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違法 1. 華爾街之星
1971年8月,剛剛從哈佛商學院畢業的馬丁·西格爾來到了基德爾·皮博迪位於曼哈頓的總部報到。在學校期間,他是班裏年齡最小的一個。那天早上,23歲的西格爾在大廳裏走來走去,瀏覽著牆上懸掛的照片,有亨利·基德爾、弗朗西斯·皮博迪、阿爾伯特·R.戈登以及其他人。地上鋪著的具有東方風情的地毯,已經略顯破舊。他竭力要把這個名門望族和權力金錢結合而成的奇怪而又陌生的世界印在腦海中。
他沒有時間胡思亂想。和新婚妻子甚至連行李都沒有打開,他就全身心地投入在一個日夜運作的項目上,目的是從聯邦國民抵押協會(Federal National Mortgage Association)獲取一些新的承銷業務。西格爾在該項目上的搭檔幾乎沒有給他留下什麽印象,他隻是大概記得他叫西奧多·羅斯福四世或者五世,具體是哪個他都沒有搞明白。
1971年,美國深陷越戰的泥潭之中,反戰的呼聲高漲,很少有優秀學生就讀商學院,更不要說到華爾街去了。西格爾是哈佛商學院中,他那一班的優秀畢業生之一,幾乎可以選擇任何一家大投資銀行和證券公司。他申請的22家公司,全都對他很感興趣。
基德爾·皮博迪公司的總資產大約隻有3,000萬美元,勉強躋身於全美國20家大投資公司之列。在等級森嚴的華爾街,它隻能算是第二等級,或者叫“主要”等級。排在它前麵的是那些“特級”精英公司,如所羅門兄弟、第一波士頓銀行、摩根士丹利、美林以及高盛。
盡管1971年的變革之風十分強勁,但是華爾街仍然分裂為兩大派:“猶太人”和“白人盎格魯-撒克遜新教徒”(White Anglo-Saxon Protestant, WASP)。早些時候,當一些大公司和銀行公開歧視猶太人時,華爾街卻已經十分看重價值和進取精神。像高盛公司、雷曼兄弟公司和庫恩·洛布公司(曆史上就是由德國猶太人貴族的後裔創建的)等已經加入了最著名的WASP派,這些公司還包括摩根士丹利(J.P.摩根金融帝國的一個分支)、第一波士頓銀行、狄龍·裏德公司(Dillon Read)和布朗兄弟哈裏曼公司(Brown Brothers Harriman)等。多少有點奇怪的美林公司,一度曾經被認為是“天主教”公司。基德爾·皮博迪公司仍然堅守著WASP的陣營,西格爾是其金融部門中雇用的第一位猶太人。
西格爾在尋找一種豐富多彩和激動人心的生活,隻有投資銀行能夠提供這種機會,因為它要對發行的每隻新股做出迅速的市場裁決,或者宣布一場大收購活動。他把目標鎖定在三家公司:高盛、希爾森·海登斯通(Shearson Hayden Stone)和基德爾·皮博迪。高盛公司人力資源部的工作人員給他打電話,問他如果該公司打算雇用他,他是否會接受,西格爾沒有明確答複。希爾森·海登斯通公司給他的年薪最高——24,000美元。
基德爾·皮博迪公司給他的年薪隻有16,000美元,但是西格爾看到了這裏的獨特機會。該公司的員工年齡都比較大,並且有許多優質的藍籌股客戶。西格爾心想自己在這裏可以迅速爬到公司的頂層。
基德爾·皮博迪公司的“貴族血統”,也是吸引西格爾的因素之一。它是美國曆史最悠久的投資銀行之一,1865年成立於波士頓,當時正是內戰結束前夕。公司成立初期,該公司為修建鐵路的狂潮融資,主要客戶是艾奇遜·托皮卡·聖塔菲鐵路公司(Atchison Topeka & Santa Fe)。其客戶還包括兩大業界巨人:美國鋼鐵公司和美國電話電報公司。
現代的基德爾·皮博迪公司由阿爾伯特·H.戈登掌控,他是波士頓一位富有皮革商的兒子,畢業於哈佛大學商學院。1929年,當該公司在市場崩潰中瀕臨破產之時,年輕的戈登——當時是高盛公司的債券銷售員——將自己的10萬美元注入公司。1931年,他又同兩個合夥人一起將公司買下。
戈登十分喜愛運動,精力充沛,溫文爾雅,不屈不撓。他將公司的總部從波士頓搬到了華爾街,並開始開拓新的客戶。同許多競爭對手相比,他有一個非常明顯的優勢,那就是基德爾·皮博迪公司的聲譽,在經曆了市場的大崩潰之後,該公司仍然備受讚譽。
市場崩潰和大蕭條的震動在國會中掀起了改革之風,從1932年開始,參議院一連舉行多次聽證會,由特別法律顧問費迪南德·佩科拉負責推動。在聽證會上,佩科拉嚴詞詰問華爾街一些主要的投資銀行,使美國公眾了解了內幕交易、操縱股價和通過所謂的投資信托公司而牟取暴利是怎麽回事。多數被揭露的問題都涉及信息被少數受益人獲得,而多數投資人都毫不知情。這些信息不僅僅直接影響到股票的價格,如兼並價格或者收購報價,而且對業內人士還有更加微妙的益處,例如判斷報價和詢價之間的實際價差,或者了解買入大量股票的買主的身份和背後的動機。
聽證會引發了公眾的極大震動,群情激奮。國會通過了兩項具有曆史意義的法案——《1933年銀行法》(即《格拉斯-斯蒂格爾法案》)和《1934年證券法》,並且成立了一個新的聯邦機構——證券交易管理委員會,以確保法案的執行。國會認為新證券法的執行十分重要,因此還製定了相關的刑事法規。
通過把銀行業與證券承銷、融資和股票、債券和其他證券的發行分開,證券法為現代投資銀行業的發展搭建了舞台。在戈登的領導下,基德爾·皮博迪公司集中精力開展證券承銷業務,並率先在美國各大城市開設分支機構。正如戈登所說的,這是“推銷你的成功之路”。
在基德爾·皮博迪公司的發展曆史上,它大部分情況下都是一個被牢牢控製的合夥公司,戈登個人擁有公司的大部分所有權和利潤。
20世紀60年代,公司進行股份製改造時,所有權幾乎沒有改變,戈登隻不過成了該公司最大的股東。在向公司的管理人員分配股權方麵,他十分吝嗇。
在戈登的謹慎領導下,基德爾·皮博迪公司的發展即使稱不上驚人,也可以說是十分成功的。為了避免再次出現資本危機,戈登堅持要求公司的管理人員把他們的收益再投入公司中。因此,在1969年交易量和利潤急劇下滑,華爾街深受打擊之時,該公司因為有充足的資金,得以躲過一劫。公司的副總裁拉爾夫·德農西奧(Ralph DeNunzio)是紐約證券交易所的副主席,幫助安排了像古德博迪公司(Goodbody & Co.)和杜邦公司(du Pont)這樣的老牌公司的合並事宜。1971年,也就是西格爾從哈佛商學院畢業的那一年,德農西奧升為紐交所的主席。
