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貞勇武 貶死雷州——寇準

北宋時代,邊患不絕。北方契丹族建立的遼國勢力很強,一直以咄咄逼人的態勢凱覷著南方宋國的土地。而宋朝又是中國曆史上最軟弱的朝代之一,對遼國步步退讓,但求保住那缺邊少沿的江山.外患的存在,使得北宋的皇帝們需要各種不同的人才,用和與戰這兩手,替他們保住江山。所以,縱觀北宋時代,像以前曆代那樣大規模誅殺大臣的事件並不很多。但正因為皇帝軟弱,奸臣時時當道,他們往往用軟刀子,以“殺人不見血”的方式迫害那些忠正剛直有功之臣。寇準就是一位被這種軟刀子置於死地的耿介之士.

宋太宗趙靈(jiOng)太平興國四年(公元979年)冬,在首都ir梁禮部所屬的進士科報名處門前,擠滿了身穿白色長衫前來報名的舉子。他們年齡不同,口音各異.其中有一位身材很高,頗為英俊的少年,很引人注意。他向知舉官,也就是主持報名的官吏遞交了本州的推舉書後,要了一份報名紙,借來筆墨,伏在案子上認真地填寫起來:

姓名 寇準 祖籍 華州下邦(在今陝西省渭南市北) 年紀 十九歲

他剛寫到這裏,一個人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暗示他到邊上去。寇準不知何意,拿起紙筆,同他到人堆外麵。那人說:“小兄弟,看來你是頭一次應舉?”

“是的。不知仁兄有何見教?”寇準有點茫然。

“你不要填十九歲,要填得大一點。”

“那是為什麽?"

“這是我的經驗。我已經是第二次應試了。上次考試時,陛下親臨試場。他對上千名舉子,逐一驗視卷頭上填寫的年紀祖籍等等。陛下不喜歡年紀小的,往往把一些年紀小些的舉子勸出考場.所以,我建議你重新要一張報名紙,把年紀填得大些。”

寇準不假思索地說:“謝謝仁兄的關照。不過,我寇準剛剛要出來為陛下做些事情,怎麽能欺君呢?”他抱歉地衝那人笑一笑,又回去繼續填寫他的這張報名單。填完後,他會了幾個外地考生,合租了一間屋子,在沐梁住了一冬準備考試。第二年三月開考時,太宗皇帝果然親臨考場。但他這一次沒有勸寇準退場。

二個月後發榜時,寇準竟然榜上有名。考上了進士,就等於考上了官。不久,他就被任命為大理評事,是一種專在審理案件時從事寫判詞一類工作的官員。後來又當過歸州巴東縣(在今湖北省姊歸縣附近)知縣和大名府成安縣(在今河北省成安縣)知縣。因為有政績,後來又回京做了京官,一直做到三司史鹽鐵判官。當時,鹽和鐵是國家的重要稅收來源,因此,各朝代差不多都實行鹽鐵專賣。國家越是控製得嚴,私自販運的利益就越大,私自販鹽的人就越多。

正在這時,太宗皇帝下詔,讓百官上朝“言事”,就是讓他們各自談談自己對一些問題的看法。寇準就大膽地到殿上去談自己的看法。因為他的官職不高,輪到他說話的時候,天色已晚,皇帝急著下朝。但寇準已經站了出來,又不能不讓他說,可他聽得也不太耐煩。寇準並不在乎皇帝是否願意聽,慷慨激昂地說:“自我大宋立國以來,私自販鹽一直未絕,使國家收入大量流失。臣請嚴明法律,禁絕私自販鹽.”其實,私自販鹽的人,很多都同各地乃至朝廷的官員有牽連,所以有些人表麵上喊嚴禁私自販鹽,實際上卻從中阻撓。太宗皇帝看這件事一時難以做出決定,就說:“你的提議很好,我們以後再議。”寇準不死心,說:“既然皇帝讓我們來言事,就應該讓臣把話說完。”皇帝有點生氣,起身走下陛階,就要宣布散朝。寇準當時跪在地下還沒有起來,見皇帝從麵前走過,一把就拉住了皇帝的龍袍下角。其他人都嚇得滲出汗珠。這要是皇帝惱怒了,馬上就可以要寇準的腦袋。寇準卻沒有放手,並說:“陛下,鹽稅是國家重要收入來源,繼續流失,危及社櫻。望陛下重回禦座,議罷再散。”皇帝看寇準年輕,又確實是冒死為社被直諫,壓住火氣,真的重新回到禦座上,對大家說:“難得寇準這樣忠心,我們就此事議一下吧。”眾位大臣看皇帝要大家重議,誰敢不從?隻好附和寇準,建議製定嚴格的法律,禁絕私鹽。第二天,詔書就下來了,規定凡私販鹽一斤就論罪,五十斤流放邊境,一百斤以上判刑下獄。皇帝對寇準牽衣擋駕,並沒有責怪他,還經常在人前背後稱讚寇準說:“聯得到了寇準這樣的大臣,就像當年唐太宗李世民得到了魏征一樣重要。”

