為他沒有悔過,對他說:“你還挺胖的,還是回郡裏去吧。”再次遣回榆林。不久,敕令張衡督建江都宮。禮部尚書楊玄感出使到江都,張衡對楊玄感說:“薛道衡死得真冤!”楊玄感把他的話上奏,江都郡丞王世充又上奏說張衡不斷減少擺設的器具。皇帝於是發怒,將張衡鎖拿到江都街市,要將他斬首,拖延了很久,才得以釋放,除名為民,放歸田裏。以王世充領江都宮監。
王世充本是西域胡人,姓支氏。父親名叫支收,幼年跟從其母改嫁王氏,於是姓王。王世充性格狡譎奸詐,能言善辯,讀了一些書,喜好兵法,熟習律令。皇帝數次到江都,王世充能察言觀色,阿諛伺候,雕飾池台,奉獻珍物,由此有寵。(王世充登上曆史舞台。)
8 夏,六月二十四日,發布製度,江都太守級別與京尹一樣。(長安、洛陽、江都三個市長級別都一樣,相當於有三個京師。)
9 冬,十二月三日,文安憲侯牛弘去世。牛弘寬厚恭儉,學術精博;隋室舊臣,始終受皇帝信任,沒有受到猜忌或懲罰的,唯牛弘一人而已。他的弟弟牛弼,好酒,每次醉後都要鬧事,曾經醉後射殺牛弘駕車的牛。牛弘回到家,妻子迎上來說:“叔射殺牛。”牛弘也不問,直接回答說:“拿來做幹肉吧。”坐定,妻子又說:“叔叔忽然射殺牛,真是怪事!”牛弘說:“已經知道了。”神色自若,讀書不輟。
【華杉講透】
氣質之學是讀書的最高境界
牛弘的修養,我們要學到他的理念。但凡什麽事,你想學方法,總是很難;而掌握了背後的理念,就自然而然,你也變成了那樣的人。弟弟殺了他的牛,牛弘為什麽不問呢?難道一點好奇心都沒有嗎?兩個理念:一是知道弟弟平時做派,搞出啥事也不奇怪,又沒殺人,不是什麽大事;二是我之後自然會知道原因,不要從我嘴裏問出來,我就沒參與這是非,是非也不因我而放大。
《論語》:廄焚,子退朝,曰:“傷人乎?”不問馬。
孔子退朝回家,聽說馬廄失火了,問:“有沒有人受傷?”不問馬。孔子不是不愛他的馬,但倉促間,首先想到的是人,人的生命安全最重要,所以顧不上馬怎麽樣。
牛弘當然熟讀《論語》,孔子不問馬,他也不問牛。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這一刻知行合一了。
第二條更重要,妻子明明知道弟弟是醉酒殺牛,她就是不說!引牛弘說話。牛弘不說話,她還要嘟囔一句:“真是奇怪。”牛弘還是不接話。妻子要做什麽呢?她就是要牛弘批評弟弟,然後她再發揮。這家庭矛盾就產生並放大了。牛弘一句都不問,矛盾就會自動平息。
這就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
在楊廣這個魔鬼暴君的朝廷,牛弘成為唯一安全降落的舊朝大臣,而且始終受楊廣信任,這就是原因!