同基德爾·皮博迪公司的曆代領導人相比,馬丁·西格爾的出身十分普通。他的父親和叔叔在波士頓開了三家鞋店,依靠美國供應商供貨,主要客戶為中下層消費者。在20世紀60年代後期和70年代初期,許多連鎖店從全國性的廣告和低價的外國商品之中大為受益,導致他們家的鞋店受到極大的打擊,生意十分慘淡。西格爾非常痛苦,他從來沒有見過像父親這樣辛苦工作卻收益甚微的人。他從小在波士頓的郊區內蒂克(Natick)長大,當時,幾乎見不到父親,因為他一周七天全都在忙碌,甚至晚上也常常待在市裏加班。和班上同學的父親不同,西格爾的父親從來沒有陪他一起打過球。
西格爾在學校不太擅長體育,而且他上學也比較早,因此在身體發育方麵明顯落後於班上其他同學。然而,進入中學以後,他的學習成績卻十分突出。當時,他的理想是當一名宇航員。中學還沒有畢業,他就升入了倫斯勒理工學院(Rensselaer Polytechnic Institute),成為家裏第一個大學生。他的學習成績依然十分優秀,甚至在兼職工作期間也是如此。1968年,他開始攻讀化學工程專業的碩士學位。他明白,如果在公司的實驗室做一名默默無聞、辛苦工作的工程師的話,他永遠也不可能發家致富,因此,他申請了哈佛商學院,並且被錄取,於1969年9月進入該校學習。
20世紀60年代後期席卷美國校園的**對西格爾幾乎沒有什麽影響,但是,在1970年美國入侵柬埔寨和俄亥俄州國民警衛隊在肯特州立大學槍殺學生事件發生之後,西格爾也被卷入了反戰運動之中。他在哈佛參加了一次反戰靜坐示威活動,並且還抽了幾次大麻。然而,當學生們想辦法取消當年的期末考試時,他感覺十分生氣。不管怎麽說,他設法參加了考試,在家中完成答卷,然後把試卷郵寄給老師。
他的畢業論文寫的是如何解決父親鞋店經營困境的問題。他的解決方案是:鞋店應該轉型,專賣高檔精品,服務於那些富有、時尚的女性,以避免市場日益加劇的競爭。西格爾的父親原則上同意了這一方案,但是他的叔叔是專門負責商店采購的,突然得了心髒病。盡管他的父親沒有零售時尚產品的眼光或者天賦,但是西格爾的論文還是得了個“A+”。
1970年7月4日,西格爾同賈尼絲·瓦爾結婚。賈尼絲是羅切斯特大學音樂係的學生,他們是在兩年前相識的。在西格爾加入基德爾·皮博迪公司之後,他們就搬到了紐約,在曼哈頓東72街租了一套一居室的簡陋公寓,租金每月212美元。
西格爾天生對華爾街和投資銀行有一種感覺,正如他所預測的,他的精力和動力會給基德爾·皮博迪公司帶來一股新風。德農西奧當時是該公司的首席運營官,他似乎很早就注意到了這個新員工。德農西奧的背景也很普通,似乎也更喜歡樸實自然的銷售和交易人員,而不是那些上層的投資銀行家。
西格爾開始從事一些並購交易,因為基德爾·皮博迪公司的其他人都不願意卷入這一業務。惡意收購會導致聲名狼藉,會給人們留下不良的印象,代表收購者的一方尤其會麵臨這種局麵,有時還會使其他的客戶疏遠。許多WASP投資銀行和律師事務所寧願把這些工作讓給其他的公司,其中許多都是猶太人的公司。
但西格爾對此卻毫不在乎。他的第一筆收購生意來臨時,《威廉姆斯法》正好剛剛通過,該法案詳細規定了新的程序,以保護股東的利益不受惡意收購的損害。這次收購是基德爾·皮博迪公司長期的客戶——海灣西方公司(Gulf Western)的董事長查爾斯·布魯多恩,他打算收購大西洋與太平洋茶葉公司(Atlantic & Pacific Tea Co.),不過收購沒有成功。布魯多恩同德農西奧的關係很密切,他十分欣賞西格爾的工作。德農西奧又指派西格爾負責另外一個重要的客戶——賓夕法尼亞州中央鐵路公司的維克托·帕爾米耶裏。1974年,由於大家都對收購和兼並缺乏專門的知識,因而,西格爾編寫了一本相關教材,供公司內部人員使用,受到了同事們的廣泛好評。加入公司剛兩年的時間,西格爾就被提升為公司的助理副總裁。
隨著西格爾事業的飛黃騰達,他生活中的麻煩也接踵而至。他父親的生意繼續惡化,幾乎每周末他都要飛到波士頓幫助父親。他的婚姻也出了問題。賈尼絲在紐約的歌劇院演唱,希望在音樂事業上有所成就,而西格爾卻對歌劇一點都不感興趣,很少支持她的工作。1975年2月,兩人分居了。
不久之後,他父親鞋店業務的主要貸款銀行撤走了資金。羅伯特·西格爾的公司申請破產,這位47歲的零售商曾經豪情萬丈、精力充沛,現在卻成了一個一蹶不振、潦倒沒落之人。他試著銷售房地產,但是沒有成功;他也試過房屋修繕工作,無果而終;最後,他在西爾斯公司找到了一份銷售屋頂材料的工作。西格爾緊張地關注著父親,因為他的父親似乎要放棄自己的生活了。他注意到,年邁的父親開始通過兒子和女兒們去體會生活,而這是他以前從來沒有時間顧及的。
西格爾總是擔心類似的事情可能會在自己的身上發生,他發誓永遠不要成為一個窮困潦倒的人。
在父親的鞋店倒閉之後,西格爾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中,常常一周工作上百個小時。追隨著公司名義上的領導戈登,他也喜歡上了體育運動。當時,公司裏有一位同事曾經是全美摔跤運動員,名叫斯科特·克裏斯蒂,推薦他到紐約運動俱樂部參加健身養生運動。有一次,克裏斯蒂、西格爾和約翰·戈登(阿爾伯特·戈登的兒子)在公司的走廊裏站著閑聊,西格爾誇口說,可以在一分鍾內做50個俯臥撐。克裏斯蒂捏了捏西格爾的肱二頭肌,然後滿腹疑慮地說:“來吧,馬蒂,讓我們見識見識。”於是,西格爾立即趴到地上,開始做了起來,身上還穿著襯衫,係著領帶。果然,不到一分鍾的時間他就做了50個俯臥撐。