淳化二年(公元991年),發生了嚴重的早災。古代人們迷信,遇到自然災害,往往認為是上天對天子進行譴責的一種方式。所以,這時,一些比較賢明的皇帝就要請大家檢討他是不是有什麽過錯.有的還要發《罪己詔》,也就是皇帝的檢討書。宋太宗也想讓人們說他是賢君,就讓大臣們議論一下朝政的得失,找出“天譴”的原因。

右正言知製浩(官名)王旦說:“天道輪回,周而複始。幾年發生一次災害,是天數,是必然發生的,這不是天譴.陛下治國有方,神人共知。”王旦說完後,很多朝臣也都相繼附和。

就在太宗聽了這些話喜不自勝的時候,寇準卻站出來講話了:“陛下治國有方,有目共睹。可是,再英明的君主,也難免有失.以我所見,大旱的原因,在於我們執行刑罰的時候有不公平的地方。”太宗的高興勁,讓寇準的幾句話一下子打消了。他氣憤地站起來,拂袖而去,回到禁宮裏麵.

過不多大功夫,太宗想過味來,又傳令寇準進宮。他問寇準:“剛才在朝上,你說刑罰不公平,有什麽根據嗎?”

“如果陛下把二府召來,我就講。”“二府”指中書省和樞密院。

太宗果然下令把中書省參政王河和樞密院知院事張遜叫來。“這回你可以說了吧?"

寇準說:“不久以前,祖吉和王淮二人都犯了貪贓枉法罪.祖吉貪汙的數額比較少,卻伏誅了,而王淮貪汙的數額大得多,有上千萬之巨。但因為他是中書省參政王河的弟弟,隻受了杖刑,還恢複了他的殿中承的官職.這不是不公平又是什麽呢?”

張遜急急忙忙地反駁寇準說:“寇判官乃是道聽途說.王淮是我樞密院的殿中垂,經我們核查,確認舉報不實,所以才複官免刑。”

寇準說:“張大人是否能夠肯定王淮無罪?是否需要我把他私販鹽鐵的罪證給大人看一看?"張遜從話中聽出,寇準一定掌握了確鑿的證據,否則是不敢以這樣肯定的口氣講話的.想到這裏,他也一時語塞。

王河這時也在場。太宗轉過身問王河:“可有此事?"王河也怕寇準當場拿出證據,那就更不好下台.他即刻跪下謝罪:“請陛下恕罪!"太宗很生氣,“你是掌管軍國機務的重臣,怎能幹出這等枉法的事情?聯令你盡快交出你的弟弟,革職法辦,不得有誤!”

通過這件事,太宗知道寇準的確是忠心耿耿,別無二心,是一個可以依靠的人。幾天後,就升任他做左諫議大夫樞密副使。不久,又升一級,改任樞密院同知院事。同知院事隻比知院事低一等,這使得知院事張遜很不舒服.在他的眼裏,三十幾歲的寇準還是一個毛孩子,而事事與他同列.並且,在皇帝的眼中,他的地位比寇準差多了。他不斷地在人前背後說寇準的壞話,還千方百計地收集寇準的問題。正好,他的朋友,判左金吾王賓到他家裏做客,他就對王賓說:“寇準這個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對大臣,甚至對陛下,多有不敬。不知足下察覺沒有?”

王賓神秘地把嘴湊到張遜耳邊,悄聲說:“巧了!正好有一件能要他命的事。”

“什麽事?”張遜有點急不可耐了。

“前天,寇準與刑部尚書溫仲舒離朝回家,騎馬並行。突然有一個人攔住寇準的馬,大呼萬歲,路上的人都驚呆了。”張遜聽完,樂不可支,對張遜說:“你為什麽不把這情況奏告陛下?你明天上朝就奏!”

