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來又賜死的甄後

東漢末年,天下大亂。

“公子,曹大將軍有令,任何人不得擅入袁府。”

“我進去也不行嗎?”

那衛士覺得這話很有來頭,但又認不出這位戎裝的年輕公子為誰。

“這位是曹大將軍的長子曹王曹公子。”曹巫的隨從武士用很強硬的口氣對衛士說道。那衛士無言地低下頭,讓曹王進去。

曹王自從今天早晨隨漢軍攻進鄴城(在今河北省臨漳縣附近),大開殺戒,見到袁軍就揮刀。現在已經殺到了袁家的老巢,他怎肯罷休?他正想讓人們,特別是自己的父親看一看,他曹王決非等閑之輩,四年多以前官渡之戰的時候,曹巫隻有十四歲,沒有條件參戰。現在,他已經長成一個偉丈夫,他不能錯過這樣一個立功的好機會。他那今年十四的弟弟曹植,現在也還不能參戰,這正是他表現自己的好機會,因為別看曹植比他小四歲,卻巧言令色,在父親麵前占盡了風流。比吟誦詩文,比才思敏捷,他曹王已經沒有什麽希望,他就隻有憑戰功與弟弟爭高下了,他帶著自己的幾個隨從,從大門衝進去,呐喊著,見人就殺,其實,那大多是些並無抵抗能力的老弱婦孺。曹王乘興一直殺到內宅。這裏空空的,幾個屋子都找不到人。

他衝到了最裏間。這裏同樣一片狼藉。一尊裝水的花瓷缸,已經被打碎,隻有缸底還殘留著一些水。新的舊的衣服,扔得滿地都是,他發現牆角有一堆麥草,在奇怪地微微抖動,他用那滴血的戰刀挑一下那麥草,卻露出兩個黎黑的麵孔。他舉起刀,大吼一聲,向那兩個人砍去,那兩人中的一個,被他這喊聲嚇得抬起頭,用驚懼的目光看了曹巫一眼,露出黑白分明的眼仁,然後又下意識地用雙手抱住頭,準備受死。

曹王的胳膊卻像被人碰到了哪一個穴位,一下子就軟了下來。

那短暫的一瞥,讓他大吃一驚:他還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動人的眼睛。

刀入鞘了。

他伸出手,一把掀開那女人披散著的頭發,發現那女人髒兮兮的臉上,塗著一層鍋灰,他想,這裏一定有什麽蹊蹺,不然,為什麽要偽裝?他順手從地下撿起一件衣服,在那水缸的殘水中蘸濕,扔給那個偽裝的女人,說:

“把臉搽淨。”

那女人沒有去搽臉,停止了顫抖,沉著地說:“妾願受死。”

曹王見這女人寧肯死也不願搽臉,就從地上撿起濕衣服,用一隻手扯著她的頭發,又對那老婦人說道:“捧住她的臉屍那老夫人果然雙手捧起那位披頭散發的女子的臉。曹巫用那濕衣在她的臉上搽了幾下。這一搽不要緊,露出來的那張半淨的臉,讓曹王吃驚不小——

雖然那臉上仍有汙垢,光彩卻足以照人,白哲細嫩當中滲透著紅潤,並且,這顯然是不施脂粉的臉。那一雙大眼睛,像是兩汪清泉,亮晶晶地閃出一種勾人心魄的光芒,那筆直而又勻稱的鼻子,那濃重而又纖細地彎眉,那秀氣而又柔和的麵龐,都在告訴曹王:他在一把泥沙當中,發現了一粒閃閃發光的黃金。

扯著頭發的手不忍心再用力了,輕輕地把秀發給她理順。“請小姐出來吧。”他的聲音也變得親切。

那美麗的女子卻一動不動,不肯從草堆中出來。她身邊的那個老婦人卻看出了些門道,在求生欲望的驅使下,哀求道:“請公子饒命,我們就出來。”

“出來吧,我不會殺你們的。”

