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他心裏忽然變得空落落的

波夜空還是沒有醒,手機也一直關著。

等了兩天後,樸不見隻好開著他的變形車,帶著附身於白雨的卓深影,再次來到和修理廠隔著一條街的地方。

然而豎著耳朵聽了半天,除了門廳方向那個拿腔拿調的女聲,樸不見還是什麽都聽不到。

天色漸暗,卓深影有些不耐煩了,表示出要回去的意思。就在此時,幾個學徒工從修理廠跑了出來,開著那輛破破爛爛的皮卡車,往碼頭的方向行去。

樸不見連忙開車跟在了他們後麵。

皮卡車裏的三個少年是去碼頭附近的垃圾場取二手配件的,聽了一會兒他們的對話,樸不見總算拚湊出了關於波夜空的大概信息:他還在宿舍裏睡個不停,絲毫沒有要醒來的意思。

如此跟了一會兒,樸不見知道,已聽不到更多的消息,就在街口拐了個彎,往故地小區駛去,然後繞到廢墟後麵的缺口,把卓深影放了下來,又開著車去了上班的保險公司。

這兩天,除了等待波夜空醒來,樸不見也在等待鄭有生現身。

既然老媽說,鄭有生會現身,那一定錯不了。對老媽的手段,樸不見再清楚不過,隻要她說過會發生的事情,就必定發生,從未有過例外。

但樸不見沒有想到,老媽這次的預告竟沒有馬上兌現。老媽一向急性子,做起事情來幹脆利落,所以這次一定是那個經辦人在故意拖延。可以想見,此人很沉得住氣,而且屬於老媽無法隨意調遣的那類人。

樸不見不由得對此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直覺告訴他,對方很可能就是在泰坦號上幫他處理掉財神殺手的那個人。

這三天來,除了去故地小區跟卓深影見麵,他把大部分時間都花費在了辦公室。雖然他拿不到老媽所說的那種權限,但是作為費切拉馬保險公司的調查員,他的權限足夠讓他黑進費切拉馬聯合儲備銀行的數據庫。

智者千慮,終有一失。老媽沒有想到,她還是在無意中透露了一條重要的信息,就是樸不見在至尊賭會上贏來的那筆巨款。

這幾天來,樸不見每天都會通過保險公司的電腦繞過費切拉馬集團內部的防火牆,進入儲備銀行的電腦係統。以他的黑客技術,想要潛入四天王星情報部的數據庫可能有點不夠,但對付地球人的加密係統,就綽綽有餘了。很快,樸不見拿到了他所需要的信息。

林拿督名下的電子支票已被兌付,用區塊鏈技術標記的一千億費切幣被劃入了費切拉馬儲備銀行下屬的十三家跨國銀行,而這十三家銀行是由費切拉馬集團十三董事家族控股的私人銀行,一千億費切幣被以各種手段分散在十三家銀行的三百多個戶頭中,又通過這三百多個戶頭,繼續分散,進入了全世界一百多家銀行的一萬多個戶頭裏,在被洗了又洗之後,最後落進了上千個銀行的上百萬個戶頭。那本來看似龐大的線索被扯得非常細碎,淹沒在信息流組成的汪洋大海中。

雖然如此,樸不見還是鍥而不舍,他用保險公司的電腦下載了那上百萬個戶頭裏的曆史交易信息。此刻當他來到辦公室時,賬戶上的信息都已被提取到了樸不見的電腦裏。

表麵上看,這些賬戶都是個人賬戶,裏麵的賬單大多都被用於衣食住行等消費項目,譬如在網上購置衣物,或者去電影院看電影之類的,甚至都沒有購買房產、汽車或奢侈品這樣的高消費內容,無論如何都看不出,這些錢被洗到了誰的名下。

樸不見百思不得其解,嘴裏不由得喃喃:“如果這個洗錢的人是我,怎樣才能保證用零零碎碎的消費,把一千億費切幣洗到我的資金池裏去?”