英俊瀟灑的馬丁·西格爾成了基德爾·皮博迪公司的“金童”。他買了一輛阿爾法·羅密歐敞篷跑車,在距長島不遠的度假勝地火島購買了一座海濱別墅。他變得十分喜愛交際,並且在社交場合遊刃有餘,應對自如。相貌平平、不善交際的德農西奧精明地意識到西格爾在招徠和培養客戶方麵具有特殊的天賦,而這正是他自己最大的缺陷。1974年,他提升西格爾為副經理,很快,西格爾就直接向德農西奧匯報工作。1975年聖誕節前後,基德爾·皮博迪公司的客戶古爾德公司(Gould Inc.)打算以現金收購一家閥門製造商,德農西奧指派西格爾和富有傳奇色彩的拉紮德兄弟公司的金融家費利克斯·羅哈廷一同工作。當時,羅哈廷是被收購方的代理人。最初,西格爾比較謹慎和含蓄,因為他對羅哈廷十分敬畏。後來,在會議期間,羅哈廷起身道歉,要去洗手間。西格爾心想:“天哪,他也是普通人啊!”因此,西格爾想自己也能夠成為一個像羅哈廷一樣的傳奇人物。
1976年4月,收購方律師約瑟夫·弗洛姆——世達律師事務所的創始人之一——邀請西格爾參加一個專門的小組討論會,並且在會上就“識別收購目標”方麵作一個報告。西格爾感覺十分榮幸,盡管他知道成為專家並不是一件難事。任何人,隻要在《威廉姆斯法》實行之後處理過收購事務,哪怕隻有一起,也都有資格被稱為專家。
當西格爾同其他參與者一起開會時,他感覺更加幸運,因為參會者都是業內的領軍人物:所羅門兄弟公司著名的投資銀行家伊拉·哈裏斯、高盛公司迅速崛起的新星羅伯特·魯賓、赫頓公司(E.F. Hutton)的負責人約翰·沙德、著名的代理律師阿瑟·龍、證券交易委員會的律師西奧多·萊文、法朗克律師事務所著名的收購律師阿瑟·弗萊舍,以及沃切爾·利普頓·羅森·卡茨律師事務所(以下簡稱沃切爾律師事務所)的創始人馬丁·利普頓。馬丁·利普頓就坐在西格爾的右手邊,是弗洛姆公司在收購業務上的主要競爭對手。
從整體上來看,小組討論會談論的內容囊括了惡意收購這個新興的領域,這個領域要改變美國公司的麵貌,改變到一個人們做夢也想象不到的程度。美國的工業已經經曆了不同的合並時期,最近的一次就是在20世紀60年代。當時,多元化的時尚導致許多大公司走向合並,主要方式是在大牛市期間通過股票提供資金。那些並購大都是友好的。早期,摩根時代的許多壟斷公司都是通過無數的合並發展起來的。有些合並是受到大金融家強迫的。這種合並全都無法同出現於70年代中期而蓬勃發展於80年代的惡意收購潮同日而語,然而,它們都有一個關鍵的相似之處:為在股票市場獲利提供了巨大的商機。
西格爾發現,在其他人發言時,利普頓迅速地記著筆記。然後,當輪到哈裏斯發言時,利普頓把筆記推到了他的麵前,哈裏斯幾乎就是照著利普頓的筆記在念。西格爾恍然大悟,原來並購“俱樂部”就是這樣運轉的啊。
在西格爾發言後,利普頓一直等到別人都走後,找到了他,對他的發言讚歎不已。隨後,兩人經常討論並購策略,並交換信息和意見。他們倆是很不般配的一對:西格爾英俊瀟灑、魅力迷人,利普頓則是身材肥胖、頭發稀落,鼻子上架著一副厚重的深色鏡框眼鏡。但是,西格爾認為利普頓是該領域的專家,業務嫻熟,因此他向利普頓虛心求教,渴望獲得他的指點。
利普頓和弗洛姆同他們的客戶製定了一種新的、利潤豐厚的聘用定金協議:如果哪家公司想在自己成為惡意收購目標之後聘請他們的話,就必須每年向律師支付一筆巨額的定金;一旦他們的客戶被利普頓或者弗洛姆公司的另一個客戶攻擊時,收購方同意預先放棄利益衝突,因為他們明白律師會保護目標公司。
盡管有些執業律師還在縮頭縮腦,但許多大公司都同利普頓和弗洛姆公司簽訂了協議。這些律師嚴格按照小時計費,甚至應急費也免除了,因為他們不一定必須工作,利普頓和弗洛姆公司的聘用定金更像是保險單。律師公會不太喜歡這種預先放棄衝突的辦法,但是利普頓和弗洛姆的客戶卻似乎毫不在乎,由此可見利普頓和弗洛姆的影響是多麽巨大。
西格爾開始想,基德爾·皮博迪公司也應該考慮開展類似的業務。到1976年的小組討論會時,他已經確信,兼並的狂潮會一直繼續下去,甚至還要不斷擴展。一些大的競爭對手,如摩根士丹利、所羅門兄弟、第一波士頓銀行,都已經在並購業務方麵獲得了顯赫的聲譽。西格爾認為,基德爾·皮博迪公司可以在應對並購方麵有所建樹。
他開始拜訪潛在的公司客戶,推銷他所謂的“基德爾·皮博迪公司的並購應對產品”。他聲稱,按照《威廉姆斯法》的規定,被惡意收購的一方需要在短短的七天之內做出反應,因此公司最好預先製定精心準備的應對戰略。這就意味著,客戶可以先交一筆預訂金,以確保預先做好充分的準備,一旦遭到惡意收購,就能獲得基德爾·皮博迪公司的服務,就像給利普頓和弗洛姆公司支付的定金一樣。利普頓把西格爾引薦給並購方麵的領軍人物,並借自己的威望幫助西格爾實現其計劃。
西格爾真正飛黃騰達是在1977年5月,當時,《商業周刊》刊登了一篇文章,把他譽為應對並購的最重要的專家。文章介紹了他幾次成功的大宗業務,最後寫道,他英俊瀟灑,被認為是“影星葛麗泰·嘉寶的情人”。這篇文章還附載了西格爾的一張照片。突然之間,西格爾不斷收到女士們希望與他約會的邀請。西格爾十分吃驚,這篇文章在雜誌上並不是重頭,但是卻迅速產生了這麽大的影響力。基德爾·皮博迪公司的複印機開足馬力,複印這篇文章,然後向公司潛在的客戶發送。
從1977年開始,西格爾每年都要親自拜訪200~300個客戶。他的目標客戶是那些中等規模的公司(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那些年銷售額在1億~3億美元之間的公司),大的投資銀行一般不太願意為這些公司提供充分的服務,而且它們也很容易受到較大公司惡意收購的威脅。最後,他開拓了250家公司,這些公司每年向基德爾·皮博迪公司支付的保證金都在6位數以上。
他主要的競爭對手就是高盛公司。該公司的規模更大,實力更強,它也把應對兼並業務作為自己的專長,並大力發展,隻不過緣由有所不同。當時,高盛製定了一項政策,避免為惡意收購方服務。由於在華爾街擁有一些最讓人羨慕的優質大客戶,它不想冒險疏遠這些客戶,而去代表任何可能被認為是掠奪者的人。為這些穩定的客戶提供傳統的投資銀行服務是為該公司帶來豐厚利潤的生計。