第二天,王賓果然奏告寇準欺君,竟唆使平民喊他萬歲。這確實是一個嚴重的罪名,罪名成立的話,那是必死無疑的。太宗質問寇準:“寇準,可有此事?"

“察陛下,”寇準很激動,想不到竟有人會在這件事上大做文章,想置他於死地。他說,“那天確有一人攔住臣的馬,大呼亂喊。但那人是個瘋子,很快就被他的家人領回去了。我與那人素不相識,更不可能唆使他幹什麽。那日同行的刑部尚書溫仲舒可以為證。那日出事地點還記得很清楚,請陛下派人調查。”

溫仲舒也作證說:“臣溫仲書可以為證。當時我確與寇準並馬而行。”

散朝後,王賓滯留不走,待別人走後,他悄悄走進後宮,對太宗說:“陛下,溫仲舒作證不足為憑。他與寇準關係密切,現在,一提‘溫寇’二字,誰人不知專指他們二人?他倆互相包庇,狼狽為奸。那天我正好在場,當時的情形曆曆在目,肯定是寇準事先有安排。甚望陛下明鑒。”

寇準也覺得事關重大,如果讓王賓等人得逞,那事情可就嚴重了。所以,他也悄悄地去找太宗,對太宗說:“陛下,王賓是張遜家的常客,二人過往甚密,有目共睹。自從我在陛下麵前揭露張遜包庇王河弟弟的事以後,他一直耿耿於懷,總是伺機報複。這次,他們二人聯合起來對我進行陷害。寇準懇請陛下作主。”

太宗最近身體不好,心情煩躁。對寇準與張遜的瓜葛,他心裏是有數的,張遜尋釁報複,是完全可能的。正在他心情煩悶的時候,王賓和張遜又來了,一來就說寇準的事。太宗耐著性子聽他倆把話說完,說道:“張遜,你身為國家重臣,包庇他人罪行,還對揭發你的人肆行報複,你知罪嗎!"張遜一聽話頭不對,忙不迭地叩頭告饒。太宗宣布把張遜貶為侍郎,如果以後再發現有挾嫌報複,就要貶為平民。

由於有人不斷地攻擊寇準,除溫仲舒外,太宗也找不到更有利的證據證明寇準無罪,便把寇準貶為青州(在今山東省西部)知州.

寇準走後,太宗總是悶悶不樂。他常問宦官:“寇準在青州,心情還好嗎?"宦官們安慰他說:“寇準去的是個好地方,他在那裏是受不著苦的。”過了幾天,他又問周圍的人同樣的問題。有人知道太宗想讓寇準回來,就對他說:“陛下思念寇準一刻不忘.據說,寇準在青州,天天喝酒,想必他也是很想念陛下的。”太宗聽了,心裏很不好受,嘴裏卻沒有說什麽。第二年,太宗果然下詔把寇準召回作京,擔任參政知事。

寇準回京,馬上到後宮拜見太宗.他發現太宗身體很差。太宗還把自己的龍袍撩起來,給他看自己的腳說:“你看,我的腳都爛了,走不了路。你也不早一點回來看看我.”寇準說:“沒有陛下的詔示,我進不了京城啊。”太宗問寇準說:“你看我的這些孩子當中,哪個可以付給神器?"“神器”指的是皇權。

“陛下是在為天下選擇君主。”寇準非常鄭重地說,“如果同婦人商量,同宦官商量,都是不可以的;同近臣商量,也是不可以的。隻有請陛下自己選擇能夠符合天下百姓願望的人才是.”

太宗低下頭,想了很長時間,然後示意周圍的人退下,說:“我想選襄王為太子。你看怎麽樣?”

寇準很高興地說:“知子莫如父。陛下認為可以,臣希望立即作出決定。”

太宗很快把大臣們召來宣布道:“聯已決定,以襄王趙恒為開封府尹,改封為壽王,並立為太子。”越恒是太宗趙靈的第三個兒子.很快又選擇了一個吉日,到宗廟去舉行了祭告祖先的儀式。

從宗廟回來的路上,百姓聽說趙恒被立為太子,夾路觀看。人們都興高采烈,異口同聲地誇讚這位二十二歲的太子道:“真是少年天子啊!"誰知太宗聽了這話卻不大是滋味.回宮後,召來寇準,對他說:“這一立太子,人們的心都歸向太子,把聯這個皇帝還往哪裏擺?’’