老婦人果然站立起來,並伸手拉那麗人。那麗人先是不肯起,又奈不過老婦人強拉,隻好站立起來。這一站不要緊,曹王立即想起宋玉《登徒子好色賦》中的那精彩的一句:“增之一分則太高,減之一分則太低。”盡管衣服很肥大,但腰身處空空的,說明那腰肢非常的纖細。這個女子不用說略施粉黛,隻要把臉洗幹淨,把頭梳理好,就不是一句“楚楚動人”可以形容的,。

“要你們活命很容易,隻需要這位小姐做我的夫人。”曹王到底說出了這句話,最近,父母一直在給他物色一位夫人。雖說有“男子二十而娶”的古訓,但在這亂紛紛的年代裏,誰還在乎那老掉牙的陳年規矩?但也正是因為他們全家都在這戎馬生涯之中過著無法安定的日子,所以他的婚事也就耽誤下來。今天遇到這樣一位千載難逢的絕色美女,如何能夠讓他錯過?在這種情況下,他也顧不得什麽羞恥,直截了當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隻聽撲通一聲,那女子跪下懇求道:“公子,這萬萬不可以!”

“這可使不得。”那老婦人也說。

“有何不可?難道我曹大將軍的公子看上了你,不是你的造化?”

“妾已有夫婿。”

“她是袁紹二公子袁熙的夫人,”那老夫人也幫著說。

“你是何人?”曹王指著老婦人問道。

“老身是袁紹妻劉氏。”

曹王細看一下那老婦人,也就是將近五十歲的樣子。就對她說:

“這麽說,你就是她的婆婆了?那好,我就告訴你們,袁熙已經不可能活著見到你們了。你們袁家共有三個兄弟:袁譚、袁熙、袁尚,對吧?可是這三個人不如豺狼,兄弟閱(幼,爭鬥)於牆,自相殘殺,自取滅亡。若不是袁譚袁尚爭位,我們大漢軍隊未必能夠這樣快地拿下鄴城。這樣的家庭,這樣的兒子,這樣的兄弟,你們還有什麽可留戀的?再說,袁熙袁尚已經鼠竄,不知去向,就是放了你們,你們又到哪裏去尋他們?袁熙是決不可能生還的。他說的“漢軍”,實際上指的是曹操的軍隊。因為現在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打著漢朝的旗號。

“請公子開恩。這婦人畢竟已經有了丈夫。可憐老婦我孤苦伶仃,隻能與這個兒媳為伴。”袁紹官渡慘敗後,已在前年(建安七年,公元202年)“發病優死”。

“現在,你們的生殺,就掌握在我的手中。如果你們想活,就痛痛快快地答應我。否則,就別怪我不講情麵了。”其實,曹王隻是想嚇她們一下,他是無論如何舍不得殺掉這位麗人的。劉氏聽了這話,重又發起抖來。那麗人卻還在懇求:

“公子,妾現今已經二十三歲,而公子看來還不到二十歲,我們的年齡也不相配。”

“我不計較,你還講什麽?”

劉氏貼近她的耳朵說:“媳婦,那就答應了吧,”她實在是不想死,特別是當她聽說幾個兒子下落不明,心裏更加沒底,她得想辦法找到幾個兒子。盡管他們兄弟爭立,自相攻伐,但她畢竟是他們的母親。她不能死,要活著找到兒子們,現在用這個媳婦換自己的一條命,也是值得的。有了兒子,再找個媳婦有什麽難的?

