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他站了起來,意外地比路星辰想的要高很多,他開口問:“新來的?”他的嗓音也很動聽,而且很清,沒有曖昧的餘韻,所以顯得有點冷。

“是的,我是聞慕庭先生請來的……”路星辰剛回答“是的”兩個字的時候,他就已經朝裏麵走了,好像根本沒意思聽路星辰把整句話說完似的。

路星辰隻能跟上,剛走到主屋門口,他頭也不回地簡短地說:“把你的鞋脫在外麵!”

他說完就開門進屋了,路星辰看到他嫻熟地上了台階,還有那開門進門的姿勢,不禁在心裏嘀咕:“是不是真的看不見啊?”

路星辰將自己的高跟鞋放在屋外,她還穿著上班的高跟鞋,自然裏麵穿的是絲襪,即使一雙腳早就凍得麻木了,但踩在冰冷的地麵上,還是冷得直起雞皮疙瘩,她連忙小跑了幾步,從他進屋的門閃了進去。

屋內屋外如同兩重世界,聞宅主屋開足了暖氣,連腳下的木地板都似有地暖,路星辰僵直的四肢如同上了油的機械,一下子就又靈活了起來。

門裏是一個客廳,因為家具不多,更顯得寬敞,左邊是一個螺旋向上的木質扶梯,廳的一角放著一座落地鍾,隱約可以聽見它發出金屬的“嗒嗒”聲,整個客廳都是暗紅色,在昏黃色的燈光籠罩下,有種時空凝滯的感覺。

路星辰隨著聲響,穿過客廳,發現那個年輕人竟然在隔壁連著飯廳的廚房裏做飯,盡管他好像隻是在煮麵條,但路星辰看著他自如的動作還是又一次懷疑他是否真的看不見了。

麵條帶著一種路星辰說不出來的濃鬱香氣,看起來很像是電視上那種意大利式的麵條,紅紅的帶著幾片很薄的蘑菇,也許還有路星辰百聞卻始終沒有一見的黃油……

路星辰這才意識到,幾個小時前那段豐盛的飯菜似乎又消化得差不多了,她按了一下自己的腹部,年輕人端著盤子坐到了餐桌的一端,顯然他做得不多不少……剛好一盤。

“那個……請問我叫您聞……”路星辰忍受著飯廳裏的香味開口問道,雖然聞慕庭讓她叫他聞先生,可是看到他實際的模樣,路星辰覺得叫聞先生有點太扯了,這還不知道是誰先生呢!

年輕人抬起了頭,再次“看著”路星辰。

“聞……”路星辰重複了一遍,年輕人依然冷淡地一聲不吭地“看著”路星辰,路星辰隻好偃旗息鼓地嘀咕道,“那好吧……”

年輕人收回目光,拿起了邊上的水杯,路星辰突然又補了一句:“我叫你小聞吧!”

年輕人突然就嗆著了,他連咳嗽了好幾聲,路星辰慌忙將餐巾紙遞了過去,在預知雇主會不高興的情況下,亡羊補牢地說:“小聞……先生……”

可惜這位小聞先生既不善談也不幽默,路星辰接下來跟透明人似的坐在對麵看他把飯吃完,等那位小聞先生將自己的碗筷洗好,最後離開不知道去幹什麽去了,路星辰還幹坐在飯廳裏。

“這孩子……一點都不可愛!”路星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在經曆了下午大雪中的等待跟泥地裏的攀爬後,她坐在暖融融的飯廳裏覺得自己就跟輛光上了機油,但沒上柴油似的重裝機車,看著精神但其實連滾動一厘地都是件費勁的事情。

路星辰看了一下四周,再看了一眼餐桌上那隻透明的水壺,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終於站起身打開邊上的一個櫥櫃,隻見裏麵整整齊齊從大到小,或掛或立著整整四大排的各式水杯。

“哇……”路星辰不禁失笑,“喝個水而已,需不需要這麽多杯子啊!”

她猶豫了一下,從當中挑一隻最像自己平時用的陶瓷杯子,然後連灌了自己三大杯的水,水入肚有點涼,但那種饑渴難耐的感覺卻得到了不少緩解。

路星辰長出了一口氣,卻聽到身後有人很冷地說:“你在做什麽?!”

路星辰猛地轉過身,發現年輕人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了她的身後,他換了件黑色低領雞心毛衣,頭發像是沒有吹幹微帶著點濕漉感,身上也若有若無地飄來某種洗發水或者香皂似的清淡香味。

“對不起……”路星辰本能地立即把杯子放到桌麵上,討好地道,“太渴了,借你的杯子喝了口水。”

年輕人將手搭到桌麵上,放到了路星辰用過的那隻杯子上,這個時候路星辰才稍稍有些相信他的眼睛可能真的看不見,因為他用手觸摸時,並沒有低頭。

“那些水杯,最底層是喝水的,左邊玻璃直杯是喝冷水,右邊陶瓷廣口杯是熱水,第四排套杯是咖啡杯,左邊小杯是喝濃縮用的,第三排的杯子是喝茶用的,由左及右分別是烏龍,雨前,跟滇茶。最上麵兩排是酒杯,其他的杯子我不怎麽用,你隻需要記住窄口杯是用來喝白蘭地的就可以。”

路星辰眨著眼睛聽著他突如其來一連串的話,半晌才扯出個笑容道:“我隻要喝水而已……”她的笑容甫露,年輕人就麵無表情地打斷了她:“我有需要你倒茶或者水的時候請記住用杯的次序,另外……以後請你自己帶水杯!”