樸不見站起身,走到辦公室的窗前,看了看不遠處的亞洲購物中心,咂了咂嘴,繼續沉吟:“我需要有一大批購物中心、商鋪和電子商務網站來配合這上百萬個戶頭的消費行為,這樣才能萬無一失。”

想到這裏,樸不見不由得興奮起來,將手腕上的全息電腦連接到了公司的電腦上,對著麵前那個做成老媽樣子的數字人,樸不見要她馬上對這些數據進行分析和篩選,對所有這些商家的關聯企業進行追溯和統計。

很快,數字樸餘韻把統計結果告訴了他,在這上百萬個戶頭的曆史交易中,除了這些戶頭之間的交易,還有百分之七十的金額,都被消費在跟立方集團、上河投資和李氏財團有關聯的商家那裏。而這三家大跨國公司又互相持有對方的股份,立方集團和李氏財團各自擁有上河投資百分之三十五和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然後上河和李氏又是立方集團最大的兩個股東,最主要是這三家巨頭公司都跟一個叫李河方的人聯係在了一起。

李河方不僅是費切拉馬集團的十三董事之一,也是泰坦號這次航班上的三位神秘嘉賓之一。

這絕非巧合。

李河方應該就是老媽嘴裏那個他沒有權限知道的幫手。

樸不見都有些佩服自己了。不過,即使找出了答案,他還是被這答案驚到了。

在泰坦號上,樸不見雖有機會跟李河方有過近距離接觸,卻沒有看出那精瘦而沉默的老頭有這麽快的身手,更想不到李河方會和四天王星的情報部有如此深的瓜葛。不過,既然李河方跟尤利西斯關係密切,泰坦號幫鄭有生隱瞞逃遁蹤跡的事情也就在情理之中了。鄭有生現在應該就在李河方的手裏。

從這位李老爺子以往的行事風格看,他凡事力求萬無一失。鄭有生至今沒有露麵,應該是李河方想要撇清自己跟這件事情之間的關係。

樸不見用電腦在網上搜索了一下李河方的信息,了解到他這次回來,是為不久後費切拉馬集團的CEO競選做預熱的。新聞裏說,李老爺子是這次CEO競選的兩個熱門人選之一,有一千六百多萬人口的新唐城是決定本次選戰走向的關鍵選區。老爺子這次會在新唐城停留一個星期,隨後再飛回費切拉馬城,正式向整個蓬萊洲宣布自己參選的消息。

看到這則新聞,樸不見馬上判斷,李河方應該會在離開新唐城後,再把鄭有生拋給他。而老媽要他把保安部陷害卓霓裳的事情宣揚出去,應該也是為了幫李河方競選,因為李老爺子的競爭對手正是保安部主任切斯迪,卓霓裳案是在切斯迪任內發生的,一旦鄭有生把相關內幕透露出去,肯定會對切斯迪造成負麵影響。

樸不見把自己的發現做成視頻,給老媽發送了過去。雖然知道查清此事對自己要完成的任務來說毫無意義,但一想到這樣做能讓他老媽感到不爽,樸不見心裏就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暢快。

錄製視頻的時候,樸不見故意做出一副輕描淡寫的樣子,好像這費盡心思所做的一切隻是他不經意間的靈機一動,於是老媽的這盤大棋就被他破解了。

他將老媽調侃了一遍又一遍,然後才心滿意足地關閉了腕上的全息電腦,又開著車去了悟空寺修理廠。

樸不見在隔著修理廠一條街的地方將車停妥後,打開了車上的全息隱蔽裝置,好讓外麵的行人不會留意到車裏的情況。然後他把椅子放下,脫去外套,敷上麵膜,半躺著,對著車載全息電腦做了個手勢。汽車底座上升起一個暗格,三杯冰鎮過的三棱鏡雞尾酒出現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車上的離子浴係統也被啟動,讓他的身體產生了正在水裏浸泡的感覺,配合著頂上的太陽燈跟碧海晴空沙灘的虛擬現實景象,簡直就像是在地中海度假一般。

樸不見拿起一杯三棱鏡,喝了一口,豎起耳朵聽著來自修理廠方向的聲音。

當然,他唯一能聽到的,還是那個拿腔捏調的女聲。

此刻已是深夜,因為不會再有人跑來修東西,那女孩完全放開了,一副很嗨的樣子,在門廳裏又是唱又是說又是跳,雖然此情狀很山寨,但聽得出,在女子自己心裏,她把自己當成了大明星。

因為每次來附近打探消息,都能聽見那個女孩在做直播,樸不見忍不住去調查了一番,發現井下光這個名字在網上鼎鼎有名,粉絲都有上千萬,而且還有一個“女神光”的雅號。出於好奇,樸不見忍不住去看了一眼井下光的直播,然後發現自己竟也欲罷不能。