“公子,不能這樣,妾還有夫君廣麗人又跪下哀求。

“你已經沒有丈夫了,袁熙現在生死不明!你是無法找到他的。再說,你婆婆都答應了,你還有什麽好說的。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那麗人不答。劉氏說道:“她姓甄,我們都喊她甄氏。”

“媳婦,就答應了曹公子吧,既然他這樣看得起你,也是你的福分。”

“啊,妾為什麽這樣命苦啊?”她鳴鳴咽咽地哭起來,但是沒有再說拒絕。

“好,就這樣定了。不過,如果家父問起你們,你們一定要如實地說明這是你們願意的。”從父親提前在自己還沒進城的時候,就派人把袁家“保護”起來,曹王想到父親是不想在輿論上給人造成迫害袁家的印象。就說:“今晚你們就住在我的軍帳裏。回去後,你們要好好收拾一下,明日察過家父,我們就成親。”曹王怕父親到袁府來巡視,所以不敢住在這裏。帶著婆媳二人來到自己的營寨。

曹王對父親心理的分析是對的。曹操要製造一個優待袁紹家屬的印象。為什麽呢?這還得回過頭來說。

靈帝光和六年(公元184年),發生了轟轟烈烈的黃巾大起義、起義是被鎮壓下去了。可是,東漢王朝被大大地削弱了。這還不說,地方的割據勢力也乘機壯大起來。先是中郎將董卓,借鎮壓農民起義的機會壯大了自己的力量,並在靈帝死後率軍入京,大肆殺掠,還廢了少帝劉辯,另立劉協為帝,自為相國,鬧得京城洛陽雞犬不寧。司隸袁紹又以討薰卓為名起兵,自領冀州。而被袁紹表(就是呈報給皇帝任命的意思)為東郡太守的曹操,打敗了幾支義軍,收編了一批部隊。並且把無家可歸的小皇帝接到許昌定都,控製了東漢皇朝。小皇帝為了報答曹操護駕之恩,任命他為大將軍,還封了侯。曹操先後打敗了幾支割據勢力,逐漸強大起來。這又引起了袁紹的不滿,袁紹便在建安四年(公元199年)率十萬大軍向隻有三、四萬軍隊的曹操進攻,結果,在次年官渡一戰中,被曹操以少勝多,打得大敗,狼狽而逃。從此,曹操成了中國北方最強大的勢力。袁紹便在建安七年(公元202年)氣得病死了。曹操因為自己當過袁紹的部下,還被他表為太守,盡管是袁紹先向他挑戰,他也不願給人留下忘恩負義的印象,反而希望人們能夠說他不計前嫌。當大軍衝進鄴城的時候,曹操卻還在鄴城郊外袁紹墓上祭奠呢。

當晚曹王來到父親帳中問安,並瞅準個機會向父親察道:

“兒衝入本城後,俘獲一老一少兩位婦人。經盤問,知老婦人為袁紹妻劉氏,小婦人為袁家二子袁熙的夫人甄氏。二人自述家破人亡,無依無靠,十分可憐。劉夫人請我收留她的兒媳為妻。兒想成全她的美意,請父親大人做主。”

曹操聽了,說:“巫兒啊,你好荒唐。那甄氏本是有夫之婦,你怎能娶她為妻?”

“察父親大人,那甄氏雖為袁熙之妻,但袁熙已逃得無影無蹤,我們即使放了甄氏,她如何找得到袁熙?無異於讓她長守活寡。”

曹操聽了此話,說:“這甄氏的年紀,好像比你大得多。你怎麽能有這種想法?”說罷,便一言不發。曹王心裏七上八下,知道父親必是不允許他娶一個有夫之婦為妻。急得汗流俠背。

曹操是在想心事。

他記起了這位甄氏。當年他投奔袁紹的時候,聽說過袁熙娶妻的事。知道袁熙的妻子不但美貌,而且賢惠。在袁紹的三個兒媳中,最為人稱道的,就是這個二兒媳了,袁紹死後,大兒子袁譚與三兒子袁尚爭著承襲父親的官職,打得天翻地複。而二兒子袁熙就沒有介入其中。這與有一個賢惠的媳婦不能說沒有關係。當年,袁家向甄家求親的時候,主要就是因為聽說甄家的這個孩子特別賢惠。

這孩子三歲就失去了父親,但三個哥哥和四個姐姐都對這老妹妹特別滿意。八歲那年,街上來一撥耍馬戲的,哥哥姐姐們都跑出去看。隻有她沒有去。哥哥姐姐們回來時,問她:“老妹妹,你怎麽不去看?”

