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十六歲:蟬變
命運就像一條崎嶇坎坷的路,最重要的不是走得快,而是要懂得在哪一個路口轉彎。
“大少爺——”
心愛一聲喊出,豁然而起。冷汗涔涔,而小腹墜痛。她伸手到腿下,觸到粘濕的一片,抬起手來,指尖點點嫣紅,不禁“呀”地一聲,心思洞明——她已經是大女孩了!
電光石火般,她想起天使與魔鬼對她的許諾:等她成人時,便可開口說話!而魔鬼曾經曖昧地笑著,暗示一場血的洗禮,難道……
她嚐試開口:“大——少——爺!”
發音含糊,但一字一句——她果然會說話了!她終於會說話了!她竟然會說話了!
“媽媽、爸爸。”她輕輕地念,一遍又一遍,從小小聲,試著放開聲音,終至嘶喊:“媽——媽——”
“心愛。”
盧媽媽正在樓下煎雞蛋,聽到叫聲,出於母親的本能,第一意識便是女兒出了什麽事,但接著省過來,女兒不會說話。那麽,這是誰在喊媽媽,為何聽來如此陌生而熟稔,就好像從自己的記憶深處發出來的一樣?
她一邊大聲喊著:“老盧,老盧,快起來!”一邊急急奔上樓,狂敲女兒的門:“心愛,心愛,是你嗎?”
心愛跳下床,沒忘了把床單卷成一團扔到床下,這才披上晨褸踉蹌地來開門。
看到媽媽驚惶的臉,她突然感到無限辛酸。做了十幾年母女,她仿佛第一次認認真真地看清楚母親,這是她的媽媽啊,她是借了她的身體才可以重新返回人間的。這十幾年裏,母親為她操了多少心!現在,她終於可以開口說話了,要想有人真心誠意地與她分享這份快樂,除了母親,又會有誰呢?
她撲進媽媽的懷裏,淚流滿麵而口齒清晰:“媽媽。”
盧媽媽呆住了,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是誰?誰在叫媽媽?她抓住女兒的雙肩推後一點,死死盯著她的嘴巴:“心愛,是你叫我嗎?你再叫一遍,再叫一遍。”
“媽媽。”心愛清楚地叫,接著抬起頭,眼光越過母親的肩膀,投向剛上樓來的父親,再次叫,“爸爸。”
盧先生要猛地用力抓住扶手才沒有從樓梯上跌下去,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過來:“心愛,你叫我爸爸?你叫我爸爸!你再叫!叫爸爸!”
他們是多麽快樂啊!快樂到震驚!快樂到不相信!
心愛的淚水更加洶湧了,她如何來報答這份生育之情呢?她努力地、慷慨地多說一點:“爸爸,媽媽,我、會、說、話、了。”
“心愛——”盧媽媽終於確信了,不禁猛地抱住女兒嚎啕大哭起來。自己做了多少年這樣的美夢啊,夢見女兒有一天會突然開口喊自己媽媽。麵前的一切是真的嗎?這一切可以長久嗎?她再用力一點抱緊女兒,然後偷偷掐掐自己的手臂,是真的,不是夢!她哭得更大聲了,很努力才可以抬起頭來看老伴:“老盧,你聽見嗎?心愛叫我媽了。她會叫媽了!”
孩子叫媽媽,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是天下母親最基本的快樂。而這快樂,遲來了多少年哦!
這一天是盧家的大日子。簡直跟心愛出生那天一樣快樂。不對,比心愛出生時更快樂——心愛出生在動亂時代,盧家當時可是一片淒風苦雨的——應該說,跟盧爸爸盧媽媽結婚那天一樣快樂。
盧媽媽興奮得幾乎想念佛,一個勁兒說:“真是老天開眼,心愛開口。擱在過去,應該去廟裏還神的。”
盧先生笑起來:“現在哪裏還有什麽還神?你要真想做善事,去福利院布施還更現實些。”
“那就去福利院。我明天就去聯係。”盧媽媽興致勃勃地說。出了這樣大的喜事,不做點什麽,怎麽也過意不去的。於是便又計劃著要遍請親友來慶賀一番,一雪前恥——人人都知道盧家有個啞巴女兒,現在倒要叫他們看看,誰有心愛那麽聰明美麗,十全十美!