牛弘神色自若,讀書不輟,他修的是什麽學問?是氣質之學!讀書的最高境界,在於能“變化氣質”。曾國藩說,讀書不僅能改變氣質,而且能改變人的骨相。那就是改變命運了。性格即命運,通過讀書,讀通透了,潤之四體,深入骨髓,就能知行合一,隨遇而安,克己複禮,天人合一。知行合一,就能天人合一。
網絡上有一句流行語:“在氣質這一塊,我始終拿捏得死死的。”你看牛弘,這就是把氣質拿捏得死死的了。
楊廣下令挖掘江南運河
10 皇帝敕令挖掘江南運河,自京口至餘杭,長八百餘裏,寬十餘丈,可以通行龍舟,並設置驛宮、草料場,準備東巡會稽。
11 皇帝認為百官從駕都穿袴褶(騎兵的軍服及行旅之服,上衣褲子分開但是到隋朝逐步演化成一種大袖口的禮儀服裝,不利於軍事行動),於軍旅間不便,本年,下詔:“從駕遠行者,文武官都穿軍服,五品以上,一律穿紫袍,六品以下,可用緋綠,胥史穿青色,庶人穿白色,屠夫商人穿黑色,士卒穿黃色。”
12 皇帝在啟民可汗大帳做客時,高麗使者也在啟民處。啟民不敢隱瞞,帶他一起覲見皇帝。黃門侍郎裴矩對皇帝說:“高麗本是箕子所封之地,漢、晉時都是郡縣;如今才不臣,另為一國。先帝早就想要征討他了,但是楊諒不肖,師出無功。如今在陛下的時代,怎可不取,讓冠帶之境,成為蠻貊之鄉呢!今天他的使者親眼看見啟民可汗舉國服從教化,可趁其恐懼,脅迫讓他入朝。”皇帝聽從,敕令牛弘宣旨說:“朕因為啟民誠心奉國,所以親自到他的大帳。明年當前往涿郡,你回去之後,告訴高麗王:應該早日來朝,不要自己心懷疑懼,朕存養他的禮儀,當如啟民可汗一樣。如果不來,朕將率啟民一起前往去巡視你們國家。”高麗王高元恐懼,於是藩臣之禮漸漸疏怠,皇帝準備征討;下令天下富人出錢買戰馬,每匹價格高到十萬錢;一麵派人檢查武器裝備,務令精良,一旦發現有粗製濫造的,則使者立即將監製官斬首。
【華杉講透】
箕子是商紂王的叔父,周滅商,周武王將箕子封在朝鮮。秦朝末年,朝鮮被燕國人衛滿占據,傳國到他的孫子右渠,被漢武帝消滅,設置四個郡。漢末,公孫度盤踞朝鮮,傳國至孫子公孫淵,被曹魏消滅,之後一直到晉朝,都設置郡縣。晉朝之後,中國內亂,高麗脫附而去。
楊廣要征討高麗,下令天下富人出錢買馬,這是一個重要的信號,就是他國庫裏的錢已經不夠,正常的稅收也不能支撐他的征服欲,他就要掏空全國所有人的錢包了。
大業七年(公元611年)
1 春,正月十六日,真定襄侯郭衍去世。
2 二月三日,皇帝登上釣台,親臨楊子津渡口,大宴百官。
二月十九日,皇帝從江都抵達涿郡,乘坐龍舟,渡過黃河,進入永濟渠,敕令選部、門下、內史、禦史四司的官員到船上辦公,裁決全國官員選調增補。參與選拔的有三千餘人,有的徒步跟著船走了三千多裏,也沒等到結果,凍餓疲頓,因而致死者十分之一二。
楊廣下詔討伐高麗,天下**
3 二月二十六日,皇帝下詔討伐高麗。敕令幽州總管元弘嗣前往東萊海口造船三百艘,官吏督役,工匠們晝夜站立於水中,一刻也不敢休息,自腰以下都生蛆,死者十分之三四。
夏,四月十五日,皇帝車駕抵達涿郡臨朔宮,文武從官九品以上,都給予住宅安置。之前,下詔總征天下之兵,無論遠近,全部到涿郡會師。又征發江淮以南水手一萬人,弩手三萬人,嶺南排鑹手(一手持盾,一手持矛)三萬人,於是四方之人奔赴如流。
