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蟲洞發生器

從坐上車的那一刻起,附身白雨的卓深影就顯得坐立不安,不斷地在車裏東張西望。

樸不見一直在透過後視鏡觀察著卓深影。其實,此刻他自己心裏似也有不安在縈繞。

前天,李河方剛離開新唐城,樸不見就接到了一個電話,打電話的是上回他們在“天空的麵具”裏見過的舞娘之一。舞娘告訴樸不見,在南城的深水市場,她見到了一個很像忻飛飛的女人,當時,女人正跟一個男人在一間茶餐廳裏吃早飯。

雖知道這個電話是李河方安排的一場戲,樸不見還是按劇本耐心地問了茶餐廳的名字以及吃早餐的時間,最後還給那個舞娘的賬戶裏打了一筆好處費。

一切都照足了劇本,接下來的事情不過是走過場,以特定的方式將鄭有生從李河方手裏接收過來。但今天當樸不見在故地小區接上卓深影後,他卻沒有來由地感到了煩躁,而坐在車後座上的卓深影顯得比他還不安。

“怎麽啦?”樸不見努力在臉上保持平靜,試探著問道。

“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卓深影皺著眉頭搖了搖頭,然後帶著質詢的目光,看著前方的樸不見,說道,“是不是有什麽重要的東西忘了帶?”

“應該沒有!”樸不見想了想,雖然心煩意亂,但他的腦子依舊清晰,所有需要攜帶的武器或工具,都在隨時可以拿到的地方,早上出發前,他已經檢查過一遍。直覺告訴他,問題肯定不是出在這裏。

卓深影咬了咬嘴唇,兩眼盯著身邊的空位看了半天,然後又伸手在虛空裏劃拉了兩下,好像一無所有的空座上坐著什麽人似的。然而還是一無所獲,她隻好搖了搖頭。

“也許我們太緊張啦,畢竟就要見到鄭有生了。”樸不見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卓深影目光所在的位置,故作輕鬆地笑了笑。

“可能。”卓深影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

樸不見想起,至尊賭會上卓深影使用摩斯碼跟他對話的情景,他連忙用手指在方向盤上敲打了幾下,透過後視鏡,他確認卓深影附身的白雨在盯著他的手指看,樸不見這才把心裏要說的話告訴了卓深影:先放鬆下來,如果車上真的有敵人在隱藏,不如裝作不知道,然後引蛇出洞。

卓深影按樸不見說的做了,她不再東張西望,而是仰身靠到椅背上,嘴裏還哼起了歌。

兩人故作輕鬆,過了很久,還是沒有看出車上有什麽異象。

半個小時後,樸不見的變形車終於來到深水市場外的空地。在將車停穩後,樸不見做出低頭看表的樣子,啟動了藏在車裏的四隻懸浮式攝像頭,讓它們四下散開,還讓其中一隻“蒼蠅”靠近到白雨的耳邊,發出嗡嗡聲,好讓卓深影知道他的計劃。

做完這些,樸不見領著白雨往深水市場裏走去。

深水市場是一個位於南城的公共集市,因為住在這一帶的居民,不是費切拉馬集團的中層雇員,就是在城裏開廠或做生意的小業主,所以不像東、西、北三個城區那般破敗,集市也不是那種臨時的路邊攤,而是一片簡陋的平房。

不過即使如此,集市裏滿地的汙水和空氣裏的腥臭味,還是讓潔癖嚴重的樸不見感到很不適,他伸出一隻手擋在了鼻子前,每走幾步,就要停下來看一看前麵的路,好保證他的腳不會踩在髒水裏。借著這個間隙,樸不見正好也可以觀察平光鏡裏的監控畫麵,無論是普通的視像,還是紅外線和超聲波捕捉到的畫麵,都顯示沒有人在跟蹤他們。