西格爾喜歡與高盛爭奪客戶。1977年,高盛當時負責兼並收購業務的主管彼得·薩克斯飛到西海岸去拜訪伊瓦可公司(Ivac Corporation)的董事長史蒂夫·佐藤。伊瓦可公司是一家醫療設備生產商,剛剛被高露潔公司盯上,成為被惡意收購的目標。據這位董事長稱,高盛一直在吹噓自己的“高盛威力”。當西格爾去拜見佐藤時,他大部分時候都是在傾聽佐藤講述公司的目標。這位董事長是日裔,盡管西格爾從來沒有吃過生魚片,但是這次,卻在佐藤的家中陪他吃壽司。在把業務交給西格爾之後,佐藤告訴他:“我不相信你真的在聽我講,但是高盛公司的人全都是告訴我他們有多偉大。”
西格爾發現,最有效的策略是讓高盛先去表演,它一般會特別強調,如果目標公司被賣掉了,它會幫著要到最好的價格。然後,西格爾再插手進來,力勸對方說:“找我吧,我會盡力幫你們保持獨立,擊退惡意收購。我想讓你們成為我未來的客戶。”實際上,由於多數公司處於劣勢之中,最終都還是被賣掉了。西格爾的銷售常常無法同高盛的規模、實力和信譽相抗衡,但是西格爾所傳達的信息常常能夠說服目標公司的管理層,使他們認為他是真心為他們的利益考慮——而不是像高盛那樣,隻想著如果被賣掉之後,自己能賺取多少投資銀行服務費。
1977年,西格爾發明了一種高超但是卻很有爭議的策略來應對惡意收購,而且這種方法還贏得了幾十家公司的經理們對他的垂青——這就是“金色降落傘法”(Golden parachute)。它實際上是一種公司高層管理人員的高薪雇用合同,規定公司在被兼並時,收購方要向管理人員支付一筆不菲的遣散費。在實際應用中,它能給公司的管理人員帶來巨大的收益。
德農西奧對西格爾的成功感到十分激動,盡管西格爾經常到處出差,並且他也很少見到他。德農西奧效仿戈登對基德爾·皮博迪公司實行家長式管理,通常都是單獨設置薪水和獎金。1976年,西格爾掙到了十多萬美元,這在當時可是一大筆錢,特別是對一個年僅28歲的年輕人來說,這真是不少啊。
1977年,西格爾成為基德爾·皮博迪公司的董事,是該公司有史以來,除老板阿爾伯特·戈登之外最年輕的一位董事。
不久之後,德農西奧把西格爾叫進他的辦公室。他說:“馬蒂,你還是個單身漢。”德農西奧說完停頓了一下,西格爾被弄得一頭霧水,不知所措。他繼續說:“你買了一輛阿爾法·羅密歐敞篷跑車,還在火島買了一座別墅。這可有點太過了啊。”他是什麽意思?西格爾心想,他的意思可能是自己的生活方式對基德爾·皮博迪公司的客戶來說有點太張揚了吧,或者也許是與公司其他的董事相比來說的吧。但是德農西奧沒有明確表達自己的意思,因此,西格爾也不敢肯定。
德農西奧接著說:“在格林尼治我家對麵,有一座很不錯的房子在出售。”格林尼治在康涅狄格州最高檔的郊區,是WASP和白人最多的地方,也是鄉間俱樂部和傳統的保守派聚集的地方。那裏居住的都是西格爾所認識的最為乏味、古板、刻薄的人。此外,他也不能設想住在德農西奧的眼皮底下,盡受他的監督。
但是,西格爾還是去看了看那座房子。之後,他跳上那輛顯眼的跑車,沿著95號州際公路一直開。半個小時之後,他來到了韋斯特波特。然後,他用付費電話給一位房產經紀人打電話。他考慮把火島的別墅賣掉。經紀人帶著他到城北小河邊的一座舊房子看房,西格爾非常喜歡,就把它買了下來,並花費了幾個周末來收拾整理。
西格爾告訴德農西奧,他聽從了他的建議,在康涅狄格州買了一座房子,不過不是在格林尼治,而是在韋斯特波特。西格爾開玩笑地說:“我們之間的距離隻有半小時的車程,這已經近得不能再近了。”
後來,當他搬到海邊一座更豪華的別墅時,他把這座房子賣給了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的新聞節目主持人丹·拉瑟。
在西格爾買下康涅狄格州那座房子之後不久,有一天,他的秘書告訴他,一個叫伊萬·布斯基的人給他打過電話。當時,西格爾在並購方麵的聲望正在迅速崛起,有許多套利人給他打電話,他知道布斯基就是其中一個。此外,他還獲悉布斯基也是基德爾·皮博迪公司的一個交易客戶。因此,他回了這個電話。
布斯基對市場十分敏感,在並購策略和股票囤積戰略方麵知識淵博,這給西格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盡管實際上並沒有真正見過麵,但是兩人竟然成了好朋友。在華爾街這個特殊的世界裏,親密的朋友關係完全可以靠電話建立和培養。漸漸地,西格爾把布斯基看作一個可以商討戰略、交換觀點和信息的人。他需要從套利人中獲取這種信息,在基德爾·皮博迪公司沒有套利人供他求教。該公司傳統上一直避免從事套利業務,也沒有這種部門。德農西奧和戈登都認為套利人聲名狼藉,四處刺探內幕消息,隻會引發公司內部的利益衝突。
但是,對任何從事並購業務的投資銀行家來說,像布斯基這樣的套利人的作用日益變得重要。曆史上,套利人都是利用不同市場上的價差獲利,如倫敦和紐約市場。這是一種穩健的、幾乎毫無風險的交易,但是利潤也很小。然而,到了後來,他們的膽子越來越大。最開始,他們大量購買已經公布的被收購對象的股票,把賭注壓在交易成功上;後來,他們開始購買他們預測將會成為收購目標的公司的股票。如果預測準確的話,利潤就會十分豐厚。
評估這些被大量購入的、謠傳或者真實的目標公司股票的收益率,是西格爾的主要工作之一。套利人也是消息來源之一,從提供線索到其他方麵的策略他們都有,他們還能提供即將發生收購的小道消息,以便吸引應對收購的客戶。
套利人喜歡走極端,容易激動,世故老道,富於進攻性,而且幾乎全都追求快速獲利。他們在股市的開市和收市之間最為繁忙,在此期間,他們不停地對著電話高聲叫喊,進行報價,往電腦上敲打股票代碼,時不時地掃視一下屏幕上不斷變化的數據,向每一位能夠想到的潛在消息來源打電話刺探內幕消息。下班後,他們喜歡到酒吧狂飲一番,放鬆放鬆,比如哈利酒吧(Harry’s),就在距基德爾·皮博迪公司不遠的漢諾威廣場;或者,如果他們當天的運氣不錯,大賺了一筆的話,就會到曼哈頓的高級餐廳奢侈一回。
1979年的一天,西格爾向布斯基透露,自己墜入了愛河。他的戀情有可能會成為基德爾·皮博迪公司的一個小醜聞。