此時,車載全息電腦已經主動將井下光的直播視頻投影到了虛擬的無影屏上。

井下光還是那副老樣子,穿著打扮就像個不入流的小妖精,一邊唱,一邊扭腰擺臀做出挑逗的姿態,除了嗓音條件還可以,她的唱歌技術其實也就比一般人在卡拉OK裏稍好一點,說出來的話更是前言不搭後語,但即使如此,看著看著,樸不見還是忘記了時間,也忘記了自己來看這直播的目的。

作為一個長年研究地球人的專業人士,在看井下光直播的過程中,樸不見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這位看似沒心沒肺的姑娘並不像看上去那般淺薄,或者說,她的淺薄裏藏著某種特質,撕開她的淺薄,下麵當然還是淺薄,卻已是另一種淺薄。她的淺薄仿佛層層疊疊無窮無盡,淺薄加淺薄,最後卻形成了某種獨特的內涵和魅力。

這種奇怪的感覺,讓樸不見說不清楚有什麽地方不對勁,隻隱隱覺得,井下光一定經曆過很多事,早年間應該還受過虐待或者有過很嚴重的心理創傷,這些本可以讓人變得冷酷無情或自暴自棄的東西,卻在這個姑娘身上轉化成了某種溫暖。她看似虛榮並且貪財,好像總是在騙粉絲們的錢,號稱是為了攢夠去舊大陸整容和發展的本錢,但按她的人氣,要真想收割她的粉絲,掙到這筆錢應該是小菜一碟。那些來自蓬萊洲底層的年輕人似乎都想在她身上看到自己永遠不會再有的未來,所以打賞起來從不吝惜。

但每次真有粉絲要為她傾家**產時,井下光卻會反過來誣賴別人對她圖謀不軌,然後還嘲笑別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隻是在網上混時間的人觀察力過於細碎,哄笑過後,就不會再記得這樣一些細節,更不會將它們連綴在一起,體察到這個姑娘輕浮之下的良善。

不過,這並不是井下光的直播吸引樸不見看下去的原因。有一天深夜,看著那個叫井下光的女孩在矯揉造作時,樸不見的心裏忽然一動,發現來地球後,自己大多數時候都是這樣一個人度過的,以前他沒覺得這有什麽,甚至同事們在背後指指戳戳,說他是GAY或娘炮時,他心裏還有些得意,這說明他和他們不是同類,他一個人就能做到他們一群人都做不到的事。與所有人格格不入,正好可以讓他免受騷擾,讓頭腦時刻保持清醒,他一直很享受這種獨立而自由的感覺,但在盯著那個女孩看了兩個小時後,他心裏忽然變得空落落的,對以前的生活不再那麽自信了。

他想這大概就是人類所說的孤獨吧。字麵上,他懂這個詞語,但並沒有真正理解過。

孤獨,是的,在深夜看井下光的直播,樸不見忽然明白了什麽叫作孤獨。

尤其是看見在如此深的夜裏,直播畫麵的下方還湧動著那麽多密密麻麻的人名時,他還明白了孤獨雖然叫孤獨,但並非隻屬於一個人。

就在樸不見還想繼續往下看時,井下光的表演戛然而止,在拋出媚眼和飛吻後,那個女孩幹脆利落地關掉了攝像頭。那一刻,井下光顯現了果斷和決絕,她是一個不會對任何事物有留戀的人。

井下光的影像雖然消失,樸不見卻還在側耳傾聽。他聽見那個女孩拉起生鏽的卷簾門,關掉了門廳的電源開關,然後打開門廳的後門,消失在一片無聲的空寂中。

側耳傾聽著聲音消失的地方,樸不見意猶未盡,竟下意識地回放起井下光剛才的直播內容來,一遍又一遍,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在樸不見看直播回放的時候,井下光已來到修理廠的院子裏,剛才那種好像被人盯梢的感覺忽然消失了。她心裏納悶,但知道自己的直覺不會錯,她是那個地方訓練出來的人,對這類情況天生敏感。

