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像有隻看不見的手早已安排好一切

在過去的三天裏,一到傍晚,樸不見就會跑到悟空寺修理廠附近。他借著自己超級強悍的聽力,遙感一下波夜空是否醒了。

然而,在一千米不到的距離內,除了門廳裏那個裝腔作勢的聲音外,他什麽也聽不見。

還有,上次送波夜空回悟空寺時,他曾用手觸摸過門廳裏的每一樣東西,那些看似破舊的家具、擺設和物品好像是憑空來到這個世界的,上麵竟沒有一絲信息。

那天,樸不見和那叫井下光的姑娘搭訕了半天,終於從她嘴裏套出話來,得知波夜空自幼得了一種不知原因的嗜睡症,常會沒來由地倒頭就睡,一睡下去,少則三五天,多則十天半個月,不管身邊發生什麽,都會雷打不動。

上次打客服電話,樸不見聽到那姑娘裝腔作勢的聲音時,心裏有點討厭對方,但這次見了麵,他竟和那姑娘說了很多話,走時還有些依依不舍。

他心裏有太多的疑惑,都需要從波夜空那裏得到答案。然而每天他隻能聽到井下光接電話或跟客戶打招呼的聲音,當然更多的是井下光對著電腦,嘰裏呱啦唱歌或者跟粉絲打情罵俏的聲音。他本該厭惡這些內容的,但不知為何,聽久了以後,他越聽越想聽。他知道裏麵有古怪,但不知道是什麽古怪。

今天,卓深影也跟著一起過來了,此刻她正依附在白雨身上,好奇地看著樸不見。

“看我幹什麽?”樸不見有點被看毛了。

“就是想著鑽進你身體裏去感受一下,特別想知道你現在都聽見了什麽。”卓深影道。其實她不是沒有試過,但樸不見身上好像裝了什麽保護裝置,跟波夜空一樣,竟讓她的能量身無法躍遷到他身上。

“估計你會悶死的,不要以為這樣做很有快感,其實大多數時候我能聽到的都是沉默和各種毫無意義的噪音,另外人類說出來的話,大部分都是廢話。

如果隻是無欲無求地聽,也沒什麽,偏偏你還想聽到點什麽,這就有點煎熬了,你知道在公司聽老板喋喋不休是什麽感覺?那簡直就像是被打入了十八層地獄。要不是來地球前受過魔鬼訓練,我是半個小時都坐不住的。”樸不見皺了皺眉頭,一邊說,一邊歎氣。

“還是沒有那個神道的家夥的消息嗎?”卓深影問。

樸不見搖了搖頭。

“會不會是他自己躲著不肯見我們?”卓深影又問。

“不會,他可能沒想見我,但不會沒想見你。”樸不見的嘴角露出一絲嘲弄。

卓深影咬了咬嘴唇,知道要是表現出生氣的樣子,就等於被樸不見說中了,便笑著說:“你對我倒是挺有信心的。”

“事實如此,蜜之蜃姬的人想要迷住一個傻乎乎的地球人,實在太簡單了。”樸不見撇了撇嘴,說道。

“你不是說你聽不見修理廠裏的聲音嗎?那你是從哪裏知道,那蠢貨還沒醒的?”卓深影問。

“這家夥不是修理廠的頭牌嘛,每天都有人打電話找他去修東西,前台就會告訴他們,這段時間那家夥又睡著了,不知什麽時候能醒。”

“沒想到那蠢貨還這麽搶手!”卓深影冷漠地抿了抿嘴,但嘴角還是湧出了一絲笑意。

“人是有點秀逗,但技術應該不錯。我就是奇怪,這家夥怎麽會稀裏糊塗摻和到這件事裏來了,而且正好還有我們需要的技能。”樸不見搖了搖頭。

“你是說,他在扮豬吃老虎?”卓深影看了一眼樸不見。

“這倒不像,就是覺得好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早已安排好了這一切。”

樸不見皺了皺眉頭說。

“你們四天王星的人也這麽迷信啊?”卓深影嘲弄道。

“其實當你知道得越多,你就越覺得,很多事情,好像都是被安排好的,而且天衣無縫。我們看地球人的時候,老覺得他們很低級,但是為什麽這麽多年來,這種低級生物卻沒有被別的高級生物或者宇宙中隨處可見的災難毀滅掉?”樸不見一臉深沉地問。

“也許隻是運氣好?”

