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秦皇漢武之風的曹叡,一念之差埋下曹氏覆滅的禍根

魏明帝曹叡在位時間共計十三年,他登基時二十三歲(公元226年),死時三十六歲(公元239年)。

自登基以來,曹叡的表現非同凡響。特別在軍事謀略上,堪稱天才,即便是像諸葛亮、孫權這樣在戰場上摸爬滾打許多年的領袖人物,也未必能勝過他。劉曄把他比作秦皇、漢武,實非過譽之辭。《資治通鑒》是這樣說的:“行師動眾,論決大事,謀臣將相,鹹服帝之大略。”不論是司馬懿、曹休、曹真、滿寵等久經沙場的將領,還是劉曄、蔣濟這樣的謀臣,都從心底佩服曹叡的英明。

曹丕去世前,擔心曹叡沒有政治經驗,便指定司馬懿、曹真、陳群幾人為輔政大臣,協助他治理國家。沒想到曹叡上台後,根本就不需要別人教導他。父皇留下的重臣,幾乎都被他派去擔任軍區司令員:曹真坐鎮關中,司馬懿坐鎮荊豫,曹休坐鎮淮南。隻有陳群留在中央,不過對皇帝沒有什麽影響力,“輔政”成為一句空話。

他打心眼裏不相信任何人,這與他的經曆有直接關係。誰可相信?父親是殺害母親的元凶,繼母是殺害母親的幫凶。一個人若是連父母都不相信,還會去相信自己見都不曾見過的人嗎?登基伊始,他就下定決心,把權力牢牢握在手心,其他人隻能是工具,絕不能淩駕於他之上。

他的政治才能來源於親身經曆人世沉浮後的頓悟。曹叡出身帝王之家,在他人看來貴不可言,是羨慕嫉妒恨的對象。然而其中的辛酸苦辣,外人又豈能知。母親甄氏失去恩寵,乃至被逼身死,曹叡從齊公被貶為平原侯,已跌落至失勢的邊緣,他不得不從殘酷的人生中學會生存之術,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其堅忍不拔之品質,差不多就培養於這一時期。沉潛的另一個好處是讓他博學多識,他行事謹慎,從不結交任何官員,隻埋頭讀書,同時學會冷靜地觀察他人,他幾乎記得住每個接觸過的人的姓名、官職、性格、經曆乃至父母兄弟等。史書上是這樣寫的:“性特強識,雖左右小臣,官簿性行,名跡所履,及其父兄子弟,一經耳目,終不遺忘。”這種過目不忘的本領,對他隨心所欲地統禦群臣有著不可低估的作用。

由於長期沉默寡言,曹叡說起話來有些口吃的毛病,當了皇帝後,他的話也不多。他看上去有些柔弱,相貌得到母親的些許遺傳,長得十分俊美,特別是一頭長發直垂到地麵,頗引人注目。不過,柔弱的外表下是一顆剛毅的心,結結巴巴的話語背後是一言九鼎。他的智慧得到祖父的隔代遺傳,具備了領袖最重要的能力:從紛繁蕪雜的表象中抓住本質問題的能力;化複雜為簡單的能力;在事件剛剛萌發時就看清未來趨勢的判斷能力。

在治理國家上,他抓住三個根本問題:其一,鞏固權力在於駕馭群臣;其二,安定國家在於挫敗吳、蜀的進犯;其三,安撫民眾在於法製治國。

曹叡雖被比於秦皇、漢武,實無秦皇漢武的武功,問題不在於他缺乏武略,而在於他英年早逝。倘若多活幾年,其武功想必大有可觀。其實把眼光放長遠點看,他的勝利意義重大。他耗盡了蜀國的民力財力,斷了東吳的擴張之路,瓦解了鮮卑的崛起。

作為一國之君,曹叡對法律製度及訴訟事件抱有濃厚的興趣。他經常說一句話:“獄者,天下之情命也。”就是說,刑獄之事,關乎天下人的性命。當時在首都洛陽城北有個“平望觀”,曹叡將其改名為“聽訟觀”,後來很多重大的刑事案件就在這裏審理,曹叡經常前往旁觀判案過程。