在20世紀70年代末期,第一批商學院的女畢業生紛紛到華爾街求職。簡·戴·斯圖爾特第一天到基德爾·皮博迪公司上班,就在該公司的金融部辦公室引起了轟動,贏得了很高的回頭率。她畢業於哥倫比亞大學商學院,聰明漂亮、金發碧眼、身材苗條、風度翩翩、衣著時髦,不過已經結婚。
基德爾·皮博迪公司長期以來都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禁止辦公室戀情。辦公室戀情曾經破壞過一個投資銀行家的職業生涯。但是1978年年底,斯圖爾特和丈夫離了婚;不久之後,西格爾和斯圖爾特就開始一起打網球了;到1979年8月,他們已經同居了。當同事們試圖提醒他時,他置之不理,並且稱,他對辦公室政治沒有絲毫興趣,根本不在乎此事對他在公司的事業有何影響。
當公司金融部的主管亨利·凱勒獲悉此事後,他向德農西奧匯報,提醒他去幹涉此事,阻礙這種戀愛關係。然而,德農西奧無動於衷,根本沒有去幹涉。其實,公司裏很多人都不知道,德農西奧的兒子戴維也在和公司內部職員談戀愛。德農西奧對此事的容忍反映了時代的變化,也顯示了西格爾的巨大影響力。德農西奧似乎還有點如釋重負的感覺,因為西格爾單身的日子屈指可數了。
斯圖爾特在巴爾的摩的一些朋友和親戚警告她不要與猶太人結婚,即使像西格爾這樣沒有宗教信仰的人也不行。但是,她固執任性,毫不退卻,堅持與西格爾相愛。甚至她的一些男同事也不懷好意地推測,她在利用商業頭腦來鋪就自己的婚姻階梯。1981年5月,她與西格爾悄悄地結了婚,然後開始計劃在韋斯特波特購買一座更大的新房子。
在西格爾和簡結婚之後不久,布斯基打電話邀請他們到自己位於韋斯特切斯特縣的家中做客。這是布斯基第一次邀請西格爾夫婦到自己家中做客。同時被邀請的還有金融家西奧多·福斯特曼和他的女友,他把布斯基看作他合夥關係中的投資者。西格爾決定帶上自己的一份置業計劃,讓布斯基夫婦給參謀一下。
按照布斯基指示的路線,西格爾夫婦從曼哈頓一直向北開,大約行駛了45分鍾,途中經過貝德福德和克斯科山等幾個高檔社區。這一地區十分廣闊,到處都是大莊園,山上森林密布,鬱鬱蔥蔥,甚至還有一些獨立戰爭之前的房屋。許多大房子從公路上是看不到的。布斯基的莊園十分龐大,占地200英畝,別墅在莊園的最後麵,客人從大門進來後,沿著像迷宮一樣的車道蜿蜒前行,有時甚至會迷路。
西格爾夫婦一直開車來到幾根大柱子和警衛室之間,然後停了下來。西格爾走到警衛麵前,先自我介紹了一番,然後辦理了進門手續。突然,他吃驚地發現警衛的腰間挎著一把深黑色的手槍。
當西格爾夫婦走進房子時,他們充滿了敬畏。在鋪滿了鵝卵石的庭院後麵,高聳著一座巨大的喬治王朝風格的別墅。這所房產先前的主人是露華濃(Revlon)的創始人查爾斯·雷夫森。再往前走,穿過一個布置整齊的花園,裏麵點綴著希臘的雕塑,西格爾夫婦來到一個運動場,一邊是一個大型室內遊泳池,另一邊是一個下沉式的室內壁球場。旁邊有一個網球場,網球場還帶有透明的圓頂,在冬天,充氣後就可以成為室內球場。
布斯基的妻子西瑪·布斯基到門口迎接西格爾夫婦。她嫵媚動人、十分健談、皮膚淺黑,而且熱情好客,待人友好,很快就給西格爾夫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帶領他們穿過古樸典雅的房間,牆上貼著漂亮的壁紙,地上鋪著珍稀的奧比鬆地毯,屋裏擺著昂貴的古典家具。在西格爾這個外行看來,牆上的裝飾品就是嚴肅的藝術品。確實如此,西瑪喜歡收藏美國繪畫和古董。然後,他們繼續穿過花園和運動場,這裏的地毯上繡著大大的“IFB”(伊萬·F.布斯基的英文縮寫)字母組合圖案。
布斯基是一個慷慨的主人,他衣著得體,總是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和白襯衫,襯托著他棕褐色的皮膚。有人曾經問他,為什麽每天都穿著同樣的衣服,他回答說:“我的生活中已經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決定了。”布斯基銀黃色的頭發修剪得整整齊齊,分向一邊。他的顴骨高凸,眼睛深邃,使他看起來很有緊迫感,甚至還有幾分憔悴。但是在飯間,他卻很輕鬆,和藹可親,不停地招呼客人吃菜,而自己卻吃得很少。
簡提到了他們的置業計劃,西瑪立即大聲說:“你們一定要買個廚房大的,待會兒我帶你們看看我的廚房。”布斯基家的廚房比西格爾夫婦位於曼哈頓的整個公寓都要大。布斯基家的富裕給西格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西格爾心中暗想,布斯基在套利業務上所取得的成功肯定比他想象的還要大。西格爾決定不要把隨身帶來的置業計劃給布斯基看了,他的這個計劃現在看似乎有點兒太寒酸,不值一提。
飯後,西格爾把布斯基拉到一邊,然後說他注意到門口的警衛身上帶著槍。
布斯基回答說:“都裝著子彈的,幹我這一行,需要注意安全啊。”
在曼哈頓金融區伊萬·F.布斯基公司的辦公室裏,研究部的主管蘭斯·萊斯曼(Lance Lessman)從辦公桌後麵向外看去。他看到老板布斯基在拐角辦公室那張鋪著玻璃的辦公桌後麵,眼睛在不停地掃來掃去,先是盯著交易室,看看交易的情況,裏麵正在執行他的買賣命令,然後,他又朝萊斯曼的研究部看了看。
突然,布斯基的眼睛盯著他不動了。
萊斯曼桌子上的內線電話響了起來。
布斯基大喊道:“誰在買進?”
萊斯曼迅速朝電腦屏幕看去,看了看各隻股票的價格和成交量的變化,以便發現是什麽引起了老板的關注。
“誰在買進?”布斯基實際上是在尖叫,“你怎麽都不知道?”
現在,整個辦公室的內線電話都響了。
每個桌子上都有一個小喇叭和中央控製台相連,由布斯基自己控製,他可以和任何人單獨講話,也可以打開所有的喇叭,向所有人講話。現在,他接通了每個人桌上的喇叭。
“快點匯報,快點匯報。”他反複地喊道,聲音不斷提高,語氣也越來越急促,“誰在買進?我現在就要知道,誰在買進?”
