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安東尼婭

我通過了考驗。與密涅瓦分院曠日持久的戰爭結束了,同時,戴安娜分院也中了我的圈套。

戰鬥開始前,戴安娜分院有三個選擇。他們本可以背叛我,和密涅瓦聯手把我們變成奴隸,但我讓卡西烏斯派出哨兵,截住了他們的騎手。他們還可以接受我的提議,或者派兵攻下我們的城堡。我毫不擔心他們這麽做,因為這是個陷阱。我們在城堡裏一滴水都沒留下,這樣我們很輕鬆就能把他們困死。

現在他們得到了密涅瓦分院的城堡,我們留在外麵的平原上。他們可以選擇履行我們的協議。旗子歸我們,城堡和所有俘虜歸他們。但我料到他們會變得貪婪。事實也正是如此。大門關上了,他們認為自己得到了一個戰略基地。很好。我就是為此才讓塞弗羅留在城堡裏,和他們待在一起的。

不一會兒,一陣濃煙冒了起來。趁他們忙著把密涅瓦的人變成奴隸,派兵把守城牆、對付我們的時候,塞弗羅燒毀了糧食,用糞便汙染了井水,然後和號叫者們在地下室躲了起來。

戴安娜分院不習慣這種戰爭,他們從沒離開過森林。我們沒費多大事就把他們等出來了。三天之後,發現我們依然沒有離開,他們顯得很驚訝。我們的人馬在城南城北紮下營,到處點滿篝火,以防他們趁夜逃走。他們渴了。首領塔瑪拉不肯見我,在背叛的時候還被抓了個現行,這讓她覺得無地自容。

第四天,塔瑪拉最終提出用十名密涅瓦奴隸和所有被俘的我方士兵作為交換,換取讓他們回家的許可。我派莉婭告訴她“滾你的吧”。莉婭回來的時候笑得像個孩子。她甩開長發,抓住我的手臂靠過來,滑稽地模仿著塔瑪拉不顧一切的樣子。

“你還有廉恥嗎!”她叫道,“難道你是個言而無信的人嗎?!”

第五天夜裏,他們試圖強行突圍。我們一個不剩地把他們逮住了,除了塔瑪拉。她從馬背上摔了下來,被踩死在了泥地裏。

“她的馬鞍被人從底下割斷了。”塞弗羅把一段皮帶拿給我看,斷口切得幹淨利落,“是塔克特斯?”

“很有可能。”

“他媽是元老院議員。他爸是軍事執政官。”塞弗羅啐了一口,“我小時候和他見過麵。他把一個小女孩打得半死,因為她不肯親他的臉。發瘋的雜種。”

“算了,”我說,“我們什麽證據都沒有。”塔克特斯已經成了我們的奴隸,跟戴安娜分院和密涅瓦分院的所有人一樣,包括帕克斯。我、卡西烏斯和洛克騎在馬上,看著新奴隸們把密涅瓦城堡各處的木柴和幹草堆放在一起,燃起一把大火。在熊熊火光中,我們為勝利互敬了一杯。

“這將為你的成就添上最後一個分數,”卡西烏斯告訴我,“你是學級長了,兄弟。”他在我肩上輕輕拍了拍,我從他眼中看到了一絲刺人的嫉妒,“沒有比你更適合的人了。”

“諸神在上,我從沒期望會看到你的這一麵,英俊的朋友,”洛克說,“謙遜!卡西烏斯,真的是你嗎?”

卡西烏斯聳聳肩:“這個遊戲隻會占用我們一生中的一年時間,甚至更短。在這之後,我們會成為學徒,或者進入研究院。再然後才是我們的人生。我很高興我們三個在同一個分院裏——最終我們都將得到應有的獎賞。”

我握緊了他的肩膀:“我讚同。”

他的眼睛依然看著地,無法和我對視,直到他再次開口。

“我……在這裏失去了一個兄弟。我永遠淡忘不了這種痛苦。但我感覺我又得到了兩個。”他目光炯炯地望著我,“我是認真的,朋友。我可是認真的。我們會在這裏爭取榮光,再打敗幾個該死的分院,奪取整個遊戲的勝利什麽的。但我父親的無敵艦隊需要軍官……當然,如果你們感興趣。貝婁那家族永遠需要能使她更加強大的軍事執政官。”