在法律上,曹叡是專家。史書中這樣說:“好學多識,特留意於法理。”魏國延續了漢代的律法,漢代的律法是在秦法的基礎上擴充的,而秦法的源頭則是戰國時代魏國李悝所著的《法經》。從戰國到三國,數百年時間,法律條文變得冗雜龐大。最初李悝的《法經》隻有六篇,蕭何製定《漢律》,增加到九篇。隨著社會發展,法網愈加嚴密,法律條文愈加煩瑣,《漢律》從九篇增加到六十篇,後又有《令》三百多篇,《決事比》九百多卷。簡要地說,律就是國家基本法律;令是皇帝的詔令;比是判例。除此之外,還有對法律條文的解釋,包括著名經學家馬融、鄭玄等人的注釋。到了魏明帝曹叡時,這些法律條文總計有兩萬六千二百七十二條,字數達到驚人的七百七十三萬字。如此龐大的法典,不要說古代,就是放在當代也是大部頭——這些典籍估計要蓋一座大樓才能放滿。

重新整理法律,精減條文成為刻不容緩的大事。曹叡詔令陳群、劉邵等人修改法律,製定成《新律》十八篇,《州郡令》四十五篇,《尚書官令》《軍中令》合計一百八十多篇。盡管比蕭何的法律要多得多,但比起之前的七百多萬言,已是大大瘦身了。在解釋法律條文上,隻采用鄭玄一人的解釋,有效遏製了法令的碎片化傾向,提高了訴訟效率。

可以說,這是曹叡主持的一項偉大工程,也體現出他對法律的重視。

刑法是國家非常重要的一塊基石,但自漢代以來往往受到輕視,學習商鞅、韓非子的刑名之學,那是被瞧不起、被排斥的。同樣,獄吏直接掌握老百姓的生死,這麽重要的職位,往往是由不入流的人擔任,你看過哪個正人君子、讀書人去當獄吏呢?

尚書衛覬是有眼光的,他認為國家敗壞的原因,就在於執法人員素質不高。素質不高的原因在於大家覺得這個職位名聲很爛,好人都不想去,去的都是壞人。為了改變社會偏見,衛覬建議,設置法律博士。漢代時設立的五經博士地位很高,衛覬提出設法律博士,是把刑名法學提高到與儒家五經並列的地位,這的確是高瞻遠矚。這個提議得到曹叡的認同並付諸實行,“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來,法家的惡名總算得到了清洗。

與秦皇、漢武相類似的是,曹叡在個人生活上窮奢極欲,對大興土木情有獨鍾。

上台伊始,曹叡便開始大造宮殿以及母親甄氏的陵園,司徒王朗見百姓勞苦,上書勸諫,以古代明君大禹、越王勾踐、漢文帝、漢景帝等為例,勸說曹叡節省民力財力。不過,曹叡非但沒聽,還在洛陽興建皇室祭廟,這座祭廟花了三年多時間才修好,供奉曹騰、曹嵩、曹操、曹丕四位先祖的神位——有趣的是,魏國尊曹騰為高帝,這個大太監恐怕做夢都想不到,隔了幾代後,自己居然成了魏國朝廷追認的皇帝,曆史真是開了個大玩笑。

公元232年(魏太和六年),曹叡最疼愛的女兒曹淑夭亡。他貴為皇帝,少年時喪母,成年後喪女,悲慟欲絕,不顧朝臣們的反對,親自送女兒的靈柩下葬。這段時間曹叡心情低落,遂從洛陽移駕許昌,重修許昌皇宮(當年漢獻帝的皇宮),建景福殿、承光殿。

皇帝一旦欣賞起宮殿藝術,對百姓來說絕不是福音。在許昌宮之後,曹叡又興修規模更大的洛陽宮,這座宮殿的主體是昭陽殿、太極殿,並築一座高達十餘丈的總章觀。為了這個龐大的建築,四周民夫都被征調,導致農田拋荒,無人耕種。

對此,司空陳群上書進諫,指出大興土木、勞民傷財將令吳、蜀兩國有機可乘,會動搖國家根本。曹叡不以為然地答道:“帝王之業與帝王宮殿是並行不悖的,等到把敵人消滅之後,就不會大興土木了。”接著他又盯著陳群說:“造宮殿應該是你的職責啊,當年蕭何不是主持興建了未央宮嗎?”

