崢嶸意

拿多仿佛就等著這一聲驚呼,剛一入耳身子已如猛虎出柙,眨眼之間撲進廂房,搶過回廊,晃眼間三條人影從林蔭花叢中向他撲來。

拿多略一遲疑,有人在他身旁大聲低喝:“你救人,我來擋。”

是墨七。

墨七反應也不慢。

西越保鏢從他身前掠過,他跟著撲進後院,眼見敵人殺出,當機立斷,閃身隔進拿多和三名敵人之間,替拿多擋下伏兵。身未停,飛起一腳將一隻花盆踢向直衝而來的三名敵人。

拿多沒有回答,間不容發一刻,兩人仿佛有種奇異的默契,不再理會伏兵,直往後院撲去。

三名敵人蒙著麵,當先一人眼見花盆飛至,伸出左手接住,輕輕一帶一丟,花盆落在旁邊假山上,完好無損,右手長刀斜橫,威逼墨七。

墨七心中一凜,不僅因為這人武功,也因為跟隨兩人眼見受阻,不急不緩地停住腳步,守住當先那人兩側,不因墨七一人而冒進。

這是兵法。

也是軍伍戰法。

墨七幾年前闖**帝都,見識朝廷的風火鐵騎和羽林天軍,兩軍接戰,無論是兩人相護,三人成伍,還是七八人的小隊,百千人的衝鋒,都有不同的戰法,訓練有素。

十人以下的士卒結成隊形,可以跟同樣人數武功高手頑抗相當一段時間,超過三十人,基本就能相峙,上了一百,就能衝鋒擊潰烏合的武功高手。

想不到在這敬東園園裏竟然遇上受過軍陣訓練的武功高手,是何來路?

小伍呢?

這當口不容細思,墨七也不停步,直衝而上。

既然對方結陣,兩側沒有破綻,那便一力降十會,正麵衝鋒。閃過對方一刀,伸手拿住對方空著的左手。

單刀看手,雙刀看走。這人刀法高明,空著的左手自然了得,所以剛才能夠重若輕地接下花盆。

墨七本想順勢一帶,將敵人摔出,先破對方陣形,哪知敵人手腕一翻,反扣墨七手腕,身子一挫,運力相抗,反應不僅快得驚人,力量也是驚人,墨七竟然帶他不動,而且也脫不了手。

敵人拿住墨七的手腕就象是扣上了一副鐵環。

旁邊兩人,一劍一斧,夾攻上來。

敵人變招快,墨七變招更快。墨七突然撒力,身子一轉,借著敵人拉力,背衝向敵。

順勢帶著敵人長刀劃了半圈,另外兩人閃避格擋,墨七竟然借這一背衝,進入對方刀圈,帶著對方向後疾衝。

“砰”的一聲,兩人猛地撞在花牆上。

墨七也給撞得眩暈,感覺敵人重傷失力,站起身,背後敵人像口袋一樣軟軟滑倒。

墨七騰身撲回,剩下兩名敵人回過神來,靠在一起,一劍一斧,一守一攻,配合默契。

墨七笑笑,半空中擰身,落在兩人身前。趁著兩人微微一愕間,雙腳齊出,將兩隻花盆踢向二人。

使斧那人身子略側,舉斧劈下。

花盆粉碎,泥土飛濺。墨七已猱身疾進,一掌擊在那人腰間,連人帶斧擊得飛出,撞在牆上。

跟著聞聲辯形,騰的跳起,閃過持劍那人踢回的花盆,半空中倒翻,已落在那人麵前。

那人見墨七來得迅速,右腿收回,左腿本能彈出,又快又狠,踢向墨七的胸口。

墨七右手掄起,狠狠砍在對方足上。

“砰”的一聲悶響,仿佛一輛疾馳的大車忽然撞到一堵又厚又重的牆上。

那人腿軟軟的垂下,一雙眼睛閃著茫然震驚。

墨七也右手一陣麻木,更不打話,左腳飛起。那人揮劍斬下,墨七這一腳卻是虛招,左腳收回,右腳踢出,飛錘一般地直撞向敵人胸口。

又是“砰”的一聲悶響,敵人已被墨七腿力踢得倒飛而出,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

墨七不再看他們,飛奔進入後院。

金玉奴立在門口,拿多剛剛收勢回頭,地上躺著三個蒙麵敵人。

“一樣快。”墨七咧嘴笑了笑。

“一樣多。”拿多麵無表情地補充。

“小伍?”墨七問。

拿多沒有回答,騰身而起,腳尖在假山上借力一點,躍上牆頭,跟著跳下。

墨七飛身直躍牆頭,半空中聽見金玉奴叫道:“墨……公子。”

墨七立在牆頭,心中想她叫的是“鐵公子”還是“墨公子”?可是她也並不知道他現在稱呼墨七啊?