“賀陛下!”寇準跪下再拜,嘴裏還說著賀詞,“這乃是社櫻之福啊!”

太宗很生氣:我心裏不好受,你卻來祝賀我,這不是和我作對嗎?

“百姓滿意,說明陛下選擇了合適的人繼承天下。如果百姓對陛下的選擇不高興,那就說明陛下選擇錯了.

太宗把這話到後宮去說了一番,後宮的妃殯和宦官們也都對他表示祝賀,太宗心裏那種酸楚的滋味這才緩解一些。他又回到殿上,讓宦官拿出一個非常精致的小盒,遞給寇準,說:“這裏麵裝的是一條帶子.前些年吐蕃送給我一隻通天犀牛角,我請工匠做成兩條帶子。這一條就送給你吧。”寇準跪下叩頭,說:“謝陛下厚恩。”太宗又對寇準說:“聯今天還要賜你酒喝。”君臣二人一在上,一在下,直喝到太宗大醉方休。

太宗這樣信任寇準,招致一些人的忌妒,不斷有人在太宗麵前低毀他。寇準不拘一格搖拔人才。有一個叫彭惟節的人,才能出眾,被寇準提拔為屯田員外郎;另一個叫馮拯的人,改任虞部員外郎.過去,馮拯的職位比彭惟節高,上朝的時候站在彭惟節的前麵;職務變動後,兩個人同級了,按部門排列,彭惟節應站在馮拯的前麵。但馮拯不肯讓,彭惟節也不好意思爭.上朝後,寇準看馮拯還站在彭惟節的前麵,很不高興.他就寫給馮拯一個便箋說:“請足下不要攪亂朝廷的製度.”

馮拯為了報複寇準,就在太宗麵前告寇準的狀說:“寇準當權,極力任用私人。與他關係好的,都提拔起來;與他關係緊張的,都被貶斥.”一個姓康的廣東轉運使與馮拯聯合起來攻擊寇準,上奏本說:誰能逢迎寇準,他就提拔誰。還舉出了不少人做例子。太宗聽了這些話,很生氣。他最怕的就是他親信的大臣擅權,樹立自己的勢力。那些攻擊寇準的人,說得有根有梢,使太宗不由得不信.他找了幾個被指為寇準心腹的人問了一下,有人怕一旦寇準失勢,自己受牽連,就說:“寇準自作主張,不肯聽別人的意見,我們也不好說什麽.”寇準知道後,要求與告他任用私人的人當堂對質。太宗說:“不必了吧。那樣做,豈不是亂了國體.”寇準仍舊不服,拿出中書省的記錄簿,一個人一個人的給太宗解釋。太宗聽了這些,更加不高興,歎口氣說:“麻雀老鼠還知道人的意思,怎麽你這麽大的人就不懂得我的心理呢?"太宗一氣之下,罷了他的官,把他貶到鄧州(今河南省鄧縣)任知府。

至道三年(公元997年)三月,太宗病重,他預感到自己不行了,就讓人把太子召來,讓他在自己的靈樞前麵舉行簡單的繼位儀式,繼承了帝位,後世稱為宋真宗。當天,太宗趙靈就駕崩了.

真宗繼位後,寇準的職務幾經變化。鹹平六年(公元1003年),被任為三司使,“三司”是把鹽鐵、度支和戶部合三為一的機構,三司使的地位僅次於垂相。寇準又設立了六個判官來管理三司。人們普遍認為,現在的規模繁簡是比較合適的。真宗一直想讓寇準當宰相,又擔心他的性格過於耿直,難以勝任。

真宗想起了畢士安。在他被封為壽王並任開封府尹的時候,畢士安是他的判官,他被立為太子的時候,畢士安是他的給事中,相當於他的大管家。這個人有才氣,有涵養,是可以任為宰相的。真宗把畢士安召來,對他說:“我想任你為宰相,並且還想再任一位宰相,與你同時工作,你看誰比較合適?"所謂宰相,本來就不是指的一個人,它的概念,有時和三公相同.

“臣已老朽,又很鴛笨,是很難勝任宰相這一職務的。”畢士安推辭說.

“我想任你當宰相,並不是從今天開始的。先生就不要推辭了.隻是想讓先生再推薦一位能與你配合又有能力勝任這項工作的人.”