盧先生又有意見:“現在請客為時過早,一則心愛剛剛開口說話,情況到底怎麽樣,還得觀察幾天,最好是去醫院看看醫生們怎麽說,也要給點時間練習,等說話流利些再告之親友也不遲;二則也要找個好時機,好理由,要是專為心愛開口說話這件事請客,反而顯得尷尬,跟動物園展覽似的,倒讓人笑話。”
一習話說得盧媽媽緊張起來:“還要去醫院看看?難道心愛的情況還會有反複嗎?你擔心她開口說話隻是回光返照?”
“什麽回光返照?我看你是高興得糊塗了,不會用詞別亂用。”盧先生無奈地搖頭,安慰著哭哭笑笑的妻子,“不管怎麽樣,聽一下專家的意見總是不會錯的吧?”
但是專家們沒有意見。有意見也都是含糊的。甚至有位年輕的博士略帶戲謔地說:“有的人開口遲,也許令千金一字千金,遲得有點離譜吧。”
盧先生哭笑不得,隻得又將女兒帶回家,自我定義說:“不管怎麽樣,總是大好事一件,也許是上天見我們積善行德,有意垂憐吧。”
於是開始計劃下一步:行善還願。
這件事由盧媽媽帶著女兒進行。原打算去兒童福利院的,關心曾經和心愛一樣有殘疾的兒童,但是因為需要很多手續,竟不容易做到,便隻得改為老人院。盧媽媽這才知道,原來想行善也不是想做便可以做的,全不像電影裏演的那麽容易。進入福利院或者孤兒院,和進監獄一樣難,得過得去十道八道關卡才行。
老人院座落在郊區,由一座大戶人家捐出的宅院改建。心愛看著很是眼熟,不知道是不是當年的盧府。那時候年齡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方位不能記得清楚,而這裏的建築又變動頗大,便有幾分相似也做不得準——大戶人家的宅院本就是差不多樣子的。
即使隔了近四十年,隔著前世今生,她依然清楚地記得跟著那個會種桃花的顧三第一次走進盧府大門的情形——同所有的大戶人家一樣,盧府也有著極高的門頂,門上有銅鑄的獸頭雙環,從門外麵望進去,可以看到園子裏大樹的冠,還有戲樓飛出的一角繡簷。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走進大戶人家——不是走的大門,是從大門旁邊的一個角門進去的——也是第一次看到花園與戲樓,都那麽精致好看,像一幅畫多過像實景。她連讚歎也忘記,美目留連,腳下便有些磕磕絆絆。
顧三掮著桃花樹,從花樹的枝椏間回過頭來瞅她,但是她沒有留意,眼前有更多的桃花吸引了她的目光,叫她神魂顛倒,好比一隻誤入花叢的蝶,都不曉得要棲在哪一朵上才好。
他們很順利——因為花樹進不了門,老爺竟然親自從門裏迎出來,這在顧三簡直是天大的榮耀。他掮著那一樹顫巍巍的桃花,滿麵紅光地向老爺問好,又叫丫頭給老爺跪下。
丫頭遲疑一下,便跪了。桃花映在她的頭上臉上,仿佛她也是一朵花苞兒,而遠為活色生香。
老爺打花枝間辨認著她的模樣,笑眯眯說:“果然好花。”又問,“幾歲了?”
顧三弄不懂老爺問的是花還是人,隻好含糊地一塊作答:“我攏一攏樹幹,怎麽說也有十幾年了;她是我剛下聘的媳婦兒,叫丫頭,今年十二歲了,很能幹的,請老爺收留她。”
“是嗎?”老爺便饒有興趣地嗬嗬笑起來,又連說兩句,“是嗎?是嗎?”
