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務院領導的批示

黃景略在侯馬考古發掘工地,麥英豪也參加了侯馬鑄銅遺址的發掘

麥英豪

麥英豪、饒誌忠走出北京機場,未敢有片刻的耽擱,便搭車直奔國家文物局文物處處長黃景略的辦公室。

黃景略和麥英豪早在20世紀60年代初於侯馬晉國鑄銅遺址發掘時就已相識。那時,中國開始大規模地搞基本建設,許多古墓和遺址暴露出來,而配合建設做清理、搶救文物遺址的考古人員嚴重匱乏。為了徹底解決今天西北告急、明日東南告急的緊張局麵,由國家文物局牽頭,中科院考古所、北京大學考古係,三家聯合在北大校園內共同舉辦考古專業培訓班,學員由各地文物、考古部門選送,三個月為一期。給學員講課的教師是中國最著名的考古界專家如夏鼐、蘇秉琦、嚴文儒、梁思永、裴文中、楊鍾健等人,學員結業後回原單位,奔赴發掘一線開展工作。早年就讀於廣州大學的麥英豪作為1953年第二期培訓班學員由廣州來到北京接受訓練,在此期間認識了正在北京大學考古係讀書的黃展嶽,相同的專業、相同的誌向與相同的目標,使他倆由相識漸漸成了要好的朋友。當麥英豪到田野實習時,黃展嶽也因為畢業實習而同麥英豪分到了一個工地,於是,兩人成了忘年交。而黃景略是黃展嶽的同鄉和先後同學,這樣麥英豪就成為二黃共同的朋友。盡管後來三人在不同的工作崗位,但來往不斷,相互在工作和生活中給予對方鼓勵與支持。這次,隨著象崗古墓的發現,他們將再度相會和合作。

“嗨,這麽快就來了?!”黃景略見麥英豪敲門進來,略做吃驚地打著招呼。

“有你這個大處長的指示,我怎敢怠慢。”麥英豪隨意地回應著,轉身就要同後進來的廣州市文化局副局長饒誌忠一起向黃景略做介紹。

黃景略一邊熱情地給兩人倒水,一邊說:“你們那邊的事我向局領導做了匯報,他們都很興奮,也很重視,說等你們來後要聽詳細匯報,你倆先喝點水,我去看看領導們,定在什麽時間匯報。”說著拉門走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黃景略返回辦公室對麥英豪說:“走,到小會議室,局長到部裏開會去了,由沈竹副局長和其他幾位同誌聽取匯報,根據具體情況再做如何發掘的決定。”

麥英豪、饒誌忠起身跟黃景略一同來到小會議室,國家文物局副局長、文物專家沈竹已在此等候了。幾個人相互寒暄著尚未坐定,國家文物局顧問、文物保護專家謝辰生以及文物出版社社長高履芳相繼走了進來。

待大家坐定,麥英豪將在象崗發現古墓的經過和墓內文物分布的情況詳細講了一遍,之後又將黃淼章畫的一張墓室狀況的草圖遞給沈竹過目。

沈竹看著草圖,原本那興奮、激動的麵龐漸漸泛起驚喜之色,他突然抬起頭,一雙閃著亮光的眼睛盯著麥英豪:“你們估計是南越王的墓葬?”

“若不是南越王趙佗的,也應屬於後代哪個繼位的王或其家族的墓葬,否則,沒有這樣巨大的規模。”麥英豪回答。

沈竹點點頭:“如果真是這樣,那就非同小可了,從隨葬器物和墓室的形狀看得出,墓主人的身份的確很高,裏邊如果真的沒有被盜,那它的價值就不亞於長沙馬王堆軟侯家族的墓葬。”沈竹說著,將草圖遞給身邊的謝辰生:“謝先生,你估計一下這個墓的主人會是誰?”

謝辰生接過草圖看了看,極為謹慎地說:“像這樣巨大完整的漢代石室壁畫墓,在嶺南地區考古史上的確是前所未見的,從老麥剛才介紹的墓室內的器物推斷,墓主人的身份非同一般,不過是不是南越王趙佗或趙佗家族的墓葬,現在還不好過早地下結論。要想知道真相,當然還需要考古發掘予以證明。我看老麥你們也不要著急,等發掘之後,墓主人自己會告訴你們的。”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發不發掘?”等謝辰生說完,麥英豪仍有些著急地問。沈竹略做沉思,說:“你們先將古墓保護好,別發生其他的意外。至於墓葬的情況,你向夏先生匯報一下,看他有什麽意見,如果確實需要國家文物局出麵支持和幫助,我們會盡最大努力去做……”

聽完沈竹的話,麥英豪點點頭:“好吧,我們倆現在就去考古所找夏鼐先生。”說著望了一眼身邊的饒誌忠,兩人喝了口茶水,說了幾句閑話,告辭而去。

當麥英豪、饒誌忠來到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時,得知考古所所長、著名考古學家夏鼐先生正在參加全國人大會議,未在辦公室。麥英豪便將情況向考古所其他幾位負責人,如考古專家王仲殊、王廷芳、鄔恩、徐蘋芳等做了匯報。

“你說的情況很重要,可惜夏所長不在所裏,不過我今天晚上一定要找到他,轉告你們所說的情況,看夏先生有什麽意見。明天上午你們再來一趟,我會將他的意見轉達的。”聽完匯報後,王仲殊頗為激動地對麥英豪說。

