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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腦袋一直流血,擦完了還流。弄得我眼睛睜不開。

我在大街上走,見人就問你知道哪裏有酒館、妓院和賭場嗎?”

沒人理我。

我看見一個大娘和一個姑娘走過來,我站在她們麵前問你們知道哪裏有酒館、妓院和賭場嗎?”

那個姑娘叫了一聲,大娘抬起手來要打我,但沒有打。她們扭頭走了。

太陽下山了,我的腦袋不再流血,血在我的臉上幹了。我一皺眉一咧嘴,腦袋和臉都疼。我不敢皺眉也不敢咧嘴。

天黑下來的時候,有一個人對我說孩子,酒館、妓院和賭場門口都掛著寫著字的招牌,你看不見嗎?”

我說我不認識字。”

他說你記住了,門口掛著長白布,上麵寫著‘太白遺風’的,你不認識,就數一數,有四個字的,那就是酒館。門口掛著紅燈籠的,那就是妓院,掛的燈籠越多,妓院就越大。門口掛著方塊白布,上麵一個‘賭’字,那就是賭場了。”

我聽了他的話,找到了好多家酒館、妓院和賭場。

我要進去,門口的人不讓我進去。我站在門口,大聲衝著裏麵喊我找獨臂阿鐵。”

酒館、妓院和賭場裏人很多,聲音很吵。我的聲音他們聽不見。門口站著的人不讓我喊,他們說,我要再喊,就讓我臉上的血更多一些。

我隻好遠遠地站在門口,看見有人進出,我就過去問你認識獨臂阿鐵嗎?”

不知走過幾條街,問過多少人。除了罵我的,沒有一個人理我。

那一天,天很黑,黑得像我爺爺的棺材。我在街上轉來轉去,突然看到一個大門樓。門樓上掛著好多紅燈籠,蠟燭在燈籠裏麵,光在燈籠外麵,紅彤彤的真好看。我站在燈籠下麵,伸出指頭點著數燈籠。有個人大聲喊小叫花子,你做什麽?”嚇了我一跳,忘記數到了多少。

我說你認識獨臂阿鐵嗎?”

那個人說你找獨臂阿鐵做什麽?”

我說他是我爹。”

那個人說他是個隻有一條胳膊的瘋子!”

我說你認識他?”

那個人看了看我,說小子,你等著。”說完他就走進門樓裏去。一會兒出來,衝我大聲喊小子,你進來。”

我跟著那個人走進了門樓,裏麵比外麵還亮。好幾層樓,每一層都有好多窗戶,每一扇窗戶都亮堂堂的,裏麵一定點著好多蠟燭。

我跟著那個人上了樓。木頭樓板整整齊齊,踩上去吱吱響,像我爺爺打棺材時候用的木頭板。

那個人打開兩扇門,對裏麵說花姐,帶來了。”說完,他扭頭過來對我說進去吧。”等我進去,他關門走了。

屋子裏好亮,裏麵的味道,比我吃過最甜的糖還甜,比我聞過最香的花還香。聞到這個味道,我想睡覺。

屋子的角上放著一張床,木頭床腿上刻著小人兒。一個女人從**坐起,走到我身邊。

我問她你認識獨臂阿鐵嗎?”

她說孩子,你是誰?周阿鐵是你什麽人?”

我說我是周小鐵,他是我爹。”

她說你多大了?從哪裏來?”

我說我今年十歲,我家在北門鎮。我爺爺死了,死在他的棺材裏。他讓我來邊城的大帥府找我爹。我來了,找不到。”

她伸手過來摸摸我的腦袋,她的手很香。她問你怎麽流這麽多血?”

我說我摔倒了,腦袋流血了。”

她又問我那麽遠,你怎麽過來的,怎麽吃?怎麽睡?”

我說我有三錠銀子,埋我爺爺花了一錠,吃飯花了一錠,還有一錠呢。我原來一天吃三個燒餅,後來一天吃三個包子。我走到哪裏,就睡到哪裏。”

她歎了口氣,摸著我的腦袋說小鐵,我是你爹的朋友,你以後管我叫花姨。你今晚睡在我這裏。明天,我帶你去找你爹。”

花姨拉著我坐在一把椅子上,椅子上鋪著紅色的墊子,摸上去像河水一樣滑。她說你坐在這裏等一下。”

我坐在椅子上,睡著了。花姨晃著我的腦袋叫我,我還以為是在做夢。

花姨領我到了另一個屋子,屋子中間有一個大木桶,木桶裏麵冒著熱氣。花姨說小鐵,你把衣裳脫了,進去洗個澡。”

我脫光衣裳。花姨把我抱進大木桶,裏麵的水又熱又香,水上漂著紅色花瓣。我站在水裏,全身都要化了。

花姨說你把腦袋和身子都洗一洗。”

我站在桶裏,說我沒有在桶裏洗過,我不會洗。”

花姨說你在哪裏洗過?”

我說我和我爺爺在河裏洗。”

花姨笑了,笑起來真好看。她說你在河裏怎麽洗,在桶裏就怎麽洗。”說完,她就抱著我的衣裳出去了。

我捏著鼻子鑽進水裏。腦袋上流血的地方疼,泡了一會兒,便不疼了。

花姨回來,問我洗完了嗎?”我說洗完了。”她把我從桶裏抱出去,用一塊大花布把我包起來。

花姨把我抱上床,讓我躺在床的裏麵。她摸著我的腦袋說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

我閉上眼睛,迷迷糊糊聽見花姨說洗幹淨了看你,長得真像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