顧三仍然弄不清他是問花還是問人,如果是問人,是懷疑她的年齡,她的能幹,還是因為她是他媳婦兒。他隻好不回答,低了頭嘿嘿笑,輪換著左右腳蹭鞋幫上的泥——換了衣裳洗了澡,就單單忘了收拾鞋子,這一鞋幫的泥,踏在院子裏一塵不染的青磚上有多麽不和諧啊。
老爺轉過頭吩咐管家:“帶她去換身衣裳,洗個臉,就放在我房裏吧……這就去把樹種起來吧,多多打賞。”
後一句話是衝顧三說的。顧三本能地謝賞,然而臉色很難看。把丫頭放在老爺房裏,這可是他沒想到的,原先是太太說廚房裏少個洗菜摘菜的粗使丫頭,讓他留意在鄉下給尋一個,他想著多個機會讓自己同媳婦兒多聚聚倒也挺好,打工日子也沒那麽難捱,又是女方主動提出來的想要進城幫工,也可為婚事多攢幾分錢,一舉兩得的事,何樂不為。然而如今臨時變卦,老爺竟開口要把她留在自己房裏,老爺既開了口,那便是不可更改的了;但是這可怎麽使得?老爺房裏的丫頭,老爺親自點名要的丫頭,那還有幹淨的嗎?
顧三昏昏沉沉地走到園子裏,昏昏沉沉地點了穴,破了土,一鍬鍬挖著,究竟不知心裏是何滋味。新挖開的泥土有種鬆軟綿厚的香味,讓他的心裏酸酸的。待他把桃花樹妥當種下去的時候,便重新看到了丫頭的身影。
她穿著一身嶄新的衣裳跟在管家後頭打青磚路上走過,一徑向老爺的上房走去——洗過澡換了新衣裳的丫頭果然鮮嫩許多,連身形都窈窕起來,辮子又被重新結過了,不再是彎彎的兩根,而在腦後統編成油黑的一大根,撲辣辣地垂著,平添了一種清爽文明的意味。他看見過府裏的丫頭都是打這樣的辮子,但是誰打這樣的辮子都沒丫頭好看,這樣好看的丫頭放在老爺房裏會怎麽樣呢?
有風吹過,一朵花苞從樹上震落下來,落在顧三的手心裏。他輕輕攥住,看著丫頭的背影,年輕的心裏,第一次充滿了難言的憂慮和滄桑……
心愛展目四望,這院子裏也稀落地種著幾棵樹,但不是桃也不是杏,倒是槐樹,正是六月,開滿一樹白花,香得甜膩膩的,和記憶裏的盧府毫不沾邊。但是曆經了“內戰”與“文革”的洗禮,朱顏改貌也是正常的。人呢?那些故人若是對麵相逢,可還會相識嗎?
這樣想著的時候,她便恍惚聽到有人輕輕叫了一聲“杏姨娘”,那聲音裏分明帶著試探和猜疑,不能自信。心愛一愣,抬頭找那說話的人,卻見一眾老人眼巴巴盯著自己,都嘴巴扁扁麵孔幹幹,竟分辨不出剛才是誰發聲呼喚。
人老到一定程度,就是半仙了。要麽是性靈已死,變得遲鈍;要麽是早知天命,靈敏異常。
那個喊自己的人呢?到底是人是鬼?是敵是友?
心愛忽然有幾分毛骨悚然。她不知道自己是更渴望相逢故知還是更害怕被拆穿麵目,於是隻得重新低下眼睛分發禮物,假裝沒有留意剛才那一聲叫。
然而這個聲音已經是留在心底的了。
杏姨娘。她的曆史中,曾經有過一段叫做“杏姨娘”的日子,不可抹煞。那紅顏白發的故事其實是屈辱而不公平的,前世她並不介意,今生卻不以為然。
往事沉睡在河流的底層,宛如淤泥,便是在夢裏也不願意回首。然而老人似是而非的一聲呼喚,卻把沉沙積石全部都攪起了。
“果然好花。”老爺問,“幾歲了?”
“李管家,帶她去換身衣裳,洗個臉,就放在我房裏吧……”
“放在我房裏吧……”
“放在我房裏……”好像她是一件擺設或者一隻寵物,可以隨意拿起胡亂放下。
然而她自己竟不以為恥,她竟然願意,而且主動。
她趨身向前,“老爺,我來扶你。”
“老爺,你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地要我。”
“不明不白地要我。”
“不明不白地要。”
她竟然想他“要”她。她其實生怕他不“要”她。她隻是希望他“要”得更正式一點。
多麽恥辱!
