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學監的獎賞

我的軍隊美美地睡到了早晨。我不需要休息,盡管我和塞弗羅及另外六個人一直在城牆上。他們站得很近,仿佛隻要有一絲空隙,學監就會有機會殺死我一樣。

塞弗羅給五個被阿波羅分院奴役的墨丘利學生解除了奴隸身份。他們擠在他身邊,在牆邊玩著競速遊戲,依次用手掌拍打對方的手背,比誰更快。我沒有加入,因為這對我來說太簡單了,還是讓孩子們自己找樂子比較好。攻下城堡之後,盡管最大的功勞屬於塞弗羅和塔克特斯,少年和少女們依然認為這讓我成了某種奇跡。野馬說,這種事情極少發生。

“他們似乎覺得你屬於另一個時代。”

“我不明白。”

“你似乎屬於古老的征服者,是那些征服了地球、將她的艦隊掃得片甲不留的古代黃金子民的一員。他們以此為借口來避免和你競爭。赫費斯提翁怎麽能和亞曆山大一較高下?安東尼怎麽可以和愷撒一決雌雄?”

我的心裏打了一個結。這隻是一場遊戲,他們竟對我愛戴到了這種地步。叛亂開始之後,這些少年和少女將會成為我的敵人,站在他們位置上的會是紅種人。那時他們會狂熱到什麽地步?而當他們與塞弗羅、塔克特斯、帕克斯和野馬這樣的人為敵時,這份狂熱會起上一星半點的作用嗎?

我望著野馬沿著城牆無聲無息地向我走來。扭傷的腳踝讓她有一點點跛,但她走路的樣子依然儀態萬方。她的頭發亂得像鳥巢,眼圈也黑得厲害。她對我露出一個微笑。她很美,很像伊歐。

越過城牆,我們能看到大森林和屬於馬爾斯分院的北方高地邊緣。西麵的群山在我們左側怒視著我們。野馬指了指天空。

“學監來了。”

我的護衛隊緊緊地圍了上來,但來人是費徹納。塞弗羅往城牆外吐了口口水。“我們的浪**監護人回來了。”

費徹納降落下來,臉上的微笑裏透出疲憊、恐懼,還有一點點驕傲。

“我們能談談嗎?”他問我,隨後朝我神情陰沉的朋友們瞥了一眼。

費徹納和我在阿波羅分院的指揮室裏坐了下來,野馬生起了火。費徹納不信任地望著她,對她的存在不太歡迎。他對大多數事物都有自己的看法,和我認識的某個人一樣。

“你把一切都攪得一團糟,年輕人。”

“請不要管我叫年輕人。”我說。

他點了點頭,嘴裏沒嚼口香糖。他有話要對我說,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我被他眼中的擔憂吸引住了。

“阿波羅沒有離開奧林匹斯山,對嗎?”我說。

他身子一僵,吃驚於我的猜測:“是的。他還在那兒。”

“這意味著什麽,費徹納?”野馬走過來,在我身邊坐下。

“不意味著什麽。”費徹納回答,眼睛望著我,“他本來應該離開奧林匹斯山,卻沒有離開。一切都亂套了。胡狼贏了,阿波羅就能得到一份美差。朱庇特和另幾個人也一樣。我們聽到消息,說月球會有幾個軍事執政官騎士的職位。”

“而現在這個選擇正在溜走。”野馬說。她瞥了我一眼,得意地笑了:“全因為一個男孩。”

“是的。”

我大笑起來,笑聲在屏蔽力場裏回響著:“那我們該怎麽做呢?”

“你依然想贏,對嗎?”費徹納問。

“沒錯。”

“這一切就是為了贏嗎?”他問我,但顯然,他腦子裏想的是另一回事,“不管贏不贏,你都能得到學徒資格。”

我把身體往前一傾,用手指敲了敲桌麵:“重點是,我想讓他們知道,就算這該死的遊戲是他們自己的,也休想作弊。不能因為他是首席執政官的兒子,就說他是最好的。這事關價值。”

“不,”費徹納說,把身子探了過來,“這事關政治。”他看了野馬一眼:“你能把她支開嗎?”

“野馬就留在這裏。”

“野馬,”他譏諷地說,“那麽,野馬,你對首席執政官幫兒子作弊有什麽看法?”

野馬聳了聳肩:“要麽殺人,要麽被殺;要麽作弊,要麽被作弊的玩家幹掉,我一向看到黃金子民們遵循這樣的規矩,尤其是聖痕者。”

“要麽作弊,要麽被作弊的玩家幹掉。”費徹納點了點自己的上唇,“有意思。”

“你應該很了解作弊的事。”她說。

“你必須讓我單獨跟戴羅談談,野馬。”

“她哪兒也不去。”

“沒事。”她含含糊糊地咕噥了一聲,用力在我肩膀上捏了一把,轉身走了,“反正你們的學監讓我覺得很無聊。”

野馬離開後,費徹納盯著我,把手伸進口袋裏,猶猶豫豫地拿出一樣東西——一個小盒子。他把盒子往桌上一扔,示意我把它打開。不知為何,我知道那裏麵裝的是什麽。

“哦,你們這些渾蛋的確欠我好幾份獎勵。”我埋怨地笑著,把舞者送我的刀戒套到了手指上。我動了動指節,超出我指尖八英寸長的刀刃彈了出來。指節再動一下,刀刃又收了回去。