五月,敕令河南、淮南、江南造輜重車五萬輛送到高陽,供裝載衣甲幔幕之用,不用牛馬,令兵士以人力拉車,征發河南、河北民夫以供軍需。
秋,七月,征發江、淮以南民夫及船,運黎陽及洛口諸糧倉米到涿郡,舳艫相連一千餘裏,裝載兵甲及攻取戰具,往返在路上的人常有數十萬,填塞於道,晝夜不絕,死屍堆積,臭穢盈路,天下**。
4 山東、河南大水,淹沒三十餘郡。
冬,十月三日,底柱山崩塌,堵塞河床,河水倒流數十裏。
5 當初,皇帝西巡,派侍禦史韋節征召西突厥處羅可汗,令他到大鬥拔穀覲見皇帝,西突厥貴族們拒絕,處羅可汗向使者道歉,以其他借口推辭。皇帝大怒,但也沒怎麽樣,不了了之。
這時其酋長射匱遣使來求婚,裴矩因此上奏說:“處羅不來朝見,是仗恃自己強大罷了。臣請以計削弱他,分裂他的國家,就容易製伏了。射匱是都六可汗的兒子,達頭可汗的孫子,世代都為可汗,君臨西麵,如今聽聞他失勢,附屬於處羅,所以遣使來找我們結援,我們可以給他的使者以厚禮,拜他為大可汗,則突厥勢力一分為二,兩方都要聽從我們了。”
使者返回,路經處羅處,處羅喜愛那支箭,想要留下給自己,使者支支吾吾一通哄騙,把箭帶走了。射匱得到消息,大喜,興兵襲擊處羅。處羅大敗,拋棄妻子兒女,率左右數千騎兵向東逃走,沿途又被搶劫,寓居於高昌,向東據守時羅漫山。高昌王麹伯雅向皇帝匯報。皇帝派裴矩與處羅可汗的母親向氏的親信左右飛馳到玉門關晉昌城,曉諭處羅,讓他入朝覲見。
十二月八日,處羅可汗來朝見於臨朔宮,皇帝大悅,接待他以特殊禮遇。皇帝與處羅宴會,處羅叩頭,道歉說入見太晚。皇帝以溫言安慰他,備設天下珍膳,盛陳女樂,羅綺絲竹,眩曜耳目,但是處羅始終有怏怏不樂之色。
6 皇帝自從去年謀劃征討高麗,下詔在山東設置總部,令養馬以供軍役。又征發民夫運米,儲存在瀘河、懷遠二鎮,運米去的車牛,車毀牛死,都沒有一輛能返回的,士卒也死亡過半。男丁都去當兵或做民夫,誤了農時,沒人耕種,很多田地都荒蕪了。加上饑饉,穀價暴漲,東北邊尤其嚴重,一鬥米值數百錢。各地所運的米有時質量不好,官吏就下令人民在當地買米來補償。又征發手推車車夫六十餘萬,每兩人推米三石,路途險遠,運的糧都不夠車夫自己在路上吃的,到了鎮所,沒有一粒糧食可以繳納上去,於是懼罪逃亡。加上官吏貪殘,弄權侵漁,導致百姓困窮,財力俱竭,如果安分守己,則不勝凍餒,死亡迫在眉睫,去做強盜才能苟延殘喘,於是開始相聚為群盜。
【華杉講透】
凡事要有一個長期戰略,不能想到就幹
楊廣此刻的關鍵錯誤,一個字——急!急啊急,不顧一切地急!要征高麗也罷,你得有一個長期戰略,不能想到就幹,馬上就要實現。楊廣則迫不及待,全國緊急動員。
上麵一急,下麵就要死人。這種情況,非常普遍。今天我們說做人做事不要浮躁,楊廣這就是浮躁。一浮躁起來,就隻看見利益,看不見危險;隻考慮成功,不考慮失敗;至於別人的死活,那根本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東周列國誌》中,蹇叔對秦穆公說:“夫霸天下者有三戒:毋貪、毋忿、毋急。貪則多失,忿則多難,急則多蹶。夫審大小而圖之,烏用貪;衡彼己而施之,烏用忿;酌緩急而布之,烏用急。君能戒此三者,於霸也近矣!”