而心愛的記憶裏,其實還有比“杏姨娘”時代更加屈辱恐怖的故事——
那天在碼頭,她同盧家的人失散後,曾經瘋狂地呼喊尋找,又冒著風淋著雨蹲在碼頭苦苦守候,但是他們沒有一個人回過頭來找她。她不死心,還想一路地等下去。
碼頭工人每天在那裏來來去去,收工時注意到了這個目光焦慮麵容憔悴的美少女,猜也猜得到她遇到了什麽——在碼頭上這些事幾乎每天都有發生,不過平時都是老人或者小孩子,這麽好運氣有個美女守株待兔倒是很難得的——如果碼頭是“株”,那麽不知應該說是她等來了他們,還是他們等來了她。
他們走上前來,自告奮勇要帶她去找她男人。她信了,站起身跟著他們走。回想她的一生中其實吃過許多苦,捱過餓也受過累,倒是不曾被人騙過,還不懂得防備與猜忌。不懂設防的她隨他們走進了一間又髒又狹的工棚,工棚裏自然沒有她的男人,卻有許許多多想做她男人的人……她哭著,小小聲央求:“我疼……讓我睡一會兒吧,明天吧,明天行嗎?”
她的順從和嬌小居然讓這些粗人也有了憐香惜玉之心,抱著細水長流的想法,意猶未盡地罷了戰,笑眯眯問她:“你會做飯嗎?”
“會。我會做很多事,我可以替你們煮飯、洗衣裳,我吃得很少的……”
若不是她的逆來順受讓他們放鬆了警惕,使她得以在他們熟睡之際偷跑出來,也許她的一生就要在那個黑暗腥臭的工棚裏度過了,從此淪為碼頭工人的煮飯婆兼公眾玩物。
那真是她動**生涯裏最動**可怕的一夜。如果她不是這麽一種忍耐到遲鈍的個性,也許她就會瘋狂;如果她是一個剛烈的女子,她或許會自殺的,也許她很應該去自殺;如果她對她的愛情有更清醒的認識和追求,她會感到絕望,並會因為絕望而麻木,枯槁,一蹶不振。
但是她本性健忘,或者說她性情中有一種擇善的本能,使她避重就輕,很容易便感到歡喜,而對一切無可逃避的煩惱苦難都承擔下來,並轉瞬忘記。她承擔那些折磨,就好像接受太陽落山後天色自然會黯淡下來那樣理所應當。她不會對她承受的痛苦比實際看重哪怕一分一厘,她天生有種客觀的精神,對所有已經發生的事淡然麵對;同時她又總是對未來有一種莫名的向往與向善,一廂情願地認為那一定是更好的,更順利的。這種自信和希望支撐著她,使她總能化險為夷,經過人生所有的荊棘與拐彎。
就像這一個早晨,她剛剛逃離了又髒又臭的工棚,便把剛剛發生的一切災難給忘記了——也許不是忘記,而是刻意地放置一邊。不是已經過去了嗎?既然過去了,又何必再想?這便是她的處世哲學了。她就是憑著這一種哲學得以在陌生土壤中像一株移栽的桃花樹那樣存活下來,而且不論經過什麽樣的風霜,都可以依然嬌豔。
她本能地沿著舊路回到碼頭,像一匹識途的老馬那樣,又回到她與盧家人失散的地方。她不相信他們竟會這樣拋棄了她,尤其不相信大少爺會不管她。但是她又自我安慰地想:他也還病著,自顧不及呢。
這樣想著,她卻又替他擔憂起來,不知道他現在好過一點沒有,又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掉隊,說不定不止她一個人,說不定所有的人都找不見了所有的人。
不是他們把她丟了,而是她把大少爺給丟了,倘使以後都找不見他,看不到他,那便怎麽好?