她卻像個大人似的回答說:“這哪裏是女人應該去看的事情呢?”

可是這孩子卻非常樂於讀書寫字。九歲那年,她用大哥的筆寫字,大哥逗她說:“你是女孩子,應該去學習女工嗎!你現在練習寫字,難道將來想當個女博士不成?”“女工”就是女人做的縫紉一類的家務活。

這老妹妹的回答,又讓大家吃了一驚:“妹妹聽說,古代賢惠的女子,都是讀書有學問的人。先人的經驗教訓,我們也應該記取呀。”

天下大亂以後,災荒不斷,很多人家為了活命,就廉價出賣自家的珠寶玉器,換糧食保命。甄家有很多餘糧,就乘機換回很多珠寶,這孩子就對母親說:“我家不應該借這個機會廣積財寶,而應該多行善事。左鄰右舍都遇到了饑荒,我們應該幫助他們才是,不能乘人之危。”全家人都很讚成她的建議。

十四歲那年,她的二哥哥死了,留下一個男孩,可是母親對嫂子很嚴厲,她就勸母親說:“嫂子年輕輕的就守了寡,帶著一個孩子,多不容易!母親把她當作媳婦來對待,當然沒有毛病,但是,還應該像對待自己的女兒那樣來關愛她。”母親很受感動,改變了對寡媳的態度,還讓她與嫂子住在一起,她跟嫂子處得像親姐妹一樣。

青泉鼓縣因失傲長得鑒又有婦德,才憑著自家的勢力聘她為兒媳的。

曹操是一個不願墨守成規的人。他覺得,既然這孩子這樣好,兒子又樂意,也就同意曹王娶甄氏為妻了。並下令放了劉氏,把袁氏的宅第仍歸劉氏所有,讓劉氏歸家居住。

甄氏沒有想到,結婚以後,曹不會對她這樣好。兩人恩恩愛愛,第二年就生了一個男孩,取名曹睿(rui)。

隨著曹操地位的提高,曹巫也日益顯要。

“公子,作為大將軍的兒子,你如果需要納妾的話,你就納吧,需要妾幫忙,公子就講話。”那是個一夫多妻製的社會,妻子幫助丈夫納妾被視為美德。

“我有了你,就再不需要什麽騰妾了。”曹王聽了甄夫人的話,很受感動。她真稱得上一個標準的賢妻良母。

“有幾房騰妾,也不表示公子好色。第一,這是公子的地位的象征,第二也是增加子嗣,使後代興旺的需要。妾不會有什麽想法的。”

以後,曹王果然討了幾房騰妾。甄夫人決不與她們爭風吃醋,曹王要趕走姓任的妾,甄夫人找到曹王講情說:“聽說公子要趕走任夫人,任夫人出身在名門,於德於色,妾皆不如,公子為什麽要遣她走呢?”

“這個人又任性,又急躁,缺少婦德,與夫人無法並論。我幾次開導她,均不見效,實在無法繼續留她。”

甄夫人落下淚來,說道:“妾受公子敬遇之恩,這是眾人皆知的。如果公子趕走了任夫人,人家一定會說,這是甄氏爭寵的結果,才讓公子趕走任夫人的;也還會有人說,這是公子專寵於一人。這樣作,於公子於妾都有不便。妾望公子留杯任霖窮巾。毅們相缺夕聞寧令和陳栩樸。”

這一次曹王雖然沒有聽甄夫人的,但他心裏愈發覺得甄夫人是一個無可挑剔的妻子。一位姓郭的夫人總是挑撥甄夫人與曹巫的關係,甄夫人也不與她計較。

誰能想到,曹王夫妻的融洽關係,卻因為曹植的成年而惡化了。

建安十五年冬的一天,曹不回來得很晚。到家後,氣哼哼地往**一躺,一言不發。

“妾是不是有何得罪的地方?”甄夫人小合翼翼地問。

等了半天,曹巫才怒氣衝天地說:“他算個什麽東西,憑著兩片薄嘴唇,巧言令色,討父親的喜歡。”