說出後麵幾句話時,他底氣略有些不足,好像我們會有更好的事情可做。

我再次抓緊他的肩膀。洛克說了些很有頭腦的屁話,說自己要做政治家,因為比起自己送死,他覺得讓別人送死更好些。要是我當上了貝婁那家族的審判官,阿瑞斯之子會笑得連口水都流下來的。

“別擔心,洛克,我會向我父親提起你的詩作的,”卡西烏斯大笑,“他一直很想找個隨軍吟遊詩人。”

“當然,”洛克稍作修飾,“請你務必告訴親愛的貝婁那統帥,我是個隱喻大師和懂押韻的遊**者。”

“遊**者洛克……哦,神啊。”我大笑起來。這時,塞弗羅和奎茵騎著馬,帶著一個騎著某種我從沒見過的馬的女孩跑了過來。那女孩頭上套著個袋子。奎茵說,她是普路托分院的使節。

女孩的名字是萊拉絲。他們是在樹林邊緣發現她的。她想和卡西烏斯談談。

萊拉絲曾是個愛笑的圓臉女孩,但現在不是了。她臉上畫了花紋,有很新的燒傷,布滿凹痕,神情冷酷。她挨過餓,身上有種我不認識的冰冷。我被嚇住了。這種感覺和米琪看著我時的感覺一樣。在他眼中,我是個冰冷、安靜、無法理解的生物。她對我來說也是一樣,就像人看著一條生活在地下暗河裏的魚。

萊拉絲話說得很慢,在空氣中久久回響著。

“是胡狼派我來的。”

“用他的真名,如果你願意。”我提議。

“我不是來和你說話的,”她的語氣裏沒有一絲情感,“我是來見卡西烏斯的。”

她的馬又矮又瘦,蹄子幹裂。一堆衣物讓她的馬鞍顯得很臃腫。除了十字弓,我沒見到其他武器。他們的分院在山上,她需要更多的衣服抵禦嚴寒,矮小的馬匹更適應艱苦的騎行。除非,這一切都是騙局。於是我要求查看她的戒指。戒指上的圖案是一棵哀悼之樹,樹根深深紮入泥土,這是普路托分院的標誌。她少了兩根手指,斷茬被燒灼過的傷口已經封住。這麽說來,他們已經有離子武器了。走動的時候她的頭發啪啪直響,我不知道那是什麽。

她無聲地打量了我一下,仿佛在拿我跟她的主子做比較。

顯而易見,她當我不存在。

“卡西烏斯·歐·貝婁那,我的主人想要收割者。”不等我們開口,她繼續說了下去,我們太吃驚了,“我們不在乎他是死是活。作為交換,我們會送五十把給你的……軍隊。”

她扔給他兩把離子劍。

“讓你主人親自和我較量。”我說。

“我不和死人說話。”萊拉絲對著空氣說,“我的主人已經在收割者身上畫了記號。冬天到來之前他就會死在某個人——或者另一個手上。”

“滾你的。”卡西烏斯回答。

她把一個小包裹丟給卡西烏斯:“這個會幫你拿定主意的。”

她沒有再說什麽。奎茵迷惑地抬起眉毛,聳著肩,把她帶了下去。

我看著卡西烏斯手裏的小包裹,一股偏執的衝動控製了我。裏麵會是什麽?

“打開。”我說。

“不。她瘋了,和紫種人一樣。”卡西烏斯大笑著說,“我不會讓她離間我們的。”然而他還是把包裹塞到了靴筒裏。我想向他厲聲大叫,要他把包裹打開。但我隻是笑了笑,裝作什麽都不用擔心的樣子。

“那女孩不太對勁。看上去不太像人。”我故作輕鬆地說。

“和我們這裏的餓狼一樣。”卡西烏斯揮了一下離子劍,空氣尖嘯起來,“至少我們弄到了兩把離子劍。現在我能好好教你決鬥了。這玩意兒能刺破杜洛盔甲。非常危險。”