一個多星期前,兩隻蒼蠅忽然飛到了修理廠的門廳裏,不知為何,她看著那兩隻蒼蠅,覺得很刺眼,好像她正在被那兩隻蒼蠅偷窺,她忍不住拿起蒼蠅拍,想要去對付它們,兩隻蒼蠅卻掉頭飛走了。

這之後,在她目力所及的範圍內,類似的威脅再沒有出現過,但直覺裏,那種被盯梢的感覺還是存在著,隻是看不見摸不著。她本想去告訴哭大師的,但沒想到之後的一個星期裏,那種感覺忽然消失了,她還以為這隻是自己多心,但從昨天開始,那種感覺再次出現,而且在她做直播時變得尤其強烈。她懷疑對方是在利用直播畫麵窺視她,但這在邏輯上顯然說不通,在攝像頭後麵窺視她的人成千上萬,她一直都沒覺得有什麽,但為什麽現在覺得有問題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

因為知道想也想不出什麽結果來,井下光索性放鬆下來,去了一趟廚房,拿出冰櫃裏的冷凍雞架,嘁裏喀喳做了一大堆芥末雞架,然後拿著熱騰騰的雞架回到宿舍,爬到波夜空的**,擰了擰他的鼻子、嘴巴和臉蛋,看到波夜空還是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她隻好歎了口氣,一邊吃著雞架,一邊若有所思,腦子裏還在想著剛才的事,還說出了聲,好像是在跟波夜空傾訴心裏的疑慮。

“……你說,是不是我神經過敏?那個目光跟別的粉絲看我的時候真的不一樣,刀子一樣銳利,像是要把我看透了似的。但他不可能是那個地方派來的人,那個地方的人應該對我不會這麽陌生,最主要……最主要……他好像對我沒有什麽惡意……”井下光停頓了一下,皺起眉頭,又咬了一口手裏的雞架。

“有沒有可能,是你自己發花癡呢?”一個困頓的聲音在井下光的耳邊響起,波夜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醒了。

“你什麽時候醒的?”井下光呆了一呆,連忙放下正啃著的雞架,油漬麻花的手直接往波夜空的臉上拍了過去。

波夜空嚇得跳了起來,總算讓自己的臉從井下光的魔爪下逃了出來。

“看到老娘幹嗎怕成這樣?”因為出手落空,井下光有點不適應,手在半空中伸縮了幾下,才收了回去,繼續啃起雞架來。

“為什麽每次發病,醒來後第一個看見的人一定是你?”波夜空終於放心地坐回到**。

“你認識我才多少年,有這麽誇張嗎?”井下光滿臉不屑的樣子,歪著腦袋,好像在回憶著什麽。

“我第一次發病就是你來修理廠的那一天,從那時候起我們就開始同居了。”波夜空也學著井下光的樣子歪起了腦袋,正好跟井下光臉對著臉。

“什麽同居?說得這麽難聽!”井下光撇了撇嘴,停下咀嚼,腦袋正了過來,“這之前,你真的沒有發過病?”

“老天做證。”波夜空舉手發誓。

“不過,小時候你這病一年最多也就發一兩次,怎麽人越大,就病得越厲害?”井下光搖了搖頭。

“我哪兒知道啊,又不是我自己想要這樣。”波夜空擰了擰脖子,伸了個懶腰。

“對了,師父說,是因為你這人愛妄想,年紀越大,妄想越多,老天看你可憐,就用開關把你關上了。”井下光鼻子一皺,笑了起來。

“什麽話,好像我是機器人似的。我看啊,是因為我太聰明,老天怕你們被甩遠了,故意讓我等等你們。”波夜空說著,眼睛落在井下光身邊的那盤雞架上。這種在舊大陸被當廉價狗食的垃圾食品,是井下光的最愛。波夜空記得,井下光最多一次是一口氣吃掉了二十一個雞架。看到井下光吃得這麽高興,波夜空也忍不住咂了咂嘴:“對了,這回我睡了多久?”

“十二天。”井下光拿起一個雞架,給波夜空遞了過去。

“怪不得肚子這麽餓,算了,我就勉強吃一個你的狗食吧。”波夜空拿過雞架,對著肉厚的地方狠狠地咬了一口。鼻子裏有什麽東西衝了上來,雞架是芥末味的。

“對了,送你回來的是什麽人?”井下光啃完手裏的雞架,又拿起一個。

“芥末不要錢啊,放這麽多?”波夜空咽了半天唾沫,被芥末辣得生疼的鼻腔終於緩過勁來,“我都睡著了,我哪兒知道啊?這問題怎麽著也該我問你吧?”