竺公子說的是三公子嗎?”甄夫人問。

“除了他,還能有誰?父親慶賀銅雀台落成,把我們兄弟三人都叫了去,讓我們作詩祝賀。你看三弟這個逞能:父親的話剛說完。他就說:兒臣的詩已成!還不是為了贏得眾人的喝彩、父親的歡心?”

“公子不要計較這些才好,三弟年輕氣盛,無所顧忌,這未必就是壞事,我覺得,三弟確實才思敏捷,為他人所不及。我們當哥哥的,要寬容一些。可不能像袁氏兄弟……”

“你怎麽總是護著他?他和你有什麽關係?我明白了,要不得他一來,你就端茶倒水,忙得不亦樂乎。他對你也是眉來眼去……”

“公子,可不好這樣講話,三公子在妾的麵前,還隻是個孩子。常言說:老嫂比母,請公子千萬不可這樣去猜度三公子,這會砧汙了他的。”

“還是個孩子?你說得好輕鬆。他已經二十歲了,什麽不懂!”

“可妾已經二十九歲了呀!妾比他整整大了九歲,怎麽可能往那上麵去想?”

“你比我不是也大了五歲嗎?我們不是也做了夫妻!”

這樣的事真是無法說清楚。她覺得自己的這位小叔絕頂聰明,並且從一個老嫂子的角度讚賞他,疼他。曹巫那樣想,她隻覺得他是想歪了,但自己又解釋不清楚。好像越解釋越是讓人覺得真有其事。她急得落下淚來。

曹植也為自己的行為和想法奇怪,他覺得嫂嫂是個絕色的美人,並且為人善良,因此他很願意和嫂嫂在一起,說這是愛慕也未嚐不可,但他又決沒有同二哥爭奪嫂子的意思。他也不會想到二哥會在這個問題上對他懷有戒心。

曹氏兄弟四人,老大曹彰,一心向武,對政治不感興趣,曹王並不在意。老四曹熊,年紀尚小,不必擔心。但這老三,自小就深得父親疼愛。現在,他總愛在父親麵前表現自己,一定是有心與他曹王爭奪父親的繼承權。而最近曹王又發現曹植總到他的府上來,與嫂子有說有笑。曹王的氣不打一處來。去年,逃往烏桓的袁熙已經被東征的曹軍打死,所以曹巫不再擔心甄夫人還會留戀前夫。但是曹植的成人和聰明,卻成了曹I的一大心病,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年),曹2被任為五官中郎將,並作垂相的副手,似乎自己的地位得到加強。但不久曹植就被封為平原侯,有了爵位。他與弟弟誰更有優勢,還很難說。

隨著父親曹操地位的提高,曹巫日益覺得爭奪繼承權的迫切性。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曹操被任為垂相,建安十八年(公元213年)又被封為魏公,“公”是最高的爵位。建安二十一年(公元216年),曹操又被進為魏王,實際上已經離作皇帝不遠了。“王”已經有了立太子的權力。曹王覺得,這個太子非爭不可。因為下一步就是曹氏奪取整個江山,爭奪太子就是爭奪皇帝。曹王下大力氣網羅了一些謀士在自己的身邊,幫助他爭立太子。賈詡對他說:“將軍不如臨淄王機敏,不能在文采上與他比高下。應該表現成為一個孝敬的兒子……”“將軍”指五官中郎將曹不,而曹植這時已被改封為裏淄侯。

可是年輕的曹植卻沒有這麽多的想法,他一心想著報效國家,為國立功,他在那時寫的一首詩《白馬篇》中就說,“長驅蹈匈奴,左顧淩鮮卑”,要“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然而,曹植身邊的人,如楊修、丁儀、丁皮(yi)等人,卻不甘寂寞,不斷地建議曹操立曹植為太子。而曹操也確實喜歡這個三兒子,覺得他有大才,幾次想立他為太子,隻是沒有下最後的決心。