胡狼知道我的存在,這個念頭讓我發抖。洛克的話更糟。

“你注意到那女孩的頭發是怎麽綁的了嗎?”他臉色慘白地問,“她的辮子上掛了很多牙齒。”

我們必須做好和胡狼的軍隊交手的準備。這意味著鞏固力量,掃清餘下的威脅。我必須把大森林的戴安娜殘餘力量消滅掉,還有刻瑞斯分院的人。我派卡西烏斯帶領十二個騎手去收拾戴安娜殘部,自己則帶著餘下的部隊和奴隸返回城堡,為對付胡狼做準備。雖然還沒有計劃,但我必須在他有所動作的時候做好準備。

“號叫者們在馬肚子裏睡了那麽久,光靠身上的臭味就能把他們從林子裏熏出來了。”卡西烏斯大笑著用馬刺踢著馬,衝出了主力隊伍,“我會讓矮子精盡情收拾他們的。不等你上床睡覺我們就回來了。”

塞弗羅不想丟下我,他不明白卡西烏斯為什麽要靠他掃清戴安娜殘部。我告訴了他實情。

“卡西烏斯靴筒裏有個小包裹,是萊拉絲給他的。我需要你把它偷出來。”

他沒有判斷形勢的能力。就算在這種情形之下。有時我不禁想知道他為什麽對我如此忠誠。然後我想起了其他人。我不能對這份禮物吹毛求疵,這是得寸進尺。

那天晚上,卡西烏斯率兵圍困了大森林的戴安娜殘部,其他士兵在馬爾斯城堡高地的圍牆裏盡情歡宴。主樓一塵不染,廣場上一片歡騰。連奴隸們都分到了瓊烤的百裏香羊肉和滴著橄欖油的鹿肉。我望著他們。我走過的時候,奴隸們都羞愧地低下頭,包括帕克斯。額頭上號叫者的狼形紋章打垮了他的驕傲。隻有塔克特斯敢直視我的眼睛。他深蜜色的皮膚和奎茵很相像,但眼睛讓我想起了礦坑蝮蛇。

他衝我擠了擠眼。

打敗帕克斯之後,我的領袖地位終於得到了包括安東尼婭在內的精英們的認可。這讓我想起我接受了米琪的雕刻之後,路人們對我的態度。我是金種人,我即是權力。殺死提圖斯之後,我第一次有了這種感覺。不久費徹納就會飛下來,把石碑上的學級長之手交給我。然後一切都會轉好。

洛克、奎茵、莉婭和我一起吃飯,現在又多了波拉克斯。連正和安東尼婭交談的維克瑟斯和卡珊德拉也走過來,祝賀我的勝利。他們笑著拍打我的肩膀。安東尼婭的小玩物昔皮歐正在清點奴隸數目。安東尼婭本人沒有冒險過來,但讚許地點了點她金色的頭。奇跡的確是會發生的。

我是學級長了,我有了五條金色橫線。很快費徹納就會來把這個稱號授予我。明天一早,刻瑞斯分院就會陷落。他們人數隻有我們三分之一不到,他們的糧食能喂飽我的軍隊,他們的要塞可以成為我們的指揮基地。我將坐擁四個分院的力量。我們會掃平北方殘餘的勢力,在第一場雪之前揮師南下。然後就是我和胡狼會麵的時候了。

洛克走過來,站在我身邊,和我一起看著歡宴的情景。

“我在考慮和莉婭接吻。”他突然對我說。我看到她正在一個火堆前和幾個中等生一起笑著。她把頭發剪短了。她朝我們看了一眼,衝著洛克凝視的視線嫵媚地縮起了腦袋。洛克臉紅了,把眼睛轉向一邊。

“我以為你不喜歡她。她像隻小狗一樣跟在你屁股後麵。”我笑了起來。

“哦,是的。一開始她並沒有引起我的興趣,因為我覺得她黏著我的原因和……溺水的人攀著救生筏沒兩樣。但……她成長了。”

我仔細看了他一眼,大笑起來,怎麽也停不住。

我們看起來像一群金色的狼。和剛到學院時相比,我們都瘦了,頭發長長了,也有了傷疤。我的變化比絕大多數人都大。我好像過度依賴紅肉了,還弄碎了一顆臼齒。但我放聲大笑,直到我的牙齒疼得受不了。我已經忘了我們還是人類,還是會墜入愛河的少年。