“這就是問題所在,運氣或者命運這種東西到底有沒有?”樸不見看了卓深影一眼,“譬如你媽媽在日記裏說,她早已通過你,洞悉了未來。她到底看見了什麽?難道你不好奇嗎?”

“哪兒來這麽多好奇,辦完這件事,我就會被我主人收回,世界上再也沒有卓深影這回事了。隻有當你覺得自己存在時,才會有那麽多問題。不存在了,就沒有問題了。”卓深影聳了聳肩,不知為何,心裏卻忽然有點難過。

“真能這樣瀟灑嗎?當你知道為了讓你生下來,有人付出了那麽大的代價,你還能當自己不存在嗎?”樸不見問,自己心裏忽然也空落落的。其實他是有些羨慕卓深影的,與卓深影不同,他隻是他爹媽之間純屬偶然的產物,並沒有人需要他來到這個世界。

“好吧,為了報答她這個美好的願望,我會為她報仇的。至於之後,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對我來說,這事情其實早已決定,不用我去想。”卓深影道。

“你有沒有想過,從你主人的控製中逃脫出來,真的去成為卓深影?”樸不見忽然嚴肅起來。

“我就是我主人,我主人就是我,卓深影隻是我在扮演的一個角色,卓深影跟我主人在舊大陸扮演的瑪麗蓮沒有什麽區別。我們就像一條有一千個頭的巨蛇,我和瑪麗蓮不過都是蛇身上的一個頭。隻是因為通往蓬萊洲的異次元通道被空藏封印了,所以我現在才顯得比較獨立。不過,我承認,構成我的生物能能量,是卓霓裳創造的,我和我主人都欠她的,在回歸之前,我會報答她的。”卓深影目光閃爍,心裏並不確定自己的說法。

“如果你相信你自己說的,我就沒什麽好說的了,但問題是你真的相信嗎?”樸不見忽然咄咄逼人起來。

卓深影有些煩躁,她掉過頭去,沒想被樸不見看到自己顯露在白雨臉上的表情,這時她注意到,天色暗了下來,連忙岔開話題,說道:“別忘了,我們還有事要辦。”

樸不見抬眼看了看天,沒有再多說,直接將車發動了起來。

經過一個半小時的跋涉,他們來到了遍布著大型工業垃圾的北城。

這一大片窪地是新唐城最後被填埋完成的城區,在它完成後不久,蓬萊洲的經濟危機就爆發了,所以圍海造田剛完成,這一大片土地就被荒棄了,因為麵積夠大夠平坦,這個地方後來成了各種大型工業廢件的堆放地。不久周邊又出現了配套的工廠,專門負責把這些大型金屬件拆零分類,然後熔煉成金屬塊,再運送到位於蓬萊洲中部的拉丁日耳曼區,在那裏將它們重新鑄造成各種新的金屬構件。因為這些工序都是重汙染作業,所以都被放在了人人厭棄的蓬萊洲。

在這片開闊地上行駛了好幾十公裏,路上還是見不到一個居民區或者一座商業設施,隻有各種大得嚇人的工業廢件,從大型鍋爐到火車車廂,有時甚至還能看到一整個萬噸巨輪的船頭,當然最多的還是密密麻麻冒著黑煙的煙囪,無數條煙柱從煙囪裏冒出,占據了一整片天空。

但在這煙囪像森林一樣的地方,天空中卻存在著一塊灰蒙蒙的空白。此刻,那空白裏正有上千個激光燈柱從地麵直射而上,在煙灰的襯托下,光線絲絲縷縷,夜晚時分看來分外清晰。這片光線所在的地方就是被稱為新唐城三大奇觀之一的“天空的麵具”。