如此走了十五分鍾,樸不見領著卓深影到了那間叫作紛紛冰室的茶餐廳,從餐廳的名字看,老板應該是香港來的移民。

進了餐廳,兩人開始點吃的,樸不見要了菠蘿黃油包和奶茶,卓深影給白雨點了鮮蝦雲吞麵。

吃完早餐,兩個人還是沒有等到忻飛飛和鄭有生。他們便又點了咖啡和冰激淩,好繼續留在餐廳裏打發時間。

約八點鍾的樣子,一個男人的身影出現在茶餐廳裏,來人衣著雖破舊,樸不見卻在他臉上看到了營養過剩的跡象。幾乎沒費力氣,樸不見就認出,男人正是他們要找的鄭有生。因為心裏早有準備,對鄭有生如此輕易地現身,樸不見倒一點兒不意外,被卓深影附身的白雨也是一臉呆萌,除了低頭吃冰激淩,同樣沒有抬頭看鄭有生。

鄭有生四下張望了一下,跟店老板要了兩人份的外賣。

店老板很快幫他打好了包,鄭有生付了錢,拿著打包盒往外走去。

他剛出茶餐廳沒多久,樸不見和卓深影就到了他身後,樸不見還煞有介事地用槍頂住了鄭有生的後背,卓深影操縱著白雨,蹦蹦跳跳地跑到了鄭有生的前麵,一邊走,一邊做出玩耍的樣子,目光卻在警惕地看著四周,前方和兩側二百七十度的扇麵空間,都處在她的掌控中。至於身後的那九十度空間,自然由樸不見負責照顧。

鄭有生沒有反抗,臉上甚至都沒有現出一絲疑慮,而是乖乖地跟在兩人身邊,來到了市場外的空地上。

樸不見用手上的遙控器,打開了後車門,鄭有生乖乖地上了裝扮成瑪莎拉蒂的變形車,卓深影也從另一側上了車,坐到了鄭有生右邊的座位上。

關上後車門,樸不見坐到了駕駛座上,然後啟動了車裏的全息隱蔽裝置,用光影在駕駛座的位置上,模擬了自己的身形,然後又啟動了自駕模式。

做完這一切,他像變戲法似的,身體往後一仰,用了一個類似鯉魚打挺的動作,身體一蹦之後,已經坐到了鄭有生的左邊。

“說吧。”樸不見用槍頂在鄭有生的腦袋上,威脅道。

鄭有生看上去很平靜,沒有馬上接話,上上下下看了兩人好幾遍,才開口道:“聽說最近有兩個人一直在找我,是你們吧?”

“找你的可不止我們兩個。”樸不見用誇張的語氣威脅道。

“我知道。”鄭有生嘴邊露出一絲苦笑,“我之所以能活到今天,就是因為有人不想讓我把秘密帶進墳墓去。”

“有人?”樸不見瞟了鄭有生一眼,雖知道他所說的那個人是李河方,但因為有卓深影在身邊,他隻好裝出第一次聽說的樣子,“跟想殺你的人不是同一撥?”

“不是。你們以為我能活到今天,是靠運氣?”鄭有生一副豁出去的樣子,完全不把眼前的這兩個人放在眼裏。

“保護你的是什麽人?”樸不見追問。

“這個不重要,你們想知道的大概不是這件事吧?”鄭有生的嘴角邊浮出一絲不屑。

“你知道我們想知道什麽?”樸不見跟卓深影交換了一下眼色。

“卓霓裳案的真相。”鄭有生一字一句道。

“真相是什麽?”卓深影迫不及待地搶過了話頭。

“真相是,卓霓裳是被冤枉的,小孩失蹤,還有所謂被吃掉的說法,都是臆想的傳聞,我們不過是利用了這個傳聞,靠著威逼利誘,讓那些造謠傳謠的人當了我們的證人,然後把這件事情給坐實了。”鄭有生緩聲說道。

“你們為什麽要這樣做?”被卓深影附身的白雨還是一副懵懂的樣子,語速很慢。

“是費切拉馬公司高層授意的,具體原因沒有說,我們隻是在下麵辦事,隻要是上麵吩咐下來的事情,都會照辦。有些事情不知道原因比知道好,而且隻有不知道原因,做起來才毫無牽掛,這是我們這些在保安部幹髒活的人的生存之道。但我沒有想到,在審訊卓霓裳的過程中,發生了一件事,結果我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說到這裏,鄭有生的聲音越來越輕,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發生了什麽?”樸不見連忙問,他雖已從樸餘韻那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但其中的細節還有很多疑惑之處。