“是個比女孩還秀氣的男人,聽名字像是韓國人。叫什麽……叫什麽……”井下光放下雞架,名字就在嘴邊,卻一時半會兒沒有想起來。

“樸不見,是這個名字嗎?”波夜空不滿地撇了撇嘴,脫口而出。

“對對對,就是這個名字。”井下光用食指關節敲了敲腦袋,“他到底什麽來路,說自己是保險公司的,我覺得沒這麽簡單,但那人嘴巴很緊,探了半天口風,都沒有挖到什麽料。”

“哦,他是個外星人。”看到手上的雞架已沒什麽肉了,波夜空將它扔到一邊,又從盤子裏拿起一個來。

“啥?難道……”井下光像看怪物一樣地看著波夜空,“這就是你說的那個讓你一見鍾情的人?”

“什麽呀?我是再標準不過的直男好不好?除了漂亮的小姐姐,什麽都不愛。”波夜空不滿地將額頭微微仰起。

“你不說你愛上外星人了嗎?”井下光故意擠兌波夜空。

“外星人就他一個啊,外星人就不能有女的了?”波夜空又狠狠地咬了一口雞架,反問。

“行啦行啦,你也別來勁了,隻是讓你確認一下。”井下光說著,瞟了波夜空一眼。

“奇怪,你沒看見有個女的跟他一起來嗎?”波夜空皺了皺眉頭,臉上的表情很認真。

井下光心裏有點說不出來的黯然,但臉上還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你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當時我真覺得你們來的方向,還有個人在後麵,隻是我連個人影都沒有看見。”

“正常,在他們的星球上,生命是以生物能的方式存在的,如果她沒想讓你看見,你就是看不見,不過,即使看見了,那也隻是個幻象,她完全可能是另外一個樣子。”波夜空放心地點了點頭。

“那你為什麽能看見她,還愛上她了?”井下光帶著誇張的表情看著波夜空。

波夜空好像被這個問題問住了,看著手裏吃了一半的雞架想了半天。

“奇怪,為什麽我就看見她了?而且不管她有形無形,附身在哪裏,在我眼裏她都是一個樣子。”波夜空喃喃自語。

“也許……”井下光沉默了片刻,下意識地咬了兩口雞架,然後再次抬起頭,“也許就像師父說的,業力如此。”

“有道理,太有道理了!”波夜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這麽一說,就說通了,我和她的相遇是命中注定。”

“對了,你剛才說的生物能是什麽意思?”井下光若有所思。

“怎麽啦,這有什麽不好理解的?”波夜空放下手上已被啃得幹幹淨淨的雞架,從井下光麵前的盆子裏又拿起另一個,“其實我們人類也是一種生物能的形式,世界上所有無形和有形的事物,本質上都可以換算成能量,但生物能顯然比其他能量更精妙,你知道嗎?人腦每天要操心那麽多事,但消耗的能量卻隻夠點亮一個電燈泡。如果人腦做的事,用計算機來做,需要消耗的能量簡直可以用奢侈來形容。以前穀歌公司為了讓他們製造的機器人下圍棋下過人類,知道消耗了多少能量?”

說到這裏,波夜空故意停頓了一下,做出一副吊人胃口的樣子。

“不要跟老娘來這一套,快說!”井下光白了波夜空一眼。

“是人腦的兩萬倍。”波夜空道。

“啊,這麽多?”井下光說話時有些心不在焉。

“所以後來有人發現,人腦之所以耗能低,是因為人類使用的能量是生物能,這種能量的精度是其他能量的幾萬倍,是宇宙中最高效的能量形式。不過,我沒有想到,生物能可以不依賴物質形式獨立存在,這簡直就跟鬼沒有什麽差別了。”波夜空一邊啃著雞架,一邊搖頭晃腦。

“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你是怎麽知道的?”井下光咬了一口雞架後,又問。

“智商高這種事情,我也沒有辦法啊。”說到這裏,波夜空忽然想起了什麽,連忙放下剛吃完的雞架,拿起井下光的擦手巾擦了擦手,扔下手巾拍了拍腦袋,“不跟你說了!還有件火燒眉毛的事,你不說,我都快忘了,那倆外星人正等著我去幫他們搞定呢!”

