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還沒有下山。

武藏坐在半山腰的草地上,他要朱實也坐了下來。透過濃密的鬆枝,可以望見遠處的伊吹山沼澤地有一間小茅屋。

“這麽說,你上次說你家是做艾草的,也是騙人的啦?”

“嗯。我母親既虛榮又愛浪費,光靠賣艾草,根本活不下去。”

“哦!”

“爸爸在世時,我們住的房子是伊吹七鄉裏最大的,還有很多手下人。”

“你父親是城裏人嗎?”

“是流浪武士的首領。”朱實眼中充滿得意之色。

“可是,他被剛才遇見的辻風典馬給殺死了……雖然沒有證據,但大家都說是典馬殺了我爸爸。”

“什麽?你父親是被人殺害的?”

朱實默默點了一下頭,眼淚就撲簌簌地流下來。這個女孩雖然身材嬌小,但說話很老成,看不出隻有十五歲。有時,她的動作也快得出奇。一時之間,武藏雖並未覺得她很可憐,但看到大顆的淚珠從她那濃密的睫毛下滴落,突然有一種想抱緊她的衝動。

估計這個小女孩沒讀過書,她一定認為父親所從事的流浪武士,就是最好的職業。並且,她的母親一定也告訴過她,隻要能填飽肚子,當小偷也無可非議。

戰亂更迭,世事變遷,不知從何時起,流浪武士已蛻變成隻知苟且偷生、不知生命意義的流浪漢,周圍人也見怪不怪。每當領主們發動戰爭之時,就利用這些流浪武士到敵營去放火、散布謠言,或偷取對方的戰馬。領主不用他們的時候,這些人就去洗劫戰死的士兵,他們扒掉死人的衣服賣錢,有時還隨便撿個首級去領賞。反正這些人弄錢的招術很多,隻要有戰事,他們就能弄到一筆錢,足夠花個一年半載。總之,這些流浪武士過的就是這樣自甘墮落的生活。

村裏的農民、樵夫都是老實本分的人,但如果戰事殃及村子,他們就無法下田耕種。平時,隻能從戰場上撿點零碎東西度日。一旦他們發現其中有利可圖,就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幹這個行當。

如此一來,流浪武士的生財之路就受到了威脅,他們會嚴密看管自己的地盤。如果發現有人來搶飯碗,他們決不會輕易罷休,會用極其殘酷的手段來捍衛自己的利益。

“該怎麽辦啊?”朱實膽戰心驚,唯恐被報複。

“辻風的手下一定會來找我的……要是他們來了,怎麽辦?”

“不用擔心!要是他們真來了,就交給我!”

他們走下山時,天已全黑。嫋嫋青煙從遠處小木屋的煙囪中飄出,繚繞在黃褐色的鳳尾花叢中。寡婦阿甲照舊化了妝,站在後門等著他們。一看到武藏和朱實並肩走來,便劈頭蓋臉地問道:“朱實,你幹什麽去了?這麽晚才回來!”

阿甲的眼神從未如此犀利,語氣也從未如此嚴厲過。武藏愣住了,朱實好像察覺到母親為何大發脾氣,她立刻從武藏身邊走開,紅著臉跑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