“呃,別浪費了你的初吻,”我說,“這是我唯一的建議。”

我讓他帶她去個特別的地方。帶她到一個對他——或者對他們倆來說意義非凡的地方去。我曾帶伊歐去看我的鑽機,洛蘭和巴羅還編了個笑話笑我。那時鑽機被關好放在一條通風的巷道裏,我們不用穿防熱服,隻要小心礦坑蝮蛇。但她還是興奮地出了汗。她的頭發黏在臉上,手抓著我不放,直到她知道我是她的,直到我吻了她。

我齜牙笑著,在洛克屁股上扇了一巴掌,祝他好運。納羅叔叔說這是種習俗。他扇我時用的是甩刀刀身。我覺得他在說謊。

那天晚上我夢見了伊歐。我很少不夢見她。高塔上的雙層床是空的。洛克、莉婭、卡西烏斯、塞弗羅、號叫者,全都不在。除了奎茵,我的朋友們都不在。我是學級長了,但我覺得如此孤獨。火堆劈啪爆響。冰冷的秋風吹了進來,像廢棄巷道裏的風一樣呻吟著,讓我想起我的妻子。

伊歐。我懷念她睡在我身邊時暖暖的體溫。我懷念她的脖子,懷念我印在她柔軟肌膚上的吻。我想嗅聞她的頭發,品嚐她的小嘴,聽她用耳語般的聲音對我說她愛我。

然後我聽到一陣腳步聲。她消失了。

莉婭猛地推開寢室大門。她像發了瘋一樣說個不停,我卻幾乎聽不懂她在說什麽。我站起來,走到她麵前,把手放在她肩上讓她冷靜。沒有用。她隻用雙躁狂的眼睛從短短的劉海後麵瞪著我。

“洛克!”她哀聲號叫著,“洛克掉到岩縫裏了。他的腿斷了。我夠不到他!”

我飛快地跟著她跑了出去,外套和鐮刀都沒帶。除了守衛,城堡的人都在熟睡。我們飛奔著穿過大門,連騎馬也忘了。我朝一個守衛喊了一聲,要她跟我們一起去幫忙,但沒有看到她是否跟了上來。莉婭在前麵跑著,把我帶下河穀,然後爬上北邊的小山,來到一條高地峽穀前。就是在這裏,我們點起了屬於我們部族的第一堆火。霧氣很濃,四下很黑。我意識到了自己的愚蠢。

這是個圈套。

我不再跟著莉婭。我沒有對她說。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從我身後追來,於是就地趴下,鑽進一條岩縫裏,讓霧氣掩蓋我的蹤跡。我用蕨類植物蓋住自己。現在我能聽到他們的聲音了。刀劍的聲音,腳步聲,電擊長矛的聲音,咒罵聲。他們有多少人?莉婭張皇無錯地喊著我的名字。她現在是孤身一人了。是她把我領到了他們身邊。我聽到了卑鄙的維克瑟斯的聲音,聞到了卡珊德拉身上的花香。她總是用花瓣塗抹皮膚,好蓋掉自己的體味。

他們在霧中互相呼應著。他們知道我察覺了他們的圈套。怎麽做才能回到我的軍隊裏?我不敢動彈。這裏有多少人?他們在找我。跑出去的話,我有多大把握逃脫?會不會徑直衝到他們刀刃上?我靴筒裏有兩把匕首。就這麽辦。我把它們抽了出來。

“哦,收割者!”安東尼婭在霧中喊道,她就在我上方的某個地方,“無畏的領袖!哦,收割者,別躲了,親愛的。你像國王一樣差遣我們,但我們一點都不生你的氣。更不會氣得想把小刀插到你眼窩裏。怎麽會呢。親愛的?”