“天空的麵具”其實是個專門供遊客賭博和看豔舞的夜總會。2070年後,賭博和色情業在舊大陸都被禁止了,有此癖好的富豪們便將蓬萊洲當作了他們尋歡作樂的伊甸園。因為費切拉馬集團是在舊大陸也注冊過的正規公司,集團的十三位董事在舊大陸各有正當產業,還都是自己母國的仁長善翁,集團自然不可能去搞這類非法勾當,但蓬萊洲是一片以自由貿易和商業利益為號召的大陸,而且沒有所謂的政府,隻是隸屬於費切拉馬集團的一個地產項目,所以也不能明文禁止開展這類商業活動,於是這些產業就成了蓬萊洲各個壯丁團的生財之道。“天空的麵具”就是新唐城最大的壯丁團四海幫名下的產業。

雖然早年在舊大陸潛伏時,樸不見曾聽說過“天空的麵具”,但真的來到這座夜總會前時,他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這是一座由全透明材料構成的封閉建築,因為裏外都是燈光,所以從外麵看去,夜總會裏的每一寸空間幾乎都清晰可見,裏麵除了一個足球場大小的賭場,還有賽馬場、購物和餐飲中心。但最奇特的是幾百個鑲嵌在這座水晶宮表麵的透明小包間,正是夜總會裏那被人稱作金魚缸的豔舞空間。

“奇怪,為什麽要把這玩意兒建在這樣一個荒涼的地方?”附身白雨的卓深影問。

“因為來這個地方的人都是舊大陸的遊客,這種由工業遺跡構成的垃圾場對本地人可能毫無吸引力,但對那些吃飽了飯沒事幹的舊大陸富豪來說,可是一個抒發思古之幽情的奇觀,反正夜總會是全封閉的,外麵的黑煙連一絲也不會進到裏麵去,還有吃有喝有玩。一個人如果既能享受著二十一世紀下半葉的優裕生活,又能目睹二十世紀汙染嚴重的舊工業,你不妨設想一下,在這個地方拍個照啥的,在舊大陸該有多震撼啊!”樸不見嘴角邊又掛上了那絲慣常的嘲弄。

“唉,這些地球人啊!”卓深影也歎了口氣。

車在門口的停車場停下,樸不見和卓深影下了車,向玻璃幕牆上顯示“入口”字樣的地方走去。入口就在正麵的玻璃幕牆上,雖用耀眼的光線勾畫了門的形狀,後麵還站著兩個戴笑臉麵具身穿白底紅花綠葉大開衩旗袍的迎賓小姐,但這所謂的門其實和整個玻璃幕牆嚴絲合縫,完全看不出有進入其中的通道。

樸不見和卓深影站在門口,正不知該如何是好,玻璃幕牆竟自動裂開了一道縫,然後沿著這道縫,玻璃牆向兩邊收縮,正好停在了一左一右兩個迎賓小姐的身邊。

“請進。”迎賓小姐向兩人屈了屈身。

樸不見連忙帶著卓深影走了進去。

“請問兩位是哪個旅行社的客人?”左邊的迎賓小姐彬彬有禮地問。

“哦,是散客。”樸不見不動聲色。

“散客啊?”右麵的迎賓小姐好像很為難的樣子,停頓了片刻,說道,“我們有規定……”

迎賓小姐的話還沒說完,樸不見已經從口袋裏隨隨便便地掏出了一個液晶片,這是一張費切拉馬銀行發行的電子支票,上麵顯示的數字是一千萬費切幣。

“夠你們的標準嗎?”樸不見輕描淡寫道。

“噢,綽綽有餘。”迎賓小姐的聲音有些顫抖,麵具後麵的眼睛閃閃發亮。

按夜總會的規定,如果不是旅行社帶來的客人,至少要證明自己身上有價值一萬費切幣的錢財或貴重物品。因為這裏的賭場一個籌碼就是一千費切幣,而整個蓬萊洲人均月收入不過五十費切幣。這樣一張一千萬的電子支票,即使是這裏的迎賓小姐也應該從來沒有見過。