想要稱霸天下的人,有三個戒條:戒貪,戒憤,戒急。貪婪會造成損失,憤恨會帶來災難,急切會摔跟頭。你算清楚哪頭大,哪頭小,就不會貪婪;能換位思考,將心比心,就不會憤恨;能斟酌緩急,步步為營,就不會急切。為人君者,能守住這三個戒條,也就接近霸業了。
鄒平人王薄擁眾占據長白山,剽掠齊郡和濟北郡郊區,自稱知世郎,意思是說世事可知,他都看透了;又作《無向遼東浪死歌》,相互激勵,逃避征役的人,很多都去投奔他。
平原東有豆子?(鹽澤地),背海帶河,地形艱深險阻。自從高氏北齊以來,群盜多藏匿其中。其中有一個叫劉霸道的,家就在附近,累世仕宦,資產富厚。劉霸道喜歡遊俠,家中食客常有數百人。等到群盜蜂起,遠近之人多前往依附他,有部眾十餘萬,號稱“阿舅賊”。
漳南人竇建德,少年時就崇尚俠氣,膽力過人,為鄉黨所歸附。正巧招募人征高麗,竇建德因為勇敢,被選為二百人長。同縣孫安祖以驍勇選為征士,孫安祖推辭說家為水淹了,妻子兒女又餓死,縣令大怒,鞭笞他。孫安祖刺殺縣令,逃亡投奔竇建德,竇建德窩藏他。官府逐捕,順著蹤跡追到竇建德家,竇建德對孫安祖說:“文皇帝時,天下殷盛,征發百萬之眾以伐高麗,尚且失敗。如今水潦為災,百姓困窮,加上之前西征吐穀渾,士卒一去不回,創傷還未恢複;主上不體恤百姓,仍更發兵親擊高麗,天下必將大亂。丈夫不死,當立大功,豈能做一個逃亡犯呢!”於是集合無賴少年,得數百人,命孫安祖率領,進入高雞泊中為群盜,孫安祖自號將軍。
當時,還有鄃縣人張金稱聚眾於河曲,蓚縣人高士達聚眾於清河境內為盜。郡縣官府懷疑竇建德與賊交通,把他的家屬全部逮捕殺死。竇建德率麾下二百人逃亡歸附高士達,高士達自稱東海公,任命竇建德為司兵。
不久,孫安祖為張金稱所殺,其部眾全部歸附竇建德,竇建德的兵發展到一萬餘人。竇建德能平易近人,禮賢下士,與士卒同甘共苦,由此人們爭相歸附他,願意為他效死。
自此之後,各地群盜蜂起,不可勝數,徒眾多的發展到一萬餘人,攻陷城邑。
十二月十三日,皇帝敕令都尉、鷹揚(武官名)與郡縣互相配合追捕,抓獲的就地斬決,但是不能禁止。
【華杉講透】
學會與問題共存,帶著問題前進
這就是“禍起蕭牆”,楊廣要征討高麗,大軍還沒出發,內部先亂了。亂的原因,就是征高麗引發的。教訓是什麽呢?是不要急於解決問題,要學會與問題共存,帶著問題前進。因為解決問題的舉措,可能帶來新的、更大的問題。
我有三個問題哲學:
第二,雖然需要解決問題,但解決問題的舉措會製造出新的問題。不如與問題共存,帶著問題前進。
第三,真正需要思考的,不是如何解決現在的問題,而是如何防止複發,以後如何才能不重犯同樣的錯誤,不再出現同樣的問題。
補充講解一下第三條,這是最重要的。當問題出現的時候,其實你隻能止損,並不能解決它,更不能“把失去的損失奪回來”,你越想奪回損失,就越是抱薪救火,最後把自己損失得一幹二淨。因為產生問題的原因,是你之前的錯誤。你要總結,也是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那麽,以後就不會再出現這種問題了。
這就是尋找問題的“真因”,從“真因”處解決。但是,也隻能解決以後,不能解決眼前。眼前隻能接受損失。
就以楊廣的問題來看,他現在麵臨兩個問題。
第一個是高麗問題。高麗為什麽脫附而去?因為中國內亂。所以,要高麗回歸隋國,就要把國家搞好,對高麗人民有吸引力。所謂悅近來遠,懷柔遠方。全國人民都喜悅,境外的人都羨慕,就都想回歸。那時候,如果他自己內部又沒搞好,自然就回歸了。出兵解放,百姓也是“簞食壺漿以迎王師”,不費刀兵,就可傳檄而定。不到這種情況,就與問題共存,帶著問題前進。
第二個是盜匪問題。盜匪問題本身就是楊廣為了解決高麗問題製造出來的。現在他又出招了,朝廷部門和地方官府聯合追捕,就地斬決。能解決嗎?解決不了。因為問題的原因出在他自己身上,不在盜匪身上。他隻有解決自己,才能解決問題。停止征兵,讓百姓休養生息,盜匪自己就回家種田了。人家本來就想在家種田,並不想出來做盜匪。
