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天空飛過一群白色的鴿子。

清晨的風吹卷了陽台上晾著的被單、內衣、襪子。

一株瘦弱的金銀花藤從臨街的某一個窗台爬了出來。

季南捏著一張薄薄的、寫著從電腦上抄下來的地址的紙條,站在了榮華街的中心,這是一家叫做風騰的網吧,附近許多學校的學生都來這家網吧上網,今天又是國慶長假的第一天,季南一進去便被禮貌地告之“滿了”,瞧著熱氣騰騰、人聲鼎沸的網吧大廳,季南知道要從這一家網吧找到“櫻花溟”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男生站在大街上,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舍棄了“睡懶覺”,那麽熱心地一大早便拿著地址跑出來了,用“不忍心看到無辜的百裏受欺負”、“伸張正義,讓一切陰暗無恥者消失”這樣的大道理來解釋明顯過於單薄,也……不能說服自己。

那究竟是為什麽,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幫助百裏呢?

為了望向自己的那一雙小鹿般清澈的眼睛?為了那倔強而又帶著壓抑的憤怒,不願意屈服的表情?為了百裏微微地側著頭,真誠地說一聲“謝謝”?

沒有答案。

或者說季南並不想去追尋答案。

又或許,男生此時的精神世界裏的確有那麽一種拯救弱者的英雄主義心理吧。對於百裏,未必是愛,但卻是有好感的。

慢慢地走在大街上,無意識地,他往著禦龍灣方向走去。

“嗨,季南,一起打遊戲去。”一個認識的同學瞧見了走在街上的他,興奮地提議。

“我有事,你們去吧。”男生有些無精打采,抬起手,腕表上顯示的時間是九點十一分,他想了一想,拿起手機打給程立辰。

程立辰的彩鈴是季南給選的“寶寶,接電話啦”。程立辰第一次聽到這條彩鈴時,臉一下子全黑了。

在聽到“寶寶正在吃奶,請稍等”的後續鈴音時,季南嘻嘻地笑了笑,掐著時間,想等程立辰一接通便說:“寶寶乖,要不要去噓噓後才接電話呢?”

與此相對應的是,程立辰為季南選了一條“色狼,有色狼,大色狼”的高亢女音彩鈴。

當季南拿捏腔調說話的時候,程立辰冰涼感十足的聲音從手機另一端傳來:“季大色狼,你可有穿衣服上街?”

季南直接忽略掉前半部分,誇張地叫起來:“你怎麽知道我沒在家?哇塞,神算啊,那你算不算得出我正在你家樓下,中午要你請我吃麥伯伯?”

“我沒在家。”程立辰直截了當地回答。

“去哪裏了?”

“要去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連聲音都聽得出煩躁。

“那……回來再說。”季南慢慢地掛斷了電話。

他站在禦龍灣對麵街道的樹下,看見了背著裝得滿滿的背包、提著一個廉價的外來打工者常用的編織袋子的百裏。隔著一條街,清晨的陽光像一隻巨大的漏鬥,傾灑在百裏的身上。

在百裏的身後,站著單手插在兜裏、穿著連帽白色體恤衫的程立辰。

兩個人搭上了同一輛出租車,轉眼消失在街道上。

像是被潑上了一大勺檸檬汁,季南忽然覺得手裏的可樂似乎變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