言下之意,你陳群不僅不能責備我,而且不積極修宮殿還是你的失職。

陳群一聽,這哪跟哪呀,這不是強詞奪理嗎?他耐心地規勸道:“現在跟從前的情況不一樣。當時,漢高祖已經將與其爭天下的項羽消滅,加上秦國的宮殿已被燒光,蕭何才修建了一些必要的設施,可如今吳、蜀兩國都還未平定,怎麽能跟古代一樣呢?人為了滿足私欲,借口多的是,何況帝王是沒有人敢違抗的。如果陛下一定要興建,臣下說再多也沒用。以前漢明帝要修建德陽殿,鍾離意勸阻,明帝便停止修殿。作為帝王,豈會害怕一個臣子,隻是為天下百姓考慮罷了。如今我無法使陛下回心轉意,比起鍾離意來真是自愧不如。”

曹叡畢竟是聰明人,道理他能不曉得嗎?隻是欲望戰勝了理智,他無法克製。陳群是先帝指定的輔政大臣之一,說話的分量比他人要重,曹叡雖不能全盤接受,也不得不給他點麵子,稍稍壓縮了建築的規模。

不過,對於建宮殿,曹叡確實像著魔一般,過了段時間,他又突發奇想,打算把北芒山的山頂鏟平,在上麵建造台觀,這樣可以坐在台上遙望遠處的孟津。衛尉辛毗告誡說,削平高山,既違背天理,又損耗人力,民不堪役。曹叡這才作罷,不過,這隻是皇帝的一丁點讓步而已。

宮殿建築始終是曹叡與臣僚之間最大的問題。

在所有大臣中,反對最力者當屬少府楊阜。最初楊阜的批評比較溫和,隻是委婉地說吳、蜀未滅,應該減少建築工程,厲行節約。曹叡倒是挺客氣的,下詔對楊阜的建議表示讚許。然而,說歸說,做歸做,修宮殿根本停不下來。

楊阜豁出去了,寫了一道言辭激烈的奏折,大意是說:以前堯、禹、商湯、周文王、武王這些明君,所居的宮殿都很簡單。夏桀、商紂、楚靈王、秦始皇這些暴君大造宮台,結果國家很快就完蛋了。陛下隻關心自己的宮殿台閣,勢必會顛覆社稷、禍害國家。最後,楊阜說,倘若我的死能補救萬分之一的過失,也算死而不朽了,我已經準備好棺木,沐浴更衣,隨時等待陛下的誅殺了。

這叫死諫,豁出命去了。

不過,曹叡沒殺他,反而被他感動了,親手寫了詔書安慰他。

批評大造宮殿後,楊阜又批評後宮女人太多。曹叡與其他皇帝一樣好色,後宮女人,包括妃嬪與宮女,有好幾千人。楊阜上書皇帝,請求把沒被皇帝寵幸過的女人遣散出宮。他召來禦府官吏,詢問皇帝後宮有多少女人。官吏回答說:“這乃是宮中秘密,不能泄露。”這倒不是禦府官吏擺架子,宮中還真有這條規定。楊阜聞言大怒,罵道:“老子是九卿,國家對我沒秘密,對你這種小吏倒有秘密。”不容分說,將禦府官吏責打了一百棍。曹叡知道楊阜這個人厲害,也隻好睜一眼閉一眼。

有像楊阜這樣剛直不阿的大臣做榜樣,其他大臣也紛紛進諫,包括散騎常侍蔣濟、中書侍郎王基、尚書孫禮、太史令高堂隆等,主要都是針對大興土木、勞民傷財的問題。這些進諫作用都不大,曹叡對建築的熱情已是走火入魔,對品質更是精益求精。在一片反對聲中,他又開工興建九龍殿。

關於九龍殿,史書有這麽一段記錄:“通引水過九龍殿前,為玉井綺欄,蟾蜍含受,神龍吐出。”開一條渠把水引到九龍殿前,以玉石砌成井,以彩緞裝飾欄杆,水從玉蟾蜍口中流入,從神龍口中吐出。不僅如此,他還命博士馬鈞設計了一輛司南車,還有一種百戲車,百戲車以流水為動力,水一流,車子就會轉起來,車上的各種木人、木禽、木獸便都動了起來。現在看這個當然覺得小兒科,但一千八百年前,絕對是高科技產品。

玩藝術本身不是缺點,但耗費國家民力財力讓皇帝一人玩藝術,這就很糟了。

拋開這點來看,曹叡治政總體上還行。陸遜曾這樣評價他:“選用忠良,寬刑罰,布恩惠,薄賦省役,以悅民心。”很多大臣犯顏直諫,甚至言辭激烈,曹叡雖然不一定改正錯誤,但不會惱羞成怒殺害忠良。這是很難能可貴的。要知道能納諫的皇帝真的非常少,連唐太宗李世民這樣的一代雄主,有時都恨不得宰了魏征。

真正讓社稷動搖的,是曹叡對帝國未來的安排。

魏景初二年(公元238年)十二月八日,正是寒冬季節極寒的一天,這天曹叡感到身體不舒服,或許是天氣太冷的緣故吧,他病倒了。誰也沒想到,他竟然一病不起。更糟糕的是,帝國竟然沒有繼承者。