右麵的迎賓小姐還在發呆,左麵的迎賓小姐已經拿來了全透明的平板電腦,客氣地說道:“按規定,在夜總會裏,都要戴麵具,這樣大家都好辦,你們幹什麽,也不用有心理負擔,隻要不違反這裏的規矩就好。兩位先挑一下你們想要的麵具。”

這時,迎賓小姐注意到樸不見身後的白雨是個八九歲的小孩,來這個地方的客人雖都有些荒唐,但很少有帶小孩來的。迎賓小姐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卓深影不動聲色,故意找了一個以瑪麗蓮的臉為造型的麵具,樸不見則挑了一個跟他長相差不多的帥哥臉。

入口處那個全透明的3D打印機,很快吐出了兩張麵具。卓深影和樸不見分別將它們戴到了自己臉上。

“好了,兩位可以進賭場和賽馬場了,我們這裏還有買免稅奢侈品和吃東西的地方,兩位慢慢玩。”右麵的迎賓小姐做了一個“有請”的手勢。

“我們想去這裏的金魚缸。”樸不見擺了擺手說。

“哎呀,這個好像有點困難。”左麵的迎賓小姐微微欠身,“這裏的包間都要提前一個星期預訂的。”

“從外麵看,這裏差不多都有好幾百個包間吧,怎麽可能都訂出去了呢?”卓深影不滿地插嘴。

“其實是五百個包間,不過其中的三百八十九個都被個人和公司全年包下了,隻有剩餘的一百一十一個才是可以通過旅行社跟我們預訂的,有很多像你們這樣的大老板,一訂就是一兩個星期,所以包間一直很緊俏。”那迎賓小姐說話時,口氣還是不溫不火。

“如果我願意出十萬費切幣,隻在今晚用三個小時,你覺得會不會有人願意通融一下呢?”樸不見麵帶微笑,聲音卻毫不張揚。

那兩個迎賓小姐呆了一下,互換了一下眼色,然後右麵的迎賓小姐走到一邊,對著別在領口的對講機輕聲說了起來。大約過了三分鍾,那小姐回過身,對樸不見點了點頭:“我們經理跟客戶商量了一下,已經給你們安排了‘午夜桑巴’包間。”

另一個迎賓小姐又拿著平板電腦走了過來,湊到樸不見麵前說道:“這是我們這裏所有舞娘的名單,上麵是每個人的照片、技術等級、服務項目和價格,你們需要幾個都可以。”

“啊,這麽多?”樸不見故作驚訝。

“既然是五百個包間,自然至少要準備一千個人了,平均一個包間才兩個舞娘,怎麽能叫多?”迎賓小姐顯出了職業性的誇張。

“她們為什麽都戴著麵具?”卓深影將腦袋湊過來問道。

“麵具隻是這裏必要的道具,對客人來說,當然也是可以知道為他們服務的舞娘長什麽樣。我可以向你們保證,新唐城最漂亮的女人都在這裏了。”另一個迎賓小姐輕聲解釋。

“所以,一會兒她們來包間,如果客人要她們拿下麵具,她們是有這個義務的。如果你們想拿下自己的,可以按下遙控器上的隱藏開關,房間的透明玻璃就會變成毛玻璃,外麵的人自然不會看見你們的樣子,也不會知道你們在幹什麽。兩位可聽清楚了嗎?”前麵的那個迎賓小姐補充道。

這時候樸不見已經把手裏的平板電腦還了回去,說道:“挑得眼都花了,不費這力氣了,我就要你們這裏年紀最大的十個舞娘。”

樸不見算了一下忻飛飛的年齡,知道年輕一點兒的舞娘,來這裏的時間短,未必聽說過她。直接要求在這裏工作時間最長的舞娘,又怕引起對方懷疑,就說出了年紀最大這個選項。

迎賓小姐盯著樸不見看了好一陣,有些遲疑地問道:“您確定嗎?”