找對問題,找到真因,是我們解決一切問題的鑰匙。
大業八年(公元612年)
1 春,正月,皇帝將西突厥處羅可汗的部眾一分為三,讓他的弟弟闕度設率領羸弱一萬餘人,居住在會寧,又命特勒大奈率領其他人居住在樓煩,命處羅本人率騎兵五百人跟從車駕巡幸,賜號為曷婆那可汗,賞賜非常豐厚。
2 當初,嵩高山道士潘誕自稱三百歲,為皇帝合煉金丹。皇帝為他建造嵩陽觀,豪華房屋數百間,以童男童女各一百二十人供他使喚,官位以三品官待遇;平常保持有數千人為他役使,花費巨萬。潘誕說煉金丹要用石膽、石髓,征發石工鑿嵩高山大石,深達百尺的有數十處。煉了六年,金丹煉不成。皇帝詰問他,潘誕回答說:“無石膽、石髓,若得童男女膽髓各三斛六鬥,可以替代。”皇帝怒,鎖拿到涿郡,斬首。潘誕臨死前,對人說:“這是天子無福,也是正好我兵解的時辰到了,我應升上梵摩天。”
學仙的人認為死亡是蛻骨登仙,稱為屍解,解化為仙。潘誕是為兵器所殺,所以他自稱是“兵解”。楊廣支持潘誕煉丹,並不等於相信他,隻是嚐試而已。當金丹煉不成,潘誕要童男童女的膽囊和骨髓的時候,楊廣可不是傻子,沒有為他去殺人,而是殺了這個妖道。
3 四方軍隊都已集中到涿郡,皇帝召見合水縣令庾質,問道:“高麗的人口不能當我一郡,如今朕以大軍討伐之,卿認為能攻克不?”回答說:“伐之可克。但是臣私底下有愚見,不願陛下親行。”皇帝作色說:“朕如今總兵至此,豈可未見賊而先自退?”回答說:“如果戰而未克,恐怕有損陛下威名。不如車駕留在此處,命猛將勁卒,指授方略,倍道兼行,出其不意,必定攻克。事機在速,緩則無功。”皇帝不悅,說:“你既然不敢去,自然可以留在此地。”右尚方署監事耿詢上書切諫,皇帝大怒,命左右將他斬首,何稠苦救,得以免死。
正月三日,第一軍出發;之後每日出發一軍,相去四十裏,連營漸進;前後四十日,才出發完畢,首尾相繼,鼓角相聞,旌旗連綿九百六十裏。皇帝禦營內共有十二衛、三台、五省、九寺,分隸屬內、外、前、後、左、右六軍,依次後發,又連綿八十裏。近古出師之盛,從未如此盛大。
4 正月二十四日,內史令元壽薨逝。
5 二月十二日,觀德王楊雄薨逝。
6 北平襄侯段文振為兵部尚書,上表,認為皇帝“寵待突厥太厚,讓他們居住在塞內,又資助他們以軍糧,戎狄之性,沒有親情,一味貪婪,他日必為國患。應該在恰當的時候曉諭遣返,讓他們回到塞外,然後明設烽候,沿邊鎮防,不要讓事態嚴重,這才是萬年之長策”。
兵曹郎斛斯政,是斛斯椿的孫子,因為有才幹,熟悉業務,為皇帝所寵任,皇帝讓他專掌軍事。段文振知道斛斯政陰險輕薄,不可委以機要,屢次勸告皇帝,皇帝不從。等到征討高麗,皇帝任命段文振為左候衛大將軍,從南蘇道出發。段文振於道中病重,上表說:“我看遼東小醜,沒有受過嚴厲的刑罰,竟勞動陛下禦駕親征。但夷狄多詐,必須加強提防,如果他們嘴上承諾投降,不要馬上接受。雨季就要來臨,不可拖延。唯願嚴勒諸軍,星馳速發,水陸俱前,出其不意,則平壤孤城,勢可攻拔。如果能傾覆其根本,其他城池自然攻克;如果不能及時平定,遇上秋季大雨,深為艱阻,兵糧枯竭,強敵在前,靺鞨在後,遲疑不決,不是上策。”
三月十四日,段文振去世,皇帝非常痛惜。
【華杉講透】
楊廣征高麗,出動大軍113萬多,後勤人員是士兵的兩倍,則有226萬,加起來340萬人,這是空前盛大的軍隊。但是,軍隊龐大並非一定強大,也非常脆弱,《孫子兵法》說:“軍無輜重則亡,無糧食則亡,無委積則亡。”裝備、糧食、被服、物資,都叫輜重;委積,也是物資財貨。所以這軍隊,沒有輜重要死,沒有糧食要死,沒有物資要死。三百多萬人的供應,在古代是不可想象的任務。如果再有艱險的地形、惡劣的天氣,三百萬人,就如同三百萬隻螞蟻而已。而這兩項,高麗都不缺!