她抱住肩膀哭起來,蹲得很低,哭得很傷。然而哭過也便算了,開始想下一步該怎麽走。
大概是找不回盧家的人了,總不能守在這裏等死,碼頭工人來來往往,認不得這一夥是不是昨天那一夥,即使不是,也難保他們不是一樣的想法和做法,自己又會不會再遇到一樣的襲擊和羞辱。
她決定站起來開步走。可是又不知道該向哪邊走。是走到街上去一家店一家店地敲門問要不要找人幫工呢,還是一戶人家一戶人家地去討飯先裹了腹才說。
街道上有那麽多車,汽車,電車,人力車,誰也不給誰讓路,都奔著擠著趕功夫,都不知道為什麽這般急切;還有這裏的燈也古怪,有閃的,有轉的,還有又閃又轉,一會兒亮一會兒不亮的,也忙亂得很。
她在那些車與燈之間閃躲著,趑趄著。經過繡莊時,她想自己在府裏也是學過兩年繡花的,也許可以在這裏做女工。可是轉念又想,她沒有保人,人家不會用她的; 經過飯鋪時,她想先進去吃一頓,吃飽了再照實說沒錢,然後求老板讓她做工來抵。但是低頭看看自己的一身襤褸,便放棄了。小二根本不會放她進去的。她誰都騙不了;經過報館時,她又想或者應該進去登個尋人啟示,好叫盧家的人知道到哪裏找她。可是沒有錢,報社又怎麽肯讓她登呢?
就這樣走過了許多地方,明滅了許多個念頭,一直走到又餓又累再也走不動了的時候,她在一座霓虹閃爍音樂歡快的建築前停下來。她看到那裏停著許多漂亮的車子,便想自己可不可以找一份擦車的工作;看到霓虹燈上金碧輝煌的“百樂門”三個大字,不由猜測這到底該是一座什麽門;看到門前豎起的美女廣告牌,覺得羨慕,並在廣告牌的一角,很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一行小字:高薪聘請伴舞小姐。
伴舞?那是什麽意思?
便在這時候,裏麵的音樂換了曲調,正是華爾茲。她大喜,幾乎有種他鄉遇故知的親切快樂,忍不住忘了餓也忘了累,原地一連轉了幾個圈子。
——命運便在那華爾茲樂曲中柳暗花明了。
命運就像一條崎嶇坎坷的路,最重要的不是走得快,而是要懂得在哪一個路口轉彎。
選錯了,便自投羅網,窮途末路;選對了,便曲徑通幽,別有洞天。是康莊大道,還是誤入歧途,純屬個人選擇,落子無悔。
從老人院回來,心愛忽然變得意誌堅定,眉眼裏飛起一種果敢的神情,建議多多:“爸爸,媽媽,我想好了,是要好好請一次客,但不是在家裏,也不是在酒店。要辦,就要辦得正式,辦得隆重,辦得轟轟烈烈!”
“請個客罷了,怎麽轟轟烈烈?”盧家夫婦摸不著頭腦。這個突然開口說話的女兒仿佛變了個人,讓他們一時還不能適應。
“我要辦畫展。”心愛很肯定地說。
幸虧已經隔世為人。即使她仍然生著杏姨娘的眉眼,卻已擁有了甄心愛的身份,沒有人再可以將她們混為一談。今世,她說什麽都要活得精彩、有尊嚴!
“我粗略算了一下,從小到大,我的畫大概已有近百幅,夠舉辦畫展的了。我們可以提前向媒體發布消息,用我的突然說話做噱頭,請人來采訪我,提前為畫展做宣傳,然後聯係畫廊讚助。有媒體幫忙,畫廊一定願意提供場地做這個免費廣告的。這樣,我們就可以花很少的錢,而做很多的事,並可以把影響擴展到最大。”
“辦畫展?”盧媽媽有點追不上女兒的思路了。雖然長期以來,他們一直都相信女兒很有繪畫天賦,並且不惜重金聘請名師教授,但始終把那當成一種愛好或者興趣,隻是為了讓女兒不致太過寂寞或者自卑罷了,從未想過真會有什麽大成就。辦畫展?是否太自不量力了些呢?
“是的,辦畫展。”心愛神采飛揚地說,“你們不是想讓所有的親朋友好友都知道我開口說話的事嗎?給他們發請柬好了。但不是請他們赴宴,而是請他們看畫展,看誰還敢瞧不起我們,誰家的女兒最爭氣!”
“這,行嗎?”
“行。一定行!”心愛為父母打氣,“如果你們不信,可以先找些行家來鑒定一下我的畫,看看是不是夠開畫展的水平。老師一直說我的畫風格獨具,自成一家,早就有心勸你們幫我辦個畫展了。是我自己不同意,才一直拖到現在的。現在,是辦畫展的最好時機,一邊展覽一邊公開售畫,讓市場來鑒定我的真正價值吧。說不定,全世界都會因此知道甄心愛這個名字,我,將會成為你們的驕傲,時代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