他說完就拉開邊上的底櫃,順手將路星辰剛才用過的杯子丟進了裏麵的垃圾桶。

路星辰瞬間就有了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往腦袋衝刺的感覺,她費了很大的勁才中止了自己的右手跟大腦之間一貫的連鎖反應。

“開始吧!”年輕人丟完杯子又取出一隻茶杯給自己倒了杯熱水,然後轉身淡淡地對一直努力給自己大腦降溫的路星辰說道。

路星辰看著這個年輕人清瘦高挑的身影,咬著牙小聲道:“你到底有沒有到可以喝酒的年齡啊,還白蘭地……算了,大人不計小人過。”

她跟著年輕人一路向上走到了二樓,當二樓的臥房房門推開,路星辰發現這間房空曠到站在這一頭對那頭都會有遙遙這種錯覺,四周除了靠窗口的地方是張寬大的床,其他剩餘的牆壁都被書櫃占據了。

年輕人將手中的熱水杯放在床前櫃上,然後自顧自上了床將被子拉好,斜躺在枕頭上閉上眼,說了句:“A45。”

路星辰猶豫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這是在說書的序列號,A櫃就在門邊倒不難找,路星辰也很快找到了序號為45的書。

“《穆斯林的葬禮》……”路星辰抽出書小聲念了一遍書名,然後略有些失笑地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小屁孩,讀什麽葬禮,真是受了點挫折就為賦新詞強說愁……”

說歸說,但是人家是花了錢請她來讀書的,路星辰拿起書轉身向著年輕人走去,床前有一張可以斜靠的皮椅,顯然是給她準備的。

路星辰翻開了第一頁,赫然發現書頁上有一行有關購書信息的漂亮鋼筆字。她的眼睛落在最後的簽名上,然後抬頭看了一眼**沒有表情的年輕人,心裏暗想這應該是他的名字吧,他這算是在變向向自己介紹他的名字嗎?

“還真是個別扭的小孩。”路星辰想著,嘴角不禁露出了一絲微笑,指尖慢慢在那個簽名前劃過,在心裏默念道,“聞,慕,陽。”

路星辰翻過這一頁,清了清嗓子開始了第一天的正式工作:“啊,安拉!寬恕我們這些人:活著的和死了的,出席的和缺席的,少年和成人,男人和女人……”

她念到這裏,略略抬頭看著聞慕陽年輕的臉龐,心裏暗想,難道這聞慕陽是真的看不見……不能啊,不像啊!她在椅中稍許挪了一下身體,接著往下讀去。

“……這是一座規整的四合院。磨磚對縫的灰色磚牆簇擁著懸山式的門樓,房脊的兩端高聳著造型簡潔的鴟吻……”讀到“鴟”字的時候,路星辰有點不敢確定到底該讀左半邊音,還是該讀右半邊音,隻好用低音含糊了過去,可是緊接著又來了一句,“椽頭之上,整齊地鑲著一排三角形的‘滴水’。簷下,便是漆成暗紅色的大門……”這個“椽”該讀什麽,路星辰也不是很確定,所以隻能硬著頭皮念成“緣頭之上”。

她念到這裏,不禁忐忑地抬頭看了眼聞慕陽,好在他已經閉起了眼睛,呼吸平穩,像是已經睡著了。

“您睡著了嗎?”路星辰很小聲地問,見聞慕陽完全沒有反應她才鬆了口氣,把目光放到了書本上小聲嘀咕,“那個時候的讀者還真是耐心,進個門都要描寫這麽多字,現在要是哪個作家敢這麽寫,她的讀者該全部都會睡著了吧!”

她掏出手機看了一下,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雖然雇主已經睡著,但路星辰自問還是一個很講究職業道德的人,更何況聞慕庭的要求裏也寫明了不能遲到,也不能早退,因此她強忍著饑餓感又接著向下念去。

又念了足足有半個小時,路星辰覺得自己的喉嚨像是被過度摩擦過,已經發燙生煙了,她吞了吞唾沫潤了潤嗓子,摸著喉嚨忍不住感歎:“男主人公第四章才出現,那個時候的編輯耐心也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她看了眼**呼吸平穩的聞慕陽,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直的脖子。她剛轉身,**的聞慕陽就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無聲地長吸了一口氣。

路星辰繞著書櫃走了一圈,見一多半都是外文書,另有一些專業書籍,還有一些是她聽過卻沒有光顧過的名著,她的手指從這些書脊上劃過,小聲自言自語:“看這樣的書,難怪這麽小的年紀就連笑都不會了,白長得這麽漂亮……”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黑了,山裏起了風,外麵的樹枝搖晃得很厲害,即使聞宅到處開著暖氣,路星辰還是覺得有絲絲涼氣從牆壁的縫隙裏滲了進來,她走到窗前用手拉了拉,檢視了一下窗子有沒有關緊。

月光下,窗外斑駁的樹葉倒影在雪地上淩亂地搖晃著,但在接近樹根的底下卻有一團黑影紋絲不動,路星辰不由自主地靠近了窗口凝神看去。

恰巧此刻,那團黑影開始輕輕地蠕動起來,在雪後的白夜裏是如此清晰,卻又令人恍然無法細辨,路星辰直覺涼氣從後背脊一下子竄到了心頭。

“你……”背後有人突然開口說話。

“啊!”猝不及防,路星辰忍不住尖叫了一聲,手中的書也掉到了地麵上,倒退了幾步,轉過身來才發現是聞慕陽站在她的身後。

路星辰喘了幾口氣,捂著胸口尷尬地道:“你醒了?”

聞慕陽彎陽撿起地上的書,將裏麵摔歪的書頁撫平,然後合上書麵無表情地說:“你可以走了!”

“走?”路星辰掏出手機瞄了一下上麵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她連忙說:“還沒到時間,再說……你不是又醒了嗎?”