他們大聲譏諷我,想利用我的虛榮心激我出來。但他們不理解我根本就沒多少虛榮心。一隻靴子停在了離我腦袋很近的地方,綠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掃視著。我覺得他們看見我了,但沒有。夜視眼鏡。有人給了他們夜視眼鏡。我聽到維克瑟斯和卡珊德拉的說話聲,安東尼婭開始氣餒了。

“收割者,要是你不肯出來,後果就嚴重了。”她歎了口氣,“你問怎麽個嚴重法?哦,我會在小莉婭的喉嚨上割一刀,一直割到骨頭。”我聽到一聲痛叫。他們扯住了莉婭的頭發。“洛克的小情人。”

我沒有出來。他媽的。我不能出來。我的生命不是我一個人的。它屬於伊歐,屬於我的家族。我不能隨意把它拋掉。我的尊嚴,莉婭,或者再次失去一個朋友的疼痛都不能使我把它拋掉。他們是不是也抓了洛克?

我的下巴酸痛起來。我咬緊牙關,臼齒疼痛難忍。安東尼婭不會那麽做的。

她不能。

“最後一次機會,親愛的。不出來嗎?”血肉摩擦的聲音,緊接著是一陣咕咕的響聲,然後是屍體癱軟倒地的悶響,“真遺憾。”

看到醫療機器人一邊哀鳴一邊穿過濃霧飛過來的時候,我發出一個無聲的尖叫。我有結實的雙手和強健的身體,卻無力阻止這一切。無力阻止他們。

直到清晨確認他們都走了,我才敢動彈。醫療機器人沒有帶走莉婭的屍體。學監們有意讓我知道她死了,這樣我就沒法對她的幸存抱有任何希望了。那群雜種。死亡讓她的身體顯得異常脆弱,像一隻從鳥巢墜下的雛鳥。我用石堆蓋住了她的屍體。石堆很高,但無法阻隔狼群。

我沒找到洛克的屍體,無從得知他的遭遇。我的朋友已經死了嗎?

我像遊魂一樣沿著高地往回走。我怕碰上安東尼婭的手下,遠遠繞開了城堡,來到卡西烏斯從大森林返回時的必經之路。我躲在灌木叢裏免得被人看到。中午,他回來了,騎在隊伍最前麵,後麵是一小隊士兵和奴隸。我鑽出灌木叢,他馬上踢馬迎上來向我致意。

“兄弟!”他喊道,“我給你帶了一份禮物!”他跳下馬背擁抱了我,然後拉出一塊戴安娜分院的壁毯,披在了我肩上。他後退了幾步:“你的臉色白得像幽靈。出什麽事了?”他從我頭發裏撿出一片樹葉。也許就是那時,他看出了我眼中的悲傷。

塞弗羅騎著馬從他身後跑了過來。我把事情告訴了他。

“那條母狗。”卡西烏斯嘟囔著,塞弗羅一言不發,“可憐的莉婭。可憐的莉婭。她是那麽甜美。你覺得洛克死了嗎?”

“我不知道。”我說,“我不知道。”

“該死的。”卡西烏斯搖搖頭。

“肯定有學監給了安東尼婭夜視眼鏡,”塞弗羅推測,“不然就是胡狼賄賂了她。這就說得通了。”

“誰還在乎那些?”卡西烏斯吼道,揮舞著手臂,“洛克可能受傷,或者死了,朋友。你難道不明白嗎?”他抓住我的後頸,把我的額頭抵在他的額頭上,“我們會找到他的,戴羅。我們會找到我們的兄弟。”

我點點頭,一陣麻木在我胸口擴散開來。

安東尼婭沒有返回城堡。她手下的維克瑟斯和卡珊德拉也沒有。他們沒能殺死我,隻能潛逃了。但逃到哪兒去了呢?

奎茵見我們走進大門,舉起雙手,大叫著向我們跑來。

“不知道你們都跑到哪兒去了!你們回來之前,這裏的奴隸有我們的人四倍那麽多!但一切都好,一切都好。”我們把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她。她抓住卡西烏斯的手,眼裏噙滿了哀悼莉婭的淚水。但她不肯相信洛克死了。她一直搖頭:“我們可以派奴隸去找洛克。也許他受了傷,躲在什麽地方了。肯定是這樣。必須是這樣。”

我們沒有找到他。整個軍隊的人都去搜索了,但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我們聚集在指揮室的長桌前。

“他可能死在深溝裏了。”那天晚上,塞弗羅說道。我差點動手打了他,但他說得沒錯。

“是胡狼幹的。”我嘟囔道。

“不肯罷休的雜種。”他說。

“他還會再來嗎?”

