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2006年11月深夜十點鍾的女生依然和2008年10月九點鍾的女生依然有什麽不同呢?

常常渴望著改變,做著“外星人來到地球把我變成米雲雲那樣的美人”的白日夢,卻從來沒有實現過。希望自己有一些充滿文藝氣息的特長,可以在匯演的時候一鳴驚人,扮一個古裝仕女彈琵琶,或者一襲白裙坐在黑色鋼琴前,事實上自己連唱KTV都是最安靜的一個,會唱的曲目隻有一兩首並不流行的歌曲。在每一年裏,都想著能夠張揚地綻放或者高調地凋零,但卻一直遠離盛開,隻剩單薄。

真的是一個普通到了極點的人,然而還是偷偷地在心裏埋下一顆種子,當雨露和陽光來臨時,便不顧一切地長成參天大樹。

對於林篪的暗戀便是如此吧。

永遠都記得——記憶的河流以完美的姿勢衝走了許多的細枝未節,但那一天晚上的事情卻清晰得像在心中裝了一架DV一般,每一個鏡頭都可以不斷重播。

已經不記得為了什麽和母親吵架,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成了導火線,所以從家裏跑出來,穿著拖鞋和睡衣,和母親賭氣不願意回家受奚落。年少時常常覺得母親的狠話就是一把淩遲的刀,收割了自己所有的尊嚴和快樂。

就這樣漫無目的地在深夜十點鍾晃到了校園。夜晚的校園似乎變成了巨大的森林,教學樓、樹影都仿佛是一隻隻或大或小的蠻荒野獸。

說不害怕是假的,依然摸索著走到了小公園,坐在了長凳上,傻傻地看著天空,任“回去吧大不了被罵不還口”和“怎樣也不回去這關係到氣節”這樣的念頭不停地交戰。

天空是一片深藍,再遠一些便變成了墨黑,沒有帶手機,漸漸地覺得時間空寂難熬,風吹樹葉的聲音,草叢裏昆蟲爬過的聲音在空空的耳蝸逐漸被放大。在不能忍受下去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低低的碰撞聲,依然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循聲望去。

不太遠的泡桐樹下,有一小片被月光浸**的地方,影影綽綽地出現了一個人的輪廓。

“誰?”大著膽子這樣喊過去,但腳尖已經側轉,做好了隨時逃離的準備。

“嗬嗬……”含糊不清的笑聲,男生從樹影中走了出來,白色的T裇皺成一片苦丁茶葉,逆著光,神情模糊,“你是在喊我?我是林篪啦。”

在此之前,對於“林篪”這兩個字的印象是“隔壁班受歡迎的王子型男生”,抽象而不具體,但那畢竟是同一年級的同學,所以依然緊繃的神經一下子鬆弛不少。

即使看不見男生的臉,但卻也感覺到柔和無害的氣息,她慢慢地走了過去,小聲地問:“你在幹什麽啊?”在快接近泡桐樹的時候,突然踩到了什麽,隻覺得腳底一滑,整個人便往前撲去。在懊惱地以為一定會跌得很重時,男生伸出了一隻手臂,堪堪抓住了她。借著這股力量,她穩住了身子,雖然樣子有些狼狽,但至少逃過了一劫。

“謝謝。”她仰起頭,在這一刻看見了林篪的眼睛。

溫和的。壓抑的。沉靜的。

與眾不同的一雙眼睛。

曾經有人說,愛情是不可解釋,也是最不可理喻的。

最初的最初,或許隻不過是一個眼神,或許隻不過是一場相遇,或許隻不過是一個擦身而過,但是就毫無征兆地,世界褪去了所有的喧囂與繁華,隻餘下你,和你眼眸中的那一個人。

那一天晚上,依然揣測這個喝得有些小醉的男生心底藏著怎樣無法宣泄的悲傷,但是她甚至有些感謝製造悲傷的這個人,因為這樣,她和林篪才在深夜的校園相遇了。後來的後來,才知道那天是林篪媽媽的忌日。

這是命中注定的相遇,像所有女生都渴望灰姑娘與王子的童話,依然有了一個機會可以讓枯燥的高中生活變得絢爛一些,不平凡一些。隻是,她錯以為那一天夜裏的相逢是特別的,但卻沒料到那一夜的月色其實並沒有投影在林篪的心間。

他並不記得她。

這就是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