聞慕陽本來已經轉過身去,聽到這句話才半轉過頭來說:“哦,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走了,不用再來了!”

路星辰腦海裏瞬間閃過兩個疑問,一是自己到底哪裏得罪了這個小瞎子了,還有就是眼前的眸子是那樣的黑白分明,他真的……失明了嗎?

這兩個問題交替出現在她的腦海,以至於路星辰一時之間都沒有抓住重點,錯愕了足有半分多鍾,才連忙補救道:“因為……水杯嗎?我保證以後自己帶水杯!”

聞慕陽已經沒什麽興趣跟她繼續說下去,拋下“快走”兩個字,就徑直走回自己的床躺下,將被子拉上。

路星辰跟上前,努力放低姿態道:“我知道自己有很多不足,畢竟今天是第一天工作,隻要你說……我就能改,一定在最短的時間之內改到讓你心滿意足!”

隔了差不多有五六分鍾,路星辰還在那裏滔滔不絕地表忠心,聞慕陽本來一直用手背擱在自己的額頭上,終於“騰”地坐起了身,緩緩地轉過頭來。

“怎麽樣?”路星辰用充滿希冀的目光看著聞慕陽。

“像你這樣的人,人生裏大概從來沒有讀書時間吧,一句話裏,每個字你都認識,大概你也不知道它到底要表達什麽吧,更何況你還不是每個字都能認識。你還不如一隻鸚鵡,至少它不會把無知當無畏……”

路星辰有些錯愕地看著聞慕陽連貫而淡定地說著羞辱她的話:“尤其是你長得還很抱歉,你身高大概隻有一米六吧,但是聽你的腳步聲你的體重已經超過一百一十五斤了,像你這樣無知、無色,還能這麽無畏的人,我要說,比起你的脂肪,你的自尊心比重顯得太小了一點。”

路星辰隻覺得胸腔裏像是座被點燃的火藥庫,聞慕陽瞬間成為了她一生當中所見過的最可惡的人。

她忍了很久才控製住想要揍人的衝動,她死死地握著自己的拳頭,道:“你說得對,像我這樣的人,的確沒什麽時間去讀書,也沒興趣,因為有那點閑工夫,我寧可給醫院裏的媽媽多擦一遍身體,給寄宿的弟弟送一餐飯……”

路星辰深吸了一口氣平息心情,努力使自己的語調不顫抖,道:“我沒有錢可以花上一萬塊請人給自己讀書,所以我要保持體重,這樣我才有力氣並省下請護工的錢,我才不會垮……”

“聞先生……你太瘦了……”路星辰抬起了下巴,抿緊了嘴巴,然後才說,“可能是因為你的身體裏長的不是脂肪,而是傲慢吧!”

她說完,頭也不回地從聞慕陽的臥室一直走出了聞宅的大門,出了大門,她整個人才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似的軟了下來,拍著腦門無比苦惱地說:“啊,逞什麽一時之快,這可是上萬塊啊!”

路星辰歎著氣彎著腰有氣無力地拎著包沿著山路往下走,沒走多久,一陣刺骨的涼風吹來,令她猛然又想起了那團黑影。

“會是……小偷嗎?”路星辰略微猶豫,轉而又氣呼呼地說,“關我屁事!”

她朝前走了兩步,終於還是頓住腳步,暗自懊惱地想:我跟個小孩子計較什麽?!

路星辰轉頭看著黑暗中燈火通明的聞宅,想象了一下在那間大得有些空**的房間裏盲眼的聞慕陽,她的心就微微有些軟了,終於還是恨恨地轉過身往回走去。

聞宅的門依然是應手而開,她剛才走的時候忘了鎖門,而聞慕陽好像也沒有下來檢查,路星辰在門口頓了頓,硬著頭皮輕手輕腳再次接近了主屋。

月光下,台階上落著幾行淩亂的泥印,在路星辰那行尖頭細跟的腳印旁,她另外看見了兩個新鮮的腳印,是很明顯的男人腳印。

路星辰的心立即抽緊了,兩腿也有點不能自控地微微顫抖。

她環視了一下四周,找到轉角的電表箱,咬牙將裏麵的總閘向下一拉,聞宅的主樓大廳瞬時就暗了,但是二樓的臥室燈依然還亮著。

路星辰隻得脫下腳上的高跟鞋,拎在手裏,深吸了幾口氣,然後一鼓作氣地奔進去,衝上二樓,推開聞慕陽臥室的門,隻見聞慕陽還坐在**,維持著剛才的姿勢。

聽見路星辰闖進來的聲音,他轉過頭剛說了個“你”字,就被撲過來的路星辰一把捂住了嘴巴。

“別吭聲……”路星辰小聲說,“你家進賊了!”

她說著就把聞慕陽從**拖了下來,又快速地壓低了聲音問:“你家有沒有密室,密道……隨便什麽藏人的地方,嗯?”

路星辰問完了,卻沒有得到聞慕陽的回答,轉過頭卻見自己的手還死死捂著聞慕陽的嘴巴,而聞慕陽正靜靜地看著她。

路星辰知道那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看”,但因為他們的距離太近了,距離近到聞慕陽呼出來的熱氣從她的指間飄過,可以一直飄到她的臉頰上。

因此,他們就像在近距離地互相凝視著,路星辰覺得自己的心髒停擺了那麽一會兒,然後就開始瘋狂地跳動,她從來不知道原來人在靜止的時候心髒也可以跳得這麽快……快到時間都仿佛停止了,因為除了聞慕陽的眼睛,她的大腦裏沒有留下任何有關這段時間的其他記憶。

路星辰不知道這段時間停滯了是十秒,二十秒……還是多久,最終是聞慕陽抬起手將路星辰捂著他嘴巴的手給扒了下來。

“離我遠點……”聞暮陽頓了頓,說,“你衣服上的炸魚味道太大了!”