曹叡曾有過三個兒子,但全部早夭,不得已之下,他收了兩個養子,分別是曹芳與曹詢,其中曹芳被封為齊王,曹詢被封為秦王。盡管此時曹叡隻有三十六歲,但他生命的燭火已燒到了盡頭。在床榻上,他為身後事憂心忡忡。曹芳和曹詢年齡都很小,無論是誰繼位,都必須要有輔政大臣。太子還沒立,輔政大臣的名單先確定了下來。名單上共有五個人,分別是:燕王曹宇,領軍將軍夏侯獻,武衛將軍曹爽(曹真之子),屯騎校尉曹肇(曹休之子),驍騎將軍秦朗。

其中燕王曹宇是曹操的小兒子、曹叡的叔叔,曹叡小的時候便跟這個叔叔十分要好。曹叡稱帝後,把曹宇封為燕王,兩人關係仍很融洽。如今曹叡病重,在思考國家大事可以托付給誰時,他的腦海裏一下子就出現了曹宇的影子。

輔政大臣名單上有三人是曹氏家族成員,一人是夏侯氏家族成員,夏侯氏與曹氏向來關係非常緊密。這份名單,至少可以保證曹氏的江山不至於落入外姓之手。然而,幾天後,情況卻急轉直下。

事情要從曹叡身邊的兩個寵臣說起。

這兩人,一人名喚劉放,一人名喚孫資,官職均為侍中、光祿大夫。他們權力大到什麽程度呢?史書這樣寫道:“帝親覽萬機,數興軍旅,腹心之任,皆二人管之;每有大事,朝臣會議,常令決其是非,擇而行之。”曹叡雖是一代明君,但一個人要管國家那麽多事,肯定是管不過來的,何況他還要花很多時間在建築藝術上。那些幫皇帝處理政事的人,無形之中就成為人人畏懼的權臣。

劉放、孫資兩人憑借他們特殊的地位,長期把持中樞權力,呼風喚雨。這引起了許多人的不服,特別是曹氏、夏侯氏這樣的望族。輔政大臣名單敲定後,曹肇、夏侯獻均入選,他們十分看不起劉放、孫資。有一天,曹肇、夏侯獻兩人看到皇宮裏有棵樹成了雞窩,雞老是跳到樹上棲息,便笑道:“這公雞在樹上也夠久了,看還能活幾天。”

隔牆有耳。曹肇、夏侯獻的話很快傳到了劉放、孫資耳中,他們嚇了一大跳:這不是明擺著隻要曹肇、夏侯獻當權就會要我等的小命嗎?劉放與孫資這些年在官場上馳騁縱橫,沒點本事能行嗎?兩人當下計議,想方設法讓皇帝更改輔政大臣的名單,削去曹氏權力。那麽,還有誰能輔政呢?放眼望去,隻有一個人最合適——司馬懿。

不過,這件事真不好辦。曹叡是個英明的皇帝,意誌不為他人左右,要如何說服他呢?

機會總是不期而至。

當魏明帝曹叡提拔燕王曹宇為大將軍並讓他擔任首席輔政大臣時,曹宇卻推辭了。這種推讓其實隻是一種作秀,向天下人表明我並不貪戀權力,就好比漢獻帝要把帝位禪讓給曹丕,曹丕非得推讓幾次不可。可是曹宇的失誤在於曹叡已經病得很重了,讓一個重病病人去揣測你的內心,他可沒這個耐心。這是臨危受命的時候,是表達責任感、擔當力的時候,不是推來推去的時候。皇帝此時把大權交給你,是信任你,你要對這種信任表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決心,而不是假意推辭。你看孫策托孤給張昭,劉備托孤給諸葛亮,要是張昭、諸葛亮說不幹,那不是要把兩位主公氣吐血嗎?

沒錯,曹叡被曹宇氣吐血了——你什麽意思,我把國家大事托付給你,你不接受,這算怎麽回事?曹叡問劉放、孫資:“燕王什麽意思?”

