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菊花台上大刀客

相信很多醫務工作者都聽說過這樣一個段子——

醫學院的學生問教授:“老師,哪個科室最賺錢?”

教授說:“兩個眼啊。”

學生恍然:“眼科啊。”

教授神秘的一笑:“還有下邊那隻。”

段子畢竟是段子,外行聽了覺得窺見奧秘,內行聽了不過一笑了之。

拿金州醫院舉例,創收最多的科室是集采前的心內科和骨科,並非是眼科和肛腸科。

可要是讓醫生們投票,選出來一個創收不怎麽樣還麻煩多的科室,隻怕兒科一定會以高票入選。

對於消費市場來說,兒童的錢是好賺的,可對於醫務工作者來說,兒童就意味著“頭疼”,畢竟每個孩子後麵都掛著一個甚至幾個家庭,金貴著呢,有時候紮個針都會有家長全程錄像,可謂是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複!

而且,兒童用藥存在著各種忌諱,年齡、體重都是重要指標,必須要斟酌再三,慎之又慎,於是,醫生們的藥品提成就少的多了……

要是再讓醫生們投票,選出來一個不願意去的科室,隻怕急診也會以高票入選。

由於急診的性質,患者的心情一般比較著急,這就導致了急診醫生的壓力也會很大,而急診患者的病症通常又是比較泛且淺的,畢竟重大的、複雜的、疑難的病患仍要去到病區才可以做更深度、更完善、更全麵的治療,於是,對於那些“上進”心比較強的,鍾情於做項目、升職稱的醫生而言,在急診不如去病區。

綜上,既是兒科醫生,又被分在急診,且“上進心”很強的田俊峰就日常會有種壯誌難酬、人生苦悶的愁情。

他迫切的想要挪個窩,這便是他刻意跟南向春拉近關係的原因。

南向春也明白。

在掛了田俊峰的電話之後,南向春還暗自感慨,看看人家田俊峰,沒有關係都要創造關係,再看看自己的弟弟,有關係卻偏偏要切斷關係,腦子真的是不大正常!

田俊峰很快就把照片發過來了。

南向春皺著眉頭去瀏覽葉紅豆的簡曆,把證件照放大了仔細端詳,片刻之後,連她也不能不承認,這個女孩兒確實很優秀。

但可惜了,她沒有什麽背景。

沒有背景的優秀其實就是普通,一個普通的女孩兒絕不能成為自己弟弟人生路上的絆腳石!

夜長夢多啊,南向春決定要盡快解決這個麻煩。

說到底,田俊峰能把這件事情捅給自己,就也能捅給陸主任,隻是暫時礙於“體麵”而沒辦法給陸主任打電話罷了,畢竟田俊峰跟陸主任不熟,貿然聯係,說得還是事關人家閨女的八卦,難免會落下個惡名。

而南向春剛才在電話裏堅決否認南向暖對葉紅豆有意思,卻又要了葉紅豆的簡曆,也正是為了向田俊峰表明一種態度:這件事情到此為止,我會親自處理的,如果你捅給陸主任,那大家臉上就都不好看了!

她相信,田俊峰隻要不傻,就一定能領會到自己的意圖。

……

推開家門,南向春一眼就看見自己的丈夫正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悠閑自得的啃著蘋果看著電視,她那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怒火就騰的又躥出幾丈高。

“喲~~劉醫生挺自在啊。”

南向春一邊換鞋,一邊冷笑,暴風驟雨的前奏已經安排上了。

劉曉光瞧著妻子的話鋒不對,臉色更加不善,心裏早就麻了,訕笑一聲:“嘿~~突然想起來,得查個資料。”

他麻利的關掉電視,風一樣的逃進了書房。

但是南向春並沒有打算就此放過他,追進書房裏,靠門抱胸斜眼睥睨,問道:“你到底什麽時候請趙主任吃飯?”

劉曉光打哈哈道:“已經提上日程了。”

南向春把眼一瞪,馬上就要發飆,劉曉光立刻說道:“真不怪我,本來這兩天就打算請的,結果老趙攤上大事了,栽了個不小的跟頭啊!”

南向春頓時被轉移了注意力,抱胸的手也放下來了,扯了個椅子坐進去,問道:“他怎麽了?”

劉曉光道:“他接了個腸係膜上動脈血栓早期的患者,親自上的陣。要說也是個不算大不算複雜的介入手術,但凡是細心一點都不會出問題,結果老趙那臭毛病犯了,從股動脈打孔逆行進入的時候,他大力出奇跡,栓子沒拉好,一下給捅進病人腎動脈裏去了!”

“啊?!”南向春呆了片刻,道:“那是不是得把腎髒給摘除了?”

劉曉光“哼”道:“當然了!”

“真摘了?”

“肯定啊!都捅漏了還留著幹什麽?”

“那,那病人怎麽說?”