“確定。個人愛好。”樸不見點了點頭,“比起那些幼稚的小姑娘,我更喜歡熟女。”

“也是。”迎賓小姐釋然地點了點頭,“我們這裏的熟女也不少,我就按您的要求給您安排了。”

這個看上去地位更高的迎賓小姐說著,朝另一個同伴點了點頭。另一個迎賓小姐馬上走過來,帶著樸不見和卓深影進了走廊深處的一架電梯,然後領著他們來到三樓的一個包間。

“就是這裏。”把他們領進屋後,迎賓小姐示意他們坐到位於中央的那組沙發上,然後指了指前方那個像鼓起的金魚缸一樣的地方,“前麵是舞娘們表演的地方,舞台和客人之間我們專門設計了一層有透鏡效果的厚玻璃牆,牆後麵是水,再後麵才是用來跳舞的舞台。從你們的角度看過去,舞娘跳舞的時候,有點像遊泳的金魚,這也是我們的表演空間被人稱作金魚缸的由來。”

樸不見看了看前方,注意到那個所謂的舞台,其實是一張圓形的水床,水床被圍在金魚缸中央,頂上有天窗,舞娘應該是從天窗裏下來的。

“雖然你們和舞娘隔著厚玻璃和水,但這不會妨礙你們相互之間的交流,這裏有全方位的對講設施,你們說話和舞娘說話,彼此都可以聽得很清楚。”

迎賓小姐說著,又拿起茶幾上一個遙控器模樣的東西,“如果你們需要和舞娘麵對麵,可以根據所需服務項目的價格,在這個位置刷一下信用卡或者費切拉馬銀行的電子支票,然後金魚缸會自動撤走,你們就可以和舞娘麵對麵了。

如果有特殊需要,你們可以自己跟舞娘商量小費的價格。兩位,我是否說清楚了?”

說完,那迎賓小姐看著樸不見,好像正在等待著什麽。

樸不見心領神會,用電子支票在迎賓小姐的腕表上刷了一下,給了她一百費切幣的小費,迎賓小姐鞠了一躬後,步伐輕快地走了出去。

樸不見和卓深影交換了一下眼色,還沒來得及說話,房間裏就響起了一陣桑巴節奏的音樂,然後一個衣著暴露戴著黑皮麵具的舞娘從天而降,掉進了被金魚缸圍著的舞台。

樸不見沒想浪費時間,還沒等舞娘脫衣服,就直接刷卡打開了金魚缸。

舞娘對於這兩個客人如此沒有耐心,有些意外,尤其發現那個戴瑪麗蓮麵具的矮個子真的是未成年的小孩時,更是驚得嘴都合不攏了。

樸不見不等她反應過來,直接用電子支票亮出了一個數字,說隻要舞娘回答了他的問題,就可以把錢拿走。

即使對這些收入頗高的舞娘來說,這樣一個數字也足以讓她們呼吸停止,所以沒費太多口舌,前三名舞娘就回答了他們提出的所有問題。

除了第二個舞娘是十二年前從別的地方轉過來的,對十八年前的事有些隔膜外,第一和第三個舞娘在“天空的麵具”裏都是老人了,雖不認識忻飛飛,但對她的事跡都有所耳聞。兩人講述的故事也差不多,在鄭有生失蹤一年後,忻飛飛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竟偷了夜總會的錢,結果被人發現,之後就不知去向。有傳聞說,忻飛飛是被四海幫的人做掉了。不過,這些傳聞都是捕風捉影,四海幫的人好像也不忌諱這種傳聞,在蓬萊洲這種地方,人命本就不值錢,也根本不會有人關心一個得罪了壯丁團的豔舞女郎的死活,四海幫還正好可以借這種傳聞,警告其他舞娘。

根據經驗,樸不見判斷這兩名舞娘應該沒有說謊,即使這是有人故布疑陣編造的故事,也應該跟她們無關。

在這個過程中,樸不見還特地問了一下,現在夜總會的舞娘中,還有誰以前跟忻飛飛共事過。第一個舞娘想了半天都沒有想出個所以然,隻說豔舞女郎是個吃青春飯的職業,一般人最多也就幹個五六年,紅舞娘大概也就是十年的光景,像她這樣能幹到三十七八歲的,基本是碩果僅存,要不是為了滿足一些有特殊癖好的顧客,她早就被夜總會換掉了。