畢士安不假思索地說:“寇準這個人,又忠誠又講信義,善於決斷大事,他才是當宰相的人才。”

真宗說:“聯聽說這個人過於剛直,又好使氣。”

“不然,”畢士安說,“寇準為人正直,慷慨激昂,大節好,舍己為國,堅持正義,嫉惡如仇,這是他一貫的性格。在當朝的大臣中,很難找得到比他更強的人。但是,那些庸庸碌碌之輩卻不喜歡他。當前,天下的百姓雖然受到陛下的恩德,過著安逸的日子,但西北邊境並不太平。像寇準這樣的人,正是國家急需的人才。”

“先生說得很對。”真宗是同意畢士安的看法的,“應該以先生的穩健去彌補寇準的過分剛直。”未過一個月,真宗就任命畢士安與寇準同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均是宰相,但畢士安排在寇準的前麵。這是景德元年(公元1004年)八月的事。

這時,北方契丹族建立的遼國聖宗皇帝耶律隆緒不斷地派小股部隊侵犯和騷擾宋國深州(在今河北省深縣一帶)、祁縣(在今山西省太原市附近)一帶,打不過宋軍就退回去,看不出有久戰的意思.寇準對真宗和畢士安說:“這是契丹在迷惑我們,讓我們誤以為他們不會對我們發動大規模進攻。其實,我判斷,他們很可能在冬天黃河封凍以後,對我國發動大規模的進攻。我建議現在就開始訓練軍隊將士,派精銳部隊把守重要關隘,以備邊患隨時發生。”

這年的十一月,契丹果然大舉進攻宋國,遼聖宗與他的母親蕭太後率二十萬大軍向南撲來.一個晚上,寇準接到了前線五封緊急信件。他把這些信扣在自己手中,照樣談笑自如。第二天上朝,有人說:“聽說昨夜寇垂相一連接到五封邊境告急的信件。”真宗大吃一驚,急忙問寇準:“果然有此事?"寇準說:“票陛下,確有此事。近日,契丹已經犯我邊界,圍攻渲州(在今河南省淮陽縣附近)。”

真宗急得說話都有點結巴:“這,這可如何是好。寇準,你怎麽不早一點告訴我?”

“陛下不用急。”寇準胸有成竹地說,“如果陛下真想解決這件事,有五天就足夠了。請陛下親幸渣州,戰鬥數日即可解決。”

在場的大臣們聽了寇準的話,嚇得直往後縮,真宗也要退朝。寇準一下跪在真宗麵前,擋住他的去路,說:“臣請陛下勿回內宮。陛下回到後宮,我們見不到陛下,會誤了大事的。”真宗不得已,隻好留下來,並把大臣們都請來商議禦遼對策。就在大臣們剛剛到齊的時候,又一封緊急信件從前線送到了皇宮.真宗拆開一看:遼軍又進攻派州(在今河北省博野到大成一帶).寇準說:“陛下,我先去處理一下.陛下同大家先議.”

寇準剛出去,參知政事王欽若就說:“陛下,洋京離前線這樣近,黃河馬上就要封凍,守在這裏很不安全。至於親征遭州,誰能保證陛下無虞?根本就不可取。我建議陛下幸金陵.那裏遠離戰場,可以保證陛下絕對安全。”又有一位蜀人叫陳堯的,站出來說:“王欽若是江南人,建議陛下幸金陵.其實,到金陵並不安全,過了長江,便一覽無餘,如何防衛?我看還是應該幸蜀。常言說:“蜀道難,難於上青天。”那裏易守難攻,才是萬全之地。”

這時,寇準回來。真宗問他:“寇準,剛才先生不在時,有人建議聯幸金陵,也有人認為應該幸蜀,不知足下的意思怎樣?"

寇準一聽,就明白這是誰的主意了。但他假裝不知道:“誰為陛下出這樣的主意?其罪當誅!陛下智慧勇武,將軍和大臣們團結和諧,如果陛下能夠大駕親征,賊軍很快就會退去。即使陛下不親征,我們也可以用計策粉碎遼軍的計謀,用堅守來消磨敵軍的銳氣。敵軍奔波疲勞,我軍卻是以逸待勞,那還不是穩操勝卷嗎?如果我們放棄宗廟,放棄抵抗,到江南或者四川,我們的人心就會崩潰,敵人就會乘勢深入,天下還能保得住嗎?"