“今日魏王出征,將軍不可不送行。”有一天,賈詡提醒曹王。當曹王來到鄴城郊外銅雀台下為父親出征送行的時候,曹植已經恭候在那裏。當魏王曹操騎著戰馬雄糾糾氣昂昂地來到送行人群前麵,曹王正在考慮對父王說什麽好的時候,曹植已經不假思索地祝頌起來:

“父王請看東方:赤日升空,父王此行,恰似這冉冉赤日,所向披靡。”

曹操聽了非常高興。他正是因為要借日出的興旺來象征自己的遠征。便大笑著說道:“好一個赤日升空,好一個所向披靡!”

這一下子曹王想好的幾個不連貫的詞也跑得無影無蹤了。他急得幾乎要哭出來。正在這時,他的一個親信附在耳邊低聲說:“君當流淚!”曹王立即醒悟過來,便不再強忍眼淚,而是讓它僻哩啪啦流下來,還抽抽嗒嗒起來。

“五官中郎將,為何在我出征的時候哭泣?”

曹巫想到在與二弟競爭中的不利地位,哭得更厲害了。但他嘴上卻說:“父王此去,雖然必勝,但又不知何日能歸,每次父王出征,孩兒總是思念不已,默默垂淚。這一次不知為什麽,竟止不住當著父王的麵落下淚來。孩兒該死!”

騎在馬上的魏王曹操,半天沒有說出話來,想不到這曹工跟父王的感情這樣深!

送行回來,曹王為今天的卓越表演大為興奮。情不自禁地對甄夫人說:“今天,臨淄王可敗在我的手下了!”

甄夫人最看不上兄弟相爭的事,就說:“把自己的親兄弟當做敵人,算是什麽能耐!當年公子不是也大罵袁氏兄弟不如豺狼嗎1”這句話觸到了曹巫的痛處,他瞪圓了眼睛質間道:

“臨淄王是你什麽人,你這樣處處護著他?”曹王氣得一甩胳膊,就到郭夫人房中去了,此後,很少到甄夫人房中來,但他爭當太子的活動,卻在暗中加緊進行著。

曹王的那些謀士,並不直接同曹操講立太子的事,隻是經常同他講袁紹如何立幼不立長,招致敗亡一類的事。而曹植卻偏偏不在爭立和討好父王的事情上用心,還屢屢在父王麵前犯些小錯誤。結果,曹操對曹植越來越有成見,建安二十二年,曹操最後下了決心,立二子曹王為太子。

曹操雖然實際上控製著東漢王朝的大權和命運,但他始終把漢獻帝奉為名義上的皇帝。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曹操死了,太子曹主繼為魏王,當年,他就廢掉了漢獻帝,自立為帝,國號為魏。還把這一年定為黃初元年。一東漢從此滅亡了,曹巫在洛陽營建宮殿,而把甄夫人留在鄴城。

當上了皇帝,確實與當王不同,主動給他往宮中送女子的不計其數,連現在被封為山陽公的被廢前朝皇帝也把自己的兩個女兒送給他做妃殯。這些女子個個年輕貌美,而這時的甄夫人已經三十九歲了,當然,年紀大一點,他並不特別在乎,郭夫人也比他曹工大兩歲嗎。最讓他難以忍受的是,在他與曹植爭立太子的問題上,甄夫人竟站在曹植一邊。

想到曹植,他心裏那股不放心的勁又上來了,他下令把曹植請到宮中,對他說:“臨淄王,你的那些羽翼楊修、丁儀、丁皮之輩,總是替你吹噓文思敏捷。今天聯倒要試一試你。從現在開始,如果你能在七步之內吟成一首像樣的詩,說明你所言不虛。如果你作不到,就說明你曆來欺君枉上,聯便不能容你在這世上。好,開始,一,二,三,四,五,六,七……”