7 三月十四日,皇帝開始統率各師,親自指揮,進軍到遼水。眾軍總會師,臨水列為大陣,高麗兵在對岸拒守,隋兵無法渡河。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對人說:“大丈夫性命自有所在,豈能在額頭上艾灸,又噴瓜蒂汁通鼻,治那一身老病,而臥死在兒女手中呢!”於是自請為前鋒,對他的三個兒子說:“我身受國恩,今天就是我的死期!我得以戰死,你們就能富貴!”
皇帝命工部尚書宇文愷造三條浮橋於遼水西岸,既成,引橋向東岸靠攏,橋短,離岸還有一丈多。高麗兵大至,隋兵驍勇者爭相赴水接戰,高麗兵乘高攻擊,隋兵不得登岸,死者甚眾。麥鐵杖一躍登岸,與虎賁郎將錢士雄、孟叉等都戰死。於是收兵,把浮橋再拉回西岸。
皇帝下詔,追贈麥鐵杖為宿公,讓他的兒子麥孟才繼承爵位,次子麥仲才、麥季才都拜為正議大夫。再命少府監何稠接橋,二日而成,諸軍相次繼進,大戰於東岸,高麗兵大敗,死者數以萬計。諸軍乘勝進軍包圍遼東城,就是漢朝的襄平城。皇帝車駕渡過河,帶曷薩那可汗及高昌王麹伯雅去觀看戰場,以震懾他們,並下詔大赦天下。命刑部尚書衛文昇、尚書右丞劉士龍撫慰遼河東岸之民,免除賦稅十年,建置郡縣,以相統攝。
8 夏,五月四日,納言楊達薨逝。
征伐高麗失敗,隋朝撤軍
9 諸將東下時,皇帝親自告誡他們說:“此次出兵,是吊民伐罪,不是為了功名。你們當中有的人可能沒有領會朕的意思,想要輕兵掩襲,孤軍獨鬥,立一身之名以邀勳賞,這不是大軍的戰法。你們進軍,當兵分三路,有所攻擊,必定三路互相知道,不得輕軍獨進,以造成損失。又,凡軍事進止,都必須先向我奏報,等我指揮,不得專擅。”
遼東人數次出戰不利,於是嬰城固守,皇帝命諸軍攻城。又敕令諸將,高麗如果投降,即宜撫慰接納,不得縱兵。遼東城池將要陷落的時候,城中人就說要投降。諸將奉旨不敢再繼續攻打,先令飛馳上奏,等皇帝的旨意傳來,城中的守禦又重整旗鼓,繼續抵抗。如此反複再三,皇帝始終沒有醒悟。既而城池久攻不下。
六月十一日,皇帝抵達遼東城南,觀察城池形勢,召諸將詰責說:“你們自以為是高官,又仗恃家世,是不是以為我愚昧膽小?在東都之時,你們都不願讓我來,是怕我親眼看見你們的毛病和失敗吧。我今天來此,就是要看看你們的作為,把你們斬首!你們今天怕死,不肯盡力,是以為我不能殺你們嗎?”諸將全都戰懼失色。皇帝於是留在城西數裏,坐鎮六合城。高麗諸城各堅守不下。
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從扶餘道,右翊衛大將軍於仲文從樂浪道,左驍衛大將軍荊元恒從遼東道,右翊衛將軍薛世雄從沃沮道,左屯衛將軍辛世雄從玄菟道,右禦衛將軍張瑾從襄平道,右武候將軍趙孝才從碣石道,涿郡太守檢校左武衛將軍崔弘昇從遂城道,檢校右禦衛虎賁郎將衛文昇從增地道出征,皆會師於鴨綠江西岸。
宇文述等各部隊,都是瀘河、懷遠二鎮的士兵,人馬都給一百天的糧,又給鎧甲、槍槊以及衣服、戰具、炊具、帳篷等,每人負重三石以上,士兵們都無法承受。又下令軍中:“遺棄米粟者斬!”士卒們於是都在帳篷內掘坑將糧食掩埋,才走到一半,糧食已經快吃盡了。