畢士安也力主禦駕親征,隻是他主張再等些日子,寇準主張立即親征。真宗勉強同意了畢士安的意見。

陰曆的十一月,黃河已經封凍。遼軍的攻熱越來越猛烈。寇準布置的各要隘的軍隊進行頑強抵抗,遼軍在幾處戰場都沒有占到便宜。但宋軍受到的壓力很大。這時,寇準建議真宗立即親征。真宗見寇準的抵抗確實有效,也就大著膽子答應了。聽說皇帝同意親征,王欽若和他的朋友三司鹽鐵副使丁謂主動要求去為軍隊籌集糧晌,王欽若去當了河北轉運使,丁謂成了齊淮等州安撫使。

寇準有意把親征的聲勢搞得很大,儀仗、鼓吹,一應俱全。一路上浩浩****,向北進發。當親征的隊伍進軍到黃河北岸的時候,有人建議駐下來紮營。寇準說:“禦駕親征的目的,主要是為了鼓舞我軍士氣,震懾敵軍。我們不過黃河,這個目的就達不到。再說,我軍王超率強兵扼守在中山(在今河北省定縣一帶),牽製遼軍;李繼隆、石保吉為他的左右翼。並且,各地的援軍紛紛來到,陛下不必有什麽顧慮。”

一些隨行的大臣不說自己害怕,隻說要保陛下安全。真宗在一些不敢前進的大臣們的影響之下,也猶豫不決,命令停下禦駕商量商量.寇準見自己說效果不太大,就找到太尉高瓊,在禦駕的後麵問他道:“將軍身受國恩,今日想報答嗎?”高瓊說:“我是一個武夫,即使為國而死,也是在所不惜的。”寇準把剛才的爭論告訴高瓊,請他上前說幾句.

寇準回到禦駕前麵大聲說:“陛下不相信臣的話,就問問高太尉吧!"

高瓊說:“寇準說得很有道理,機不可失,應該趕快起駕戶說著,他就下令衛士驅車前進。真宗半推半就,忐忑不安地過了黃河,來到誼州城上。寇準命令立即樹起龍旗,儀仗隊高高舉起皇帝的禦蓋,樂隊也奏起了雄壯的樂曲。這時,城內外的軍民見到皇帝來了,到處是一片高呼萬歲的聲音,他們紛紛像浪一樣擁到城下,望著城樓上的真宗皇帝。真宗坐在高高的禦座上,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眼睛都被淚水模糊了.他端坐不動,看著城下踴躍的軍民,這才感到了寇準的主張是多麽正確.他立即決定:前線的軍事問題,一切都由寇準決定。

皇帝禦駕親征,幾十裏內的人都歡呼起來,奔走相告,軍心大振,民心大振。

河兩岸的歡呼,也傳到了遠處的遼軍中。遼軍卻是人心動搖,軍隊不能成列。

這時有人來報:“一股遼軍數千人,向遭州城撲來。”寇準隻簡單地說:“陛下命令你們還擊!"士卒們奮不顧身地向敵軍衝去。他們的身上一下子就增加了無窮的力量和勇氣.遼軍從未見宋軍這樣英勇過,嚇得扭頭就往回跑。宋軍追擊,斬殺了大半遼軍。

真宗從來沒有今天這樣興奮。寇準安排皇帝到臨時改建的行宮,自己就留在城上.

來到行宮,真宗又有點不放心。天黑以後,他找來一個宦官,對他說:“你到城樓上去看看,寇準現在幹什麽呢?"那個宦官拿著皇帝發給的號牌,所以一路上遇到的哨卡都沒有阻攔他。半個時辰後,他回來向真宗察報說:“寇大人正與楊億將軍飲酒劃拳,嘴裏還哼著小曲,逗得大家不斷地哈哈大笑。”真宗聽罷,知道寇準一點兒也不驚慌,他自己的心情也就穩定下來。

宋軍和遼軍在渲淵附近相持了十幾天,遭淵城巋然不動。遼軍攻不下來,有些急躁。遼軍統帥撻覽親自陣前督戰。宋軍中有一支名為虎威軍的部隊,士氣尤其高昂.它的首領名叫張攘,守在一架叫做“床子弩”的弩機旁。“弩”是一種帶有機械的弓,射程遠,射得準。張攘見撻覽張牙舞爪地在遼軍陣前指揮,氣不打一處來.他往弩機上安放好一支利箭,瞄準撻覽就是一箭。這支箭正好射中撻覽的前額。撻覽一下子撲倒在地,再也沒有起來。遼軍陣前折將,一時大亂。