說著,沒有等井下光反應過來,波夜空就從上鋪出溜了下去,腳往鞋裏一套,一邊走,一邊拉起鞋後跟,把井下光一個人扔在了宿舍裏。

很快,波夜空就來到了修理廠的大門外,跑了幾步後,他忽然想起,要這麽徒步走到故地小區,兩個小時都未必能到,便馬上回頭,想要去開廠裏那輛破舊的皮卡車。就在這時,一輛又破又爛的瑪莎拉蒂風馳電掣般地到了他麵前,一個轉彎加急刹車,停下來時,正好讓波夜空處在了副駕駛座的門邊,車停止的那一刻,車門也打開了。

“上車。”一個聲音傳入了波夜空的耳中。

不用看,波夜空就知道是樸不見,他撇了撇嘴,一邊上車,一邊嘮叨了起來:“怪不得阿光這花癡老覺得有人在偷窺她,原來是你啊?我這一睡十幾天的,你和小影一定等得心都碎了吧?想著你們在這附近盼星星盼月亮一樣地盼著我醒來,我真是很過意不去,我也不想的啊,可是嗜睡症發作了,我有什麽辦法呀……”

車載著波夜空很快離開了修理廠門口的開闊地。這時,黑暗處閃出一個影子,身上的衣服很黑,若不是臉上戴著一個白色的狐狸麵具,幾乎很難將此人從夜色中分辨出來。人影盯著前方的車影看了一會兒,然後跟了過去。

人影腳上的鞋似乎有些古怪,雖貼著地麵,卻是騰空的,鞋上好像裝了某種動力裝置,正推著那人影向前奔馳而去,速度竟不比疾馳的跑車更慢。

那黑色的人影顯然沒有發現,井下光剛才已追著波夜空到了修理廠門口。她站在門邊,一隻手還拿著個雞架咬個不停,另一隻手則端著那個裝雞架的盤子。

剛才波夜空走得太突然,她沒有馬上反應過來,然後想起,波夜空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怕他一會兒會餓,就想讓他拿幾個雞架在路上墊一墊饑,走到門口便看到了門外的這一幕。

樸不見的出現就已經把她給驚到了,但當那個戴狐狸麵具的黑影出現時,她幾乎都要驚呼了,嘴裏喃喃:“狐仙……”

雖然過去了十多年,但她還記得這張狐狸麵具。她曾經在她逃出來的那個地方,見過這個戴麵具的人。這張麵具很特別,上麵的表情會變化,後來她從那個地方的主人嘴裏得知,戴麵具的人叫狐仙,而那麵具其實不是麵具,是狐仙的臉。狐仙是個仿生機器人,一個叫財神的人將自己的意識上傳到了六百六十六個仿生機器人身上,其中一個就是狐仙。狐仙正是那個叫財神的殺手組織的大老板。

“算了,不管這閑事了。”看著狐仙的背影,井下光搖了搖頭,轉身要回廠裏去,嘴裏“嘖”了一下後,忽然停下了腳步,“但是,總不能連阿空這蠢貨也不管吧?”

井下光歎了口氣,轉過身來,咬了一口手裏的雞架,同時放下另一隻手上的盤子,從修理廠的邊門走了出去。她從耳垂上摘下那個做成汽車形狀的耳環,往空中一扔,然後她自己就消失在了空氣中。

本章回顧:

下了泰坦號後,樸不見對那個在船上幫了自己忙的神秘人物產生了興趣,決定著手調查,終於發現那個神秘人物竟是費切拉馬集團的華人董事李河方。

此時,波夜空終於從嗜睡狀態中蘇醒過來,他跑去和樸不見會合,要去找卓深影,卻被一個戴著狐狸麵具的神秘人物跟蹤了,而這一切又被井下光看在了眼裏。

小貼士:

李河方:著名的華裔富豪,費切拉馬集團的十三董事之一。新唐城是李河方在蓬萊洲的根據地,也是新唐城四大壯丁團之一的四海幫的後台,新唐城有一大半地皮都屬於李河方。同時,李河方跟四天王星的情報部門也有極深的關係,而他本人也是一個身手了得的絕頂高手。跟河原細美談戀愛的李適之,正是李河方最寵愛的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