高麗派大臣乙支文德到隋軍軍營詐降,實際上是要觀察虛實。於仲文先奉密旨:“如果遇到高元或乙支文德來,一定把他們擒了。”於仲文將要逮捕他,尚書右丞劉士龍為慰撫使,堅決製止。於仲文於是放乙支文德回去,既而反悔,派人追上,騙乙支文德說:“還有話說,可以回來。”乙支文德不顧,渡鴨綠江而去。於仲文與宇文述等放走了乙支文德,心中不能自安,宇文述因為糧食吃盡,想要撤退。於仲文建議以精銳追擊乙支文德,可以有功。宇文述堅決製止,於仲文怒道:“將軍仗十萬之眾,不能破小賊,有何顏麵去見皇帝!況且我此行,早就知道無法建功,為什麽呢?古代良將能成功的,軍中之事,都是一個人決定。如今各有心思,何以勝敵?!”當時皇帝認為於仲文有韜略,下令諸軍向他谘詢稟告,歸他節度,所以他才這麽說。
於是宇文述等不得已而聽從他,與諸將渡水追乙支文德。乙支文德見宇文述軍士麵有饑餓之色,故意要進一步拖垮他們,每次一交戰就撤退。宇文述一日之中,七戰皆捷,既仗恃自己得勝,又逼於群議,於是繼續前進,東渡薩水,離平壤城三十裏,依山為營。乙支文德再次遣使詐降,向宇文述請求說:“您如果撤退,我當帶著高元到皇帝行在朝見。”宇文述見士卒疲弊,不可再戰,又平壤城險固,度量著一下子也難以攻拔,明知對方有詐,也假裝相信,撤退。宇文述等列為方陣行軍,高麗軍四麵抄擊,宇文述等且戰且行。
當初,九軍渡遼,一共三十萬五千人,等到撤回遼東城,隻剩二千七百人,資儲器械數以巨萬計,全部丟失得一幹二淨。皇帝大怒,鎖拿宇文述等。
七月二十五日,皇帝撤軍。
當初,百濟王扶餘璋遣使申請參加討伐高麗,皇帝派他負責偵察高麗動靜,扶餘璋暗中與高麗勾結。隋軍將要出兵,扶餘璋派他的臣下國智牟來請示出師日期。皇帝大悅,厚加賞賜,派尚書起部郎席律去百濟,告知他會師日期。等到隋軍渡遼河,百濟也嚴兵於邊境,聲言助隋,實際上兩頭觀望。
此次出兵的戰果,隻是在遼水以西攻拔高麗武曆邏,設置遼東郡及通定鎮而已。
八月,敕令運黎陽、洛陽、洛口、太原等糧倉穀米到望海頓,派民部尚書樊子蓋留守涿郡。
九月十三日,皇帝車駕回到東都洛陽。
10 冬,十月八日,工部尚書宇文愷去世。
11 十一月三日,皇帝以宗室女兒為華容公主,嫁給高昌國王。
12 宇文述一向受寵於皇帝,而且他的兒子宇文士及又娶皇帝的女兒南陽公主,所以皇帝不忍心誅殺他。十一月八日,宇文述與於仲文等都被除名為民,斬劉士龍以謝天下。
薩水之敗,高麗追圍薛世雄於白石山,薛世雄奮擊,擊破高麗軍,所以唯獨對他隻是免職處分。以衛文昇為金紫光祿大夫。諸將都委罪於於仲文,皇帝既把諸將釋放,唯獨還關押於仲文。於仲文憂愁恚恨,發病困篤,這才被釋放,死在家中。
13 本年,大旱,瘟疫,山東尤其嚴重。
14 張衡既被貶斥,皇帝仍不斷派親信去觀察他的作為。皇帝從遼東回來,張衡的小妾告張衡心懷怨望,誹謗朝政,皇帝下詔,賜張衡自盡於家中。張衡臨死前大聲高喊:“我替人做了什麽事,還指望能久活?”監刑者塞住自己耳朵,催促令人趕快殺了他!
【柏楊注】
張衡拉殺楊堅,楊廣一定要殺他滅口。監刑官塞住自己耳朵,不想聽到,怕自己再被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