“最早讓我辦這個案子的,是集團保安部原先的主任蒂芬妮,她說高層之所以授意她這樣做,是因為卓霓裳發現了蓬萊洲計劃的內幕……”鄭有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好像在提醒麵前的人,他說的這件事情很重要。

“什麽內幕?”卓深影問。

“蓬萊洲計劃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騙局。這塊新大陸在建造到一半時,費切拉馬集團的人就已經知道,石油即將被棄用,瑞典人漢森就要發明出氫能源催化劑了。為了轉嫁損失,費切拉馬集團的十三董事利用他們對政經界和新聞界的影響力,把這件事情給壓了下來,延緩了催化劑的發布時間,繼續誘騙舊大陸的人移民到蓬萊洲,除了吸走他們的投資,還誘使他們欠下高額債務。經濟崩潰後,這些破產的移民被迫滯留此地,成了費切拉馬集團控製下的廉價勞動力,所有舊大陸不屑和不願接受的產業,都被轉移來了這裏,而那些移民因為欠下高額債務,所以沒有資格在這件事情上討價還價。”說著,鄭有生的額頭上不斷有汗水冒出。

“蒂芬妮為什麽要告訴你這些事?”樸不見問。

“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事後我推測,應該是她覺得自己受到了某種威脅,所以想通過這個方式報複幕後黑手。”鄭有生道。

“能詳細說一說嗎?”樸不見沉聲問道。

“那天,我去費切拉馬城向蒂芬妮報告案子的進展,她看上去很沮喪,像是喝了酒,把我拉到樓梯間,跟我說了些奇怪的話,說她被董事會拋棄了,就要丟掉集團保安部主任的職位了。還告訴我,董事會背後有個叫財神的人,董事會就是他在操縱,陷害卓霓裳也是他授意的,財神這麽做還有一個目的,就是為了卓霓裳肚子裏的那個孩子。蒂芬妮說,那個孩子的生物能密度是一般人的一萬倍,所以財神要保安部的人在那個孩子出生前,把卓霓裳給解決掉。我不知道她說的生物能是什麽東西,聽口氣,應該很貴重。談話後不久,蒂芬妮就在辦公室不明不白地開槍自殺了,隨後切斯迪繼承了她的位子。絞死卓霓裳的命令,就是切斯迪簽署的……”

“這麽說,我媽媽是被財神害死的?”附身白雨的卓深影忽然開口問道。

“你媽媽?”鄭有生臉上顯出迷惘之色。

“這事跟你沒關係,知道得太多對你沒有好處。”樸不見皮笑肉不笑地看著鄭有生。

“唉,你說得太對了。”鄭有生一臉沉痛地點了點頭。

這時,卓深影眼裏閃過一絲寒光,她的手向鄭有生伸了過去。樸不見連忙擋住了她。

卓深影不解地看了樸不見一眼。

樸不見的手掌往下輕輕一切,擊中了鄭有生的後腦勺。鄭有生昏死了過去。

“這人隻是個從犯,害死你媽的其實是費切拉馬集團的高層,還有他們後麵的財神,殺了他……”樸不見朝鄭有生努了努嘴,“隻能解氣,於事無補,可能還正好是財神想要的結果。不如留下這個活口,然後讓他把剛才跟我們說的那些話,對外公布。我們真正要對付的人是費切拉馬集團和財神。”

樸不見知道自己的解釋雖合情合理,但總有點做了虧心事在利用卓深影的感覺。

“好吧,既然你這麽說,我就先不取他性命。至於你說的那些事,你可以照你的計劃去做,不過對我來說,意義不大,我的目標是殺了財神還有他的那些幫凶,在回歸我主人的能量身之前,殺多少是多少。”卓深影點了點頭,聲音還是那種沒有起伏的調子。