他的話說完,路星辰的時間就瞬間開始正常地流動起來,她看著聞慕陽,沒好氣地說:“你這個人,切……”

此時,一樓突然傳來了一聲沉悶的響聲,像是有人絆倒了什麽,路星辰才驚覺她上樓的目的,連忙飛奔到門邊,將門關緊反鎖。

聞慕陽從口袋裏摸出一隻細小的遙控器,按動之下,二樓的燈也全熄滅了,但燈熄了之後,他仍坐在原地不動。

月光透過窗戶打在木質的地板上,帶著一種慘白的明亮,沉默的夜色中,很多曾經被忽略的聲音開始無限放大似的傳遞了過來。

那種隱隱的木頭“吱呀”聲,路星辰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那個賊上樓的腳步聲,她忍不住顫聲說:“喂,你真沒有藏身的地方嗎?”

“沒有。”

“那總有什麽特別的防身武器吧?”

“也沒有。”聞慕陽回答得很幹脆。

“真是……”路星辰匆忙摸出了手機打算報警,借著微弱的光,她赫然發現這裏的信號竟然為不可用,不由小聲問,“你臥室的固定電話在哪兒?”

“拆了。”聞慕陽略略頓了那麽一小會兒,才很平淡地回答。

如果不是害怕會招來下麵那個可怕的賊,路星辰真想大爆粗口,即便如此,她也還是挪動了幾下嘴巴,說了幾個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哪國語的咒罵。

“別動!”她吩咐完,就拱起身子向著窗口爬去,一路伸著胳膊,但無奈手機上的信號格始終不見鬆動。

路星辰咬了咬牙,站起身打開了窗戶,將手機送出了窗戶,果然手機的最末端一格閃現出了微弱的光芒。

她大喜過望,連忙撥通報警電話,電話那頭一接通,路星辰將半個身子探出了窗外,用手捂著手機急促地報出了地址,然後說:“有賊,哦,不,是搶劫犯,搶劫犯啊,救命……”

路星辰說到這裏的時候,突然發現就在窗戶底下有人正在仰頭看著自己,那人頭戴鴨舌帽背對著月光,因此她根本看不清他的麵目,可她卻真實地感受到了那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凶狠。

驚慌之下,路星辰的手機就從手中滑落了下去,可此刻她也顧不上了,連忙縮回身子,將窗戶合上,再將窗鎖牢牢扣上。

隔著玻璃,路星辰仿佛仍能感受到從那個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強烈的危險氣味,她環顧了一下四周滿櫃子的書,隻好彎下腰把之前扔到地上的高跟鞋又撿了起來。

可就是她那麽彎腰抬頭的片刻間,窗外的男人卻不見了……“去哪兒了……難道是進屋上樓了?”路星辰被自己腦海裏的念頭給驚到了,她立即飛奔到聞慕陽的床頭,吃力地將邊上的床頭櫃抱起來抵在了房門背後。

看著矮小的床頭櫃,路星辰的腦海裏閃現出無數個恐怖電影裏變態破門的場景,好像每次遇到變態,門就會變得像紙那麽薄,路星辰仿佛已經看見眼前的這扇門被人輕易地攻破,然後一隻粗壯的手伸進來……“怎麽辦,怎麽辦?”路星辰喘著氣反複問自己,她的目光落到了床頭櫃上的那隻瓷杯上,不禁眼前一亮,抓起它狠狠地往地上一摔,杯子立刻就裂成了幾片。

路星辰又扯下聞慕陽**那張看起來相當舒適的棉質床單,先用牙咬出了一個小口子,然後用力一撕,撕了幾個布條,包住了碎片的一端。

看著手中這個簡陋的兵器,路星辰頓時覺得比起手握高跟鞋,自己要變得有底氣多了。

“來吧!”路星辰衝著門口用盡全身力氣咆哮著吼道。

路星辰以前看過一部叫《河東獅吼》的電影,整部電影她就了解了一樁事情,那就是哪個女人要像張柏芝那樣大吼大叫,大概都是因為絕望了,因為但凡有點底牌的女人,怎麽會願意狼狽給人看呢?

不過現在路星辰又體會到了另一點,那就是明知戰爭不可避免,不如就這樣吼一吼,也算是輸人不輸陣。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個賊被路星辰河東獅吼的功力給嚇到了,總之路星辰直到把眼球都給瞪酸了,也沒見到想象當中變態破門的場景。

反而是隔了一會兒,下麵傳來了人聲,伴隨著手電筒光,有人喊道:“涼山分局,屋裏有沒有人?”

“有,有,我們在二樓!”路星辰慌忙跳起來大喊著回應。

燈光重新亮了起來,看到警察們進門,路星辰整個背脊都鬆了下來,剛才也許隻那麽一會兒的工夫,但她覺得四肢酸痛得不亞於扛了整晚的麻袋。

一名叫丁宇的年輕警官開始給他們做筆錄,他簡單地問了聞慕陽幾句,就開始仔細詢問起路星辰,但是路星辰說來說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丁宇不禁皺眉:“路小姐,你報警說是遇上了搶劫犯,但是現在你什麽也不知道嗎?”

“就是個男的,很凶的樣子……天這麽黑,我哪裏知道他長什麽樣子,反正很凶就是了,你自己也看到了,這屋子裏隻有我們兩個婦孺,其中還有一個還是殘障兒童,他當然會為所欲為啦……我報警哪裏有錯了?”路星辰理直氣壯地瞪著丁宇那張稍顯年輕的臉回答。

“是個體重在一百二十斤左右的男性,沒有同夥,一隻腳有點瘸,可能是骨關節之類的問題,直行走路問題不大,但屈膝上樓會有點困難……”整晚沉默的聞慕陽突然開口說道。

“你什麽時候見過那個賊?!”路星辰失聲問道。

丁宇也不禁轉頭過來看他,聞慕陽麵無表情地說:“我看不到,但能聽到。”

路星辰跟丁宇臉上的表情均有點不可思議,這個時候在外麵查看的民警走了進來,丁宇連忙看向那名年長的警官問:“沈哥,怎麽樣?”