但第三個舞娘卻透露了一個信息,夜總會裏有個叫凱瑟琳的老外舞娘,曾跟忻飛飛關係密切。

這名叫凱瑟琳的女子正是忻飛飛的情人鄭有生安排進“天空的麵具”的。

所謂安排,其實是“賣”的意思。凱瑟琳來蓬萊洲以前,曾經是一個混跡於拉斯維加斯酒吧裏的豔舞女郎,因為與一名政客發生了一段露水姻緣,動了真情,沒想到那名政客要參加競選,翻臉不認人,凱瑟琳一怒之下殺了對方。

當時舊大陸已廢除死刑,凱瑟琳便被發配來了蓬萊洲,外包給費切拉馬集團的保安部負責監管。保安部內部有個腐敗團夥,專門買賣那些被流放到蓬萊洲的死刑犯,鄭有生也是這個團夥的成員,他和四海幫老大又正好是朋友,知道當時四海幫正在為新開張的“天空的麵具”物色舞娘,就悄悄把凱瑟琳賣到了“天空的麵具”。

跟夜總會裏其他的舞娘不同,凱瑟琳沒有自己的人身自由。因為知道自己的處境悲慘,又知道忻飛飛是鄭有生的情人,所以她就一直找機會討好忻飛飛,終於讓她贏得了忻飛飛的友誼。

聽完了這個舞娘的陳述,樸不見想起來,這名叫凱瑟琳的金發女郎好像也在夜總會推薦的十人名單裏,便連忙調整次序,將凱瑟琳換成了下一個進房間跳舞的人選。

音樂聲響起時,凱瑟琳被直接從上麵扔進了金魚缸。她身上的裝扮是做成鐐銬形狀的亮綠色皮質麵具和內衣,嘴巴裏還戴著束口球,手腳都被束縛著,但即使如此,她的身體還在隨著音樂扭動。

看到這種情況,樸不見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卓深影就已搶過他手裏的電子支票在遙控器上刷了一下,金魚缸被打開,但被綁縛著的凱瑟琳還是無法走到他們麵前來。卓深影連忙動了動手指,解開了她的手腳和嘴巴上的束縛。

在這個過程中,樸不見一直沒有動,隻是耐心地觀察著凱瑟琳。

在活動了一下手腳之後,凱瑟琳從那水床一樣的舞台上走了下來,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來到茶幾邊,直接拿起了放在那裏的紅酒瓶,對嘴灌了下去。大概喝了三分之一瓶後,她才抬起頭,眼裏露出一絲嘲弄。

“說吧,想讓我做什麽?”凱瑟琳道。

“什麽做什麽?”樸不見有些不解。

“菜單上不是說了嗎?你們可以對我做任何想做的事,凱瑟琳阿姨可是‘天空的麵具’裏最下賤的女人。”凱瑟琳將臉湊近到樸不見的鼻子前,用食指鉤住了他的下巴。

“我們沒想讓你做什麽。”樸不見把她的手指從自己的下巴上挪開,將背靠到了沙發上,“就想問你幾個問題。”

“好吧,說說看,大概是什麽變態的問題。”凱瑟琳似乎並不相信樸不見的說法,直接坐到了樸不見的腿上,“聽前台的人說,你喜歡熟女,還帶了個小朋友來,看來你真的是品位非凡啊。”

樸不見沒有搭理凱瑟琳,冷冷地說道:“聽說你以前跟忻飛飛很熟?”

凱瑟琳好像屁股被燙到了似的,從樸不見腿上跳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恢複了那副爛兮兮的樣子。

“什麽忻飛飛,我沒聽說過。”凱瑟琳誇張地晃了晃腦袋,將自己的那頭金發晃得飛舞了起來。

聽到凱瑟琳否認,樸不見反而有些興奮,知道這裏麵一定有文章。他不動聲色,馬上給電子支票輸入了十萬費切幣的價碼,是前麵三個舞娘的十倍。

“如果你的回答能讓我們滿意的話,這些錢就都是你的了。”樸不見晃了晃手裏的電子支票。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再怎麽問,照樣是不知道。”凱瑟琳堅決地搖了搖頭。

