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赤身睡在客廳的地板上,空調發出“嘶嘶”的聲音,如細小的蛇鑽入皮膚,留下徹骨寒意。

林箎睡不著,他側過身,臉正朝著窗戶。

這棟房子也有一段曆史了,沒有漂亮的落地窗戶,而是一方小小的百葉窗,窗欞早已從純淨的白色被時間染成了米白,上麵還有怎麽擦也擦不掉的小黑點。

宮明說他喜歡這裏,窄窄的,小小的,廁所裏連轉個華麗的身都困難。

其實他想說的是——這樣的地方比空**華麗的家更有安全感吧。

月光就是從這麵窗戶透進來,照在林箎青澀的身體上。

哭聲是突然開始的,斷斷續續的,細細碎碎的,壓抑的,仿佛很遙遠,又仿佛就在耳邊。

林箎有一瞬間恍惚,立刻回過神來,一躍而起,蓋在身上的白色條紋被子落下來,露出了**的上身。

哭聲的來源就在客廳的沙發上。

宮明俯身趴在沙發上,雙腿蜷曲著,發出了低沉的哭泣聲。

林箎快步走過去,蹲下來用手輕拍宮明的臉,溫柔地,像一陣浪花裹住了沙灘。他的聲音像在哄著孩子,在黑夜裏格外的溫潤柔軟:“阿明,醒醒,阿明——”

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林箎顯得非常鎮定。

不知道過了多久,宮明茫然地睜開眼睛。

“又做噩夢了吧。”林箎站了起來,從保溫壺裏倒出一杯水,遞了過去。

宮明接過水杯,一仰脖子,“咕嚕咕嚕”地讓水順著喉嚨流入胸腔。

“阿箎。”宮明還未完全清醒,嘴角露出濃濃的嘲諷之意,“我總是一個人睡,睡醒了不見阿嬤,滿屋子去找,一層樓一層樓地找,卻一個人也見不到。”

宮明自小由阿嬤養大,直到阿嬤病逝他才從鄉下到了都市,那一年他八歲。

——阿箎,我害怕。

——害怕什麽?每個人都害怕孤單、寂寞、得不到、失去。想飛到天空去,卻發現自己的翅膀已經折斷了,萎縮了。

“阿箎,你會不會永遠在我身邊?”宮明仰起臉,“永遠都不會讓我一個人?”

“嗯……”林箎輕輕地拍著宮明的手背,拿過放在玻璃幾上的空水杯,沉默著倒了一杯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起來。

我喝你喝過的水杯,從不避諱。

讓你睡在我家,用媽媽去世前蓋過的被子。

櫥櫃裏有你的碗筷。

你的家居鞋擺放在玄關處。

我的牙刷和你的牙刷並排放著。

行動不就是最好的詮釋嗎?

——你已成為了我家人一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