最近,布斯基的脾氣比平常更暴躁。1981年年初的幾個星期前,布斯基突然宣布了一個決定,震驚了整個公司:他要把伊萬·F.布斯基公司變現,取走他所有的利潤。
“亨特白銀恐慌事件”(Hunt Silver Panic)以及它所引發的股市猛跌對布斯基造成了重創,他決定把剩餘的利潤變現。他想趁機利用合夥人可以享受的有利的長期資本收益稅率,將利息變現。但是為了得到這種利率,他需要有人接管公司,讓公司繼續運營下去。最近,他逼著兩個高級助手接管公司,並且承擔所有的債務。他們根本不願意,拒絕了,他立即把他們炒了。在短短一年的時間裏,他就失去了兩名得力的助手——交易主管和研究主管。
布斯基似乎對嶽父鄙視他的家庭背景和出身感覺很不屑。在同紐約的同事們談話時,他常常吹噓自己的經曆和背景。他常常暗示自己中學畢業於克蘭布魯克學校(Cranbrook),這是他老家底特律郊外一所著名的私立學校,大學畢業於密歇根大學。其他人都認為他是在哈佛上的大學,因為布斯基是好幾個哈佛俱樂部的成員。他說他的父親在底特律經營熟食連鎖店。
布斯基的童年時代,全家住在一座寬敞的都鐸風格的房子裏,這座房子位於一個當時被認為是中高檔的社區中。事實上,伊萬的父親威廉於1912年從俄羅斯移民過來,經營著幾個小酒吧,名叫“黃銅鐵軌”(Brass Rail),而不是熟食店(那是他叔叔的生意)。為了追求利潤,酒吧引進了**舞和**。但是,在許多人看來,酒吧加速了該社區的衰落。
在上學期間,布斯基的兼職工作很努力。他在卡車上賣過冰激淩,他的執照隻能在晚上7點之前銷售,但他在7點後依舊在賣,因此常常被當地的警察抓獲。他確實在克蘭布魯克上過學,但是隻上了兩年,並沒有畢業。他在那裏的學習成績也不出眾,但是他在摔跤方麵卻很優秀。為了降低重量級別,他常常忍饑挨餓,刻苦訓練,甚至能一次連續做500個俯臥撐。他常常同最好的朋友在體育館訓練,這個人是來自伊朗的交換學生,名叫哈桑·維基利(HuShang WeKili)。在二年級時,布斯基作為一名出色的摔跤運動員贏得了學校的克雷格獎杯(Craig trophy)。
布斯基常常用摔跤來比喻他作為套利人的工作。1984年,在接受《大西洋月刊》的記者康妮·布魯克采訪時,他說:“摔跤和套利都屬於單項運動,成功與否全靠自己的行動,做得如何一眼就能看出來。”在摔跤中,他甚至發現了生活的哲理:“有許多次,我都真的想要放棄了,但是我沒有。我想,使我鼓起勇氣的就是我從(摔跤)中學到的東西……在生活中,人們會遇到許多挫折和打擊,有時,人們會感覺失望、灰心喪氣和痛苦,並且放棄了,但是我卻沒有。”
後來,布斯基從克蘭布魯克學校轉到了底特律城內的芒福德中學(Mumford High)。他從來沒有從大學正式畢業過。他在底特律的韋恩州立大學、密歇根大學和東密歇根學院上過學,但是在即將畢業前夕,他去了伊朗,部分是因為他的好朋友維基利。確切地說,布斯基在伊朗做了什麽是一個謎。他後來聲明自己是為美國新聞總署工作的,教伊朗人英語,但是在新聞總署當時的人事檔案中並沒有伊萬·布斯基的任何記錄。後來,在認識西格爾之後不久,他告訴西格爾,他實際上是中央情報局派駐伊朗的秘密特工。
從伊朗回來後,布斯基到底特律法律學院學習,這是一所名不見經傳的學校,沒有學曆也可以入學。中間,他又輟學兩次。5年後,即1964年,他終於畢業了。當布斯基23歲時,他的父親讓他成了家中酒吧的合夥人。然而,當他向多家律師事務所求職時,全都被拒絕了。
布斯基斷斷續續的經曆竟然吸引了一位名叫西瑪·西爾伯斯坦的富家小姐,她的父親本是底特律的一位房地產開發商,十分富有。據同事們說,是西瑪先愛上了布斯基,1960年6月他們相識後,她就開始追他了。西瑪的一個親戚是聯邦地區法院的法官,雇用布斯基當了一年的書記員。不久之後,布斯基和西瑪就結婚了,並生下了第一個孩子比利。一次,布斯基在克蘭布魯克摔跤隊的隊友——現供職於紐約貝爾斯登公司(Bear Stearns)——向他談及套利一事,他聽後也決定到華爾街發財。同事們回憶說,布斯基感覺底特律太小了,限製了他的雄心壯誌。
布斯基的嶽父幫他和西瑪在公園大道租了一套高檔公寓。布斯基在羅斯柴爾德公司(L. F. Rothschild)當了一年的實習生,然後轉到了第一曼哈頓銀行(First Manhattan)工作,第一次實際從事套利業務。後來,他又轉到了卡爾布·沃裏斯公司(Kalb Voorhis)。在一次套利業務中,他讓公司損失了2萬美元,被辭退了。公司對這麽點兒損失就大動幹戈,讓他十分不屑。在短暫的失業之後,他還做了一次風險投資。後來,他加入了紐約證券交易所的一個小公司,愛德華茲·漢利公司(Edwards & Hanly)。令人驚奇的是,他雖然隻有這麽短暫的職業經曆,經驗也很有限,業績也很一般,但是該公司竟然委托他負責籌辦和管理套利部門。
由於厭倦了四處找工作,布斯基決定自己開辦一個公司,專門開展套利業務。他在《華爾街日報》上刊登廣告,尋求投資者,並鼓吹套利的潛在收益。這一舉動讓同行們大吃一驚,因為他們從來都不希望受到別人的關注,害怕引來更多的競爭。布斯基大方地分配收益,把55%分給投資者,自己隻留45%,但是,他讓投資者負擔95%的損失。他沒有吸收到足夠的資金來實現自己的雄心壯誌,是他嶽父母的錢支撐他繼續開展業務。
1975年,從伊萬·F.布斯基公司開業第一天開始,布斯基就乘坐豪華轎車去上班。如果他需要快遞什麽東西,他會毫不猶豫地叫私人快遞公司。他按照自己認為的華爾街成功金融家的形象穿著打扮:特有的三件套黑色西裝,整齊的白襯衫,從馬甲的口袋中垂下來的金表鏈,看起來就像一個菲巴特卡帕學會(Phi Beta Kappa)的重要成員一樣。