第二天,一名遼軍單騎來到渲淵城下,說明自己是遼軍送信的使者。寇準知道敵軍支持不住,要來求和。就下令說:“放他進來。”那使者遞上一封信,果然是要求議和的。寇準對那人說:“回去告訴你們皇帝,契丹連年犯我中國土地,掠奪人民和財產。我大宋國以仁義和睦為重,你們竟以為我們是軟弱。其實,我們中原大國,力量充實,打敗你們這樣的戎狄小國,不在話下。若想休兵也容易:你們讓出多年來侵占我中華的土地,如數退還。否則,我們將戰鬥到底。”

以後幾天,遼軍天天派使者來要求議和。真宗本來就害怕打仗,希望能與遼國相安無事,想借渲淵小勝,取得議和的有利地位,傾向於接受和談。寇準對真宗說:“陛下,議和也可以。但是得讓遼國向我國稱臣,並要求遼國把幽州割給我們。”寇準剛走,就有人對真宗說:“寇準這個人,不顧社櫻和陛下的利益,隻求抬高自己。”真宗聽了這話,對寇準就更加防備了。這話也傳到了寇準的耳朵裏,他覺得再堅持下去,反會受到更多的懷疑。他感觸最深的是,自己的身邊,君子少,小人多。他也隻好同意和談了。

派誰去同遼國談判呢?選來選去,選到了右班殿直(官名)曹利用的頭上。真宗召見他說:“兩國議和,責任重大,聯決定派你去完成這項任務。契丹南來,要末是想要奪取土地,要未是想要錢財。黃河以南,早就是中國的領土,不能再給人了。以前,漢代曾經贈給匈奴單於以玉帛。所以,給他們錢財,是有先例的.隻要每年不超過一百萬,都可以答應他們。”曹利用明白了真宗的意思:要給遼國財物,以求和平。但他又想,我國是勝利者,為什麽還要給人家錢呢?他想不通。但這是皇帝的旨意,又不能反駁。他隻是憤憤地說:“他們要是有過分的要求,我曹利用寧可不生還!”真宗說:“好一個壯士。選你去同遼國議和,沒有選錯。”

曹利用心裏不好受,找到寇準。寇準說:“答應給遼國的錢,不準你超過三十萬。如果你超過了三十萬,我就斬了你。”

經過一段談判,曹利用到底達成一項每年給遼國三十萬兩銀子,兩國互不侵犯的協議。真宗高高興興地回到沐京後,宴請大臣慶功,他的興奮勁就別提了,大臣們也都開懷暢飲。戰前反對寇準的丁謂等人,這時也儼然以功臣自居,坐到了寇準的旁邊。席間,丁謂不小心,從盤中濺出幾滴羹。有一滴正好濺在寇準的胡子上。丁謂急忙從自.己的衣袖中取出手帕,給寇準擦胡子.寇準笑了,說:“丁大人是堂堂參政,也給長官擦胡子?”說得丁謂老臉排紅。

寇準仍舊做他的宰相。按說,他給國家立了這樣大的功勞,他這個宰相應該更好做了。事實卻不是,他總覺得自己工作中有許多說不明白的障礙。有些人莫名其妙地成了他的對手或敵手。有些人話裏話外說他自負有功,這還是比較好的。

有一次,在征得皇帝的同意之後,又提拔一批官員。剛宣布完任命,就有人拿著寫有任命名單的簿子來質問寇準:“我一直在他的前麵,這次怎麽讓他到我前麵去了?”寇準說,“我當宰相的任務,就是進賢能退不肖,不論輩分。”那人說:“按您的說法,我是屬於‘不肖’之列哄?那麽,就請大人說說我哪裏不肖好嗎?"第二年,真宗皇帝又給寇準加了兼任中書侍郎和工部尚書的官。

新職務宣布不久的一天,散朝後,王欽若沒走,等別人都走完了,他對真宗說:“陛下以為遭淵親征是一件光彩的事嗎?”

“什麽意思?”真宗從來不懷疑遭淵之行給他帶來了光彩、威信和萬民對他的崇敬。

“陛下不以渲淵之行為恥,還以為寇準為陛下立下大功?陛下不會不知道,從春秋時代起,人們就以城下之盟為恥。難道渲淵之盟不是典型的城下之盟嗎?陛下是中原大國無比尊貴的國君,竟簽訂了城下之盟,難道不是陛下的恥辱?”