對劉放、孫資來說,這真是天賜良機,扳倒那幾個曹氏輔政大臣的機會不就在眼前嗎?兩人答道:“燕王知道自己沒有能力擔此重任。”

“誰有能力呢?”曹叡問。

劉放、孫資本來隻想推薦司馬懿一人,但此時曹爽正好在皇帝身邊。曹爽也在輔政大臣的名單上,總不能當著他的麵說他沒能力吧。兩人略微遲疑一下,指著曹爽說:“武衛將軍(指曹爽)就有這個能力。”然後又補充了一句:“還有司馬懿,應該把他召回來參與此事。”

說到司馬懿,曹叡毫不懷疑他的能力。不過,司馬懿出征遼東,至今未歸,如果不指定大將軍人選,自己一死,國家必定會亂掉。眼前隻有曹爽,他有這能力嗎?曹叡沉思良久,忽然擠出一句話:“曹爽能堪大任嗎?”曹爽一聽,大汗淋漓,竟不知怎麽答話——他能入選那份名單,不是因為他有什麽非凡的才幹,而是因為他是曹真的兒子。

這時劉放暗地裏踢了曹爽一腳,附耳對他說:“趕緊回答‘臣以死奉社稷’。”曹爽這才從迷糊狀態清醒過來,扯著嗓門說:“臣以死奉社稷!”這個回答雖然內容空洞,聽起來卻義薄雲天,讓重病纏身的皇帝感動了一把。曹叡決定修改輔政大臣名單,由曹爽、司馬懿兩人輔佐下一任皇帝。

按理說,曹叡是個很有主見的皇帝,隻是此時,疾病已經嚴重影響到他的智力與判斷力。劉放擔心皇帝會改主意,便說道:“陛下最好親自寫下詔書。”曹叡欠起身,手足無力,說道:“我渾身無力,寫不了字。”劉放幹脆爬上龍床,握著皇帝的手,勉強寫下詔書。寫完後,皇帝已累得不行,躺著休息了。

劉放滿心欣喜地把詔書攥在手中,大步流星地走出宮殿,大聲宣布:“皇帝有詔,燕王曹宇免去官職,不得在宮中逗留。”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驚呆了。曹宇、夏侯獻、曹肇、秦朗四人都出乎意料地被除名了,他們麵麵相覷,一臉驚愕,隻是詔令已下,無可挽回,隻得灑淚而去。

很快,曹爽被提拔為大將軍。

然而,明帝曹叡畢竟沒有糊塗,他很快就發現,曹爽的才能根本不行,很是懊悔。但是皇帝詔書一言九鼎,總不能老出爾反爾吧,曹叡想了個辦法補救,他把尚書孫禮提拔為大將軍長史,協助曹爽。

曹叡的病越來越重,他急切地盼著司馬懿趕緊回來。他左看右看,隻有司馬懿最有能力,不把後事托付給他,還能托付給誰呢?司馬懿在曹操在位時出道,在曹丕繼任時飛黃騰達,在曹叡執政時獨當一麵,成為國家柱石。司馬懿的成就,就是曹叡的成就,甚至可以說,曹叡是最了解司馬懿才華的人。

在曹叡登基前,司馬懿雖曾參與軍事,出謀劃策,但其實並沒有獨立指揮作戰的經驗。曹叡讓他統領一個戰區,主要是怕他以輔政大臣的身份幹預政治。司馬懿沒能在政治上大顯身手,卻在軍事上如魚得水,很快崛起為魏國最出色的統帥。他奔襲孟達,一戰成名;而後兩卻諸葛亮,威震關中;接著東征公孫淵,一舉平定遼東。特別是在曹真、曹休等人死後,司馬懿更是一枝獨秀,先後出任大將軍、太尉,國家之兵權盡操之於手。

當司馬懿風塵仆仆地回到洛陽時,洛陽城內一片愁雲慘霧。奄奄一息的曹叡看到司馬懿蒼老的身影,眼中不禁閃出光芒,他握著司馬懿的手,用盡全身之力艱難地說:“我把後事托付給你,你與曹爽共同輔佐少子。死,是可以忍的,我忍住不死就是為了等你。現在看到你了,我死而無恨了。”

這時他還未指定皇位繼承人,因為司馬懿不在,別人鎮不住大局,萬一提前宣布,恐怕會惹來朝廷內部的權力鬥爭。新舊權力交接之際,總是最容易動**之時,別人都不行,隻有司馬懿能控製住局麵。在十幾年前,司馬懿就是先帝曹丕指定的輔政大臣,這些年來又為國家南征北戰,功勞無人可及,隻有他能讓魏國政權平穩交接。

當著司馬懿的麵,曹叡把養子齊王曹芳、秦王曹詢叫到床邊。他指著曹芳對司馬懿說:“就是他,你看仔細了,不要弄錯了。”接著,他又叫曹芳上前,抱住司馬懿的脖子。看著皇帝將死,想想他對自己的無限信任,司馬懿既悲戚又感動,眼淚不禁嘩嘩直流。

曹叡心願了結,當天便去世了。

隻是曹叡萬萬沒有想到,這竟然是曹氏皇族覆滅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