布斯基在公司上卻一點也不浪費。公司的辦公室設在白廳大街一座破舊古老的辦公樓裏,隻有一個房間,並且非常小,因此,一位股票交易審計員還要求他搬到一個更大的房子裏。他討厭員工們離開辦公桌去吃午飯,因此他自己出錢幫他們訂購盒飯,然後送到辦公室裏,每份5美元。
他雇用的第一批雇員中有一個會計,負責公司的事務部門。他叫斯特拉格·穆拉迪恩,是一位亞美尼亞移民的兒子,曾經在奧本海姆-阿佩爾-迪克遜會計師事務所(Oppenheim,Appel & Dixon)工作過,這家事務所專門從事套利會計業務。盡管穆拉迪恩並沒有告訴布斯基,他曾經因為違反資本運營要求而受到過嚴厲處罰,並且這使他找工作十分困難,但是他一直十分感激布斯基雇用他,給了他一個機會。
布斯基告訴員工們每天早上7點鍾就必須準時開始工作,此時,他自己的豪華轎車也正好停到辦公樓門口。如果布斯基有事不去辦公室,他就會在7點01分打電話過去,如果無人應答,他就會暴跳如雷。幾年後的一次,布斯基往辦公室裏打電話時,適逢舉行消防演習,沒有人立即接電話。第二天,每個人的辦公桌上都出現了一張小紙條,上麵寫著:“昨天下午3點15分,我往辦公室打電話,但是打了23次,才有人接電話。我知道當時正在舉行消防演習。當然,我不希望你們冒著生命危險,但是,我對那些留下來的人深表感謝。”
幾乎從公司剛一成立開始,布斯基就喜歡衝著員工大喊。幾次之後,穆拉迪恩請布斯基不要這樣大喊了,但是布斯基卻回答說:“我是老板,我有權大喊。”布斯基常常讓穆拉迪恩工作到晚上九點、十點鍾。有一次,穆拉迪恩的妻子發現都淩晨5點半了他還沒有睡覺,一直在幹布斯基給他安排的工作。穆拉迪恩告訴他的妻子:“他不會老讓人熬夜的。”但是,幾年過去了,布斯基給他的睡眠時間似乎越來越少,要求卻越來越苛刻。他最喜歡打電話問穆拉迪恩複雜的問題,穆拉迪恩隻好說:“我盡快給你回複。”布斯基會回答說:“我等著。”
布斯基有時會在家裏上班。他在院子中一條路的路燈上貼了一個標誌,上麵寫著“華爾街”,旁邊就是他的辦公室,裏麵有幾張寫字台,並且配備了所有的電子化交易市場和通信工具,他需要這些東西與市場一直保持聯係。西瑪對穆拉迪恩說:“你相信嗎?布斯基總是穿著西裝到他家裏的辦公室中辦公。”
一天早上,布斯基的員工到辦公室上班時發現一隻小狗在屋子裏跑來跑去。這隻小狗本來是布斯基買來送給西瑪的,要給她一個驚喜,但是她不喜歡,禁止把小狗帶回家,因此布斯基隻好把它帶到了辦公室中,晚上和周末則由他的司機約翰尼·雷照料它。很快,布斯基就離不開這隻小狗了,他甚至去和投資人開會時也帶著它。
就在一周後的一天,研究部主管萊斯曼和其他人聽到從布斯基辦公室傳來一聲尖叫。他們立即跑過去,發現布斯基的臉色十分難看,小狗看著也很迷惑不解。在布斯基的辦公桌前一塵不染的米色地毯上有一堆髒兮兮、發出異味的東西,正是小狗的“傑作”,看來它還沒有受過訓練。布斯基把地毯收拾幹淨。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人見過那隻小狗。
布斯基還有一些其他的特點,比如說,在飲食習慣方麵。有時候,他似乎什麽都不吃,就像當初為了摔跤而控製體重一樣。早餐,他隻喜歡吃一種牛角麵包。他先是一點一點地吃,然後會整個地吃。一位同事回憶說,有一次他在布斯基吃麵包時說:“伊萬,瞧你的吃相。”布斯基似乎吃了一驚,立即把手中的麵包放下。
裏克裏斯解釋說:“幾個小時後,我要去健身房鍛煉,我請了個私人教練。”
布斯基說:“幹嗎要鍛煉身體?放鬆一下,多吃點。”
裏克裏斯頓了一下然後說:“伊萬,你根本不知道同一個比你小得多的女人結婚是怎麽回事。” (裏克裏斯的妻子皮亞·佐多拉比克裏克斯年輕很多,他曾經出資幫助她踏上電影之路)但接下來裏克裏斯卻吃得十分快樂,並給布斯基的公司投資了500萬美元,而布斯基則隻吃了幾顆葡萄。
正如布斯基所發誓的,他在1981年年初就“退休”了,把他在伊萬·F.布斯基公司的利息變現。由於沒能成功說服手下的高級員工接管公司(多數都被炒了魷魚或者自動離職了),他隻好聘用了一個來自摩根士丹利公司的套利人史蒂夫·羅伊斯,把公司轉給了他,公司也被改名為貝德福德合夥公司(Bedford Partners)。新公司最大的股東是西瑪,她把自己原來在布斯基公司的800萬美元的股份滾動到了這個重組的公司裏。盡管布斯基在貝德福德公司沒有一分投資,但是他每天都要和羅伊斯通電話,常常是一天6~8次,告訴羅伊斯如何做出投資決定,就好像公司仍然由他負責一樣。
隨後,布斯基立即開始著手籌集資金,建立一個新的套利公司——伊萬·F.布斯基股份公司。新公司是一個股份公司,同有限責任的合夥公司不同,它的股權結構更加複雜,股份被分為普通股和優先股。投資者得到的都是優先股,利潤主要被分配給了普通股股東(主要是布斯基),而損失則主要由優先股股東承擔。
布斯基把萊斯曼留了下來,他是原公司雇員中留下的少數幾個人之一。他們一起四處奔波尋找投資。他們坐著布斯基的豪華轎車,拜會了許多富商大賈。除了根據在先前合夥人關係中投資人的表現分配利潤,布斯基還提供了一個獨特的優惠條件:他直接對投資者負責。他許諾向投資者傳遞市場信息,供他們免費使用。
盡管布斯基給先前的投資人賺取了高額的回報,但是這次籌款活動還是不太成功。有一天,萊斯曼大膽地向布斯基建議,利潤和損失的分配方式不合理,阻止了潛在的投資人。萊斯曼說:“這種交易招人討厭。”布斯基聽了之後就瞪著他,很不高興。
萊斯曼也想把自己的一些錢投入新公司中,他告訴布斯基,他最近大概繼承了50萬美元,想把它投進公司。布斯基給他的條件同外麵的投資人一樣苛刻,萊斯曼抗議道:“我是給你工作的啊,為什麽我不能得到我掙得的那份利潤呢?”
萊斯曼駁斥道:“那你幹嗎要我25%的利潤?”