“塞弗羅的意思是,不管這是不是胡狼幹的都無所謂。現在我們動不了胡狼。就算他打算殺你,我們的處境也傷不了他。”奎茵大聲說,“我們先對付我們的鄰居吧。”

“蠢貨。”塞弗羅小聲說。

“真稀奇。矮子精好像不同意。”卡西烏斯罵道,“你肚子裏有什麽話就快點吐出來吧,矮子精。”

“你少居高臨下地跟我說話。”塞弗羅冷哼。

卡西烏斯咯咯笑起來:“別因為你隻有我膝蓋高就往我腳上撒尿。”

“我哪一點都和你是平等的。”塞弗羅的神情讓我猛地往前一傾,怕下一秒一把匕首就會插進卡西烏斯的眼球。

“平等?哪裏平等,出身嗎?”卡西烏斯露齒一笑,“哦,等一下,我的意思是身高、容貌、頭腦、財富……還要我說下去嗎?”

奎茵使勁踢了他的椅子一腳。

“你到底是怎麽了?”她厲聲向他喝道,“得了。閉上你的嘴。”

塞弗羅的眼睛盯著地。我突然非常想把手放在他肩上。

“你剛才說什麽,塞弗羅?”奎茵問。

“沒什麽。”

“說啊。”

“他沒說什麽。”卡西烏斯咯咯笑道。

“卡西烏斯。”隻有我的聲音能讓他停住,“塞弗羅。”

塞弗羅歎了口氣,抬頭看著我,臉氣得通紅:“我隻是想,胡狼還在肆意妄為,我們不該耗在這裏糾纏不休。”他聳聳肩,“派我去南方吧。我會搞點亂子出來的。”

“亂子?”卡西烏斯問,“你打算怎麽幹,殺掉胡狼?”

“是的。”塞弗羅平靜地望著卡西烏斯,“我會把匕首插進他的喉嚨,捅個能一直看到他頸椎的洞出來。”

緊張的氣氛讓我感到不舒服。

“你不是認真的吧?”奎茵小聲說。

“他是認真的。”卡西烏斯的額頭皺了起來,“但他錯了。我們不是野獸,至少你我不是,戴羅。貝婁那家族的軍事執政官們不捅黑刀。我們有五百年的榮譽要維護。”

“胡說八道。”塞弗羅揮了揮手,從他身邊走開了。

“這是血統決定的。”卡西烏斯微不可察地抬了抬頭。

塞弗羅的嘴唇殘忍地扭曲了:“你要是信那些東西,你就是個精靈種。你以為你爸爸是靠體麵的行為爬到統帥位子上的?”

“那叫騎士精神,矮子精。”卡西烏斯嘲笑說,“冷血的謀殺是錯誤的,尤其是在學校裏。”

“我同意卡西烏斯的說法。”我不再沉默。

“難怪。”塞弗羅唐突地站起來走了。我問他要去哪兒。

“顯然,你不需要我了。這麽多人為你獻計獻策。”

“塞弗羅。”

“我去搜查溝渠。再搜一次。我跟你打賭,貝婁那可不願幹這個,怕弄髒了他高貴的膝蓋。”離開之前,他譏諷地向卡西烏斯鞠了一躬。

奎茵、卡西烏斯和我留在了指揮室。卡西烏斯打著嗬欠說,再過六小時天就亮了,在那之前他需要一點快速動眼睡眠,然後就走了。指揮室隻剩下我和奎茵。她的頭發剪得很短,參差不齊,劉海搭在她細長的眼睛上方。她像男孩一樣懶洋洋地歪在椅子裏,剔著指甲。

“你在想什麽?”她問。

“洛克,和……莉婭。”那咕咕聲,還有所有代表著死亡的聲音都在我腦子裏回響著。伊歐頸椎斷裂的聲音。朱利安在自己的血泊裏抽搐時的死寂。我是收割者,死亡與我如影隨形。

“就這些?”她問。

“我想我們得睡一會兒。”我回答。

她一言不發地目送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