“好的,你要信得過我,這事就全部交給我吧,我保證讓那些害死你媽媽的人身敗名裂……”

話還沒說完,樸不見就感覺有什麽事情不對頭,他連忙轉頭去看鄭有生。

一把匕首透過鄭有生的胸口露了出來,好像是從鄭有生身體內部刺出來似的。

正在昏睡的鄭有生猛地醒了過來,低頭看著胸口湧出的鮮血,一臉的詫異。隨著刀尖的出現,一個蒙麵人出現在鄭有生身後,蒙麵人一收手,匕首縮回,蒙麵人跟著匕首一起消失無蹤。

整個事情發生的過程,大概都不到一秒鍾,要不是受過訓練,樸不見甚至都不會看見這一幕。卓深影的反應雖比他快,還伸出手抓了對方一把,但也隻是抓到了蒙麵人臉上黑布的一角,連對方的長相都沒有看清。

鄭有生從後座滑落下來,早已沒了生息。

“那人是從平行世界的蟲洞裏鑽過來的!”卓深影失聲道,“他身上帶著蟲洞發生器。”

“蟲洞發生器?”樸不見不由得驚呼起來,“這不是要消耗相當於半個太陽的能量才能驅動的設備嗎?”

“這個我不清楚,但我主人記憶庫裏的資料顯示,要做到這一點,要麽像我這樣,因為沒有肉身,可以通過異次元通道直接穿越過來,要麽就是像剛才那人一樣,通過蟲洞發生器來實現瞬間位移。”

“看來我們的對手很不一般,據我所知,要驅動蟲洞發生器,至少要擁有萃取恒星能量的黑科技,這種技術即使在我們的四天王星上也都做不到。”樸不見的神色愈加凝重。

“你看見那人的長相了嗎?”卓深影懊惱地問。

樸不見搖了搖頭:“不過,我想我們可能認識她。”

“是上回財神的七個殺手裏逃跑的那個人嗎?”受到提示,卓深影好像也想起了什麽。

“對,就是財神的王牌殺手,少女忍者。”樸不見點了點頭,“雖沒有看到她的臉,但認人不一定要認臉的。”

“不過,即使我們知道她是少女忍者,也還是不知道該去哪裏找她。”卓深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有辦法找到她。”樸不見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因為我已經知道她是誰了。”

“這怎麽可能,她剛才戴著手套,肯定不會留下指紋,也沒有留下其他的線索,你是怎麽知道的?”卓深影問。

“除了指紋,除了臉,人的任何一部分,包括動作,都會帶著獨有的信息,剛才的那個瞬間,已足夠我認出她了。”樸不見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

“她是誰?”卓深影不由得驚奇。

“還記得上回和顧得滿一起在市政廳逮捕我們的那個日本女孩嗎?”樸不見說。

“河原細美?”卓深影問。

“其實上一回見到她,我就覺得她是少女忍者,今天又看了一次,我已經確定無疑。”樸不見點了點頭。

“我們現在就去抓她回來嗎?”卓深影問。

樸不見搖了搖頭:“她應該隻是財神的棋子,我們不如假裝不知道,然後想辦法把她背後的人找出來,那才是陷害你媽媽的主謀。”

本章回顧:

樸不見和卓深影根據密報,在南城的深水市場如願地抓到了鄭有生。正當鄭有生說出卓霓裳冤案的真相時,忽然被來自平行空間的殺手少女忍者刺死在樸不見的車上,然後殺手又順利地逃離了現場。擁有超強觀察力的樸不見根據對方的行為方式,判斷出少女忍者正是日韓城的河原細美。

小貼士:

河原細美:極道會會長河原義雄的獨女,從小就去了費切馬斯特學校就讀,和顧得滿是同班同學,兩人是青梅竹馬的朋友。在顧得滿介紹下,河原細美也跟波夜空和井下光成了朋友。她性格要強,從來不肯認輸,身邊常帶著一隻寵物小白狐。她還有一個身份,就是殺手組織財神裏最強的殺手—少女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