布斯基一邊尖叫著“滾出去”,一邊把萊斯曼趕出辦公室,“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最後,新公司於1981年開始運營,總共籌集到了不足4,000萬美元的資金,遠少於布斯基所希望的。公司成員包括布斯基、萊斯曼,還有邁克爾·大衛杜夫(Michael Davidoff),此人是從貝德福德合夥公司雇用過來的交易員。公司在曼哈頓的法朗克律師事務所一間閑置的辦公室辦公。布斯基主要的律師史蒂夫·弗雷丁就是該事務所的合夥人之一。盡管在這樣狹小的地方,布斯基也喜歡吹噓,稱隻有自己才了解這一行的一切事項。他甚至對自己的雇員都要小心提防。
根據指示,萊斯曼要回答羅伊斯的電話,並且同他分享自己的研究結果。一天深夜,羅伊斯打電話來詢問某一隻股票,他說:“伊萬想了解你的看法。”萊斯曼在自己的電腦上找出這隻股票,然後告訴了羅伊斯。不久之後,布斯基就給萊斯曼打電話,萊斯曼順便提到羅伊斯打電話並詢問了對某一隻股票的看法,他回答了羅伊斯的問題。沉默了一會兒,布斯基大聲斥責道:“就憑這我都應該把你炒了!不要再泄露任何看法了!”
萊斯曼回答說:“我當時認為羅伊斯在公司裏。”話還沒有說完,布斯基就把電話掛斷了。
沒過幾天,羅伊斯又給萊斯曼打電話,還是谘詢對一隻股票的看法。萊斯曼拒絕了,說布斯基命令他不能說出去。過了一會兒電話又響了,是布斯基打來的,他又責怪萊斯曼沒有回答羅伊斯的問題。後來,羅伊斯又打電話問布斯基對馬拉鬆石油公司的看法,這是當時的一個收購目標,屬於高度敏感的情報。萊斯曼為了避免左右為難,給羅伊斯透露了一些信息,但是隻講了一些皮毛,沒有透露公司的真實立場。
然後,布斯基又從宴會上給他打來電話。萊斯曼自豪地告訴布斯基羅伊斯又向他打探消息,不過他故意誤導了羅伊斯。布斯基大喊道:“你這個蠢貨!你要讓我成為騙子啊!”實際上,布斯基自己有時也會向羅伊斯提供前後矛盾的錯誤信息。萊斯曼頭都大了,為什麽布斯基要向掌管他妻子錢財的公司說謊呢?
不久之後的一個晚上,萊斯曼不得不給布斯基家中打電話,布斯基的大兒子比利接的電話。
萊斯曼疲憊不堪地說:“我是蘭斯,你爸爸真把我累壞了。”
比利的回答給萊斯曼留下了深刻印象。比利悶悶不樂地說:“別想真正了解我的父親,他完全就是個瘋子。”
I.W.伯納姆二世領著他新招聘的公司金融部主管弗雷德裏克·H.約瑟夫,穿過德崇公司擁擠的交易大廳。這是1974年的一天,約瑟夫第一天上班。伯納姆解釋說,他想讓約瑟夫立即去見一個人,這個人可能會幫助約瑟夫實現他新加入公司時立下的宏圖壯誌。
這在當時看起來似乎有點兒荒唐可笑,考慮到該公司在華爾街的地位,要實現這個抱負簡直就是一場革命。
1974年,高盛在華爾街名列前茅,而德崇的年總收入隻有120萬美元,資本十分薄弱,而且股市還在下跌。盡管德崇公司名聲顯赫,但是它隻能勉強擠進華爾街二流公司之列。
德崇公司實質上是由伯納姆公司(Burnham & Co.)和曆史悠久的德雷克塞爾·費爾斯通公司(Drexel Firestone)幾個殘存小公司合並而成的。伯納姆公司是一家專門從事零售業的經紀公司,1935年,由哈珀酒廠(I.W.Harper)創始人的孫子圖比·伯納姆創辦。德雷克塞爾·費爾斯通公司的曆史可以追溯到顯赫的費城德雷克塞爾家族,這是一家公開反對猶太人經營的J.P.摩根帝國的公司。
1971年,伯納姆公司同德雷克塞爾公司合並,這是一場奇怪的合並。伯納姆公司大部分為猶太人,依靠銷售技巧為生。與其正相反的是,德雷克塞爾卻是一家老牌的公司,一直就對推銷戰略十分討厭,由於受更加主動的營銷網絡的影響,公司的客戶在逐漸減少。德雷克塞爾公司現在蹣跚而行,主要靠自己主承銷商的聲望和曆史地位來支撐。圖比·伯納姆尋求同德雷克塞爾公司合並,主要就是想借助它的聲望提升自己,以吸引更多的承銷工作。
在仍然具有俱樂部性質的華爾街,合並的公司要想生存下去,高盛和摩根士丹利的許可和好意必不可少。為此,伯納姆去拜訪了這兩家公司的董事長。他們同意合並,但是提出了一個要求:無論公司的權力如何分配,德雷克塞爾這個高貴的名字必須放在前麵。德雷克塞爾·伯納姆公司(德崇公司)就此誕生了。
現在,雖然這兩個公司已經合並了,但是各自的職員仍然避免見麵,即使合並已經三年了,仍然如此。當伯納姆領著約瑟夫從公司走過時,他說,在合並時,當他第一次去見德雷克塞爾公司的負責人時,他問公司200多名員工中有幾個猶太人,被告知隻有3個。伯納姆說,今天要讓約瑟夫見的就是其中一個,他的名字叫邁克爾·米爾肯。
約瑟夫同米爾肯握了握手。這是一個熱情的年輕人,身材修長,眼睛深陷。約瑟夫不免會想,像米爾肯這樣的人怎麽會加盟德雷克塞爾·費爾斯通公司,但是米爾肯在其他方麵沒有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們並不是直接在一起工作。約瑟夫負責較高檔次的投資銀行業務,而米爾肯負責可轉換債券業務和非投資級別的證券業務,該部門後來被稱為“高收益部門”。他向伯納姆公司的一位資深交易員埃德溫·坎特負責,如果牽涉到了資金問題,他就直接向伯納姆匯報。
在兩人第一次見麵之後的一年中,約瑟夫與米爾肯之間的了解不斷增加,主要是因為米爾肯渴望通過約瑟夫找到新的潛在的金融業務,獲取中間人傭金,並給約瑟夫提成。
約瑟夫不是勢利小人,但是他開始以為米爾肯同伯納姆公司的眾多交易員一樣,都是隻懂得利用手腕進行交易,除此以外一竅不通的人。
約瑟夫出生於一個普通的家庭,在波士頓的一個藍領社區羅克斯伯裏長大的,父親是一個出租車司機。約瑟夫的父母都是正統的猶太教徒,但是他卻獲得獎學金,進入哈佛學院(Harvard College)學習,後來又到哈佛商學院攻讀。他曾經在赫頓公司工作過,上司是約翰·沙德(後任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主席),四年後他就成了該公司的合夥人。後來,他加入了希爾森公司,幫助安排同海登斯通公司的合並談判,合並之後被任命為公司首席運營官,是公司的第二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