或者,她前麵那個字,隻是一聲歎氣吧。

他轉身身,看著她。

金玉奴表情複雜地看著他。

墨七抱拳:“救人要緊。改日拜訪。”

轉身從牆頭跳下。

他跳下的時候,金玉奴叫道:

“放棄吧。”

墨七落地,拿多冷冷地看著他。

“希望沒有耽誤。”墨七歉意地說。

小院牆外是一條小巷,拿多對著巷子一邊微微揚頭示意,自己往另一邊追去。

墨七打量一下雪地上的淩亂腳印,竟是兩邊都有。這也是拿多不得不等他的原因。

苦笑道:“不會再有岔路了吧。”

疾步追擊。

剛剛衝出小巷,眼前是一條稍大的胡同,還來不及發楞,就聽見拉扯打罵聲音,----小伍正在前麵數十丈遠的地方。

兩個身佩長刀的武士一左一右挾持著她,一名矮小武士悠然背著手走在後麵,顯然是他們的頭目。

前麵不遠處停著垂著厚厚車簾的馬車,站著一位同樣裝束的武士,應該是接應。

這是一次有計劃的行動。

小伍練過武功,天來河上見識過,這時給這兩名武士挾持著,沒有半點反抗之力,再加上剛才小院中相鬥的三人皆非弱者,顯見這一次行動的主持者誌在必得,隻是沒有想到小伍父親會給她安排保鏢,又有墨七意外參與。

那麽,是誰?

墨七不敢遲疑,放開大步全力飛縱,如同離弦之箭,直射而前,人還沒到,吼聲早已送了出去:“站住!”

走在後麵矮個子武士聞聲看見衝來的墨七,臉上露出震駭,顯然沒有料到那伏下的武士竟然沒有狙殺住墨七,更沒有料到這麽快就給追了上來!

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小伍的頭發,低喝:“你們攔住他。”

墨七既能迅速地解決後院中那些武功高強的武士,不是他們三人能夠對付的,他隻想這兩個手下阻擋墨七一下,他能帶著小伍回到轎子前。

墨七衝近,腳步稍微放慢,調勻氣息。

兩個武士見他衝到他們身前,剛要揮刀作勢,墨七突然加速,騰身而起,半空中一擰身,雙腿借這一擰之力展出,右腿結結實實地踢在左麵那人手腕,左腳準確沉重地蹬在右麵那人的胳膊,兩個武士吃力不住,長刀脫手飛出。

墨七落地,伸出雙手將兩人脖子抓住。

便在這時,隻聽一聲冷喝:“住手!”

矮個武士一手抓住小伍,一手架刀在小伍脖頸,厲聲道:“放手,放了他們,不然,殺了她。”

墨七笑道:“你不敢。但我先放人。”

他雙手在兩人脖子間一斬,將兩個武士斬倒在地,然後笑道:“你也放人吧。”

“我不放。”矮個武士嘶吼道:“你以為我不敢?別動!”

他把刀逼緊,森冷的寒光流閃在小伍白皙的頸項之間。

墨七應聲凝住腳步,再也不敢移動半分,也不敢看小伍的臉。

他的注意力全在矮個武士的四尺長刀,和那隻微微顫抖的手,還有那凶狠、遊離的眼神,這是一個神經質、衝動的武士,不像他一樣冷靜理智,不知道會不會控製不住做出什麽事來,他絕對不敢冒險妄動。

墨七慢慢先讓自己放鬆,露出一種輕鬆隨便的微笑。

他想影響對方,讓對方的緊張和恐懼也鬆弛一點。

他同雁落城的幫會和武士已經十年沒打過交道,以前的經驗沒有把握,他不知此時該說什麽才合適,他不想給對方壓力和刺激。

他用眼睛的餘光掃視四周,尋找著破局方法。

可惜這條胡同幹淨得除了飄飄灑灑的飛絮淆羽,沒有任何借用之物,一瞥眼看見小伍嬌靨上的驚惶恐懼,心中一凜,一記擊掌,不假思索地揮出!

“波”的一聲輕響,矮個武士還未明白怎麽回事,飄飄灑灑的雪花突然似水中暗流奔湧,猛撞過來,手中的四尺長刀“撲”地脫手丟落,跟著眼前人影閃動,頸上一痛,恍若一刀鋼刀突然斬在他的脖子,不自由主地倒地。

墨七一招製敵,剛剛扶住小伍,就聽到一陣零落清脆的掌聲。

“是八荒寺的深井掌力,還是神槍門的……槍法?”

不緊不慢平板單調的聲音。一個人也不緊不慢地從前麵胡同口現身出來,正是拿多。

“哪是。是學朋友的一點粗淺功夫。”墨七搖頭苦笑:“早知道你繞到了前麵,我也不用出此下策,嚇壞了小伍小姐。”

八荒寺是且彌國聖寺,地位高絕,洛南五郡尊崇敬仰;神槍門創自北海李氏,將縱橫軍陣中的李家槍法略加變化,傳授門人弟子,自有一股森然殺氣,不是尋常江湖武功能夠比較,是柔然城中第一武門。墨七跟八荒寺和神槍門都有淵源,武功受其影響,但真實的武功底子,是墨門武功。

“粗淺功夫?”

拿多淡淡地一笑,緩步過來。

可是他走到那頂轎子前,突然停住腳步,麵色凝重起來。

“能夠看出是槍法,也算是好眼力了。但是這是棍法。”

遮得厚實的轎子中,一個冰冷的聲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