“病人肯定是不願意啊,好端端的沒了一顆腎,等於平白無故丟了個Iphone啊。”

“你少貧嘴!是最後怎麽處理的?”

“我貧嘴?我要是有主任那嘴就好了。嘖嘖~~”

劉曉光萬分感慨,又麵帶不屑,道:“鐵板釘釘的醫療事故,硬是被他連哄帶忽悠,把病人和家屬給安撫了下來,覺得摘腎是合情合理的。畢竟,大主任嘛,還能有錯?最後,居然沒有追究他!哼~~要我說,這就是欺負人家老實!但凡是稍微懂點的,怎麽著也得鬧騰一陣!不賠個十幾二十萬根本擺不平這事兒!我都恨不得去告訴那個病人,真傻!”

南向春連忙警告道:“你少給我犯渾啊!”

劉曉光“哼哼”道:“手術不是我做的,我也沒有發言權,要是有直接的證據,我真告訴病人了!”

南向春罵道:“劉曉光,你有毛病吧?這麽做對你有什麽好處?你要是真這樣幹了,還打不打算在醫療界混下去了?同事們怎麽看你?同行們怎麽看你?吃裏扒外?!”

劉曉光搖了搖頭,擺擺手道:“算了,專業以外的事情就不去討論了。反正最近的趙大主任是沒心情吃請的。病人那邊勉強算是擺平了,但他自己心裏可不一定真過得去,這股內疚的勁兒沒個把月能消得了?”

南向春一時也無話可說,醫療事故是任何醫生都不願意麵對的,一旦出現,且對病患造成了不可逆的大傷害,哪怕是責任上逃避掉了,良心債總是躲不掉的,趙主任是得夾著尾巴過段日子了。

於是她說:“不請就不請吧,等等也行,趙主任這段時間不做手術,你得有點眼力勁兒,多表現表現。但是前車之鑒,後事之師,你給我小心點!”

劉曉光道:“放心吧,我沒有那麽多臭毛病。這握手術刀的人啊,最忌諱的就是過度自信!神經外科的王大教授怎麽樣?要資曆有資曆,要水平有水平,要地位有地位,頭上畫投影做定位是高手吧,一定一個準,可還不是折戟沉沙了?”

南向春道:“王教授又怎麽了?”

劉曉光道:“你不知道?前幾天的事情了。他接了個腦瘤患者,據說是腫瘤暴露不好,學生提醒他小心,他哪兒服氣啊,結果一鑽莽下去,打穿腦實質了,偏偏術後止血又沒做到位,搞出了腦疝,好家夥,弄成植物人了……老趙跟他一個毛病,自以為業務能力高,覺得經驗豐富,眼高手低,目空一切,哪怕是現在不出問題,遲早也要出問題!”

南向春道:“劉曉光,我到今天才發現,你挺八卦的啊,我一個女人都沒聽過的小道消息,你說起來頭頭是道?”

劉曉光道:“八卦還分男女?我看你這幾天是光顧著跟向暖慪氣了吧。”

南向春默然片刻,道:“老劉,說起向暖了,我問你,這外科醫生拿手術刀的時候手抖是怎麽回事?”

劉曉光一愣,道:“手抖?誰啊?”

南向春道:“向暖啊。”

劉曉光驚愕道:“向暖做手術的時候手抖?!”

南向春點了點頭:“還是抖的比較嚴重那種。”

劉曉光詫異道:“大手術?”

南向春道:“不是,疝氣手術。”

劉曉光皺眉道:“那不至於吧!別看王大教授這次出事,可他畢竟是快七十歲的老年選手了,即便如此,人家做手術的時候不用托,拿著顯微器械,一個小時都不會抖。向暖才哪兒到哪兒啊?他正處於年富力強的時候,做個小兒科手術,抖什麽抖?”

南向春道:“我要是知道他為什麽抖,還問你幹什麽?”

劉曉光嘀咕道:“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又沒有抖過。”

南向春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道:“你這個當姐夫的,能不能上點心?向暖快要回歸我們科室了,到時候拿不穩手術刀算怎麽回事?!你不是號稱‘大刀客’嗎?”

劉曉光很是無奈,道:“你這話說的,就好像向暖手抖是我的責任一樣。我是大刀客不假,但又不是抖刀客!而且我的綽號全稱是‘**台上大刀客’,跟你們兒外沒關係。再說了,你自己就是在兒外拿刀的,還——”

他這一通貧嘴還沒有耍完,南向春的肚子就鼓了起來,顯然是氣沉丹田,獅吼功已經就位了。

這位閱腸無數,善解人褲的**台上大刀客立刻表態:“妻子大人請放心,我一定幫向暖解決這個問題!明天一上班我就去打聽,看看誰對這一塊比較了解,有沒有應對的辦法。”

南向春道:“你打聽歸打聽,不要把向暖的名聲給傳壞了。”

劉曉光道:“明白,我會說我有個朋友……”

南向春白了他一眼:“德行!兩個大男人,就沒一個能讓我省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