“除了錢,或許我們還可以讓你從這裏脫身,甚至給你換個身份,讓你回舊大陸去也可以。”卓深影已回到了沙發這裏,緩聲說道。

凱瑟琳不相信地看了卓深影一眼,遲疑了片刻,還是搖了搖頭。

卓深影笑了笑,以瑪麗蓮的形象直接從白雨身上飄了出來,動了動手指,紅酒瓶裏的酒變成一條細線,飛進了凱瑟琳的嘴中:“先喝口酒,然後坐下來好好考慮一下。”

凱瑟琳呆住了,用手抹了抹嘴,愣愣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其實,你不回答我們,我一樣可以鑽進你的身體裏,像你這種對自己的意識都沒有控製力的低級生命,我可以毫不費力地從你這裏得到我想要的一切信息。問你不過是想給你一個機會。我很少對人這麽客氣的。”

說著,卓深影重新回到白雨身上,在側麵的單人沙發上坐下,一動不動地看著那個叫凱瑟琳的金發舞娘。剛才說話時,她的做派和語氣都照足了主人的樣子,但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仔細回想了一下,忽然意識到,主人是不會去幫人解開束縛的,更不會給別人機會,隻會直接提取對方的記憶,然後收割生物能了事。

“好。”凱瑟琳咬了一下嘴唇,像是下了決心,“你們想問什麽?”

“忻飛飛是不是還活著?”卓深影問。

凱瑟琳點了點頭。

“她現在哪裏?”樸不見問。

“被賣到泰坦號賭船上做船奴去了。”凱瑟琳說話時,聲音發顫,伸手拿起桌上那盒用來招待客人的香煙,打開了包裝。

“你怎麽知道的?”樸不見警惕地看了一眼凱瑟琳。

“是這裏一個叫老六的打手告訴我的。”凱瑟琳抽出一支煙,用打火機點上,狠狠地吸了一口,“當時,老六喝醉了,在地下室強奸了我,然後他告訴我,那天是他開車把關在後備廂裏的忻飛飛送上泰坦號的。”

“他說了為什麽要這樣做嗎?”樸不見問。

“他說他也不知道,說是上麵的意思,忻飛飛並沒有偷過夜總會的錢,是有人在故意栽贓。”凱瑟琳道。

“哦?”樸不見若有所思,“你還聽到別的什麽了嗎?”

“聽是沒有聽到。”凱瑟琳搖了搖頭,“但我倒是親眼見到了一件事,忻飛飛被送走的前一天,我在更衣室跟她說話,忽然進來了一個男人,男人穿著厚風衣,戴著帽子和口罩,說是來找忻飛飛的。那男人雖把自己打扮得很臃腫,但我還是覺得他很像鄭有生。當時我已聽說鄭有生出了車禍,死掉了,但不知為何,那人卻偏偏讓我有那樣的感覺。第二天,忻飛飛就出事了,然後失蹤了。”

香煙越吸越短,凱瑟琳夾著香煙的手指在不停顫抖。

本章回顧:

波夜空還沒有從嗜睡症中醒來,卓深影和樸不見決定利用這段時間,繼續追查卓霓裳的冤案。兩人來到“天空的麵具”夜總會,探長鄭有生的情人忻飛飛以前就在這裏工作。兩人在夜總會裏打聽到,鄭有生失蹤後,忻飛飛也跟著失蹤了,據說,忻飛飛是被送到了一艘叫作泰坦號的賭船上。

小貼士:

壯丁團:作為地球上唯一沒有政府、完全由私營公司管理的大陸,蓬萊洲是被費切拉馬集團當作生意來經營的。石油經濟崩潰後,公共事務成了無利可圖的賠本買賣,於是,除了費切拉馬城,集團對其他地區都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態度,設定了一種叫作壯丁團的招標體製,聲稱對社會管理實行市場化改革,由那些身強力壯的人來負責維持社區秩序,說穿了,就是讓大家比誰的拳頭硬,誰更能打。自此,壯丁團成了一種公開的黑幫製度。新唐城的壯丁團經過多年火並,形成了四海幫、和生財、搏擊堂和振興會四大壯丁團分城而治的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