曹王的“七”字還未落地,曹植就鏗鏗鏘鏘地誦讀起來:

煮豆持作羹,

媲獲以為汁。

其在釜下燃,

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

曹王聽了,心中即愧又惱,但他開始時隻是要求曹植做,並未限製他做什麽樣的詩,所以他現在也不好講什麽。就詩說“臨描王果然才思不凡。但是膚還是請足下注意,才思不可用到邪路上去。先帝在世時,對你的胡作非為很是不滿,足下一定要注意才是!”曹工這裏說的“先帝”,指的是曹操。因為曹王稱帝後,迫溢父親曹操為魏武帝。

幾天後,曹王又以酒後無禮的罪名,把曹植貶為安鄉侯。並把他趕到封地去,不準在洛陽逗留。緊接著,又下令把丁儀、丁皮等找個理由給殺了,連他們的後代也不準留下。總算報了爭立之仇,並且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隱患。

《七步詩》的消息很快傳到留在鄴城的甄夫人耳中,她反複地吟誦這首詩。仆人問她這詩什麽意思,她說:“這首詩說的是煮豆子的時候,燒的是豆秸。豆秸在下麵燃燒,煎熬著豆子,豆子在鍋裏哭泣。可他們本來是同根而生啊!”

“這詩寫得多好啊!‘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安鄉侯真是個才子,想不到陛下不但因為妃殯成群而忘了結發夫妻,還因為當了皇帝而要害死親兄弟。”

甄夫人的這幾句話,不想很快就傳到洛陽後宮之中,郭夫人很快就把這件事告訴了皇帝曹王。幾天後,曹巫就派人來,捎給甄夫人一把劍。甄夫人看了看送劍人那殺氣騰騰的樣子就明白了:這是賜死,也就是讓她自殺。她沒有落淚,隻是說了一句:“妾隻恨早生了十年戶便飲劍自殺了。這是在黃初二年(公元221年),甄夫人四十歲。

不久,郭夫人便被立為皇後。

黃初三年(公元222年),曹植作了一篇《洛神賦》,說他去洛陽朝拜皇帝回來,在路過洛水時,遇到了一位女神,那女神“翩若驚鴻,婉若遊龍”,就像大雁欲飛未飛時那樣輕盈,像長龍在水中遊泳那樣編躍。“皎若太陽升朝霞”,“灼若芙蓉出泳波”,總而言之,用我們今天的話來說,就是比天仙還美。像“秋菊”“春鬆”那樣光彩照人,原來她是伏羲氏的女兒,以後成了洛水之神。那洛神飄然而至,帶著詩人且遊且舞。詩人解下玉佩送給女神,要與她約會。女神真誠地答應了詩人。她或歎或歌。歎的是自己像一隻孤零零的苦瓜,歌的是詩人也像牛郎那樣獨處。這人神之間的愛慕,感動了天帝,風止了,波平了,河伯為他們敲響了鼓,女蝸為他們唱起了歌。洛神的淚水濕透了衣襟:“遺憾的是,我們人神有別;可恨的是,我們的盛年不在同時!雖然君在人間,妾在夭宮,我會經常想念你的。”他們永別了,詩人再也找不到洛神了,滿懷著惆悵不肯離去。

人們都說,這隻千古絕唱,是曹植為懷念甄夫人所作。它流傳至今而不衰。

曹筆隻當了七年皇帝,便在黃初七年(公元226年)隻有四十歲的時候病死了,被後世稱為魏文帝。郭皇後沒有兒子,便由甄夫人所生曹睿繼承帝位,後世稱為魏明帝。明帝登基後,追溢生母甄夫人為文昭皇後,所以,雖然甄夫人在世時並未做過皇後,但後世還是有人稱她為“甄皇後”。

有趣的是,甄後、曹巫、曹植,都是隻活到四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