沈警官搖了搖頭:“外麵都看過了,沒情況。”

樓上的警官也走了下來,衝著他倆也搖了搖頭,丁宇合上筆錄本,掃視了一下周圍,突然他的目光停頓了下來,那是在樓梯的陰影下一扇微微敞開的門。

“聞先生,你樓梯下麵還有個儲藏室嗎?”丁宇邊走過去邊問。

“哦,不是,是地下室的門,不過地下室比較空曠,藏不了人!”聞慕陽說著走了過去,很準確地將門打開,路星辰看見丁宇走了進去,但很快就出來了,聞慕陽在他的身後將門關上了。

“聞先生,我們可能需要你去警局做筆錄,這樣我們才能立案偵查。”丁宇看著聞慕陽說道,對這個常有所聞,但幾乎沒打過交道的聞宅主人,丁宇出於職業本能懷疑著這起案件表麵之下的內容。

“不必了……”聞慕陽語氣很平淡地說,“路小姐是受到了驚嚇才會誇大事實,其實不過是個偷東西的賊罷了,相信他現在也已經跑遠了,我以後會加強安保的。”

丁宇出了門,踩在泥濘的山路上,皺眉說:“沈哥,你相信他是聽出來那個賊是瘸子的?”

“不然你以為?”沈哥小心地在雪地裏走著。

丁宇轉過頭看了一眼身後聞宅的大門,很緩慢地說:“沒準他知道來的人是誰,而且這個人很可能跟他有某種不能為人所知的過節,所以他寧可受到威脅,也不願意求助於我們。”

“除掉一切不可能,剩下的都是有可能的。”沈哥漫不經心地說,“你別想太多了,他們這些有錢人誰沒有一點半點見不得人的事情。”

丁宇思索了片刻,才說道:“福爾摩斯的原話應該是除掉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即使再不合理也是真相吧!”

“嗨!”沈哥動了動帽子說,“你這可就鑽牛角尖了啊!”

屋裏路星辰湊近了仔細打量著聞慕陽的眼睛,聞慕陽突然轉頭過來問:“你想看什麽?”

“你……”路星辰震驚地說,“你,你怎麽知道我在看你?”

“你喘的氣全部都噴到我臉上了。”聞慕陽淡淡地回答。

“切……”路星辰略微有些尷尬地動了動身體,然後故作不相信地說道,“你是吹牛的吧,說自己能聽到那個賊是個瘸子?”

“哦,這個嘛……”聞慕陽慢條斯理地走進廚房打開櫃子取出杯子,在咖啡壺裏接了杯咖啡。

路星辰好奇心都被調動了起來,急著追問:“你真的能聽到嗎?”

聞慕陽抬手喝了口咖啡,在路星辰的耳邊說道:“是真的,對於文藝類的變態,你的想象力可能有點不足……”

路星辰覺得自己整個人瞬時就石化了,而聞慕陽說完就跟她擦肩而過朝著二樓走去,隻剩下路星辰感到自己整張臉皮都在燃燒。

她突然想起了什麽,跳了起來朝著二樓衝去,將正要推開臥室房門的聞慕陽一把拉住。她動作幅度不小,以至於聞慕陽手裏的咖啡都灑了出來,不過難得他沒有開口損路星辰,而隻是簡單地問:“你又想幹嗎?”

“地上有碎瓷片,你等下!”路星辰說著就又奔下去,找出了掃把跟簸箕將地麵仔仔細細打掃了一遍,才起身看著站在門口的聞慕陽說道,“好了,你可以進去了。”

聞慕陽端著咖啡杯的手指雖然沒有女子那般的圓潤,但白皙修長,好像就是跟他手裏細膩的瓷器很襯,讓路星辰產生想要多看幾眼的感覺,但是她知道自己此時該走了。

“沒什麽事……那我就走了!”路星辰朝著門口走了兩步,回過頭來又對聞慕陽補充了一句,“晚上喝咖啡的習慣不好,這樣你不失眠才怪!”

“一萬塊啊……”路星辰在心裏最後哀悼了一下這個高薪,深深吸了口氣,提起手中的簸箕掃把大踏步朝著樓梯走去,突然聽到身後說:“A01。”

“什麽?”路星辰轉過頭看著聞慕陽的背影問。

“去把A01的書拿來。”聞慕陽沒有回頭地說道。

路星辰呆滯了幾秒,才將手中的掃把丟下,回到臥室踮起腳尖在櫃子的最上層抽出了那本編號為A01的書。

“《中華漢語詞典》?”路星辰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聞慕陽的意思。

“跟A45一起拿回去,你明天來的時候再念錯一個字,以後就不用來了。”聞慕陽說完就走進了臥室,上了床將被子蓋上雙手抱在腦後閉目養神。

而路星辰的思維足足繞著地球奔行了好幾圈,才恍然大悟聞慕陽這是繼續聘用自己的意思,她欣喜若狂地連忙對著**的聞慕陽表態自己以後一定嚴格要求自己,努力學習,天天向上。