第二天上午,麥英豪和饒誌忠再次來到考古所,同王仲殊、徐蘋芳等負責人見麵,王仲殊熱情地對麥英豪說:“昨天晚上我們在會議休息的地方找到了夏先生,他得知你們那裏的情況後很興奮,也很高興。對於這個墓的價值,夏先生的評價是:這是一個重大發現,其價值不亞於馬王堆和滿城漢墓。對於發掘的事宜,先生要求一定要從中國考古事業的全局來考慮這個問題,各方麵要通力協作,相互支持,一定要把這座漢墓的發掘事宜辦好,做到不留或盡量少留遺憾。夏先生還指示我們考古所,要盡量運用現有的最高技術水平,盡最大努力投到這次工作中去。如果需要考古所派人參加發掘,就要同廣州的同誌一道把這件事情辦好,人去了就要積極工作,負起相應的責任,而不是去做客,更不要把發掘看成是額外負擔。如果考古所在人力上一時有困難,有些不太緊急的工作該停就停,要抽的人盡量抽出來,總之是一定要把這座墓葬發掘的事情辦好。如果考古所派人與地方的同誌聯合組成發掘隊,隊長要由地方的同誌擔任,考古所的同誌最多隻能掛個副職。至於發掘後出土的文物,考古所一件不要。為了保證質量,早日出版發掘報告,所裏可派人參加編寫,但出版時考古所的名字要排在後頭……現在正是陰雨連綿的季節,墓葬要盡快組織人力發掘,如果拖延的時間久了,對地下文物的保護不利。這個墓不同於一般的考古發現,恐怕需要中央領導親自批準發掘才行,建議由考古所和文物局出麵,請社科院和文化部聯合打報告上報國務院,一旦國務院領導批準,馬上實施發掘,萬萬不能耽擱……”

王仲殊轉達完夏鼐的意見後,對麥英豪說:“現在我們就著手和文物局聯係,協商具體操作的事情,你們也考慮一下這邊要給予什麽樣的支持與配合。”

“好吧。”麥英豪很是感動地答應著。

1983年6月20日,在文物局和考古所的共同努力下,一份上報國務院的報告擬就出來了,其內容為:

關於發掘廣州象崗大型漢墓的請示報告

國務院:

據廣州市文物管理委員會和文物普查辦公室報告,今年6月9日,在廣州市解放北路象崗的廣東省城建局宿舍工地,發現一座西漢早期的大型石室墓。該墓位於象崗頂部,深約二十米,工地推土平掉17米,於挖牆基時穿透了墓頂。從縫隙觀察,墓前室兩壁及頂部有壁畫痕跡,後部縱列三個棺室,隨葬品數百件,其中有編鍾、編磬、大型銅鼎、銅壺、成串的玉璧,以及漆器、陶器等。西漢初年的石室壁畫墓,在嶺南地區屬首見,從墓葬形製、隨葬品規格、曆史文獻記載推斷,墓主人有可能是西漢初期南越王趙佗王室的主要成員。這一重大發現對我們的考古學、曆史學研究有極高的學術價值,在國際上也將引起較大反響。

現在該墓已由當地基建部門協助搭棚避雨,並由公安部門圍封保衛。由於墓頂已經挖破,必須立即進行搶救性發掘。建議由廣東省及廣州市人民政府組織發掘領導小組負責組織工作,由廣州市文管會、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和廣東省博物館的考古工作者組成考古隊負責進行發掘。

為保證發掘工作順利進行,廣州象崗漢墓及考古發掘的新聞報道,擬於發掘工作告一段落後,由發掘領導小組統一發布,發掘時堅決謝絕參觀、采訪。由於這項發掘地近鬧市,又處山頂,請廣東省及廣州市公安部門采取措施,加強安全保衛工作,以防止意外事故的發生。該墓發掘後如何進行保護,須根據具體情況另行研究。

以上意見如無不當,請予批準。

文化部

中國社會科學院

1983年6月20日

抄報:中宣部

抄致:廣東省人民政府

發掘報告上報國務院之後,國家文物局、社科院考古所根據麥英豪的要求。開始做人力、物力上的援助準備。鑒於象崗古墓發現後有許多事情亟待處理,麥英豪、饒誌忠決定先回廣州,除向省、市領導匯報北京方麵的情況外,也加緊人力、財力以及其他各項工作的籌備。麥英豪、饒誌忠來到國家文物局,向沈竹、謝辰生等領導辭行。臨別時,沈竹問麥英豪:“這發掘隊隊長的人選你考慮了沒有?”

“回去後,看市裏怎麽安排,一旦確定,我電話向您匯報。”麥英豪答。

沈竹轉過身,對饒誌忠說:“饒局長,我們和考古所的意見,最好讓老麥當這個隊長,你回去後轉達一下我們的意見。”

未等饒誌忠說話,麥英豪一擺手:“不行,還是讓其他人來當吧,這個擔子太重了,再說,當隊長要負法律責任的。”

“我看這個重擔非你挑不可,法律責任也要由你負。隻要你當隊長,發掘執照我們就批,你不當,就不批。”沈竹說著又轉向饒誌忠問:“饒局長,你看怎麽樣?”

“我們當然也希望老麥來當這個隊長,他要不當,誰還有資格主持這個工作。”饒誌忠回答著,又對麥英豪說:“老麥,你就不要推辭了,快向沈局長表個態,我們好趕飛機呢。”

“那就當吧。不過這個隊長我當,你沈局長可要加倍地支持啊!”麥英豪微笑著說。

“不支持誰也要支持你啊,咱們今天就算一言為定。”沈竹詼諧地談著,同麥英豪、饒誌忠握手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