真宗聽了王欽若的話,心裏很不是滋味.王欽若看他的話起了作用,又進一步說道:“陛下聽說過賭博吧?有的賭徒輸紅了眼,就把他所有的錢都作為賭注壓上去。陛下就是寇準這最後一筆賭注。”真宗聽了王欽若的話,腦袋轟的響了起來。難道臣民就這樣看待我這親征渲淵的皇帝?

對寇準的不快,很快又變成了對他的厭惡。第二年,就免去了寇準宰相的職務,把他降為刑部尚書,而任王旦為宰相。他還對王旦說:·“寇準經常答應給人官當,借以樹立自己的威信,希望你能警惕.”

以後幾年,寇準幾易其職,幾易其地.有一次,寇準在樞密院使任上,負責督運黃河以北繳納的絹。三司使林特素與寇準不睦,嫌寇準督運上來的五萬匹絹太少,拒絕接收。這就造成宮廷的供應不足。林特就察告說寇準督運的絹不足。真宗聽說又很不高興,對王旦說:“寇準這個人,還是過去那樣倔。”王旦乘機說:“寇準這個人,好用小恩小惠來攏絡人,以使別人怕他敬他。這是為臣的人應該避免的.而寇準卻偏偏要這樣作,這是他的短處。”此後不久,寇準又被免官,降為武勝軍節度使。

天熹三年,真宗也中風了。這時他想起了寇準的為人,覺得還是寇準這樣耿直的人可靠,這才把寇準召回來,任為集賢殿大學士。這時,真宗已經立他的第六個兒子趙禎為太子。真宗的病日益嚴重,不能理政,由劉皇後輔政.有一次,隻有真宗和寇準兩個人在場,寇準對真宗說:“皇太子是大家矚望的人。陛下以社極為重,是不是可以把帝位傳給太子?並且選擇幾位正直的大臣輔助他?”真宗說:“我也有這想法.”寇準又說:“丁謂一班人是一些小人,不可以讓他們輔佐少帝。”真宗同意寇準的意見。寇準就讓翰林學士楊億起草詔令:通告讓太子繼位,由楊億輔國。但楊億在起草詔令時,被劉皇後發現。劉皇後把寇準貶為太子太傅,是給太子當老師。實際上是把寇準置於劉皇後的監督之下。

天禧四年(公元1020年),英州團練使周懷政也想讓真宗傳位給太子,並想借機誅殺大臣,製止皇後幹政。但他的計劃被丁謂發現,並因此被誅。就因為他曾打算讓寇準出任宰相,丁謂就同劉皇後背著真宗把寇準貶為太常卿知相州。相州在今河北省臨漳縣附近。真宗躺在病榻上,間身邊的人:“我這幾天,怎麽沒有看到寇準呢?"周圍的人誰也不敢講真話。

乾興元年(公元1022年),真宗病重。在他彌留之際,還對身邊的人說:“寇準是可以托以重任的。”但那時,丁謂已經當上了宰相。他見真宗這樣信任寇準,就在真宗去世後不久,把寇準貶到雷州(在今廣東省雷州半島)任司戶參軍。

誰知丁謂好景不長。真宗去世後,太子繼位,後世稱為宋仁宗,劉太後(真宗劉皇後)仍舊輔政。仁宗和劉太後以丁謂勾結宦官和巫婆為由,把他罷官,後來也貶到雷州。寇準的家人聽說後,人心大快.家人們紛紛要去找丁謂算帳,寇準就把他們關在家中,讓他們喝酒行令,使他們不能出門。

天聖元年(公元1023年),寇準又被調任衙州〔在今浙江省衙州市一帶)司馬。這時,他已經六十二歲了。一天,他讓人到老家去取當年太宗送給他的犀角帶。取來後,他沐浴更衣,穿上朝服,圍上犀角帶。然後對家人說:“快給我鋪床。”他見人把床鋪好,就端端正正地躺上去。開始,人們以為他睡了。可是後來人們發現,他已經去世了。

安葬寇準的時候,靈樞經過哪裏,哪裏就擠滿了前來吊唁的百姓。路兩邊的竹枝上,掛滿了百姓掛上的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