等她賭咒發誓約莫三四分鍾之後,聞慕陽終於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讓她走人。

路星辰懷抱著兩本書興奮地出了門,腳步因為太輕快以至於有點飄,因此又被門外她自己丟下的掃把絆了一跤,手中兩本精裝書就這樣“嗵、嗵、嗵”地滾下了樓。

“啊,真是他……”路星辰懊惱地剛將嘴裏的話吐出口,猛然想起了聞慕陽那兩隻聽力超好的耳朵,連忙將後麵半句不雅用詞給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輕手輕腳提起掃把跟簸箕飛快地下了樓。

屋內的聞慕陽則睜開眼睛,突然翻身從**下來,然後將**那條已經被撕得支離破碎的床單給拉了下來,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失而複得的高薪令路星辰心情愉快,直到回到住處,她都沒有疲倦的感覺,室友文娜揉著惺忪的眼睛問:“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小妹沒跟你說?我找到了一份新工作。”路星辰等喝完了整杯水才喘著氣說道。

文娜打著哈欠說道:“看你這麽精神抖擻,我還以為是找到男人了呢!”

“你這人,還當記者,什麽邏輯,是男人我能渴成這樣嗎?”路星辰給自己這位好友一個白眼。

“沒到手就會渴啊……”文娜嘻嘻回道。

路星辰順手拿起沙發的軟墊砸向文娜,笑罵道:“你這個不要臉的死丫頭!”

另一扇門開了,吳小妹蓬亂著頭發的頭從門裏伸出來,有氣無力地說:“兩位姐姐,有什麽拜托明天白天再討論吧,好困啊……”

“來嘛,一起討論……”文娜笑嘻嘻地把吳小妹從房間裏拖出來,吳小妹扭動著身軀大叫著:“救命,我要睡覺啊!”

“小妹多坦誠哪!”文娜大叫道,“我們正是在討論睡覺啊!”

“這丫頭瘋了,打死她!”路星辰跟吳小妹一人拿著一隻軟墊朝著文娜撲去,三人嬉笑著滾成一團,突然隔壁窗**發出一聲怒吼:“吃飽了撐的,大半夜的你不睡別人還要睡哪!”

三個人立刻收住了自己的聲音,互相扮了個鬼臉各自回房睡了。

路星辰睡在**,可是明明有困意卻睡不著,今天發生的一切都鮮活地在她的腦海裏滾動著,想到自己那些胡言亂語聞慕陽都聽在耳朵裏,她的臉上不禁又是一陣滾熱。

她拿起自己的衣服嗅了嗅,不滿地嘀咕:“切,炸魚的味道有那麽嚴重嗎?”

聞慕陽靠得很近的樣子不禁又浮現在她的眼前,還有從他毛衣的領口散發出來的淡淡的好似香皂的氣息……哪種香皂呢……想到這裏,路星辰連忙甩開腦海裏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丟下衣服,到客廳又喝了一杯水。

可是她再次回到**卻依然翻來覆去睡不著,等到不知道第幾次起床喝水的時候,路星辰才發現自己喝了一肚子的涼水,但是臉頰還在發燒。

她將床邊的一隻小泰迪熊拿過來,懊惱地對它說:“不就是亂說幾句被人聽到了嘛,又不是沒被人聽見過,這有什麽大不了的,以前我也不是那麽害羞的啊!你說,對吧,泰迪?”

泰迪熊憨態可掬地看著路星辰,一副你說什麽我都讚同的模樣,路星辰倒回**歎了口氣,把泰迪熊放回枕邊,然後將被子一直拉到能蓋住自己的腦袋。

隔天周六,路星辰一直睡到晌午才猛然驚醒,匆匆吃了點東西填肚子之後,就把《穆斯林的葬禮》取出來,認真地對照《中華漢語詞典》開始查詢上麵的生字。

等路星辰意識到時間差不多了的時候已經過了四點,她連忙跳起來一邊穿鞋,一邊匆匆給弟弟路驕陽打了個電話。

“你要用自行車就用自行車,幹嗎非要借折疊的自行車?”路驕陽用一貫不耐煩的口氣說道。

路星辰背上自己的雙肩包命令道:“我不管,二十分鍾之後我到你學校去取,借不到你知道後果!”

她說完,才不管路驕陽下一句話是什麽,瀟灑地掛斷了電話。她知道路驕陽雖然脾氣一般,但相貌甚佳,成績又好,所以從小到大都不缺女生喜歡,他要是借不到一部折疊的女式自行車那就見鬼了。

果然,等她從公交車上跳下來的時候,路驕陽已經臉色陰沉地單手扶著一輛小巧的折疊自行車站在校門口了。

“你要自行車幹嗎?”路驕陽看著路星辰興奮地擺弄著車子,皺眉問道。

路星辰跨上自行車衝弟弟擠了下左眼:“大人的事,小孩就別管了。”

路驕陽好像全然沒有感受到姐姐的幽默感,沉著臉說:“你最好也別讓我給你借車。”

路星辰回過頭來掃了一眼門口進進出出偷瞄路驕陽的女生,然後看著弟弟故作幽怨地咬著嘴唇歎息:“真是,你也知道比起咱家的存折,你的相貌要豐厚多了,跟借你車子的女生說一聲,我把弟弟典當給她了!”

她說完連忙趁著路驕陽翻臉之前快速蹬車大笑著離開,一口氣騎到了去涼山的公交站,然後跳下車拍了拍折疊車的座椅,微笑道:“你說我該收聞慕庭多少出租車費呢,二百塊一天不算多吧,算起來還是他賺了!”

想到又多了一大筆收入,路星辰就覺得空氣少了幾分寒冬的肅殺,多了幾分暖冬的意味。

公交車一到,路星辰提著折疊車上了車,司機皺眉道:“自行車不能上車!”

路星辰連忙提著車子賠笑道:“這不是車……是我的行李!”

