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人比黃花瘦,情比時光長

流年陳舊,世景浩**,唯文字,善解人意。讀一段文字,翻一本書,飲一杯茶,什麽都安靜了。

也有人,不甘於寂寞,偏要聽一段箏曲,於是,一首《月滿西樓》緩緩入耳。那淙淙箏曲,在訴說著什麽呢?仔細聆聽,像是在說一段關於相思的故事。

不甘心,還是不甘心。所以,輕解羅裳,獨上蘭舟,定要將她尋來,好好聽她說一說這段千年往事。

她出身名門世家,自幼飽讀詩書,五六歲時便隨父母遷居汴梁。她多才多藝,愛遊山玩水,彈琴下棋,她有時還劃著小舟,誤入藕花深處,於是說:“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驀然間,她長大了,嫁了一位如意郎君。他們賭書潑茶,趣味相投,典當衣物收集古董書畫,在塵世裏過著曼妙的幸福時光。

她素手執筆,寫花草煙雨,寫春夏秋冬,後來她因黨爭被迫回到故鄉,才哀怨地寫下一段段“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等相思之語。

那時,她隻願他能“雲中誰寄錦書來”,等來等去,隻有“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她所處的年代,恰逢宋朝江山更替,人世動**難安。當山河不可逆轉,她的命運也注定漂泊無根。在此期間,她的夫君趙明誠歿於赴任途中,留下她一人在亂世中遊**。如同浮萍,不知道該漂向何處。

她隻能繼續,南渡,南渡。在那樣的歲月裏,她每回都要眺望北方,渴望回到故裏。她說:“小風疏雨蕭蕭地,又催下、千行淚。吹簫人去玉樓空,腸斷與誰同倚?一枝折得,人間天上,沒個人堪寄。”

她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在荒涼人世,無枝可依。為了紀念夫君,她繼續趙明誠生前未完成的《金石錄》整理工作。好像隻有投身於碑畫世界,才能忘記身處亂世。

終於,她等來朝廷派官員前往金國探望宋徽宗和宋欽宗的機會。他們不畏艱險,不懼生死,令她十分感動。她大筆一揮,寫下一首數百言的詩句,最後她說:“子孫南渡今幾年,飄零遂與流人伍。欲將血淚寄山河,去灑東山一抔土。”

為了家國天下,如若可以,她願將熱血灑於這片土地。

世人都以為她是婉約女子。事實上,她是寫了太多婉約詞,而那些豪言壯語卻被人忽視了。

晚年,她思念趙明誠,思念故鄉。對夫君的情,對國家的情,她至死都不會忘。

後來,她變得沉默不語,不再哀愁。她的酒裏、茶裏,盡是平靜。當山河不可逆轉,歲月不可回流,她悲歎能如何,淚雨濕衣襟又能如何?

老了,就看淡了。她不笑,亦不哭,隻願這笑著的世人,能清醒些;那痛苦的人,又能灑脫些。

終於,她老在了文字世界裏。在人比黃花瘦,一種相思,兩處閑愁裏,她變得遙遠,聲音也漸漸模糊。

慢慢地,聽不到她在訴說了。她的故事太長,整整七十多年,這一言兩語又如何說得清,講得完?但是,在她心裏,那過去的事越來越清晰,想忘記都不能。

既然尋到了她,就要聽她將這七十多年的故事慢慢講完,就著剛煮好的茶,剛燙好的酒,管它白天黑夜,隻想靜心聆聽。

她說,我是李清照,他們都叫我“一代詞女”。

她說,我隻是一個老婦,要不教你辭章之學吧。

可是,我更想聽故事啊!

她隻答:這人生,怎一個愁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