“在你參加入學儀式前,黑曜種人把它摘下來了,對吧?有人說這是你父親的戒指。”

“有人對你說的嗎?”我用刀刃在會議桌上刻畫起來,“他們的消息可不夠準確。”

“你不需要假裝,年輕人。”我飛快地抬起眼,盯著費徹納的眼睛,“你來這裏是為了弄到一個學徒機會。你已經做到了。要是你繼續步步緊逼,學監們會殺了你。”

“我好像記得我們早就討論過這件事了。”

“戴羅,你做的這一切都沒有任何意義!這太無謀了!”

“沒有意義?”我重複道。

“你要是打敗了首席執政官的兒子,之後會怎麽樣?你能獲得什麽?”

“一切!”我厲聲叫道,身體因為憤怒而顫抖起來。我盯著火焰,直到能再次控製自己的嗓音,“我能證明我是學校裏最傑出的金種人,能表明你們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我為什麽要和你說話,費徹納?沒有你的幫助我也走到了這一步。我不需要你。阿波羅想殺我,而你什麽都沒有做!什麽都沒有!我欠著什麽沒有給你呢?這個嗎?”我彈出了刀刃。

“戴羅。”

“費徹納。”我翻了下眼睛。

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別像跟傻瓜說話一樣對我說話。看看我,看看我,你這高人一等的小雜種。”

我看著他。他的肚腩又變大了,臉對於一個黃金種來說憔悴得出奇,泛黃的頭發滑溜溜地梳到了腦後。他一直都不英俊,但從沒像眼下這樣形容猥瑣過。

“看看我吧,戴羅。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拚命鬥爭得來的。我不是生在首席執政官的家族裏,這就是我能爬到的最高點了,盡管我本可以升得更高。我的兒子本應該走到更高的地方,但他既不能也不願意。要是他嚐試,就必死無疑。每個人都有個極限,戴羅。一個他們跳不過的極限。你的極限在我之上,但沒你期望的那麽高。要是你想僭越本分,他們會把你打下來。”

他好像感到羞恥一般把視線轉向別處,望著火光。他的兒子。我本可以從他們的膚色、容貌、性情和彼此交談的方式看出來的。我是個蠢貨,我早該把這件事大聲說出來。

“你是塞弗羅的父親。”我說。

他沒有回答,過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他的聲音裏充滿了懇求:“你讓他感覺自己能爬到他能力之外的高度。你會害死他的,孩子,你會害死你自己。”

“那就幫助我們!”我竭力勸說,“給我什麽可以和阿波羅對抗的東西。或者,更好的辦法是,和我一起跟他們戰鬥。把其他學監團結起來,和他們打上一仗。”

“我做不到,孩子,我做不到。”

我歎了口氣:“不,我認為你是不願意做。”

“哪怕隻幫你一點點,我的職業生涯就完蛋了。我為之拚死拚活的一切都會受到威脅。為了什麽?隻為了向首席執政官說明一個道理?”

“每個人都害怕變革,”我說著,對這個飽受打擊的男子露出一個誠摯的微笑,“你讓我想起了我叔叔。”

“不會有變革,”費徹納站起身,低聲咕嚕道,“永遠不會有。搞清楚你的處境,否則就沒法活著出去了,孩子。”他的神情似乎想伸手拍拍我的肩膀,但沒有這麽做,“見鬼,套已經設好了,你正往裏麵踩呢。”

“我對胡狼的圈套已經做好準備了,費徹納。還有阿波羅的。對我來說,這兩個都是一回事。該來的總會來,他們沒法阻止。”

“不,”猶豫了片刻,費徹納說,“不是他們的陷阱,是那個女孩的。”

我用他能理解的方式回答:“費徹納,別把我當成一個頭腦不清,對模棱兩可、心口不一的話煩惱的人。那支軍隊是我的,我贏得了他們的信念、身軀和靈魂。到這個份上,我和他們是不會彼此背叛的。這是你們從未見識過的東西。所以,什麽都不要說了。”

他搖了搖頭:“這是你的權利,孩子。”

“是的,這是我的權利。”我微微一笑,我一直等待的時機到了,“停,費徹納。”我在他走到門口之前叫住了他。他停下腳步轉身看著我。我把椅子往後一推,大步向他走去。他的眼裏滿是驚奇。然後,我伸出手來:“不管怎樣,謝謝你。”

他在我手上拍了拍。“祝你好運,戴羅,”他說,“但請你照看著塞弗羅點。不管我怎麽勸說,這小渾蛋就是要跟在你屁股後麵。”

“我會照看好他,我向你保證。”我用地獄掘進者的手抓緊了他的肩膀。

有那麽一瞬間,正是在那一瞬間,我們是朋友。然後,我的手施加在他身上的壓力讓他抽搐了起來。突然,他睜大了眼睛。他明白我想做什麽了。

“對不起。”我說。

與此同時,我一拳打斷了他的鼻子,手肘狠狠撞擊著他的太陽穴,直到他不再動彈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