司機見她買了兩張車票,也就搖了搖頭沒再吭聲,路星辰偷偷吐了吐舌頭鬆了口氣,可是她沒想到的是,昨晚坐在聞慕庭的私家車上並沒有覺得路途遙遠,可是公交車愣是開開停停多用了近一倍的時間。

等路星辰從公交車上下來,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隻剩下了不到一刻鍾,她再也顧不上酸疼的胳膊,跳上車就拚命地朝著聞宅騎去。

等她抵達聞宅,路星辰感到自己的心髒已經快從喉嚨口噴出來了,可是她依然不敢有絲毫遲疑,將自行車丟在院子裏,脫了鞋跌跌撞撞地衝進了聞宅客廳。

路星辰無法開口,太過劇烈的運動之下,她現在每下抽氣都覺得自己的心髒在刺痛,隔了良久,她才擠出一句:“下次……一定改正。”

說完她便止不住地打了一個嗝,路星辰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好在聞慕陽也沒有空再理會她,而是專心地吃起他的晚飯,路星辰心髒劇烈跳動了好一會兒,氣息才算是平順了下來。

可是等她肚子裏的冷氣一消散,路星辰便立即痛苦地想到,她似乎又忘了吃晚飯,還有……帶水杯。

聞慕陽吃過晚飯便照例是洗澡,他一出來就說道:“開始吧,記住了,錯一個字,立刻走人。”然後他就轉身上了樓,路星辰衝著他的背影扮了個鬼臉,抱起背包跟了上去。

跟在聞慕陽的身後,路星辰注意到他又換了衣服,不過還是件低領的中灰色毛衫,款式偏成熟,隻在袖口的地方有兩條暗紅色的條紋才使得這件衣服顯得不那麽沉悶。

“嗬,把爸爸的衣服穿身上就以為自己是叔叔了?”路星辰跟在聞慕陽的後麵心裏腹誹道。她的目光順著聞慕陽的上衣很自然地下移,那是件黑色的窄管西褲,把聞慕陽的腿形襯得很好,修長、筆直,這下路星辰禁不住半嫉妒半羨慕地在心裏罵了聲:“臭小子……”

她光顧著從上到下地打量聞慕陽,哪裏知道聞慕陽突然停下來開門,路星辰就一頭實實在在地撞到了他的後背上。

“你看哪兒呢?”聞慕陽沒好氣地說。

“沒有!我哪兒都沒看!”路星辰下意識地連忙否認,隨即發現自己這句話似乎有語病,但也隻好硬著頭皮補充道,“我要是看著你肯定就不會撞到了,對吧?”

聞慕陽沉默了一會兒,才轉頭“看向”路星辰,明明知道他的瞳孔裏不可能有她的影子,路星辰的心髒還是因為那一眼而又快速跳動了起來。

“你看我哪裏都是一件跟我沒有關係的事情,我如果是你,我就會安安分分賺這筆錢,而不會去注意些根本沒用的東西。”聞慕陽冰冷地說完,就推門走了進去。

路星辰覺得給聞慕陽讀書可以算得上她這輩子做過的最考驗耐心的工作了,她一共才見過他兩麵,前後加起來不超過五個小時,但她至少已經有超過十次想要抽人的衝動了。

“喂,你太多慮了吧!”路星辰追在他背後用不屑的聲音說,“我路星辰喜歡的是斯文、有禮貌、懂得紳士風度的男人,是男人,你懂嗎?”

“那就好!”聞慕陽簡短地回了一句。

雖然現在每個字都能讀,但是過長的句子讓路星辰讀來還是覺得很消耗體力,尤其是在既渴又餓的情況下。

“你就不能把一句話讀完整了再停頓?你是專業給作者改句號的嗎?”聞慕陽突然不耐煩地插了一句。

“那也要看肺活量啊?!”路星辰有些委屈地說,“你說以前的作者怎麽這麽奇怪,把句子寫得老長,難道句號就不算稿費嗎?”

聞慕陽深吸了口氣,從嘴裏蹦出兩個字:“泡茶!”

“嗯?”路星辰從書本上抬起頭。

“去給我泡杯茶。”

“什麽……茶?”路星辰可沒忘記眼前這個人有著整櫃的杯子,是個多麽挑剔的人。

可沒想到聞慕陽居然又蹦出兩個很生硬但又挺通情達理的字眼:“隨便!”

“你現在不明說,到時可別怪我泡錯了。”路星辰有言在先,她今天好不容易讀對了書本上的每個字,誰知道聞慕陽是不是又另設了個圈套給她。

聞慕陽的嘴角看似隱忍著輕輕顫動了幾下:“跟你說清楚了,你就能泡對嗎?”

路星辰眨了下眼,連忙識趣地說:“我現在就去給你泡茶,你等著,很快就來!”

她剛走了幾步就聽聞慕陽又說:“昨天……你打碎了一隻瓷杯,另一隻套杯我就不要了,你看著丟吧。”

路星辰站在那裏略略想了一下,嘴角微微彎起弧度,轉頭看著聞慕陽說:“喂,你是不是想把杯子送給我啊!”

“真是……”聞慕陽擺了個好笑的表情,“我隻是要丟杯子,你丟垃圾會管撿垃圾的派什麽用場嗎?”

“哦,好吧!”路星辰毫不在意,高高興興地下去泡茶了。

她很快就找到了杯子,然後給自己衝泡了整整一杯的咖啡,又狠狠加了四塊方糖,一口咖啡喝下肚,路星辰仰頭舒服地長歎了一口氣。

聞慕陽用來盛放茶葉的竹筒不少,但卻沒有一種是花茶,路星辰每個打開都聞了聞,搖了搖頭:“脾氣那麽大,我看你大概隻適合**茶。”

她最後挑了種綠茶,用竹勺挖了一勺,想了想退掉一點,再想想,又退掉一點,最後隻放了少少的茶葉在杯中:“大晚上的,不是喝咖啡就是喝茶,難怪年紀輕輕的就要失眠。”

路星辰將杯中的咖啡一口喝盡,把聞慕陽的茶給端了上去,聞慕陽揮手示意她將杯子放在床頭櫃上,好像也沒有要立即喝的意思。

也許是因為一杯高熱量的咖啡下肚,路星辰覺得自己開始渾身上下充滿了力量,決定在剩下的讀書時間裏爭取一口氣把那些長句子都讀完,給聞慕陽來個刮目相看的驚豔退場。

可是她剛讀了些時候,聞慕陽又插嘴說:“你窮到連晚飯都吃不起了嗎?”

“那你幹嗎不吃晚飯?”

“我吃不吃晚飯要你操什麽心啊?”

“誰說我操心了?!”聞慕陽惱怒地道,“但你肚子一直咕咕叫,我怎麽睡啊?”

結果當晚兩人又不歡而散,路星辰重重地將聞宅大門甩上,推著車子氣呼呼地走在路上,回頭看了一眼聞宅,沒好氣地罵了句:“這個短尾巴的哈雷衛星!”

她跨上自行車,剛騎了幾步,車輪因為凍結成冰的泥濘山路而磕碰了一下,將心不在焉的路星辰從車上甩了下來。

“啊……”路星辰吃痛地從地麵上爬了起來,發現右掌因為撐地而被路麵蹭破了。

她有些懊惱地看著自己的掌心,然後朝著滑到一邊樹林裏的自行車走去,等走近了自行車,她彎下了腰……就在那一瞬間,路星辰突然有了種異樣的感覺,類似羊群在感受到狼接近時出於生存本能的敏感,涼氣從足底一下子散發到了全身,整個人全身上下的肌膚表麵都聳起了疙瘩。

她猛然抬頭,發現很近的地方有團黑影輕微地向後退縮了一下,但是路星辰還是肯定那是個男人正躲在樹後窺視著她。

那個高度,那頂鴨舌帽——正是昨天晚上闖進聞宅的那個男人!

路星辰是那種膽子不大,但隻要受到了驚嚇就會爆發出歇斯底裏攻擊力的女人,比如像現在。

換作普通女人,此刻大概會尖叫著跑開,可是路星辰實在不算是普通女人,她大約愣了那麽兩三秒,就突然尖叫著:“抓賊啊!來人哪,抓賊啊!”然後揮舞著自己的背包朝著那個男人撲去。

那個男人大約也沒想到路星辰會如此凶悍,他轉身想要退開,可是一瘸一拐沒有走多遠,身後路星辰揮舞著的背包砸了過來,裝了兩本精裝書的背包的打擊力實在不可小覷。

路星辰邊劈頭蓋臉地捶打,邊在嘴裏怒罵著:“渾蛋,今天讓你知道姑奶奶我的厲害!!”

那個男人被砸得暈頭轉向,好不容易趁著路星辰有些手軟,猛然反手推了她一把,路星辰不由自主地向後跌倒,她本能地朝著男人抓去,男人身上的背包就被她抓脫了下來。

戴鴨舌帽的男人朝著地上的路星辰走了幾步,樹林外麵突然傳來了聞慕陽的喊聲,他腳步一頓,退後了幾步,慌忙轉身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路星辰!”

“在這兒!”路星辰掙紮著從地麵上爬了起來,摸著快斷掉的腰喊道。

她拎著包走出了樹林,卻看見聞慕陽已經站在聞宅的外麵,可以看出他正努力想要通過聽覺來辨別現在的狀況。跟聞宅中的淡定從容不同,月光下的他顯得有點茫然跟手足無措,好像身處在無邊無際的曠野中,不知該何去何從。

“路星辰,快回答,你在哪兒?”聞慕陽焦急地大聲喊道。

路星辰剛開口說了個“我”字,就看見聞慕陽已經向著前麵走來,他一腳踩在了泥濘的冰路上,快得路星辰都來不及喊聲小心,他就結結實實地朝後重重滑了一跤。

“你沒事吧?”路星辰連忙奔過去攙扶他,聞慕陽吃痛地咬牙脫口罵道,“是哪個混賬把門口……”

他說到一半突然頓住了,路星辰看著天邊的星星,接過他的話小聲歎道:“是啊,這是哪個混賬會把家門口的路都給撬掉了啊,唉……”

“你剛才鬼叫什麽?”聞慕陽沒好氣地問。

“我碰上了昨晚上的那個賊,不過你放心,他再也不敢來了,你都沒看見他剛才被我揍得有多慘。”路星辰得意地說道。

“你……”聞慕陽有些失語地道,“你到底有沒有正常的邏輯思維啊?你知不知道那樣會有多危險啊?”

“正常的思維怎樣?尖叫?害怕?管用嗎?!讓他躲在暗處,我才危險咧!”路星辰扶住聞慕陽的胳膊說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聞慕陽有些無可奈何,他一轉身就觸動了跌痛的地方,腳步不由微微停頓,路星辰皺眉說:“你出來幹嗎?!”

“不是你在慘叫來人啊,抓賊嗎?”聞慕陽一字字地道。

“對啊,我又不是在召喚你。”

聞慕陽抿了下唇,轉過頭努力平靜地說:“那這個山頭……你想召喚誰?”

路星辰有點語塞,她抬頭看著天空,大雪過後的夜空總是明淨無塵,她很自然就轉過了話題:“聞慕陽,今天的星星很亮……”

聞慕陽偏過頭,冷淡地道:“對不起,我看不見。”

路星辰轉過頭笑著說:“所以……才想要告訴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