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吳良醒來時,眼前白花花一片。

他感覺隻剩下一個頭,四肢不見了,鼻子嘴上捂著透明罩子,身邊飄**著幾個從頭到腳全是白色、臉上露出兩隻黑洞的幽靈。

這是另外一個世界?

一個遙遠的聲音:“心率、血壓恢複正常。”

吳良的眼珠子四下轉動,虛弱地問:“我在哪兒?”

“你在醫院。”一位白衣女護士說。

“我怎麽了?”

“肺裏吸進幾口煙,臉上燎了兩個泡,沒大事,養兩天就好。”

“我死不了?”

“你沒交搶救費呢,不能死。”

吳良主要是驚嚇過度,身體並無大礙。他胳膊上插著輸液管,躺在市立醫院的觀察室裏。

女護士說:“你應當謝謝你的救命恩人。”

“誰?”吳良問。

“是他救了你的命。”女護士引進烤羊肉串攤的攤主。

攤主問:“兄弟,你沒事了?”

“你誰呀?”

“連我都不認識了,昨天咱們因為打麻將進的派出所,剛才你在我的攤上吃的羊肉串,你小子夠能吃的。”

吳良拉住攤主的手,問:“我出什麽事了,給我講講。”他的酒徹底醒了,大腦一片空白,回憶不起昏迷前發生的事情。

攤主大致講了一下。

火從臥室燒起。因為使用的是那種便宜的夾心板材,易燃,火勢迅猛擴展到整個簡易平房,火蛇亂舞,劈啪作響。

攤主頭一個跑向火場。

吳義喝多了,搖搖晃晃地跟在後麵。

風助火勢,越燒越旺,吳良沒救了。

路邊,汪著一灘車輛碾化積雪後形成的泥濘。攤主撲下身,在泥水裏滾了兩滾。他用肘部撞開窗戶,再用衣襟捂住鼻子,跳進室內。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正當圍觀眾人不抱希望之時,攤主拖死狗似的拖著吳良的一條腿,從火裏走出來。眾人幫著打滅兩人身上的火。

吳義開上老式大眾轎車,送吳良到市立醫院急救。

聽完,吳良握住攤主的手,感激地說:“哥們兒,你仗義呀,救命之恩,恩同再造。我不是知恩不報的小人,定以重金酬謝,我給你買件新羽絨大衣。”

攤主身上的棉衣褲被火燒得千瘡百孔。

“我的攤!”攤主一拍腦門,這才想起隻顧救人,他的烤羊肉串攤沒人照管,小本買賣賠不起。他撒腿就跑,門口,與一群人撞上。

吳仁、趙慧、吳智、陶蜜兒、吳美還有孟豔一家聞訊趕來,看望火裏逃生的吳良律師。

小小的觀察室擠滿了人。

在吳氏集團混了數年,吳良從未受到如此高規格的禮遇與關愛,他的眼淚在眼裏轉啊轉的,流到眼眶邊,隻差那麽一點點就要掉下來。他握著吳仁與孟豔兩位副總經理的手,久久不放開,一迭聲地說:“謝謝二位領導百忙中來看我,今後,我一定加倍努力工作,回報領導的關懷。”

趙慧、陶蜜兒、吳美忘記了紅莓酒吧的不快,噓寒問暖,對吳良的傷勢表現出殷殷關切之情。

場麵溫馨動人。

孟豔說:“我特地從火災現場繞了一下,你的律師工作室基本燒光了,幾間簡易平房燒得隻剩鐵架子。”

吳仁說:“集團出資,為你找一處更好的辦公地點。”他問老婆趙慧,“可以吧?”

“沒問題,你批,我開支票。”趙慧痛快地說。

既有精神撫慰,又有物質支持,吳良的眼淚終於滾滾而落。

吳美揪住他的耳朵:“哭什麽,你死不了,禍害活千年。”

陶蜜兒說:“幸虧臉沒燒壞。”

吳仁搬來一把折疊椅。趙慧坐下,問:“吳律師,這場火怎麽著起來的?”

“不知道,我睡著了。”

“會不會有人故意放火?”

“不會吧,我沒得罪過誰呀。”

“你仔細回想一下當時的情況。”

吳良頭痛欲裂,白酒喝得太多了。他說:“想不起來,我一醒,滿眼大火,我一心隻顧逃命,後來就死過去了。我的全部家當,冬天裏的一把火,燒得精光。”這次,他的眼淚是真的止不住地流。

趙慧問:“遺囑呢,也燒了?”

吳家人豎起耳朵。

吳良說:“遺囑好好的。”

“那麽大的火,消防隊的高壓水龍頭再一衝,你的工作室成了一片白地,遺囑還能保存下來?”

“本律師有先見之明,今天下午,遺囑放進一個保險的地方了。”

“哪兒?”

“銀行的保險箱。”

趙慧說:“吳律師,你需要靜養,休息吧。”

得知遺囑下落後,吳家人一下子走光了。

吳良很不滿意,吳家人都是空手來的,沒人給他送點水果。他扯扯醫院的白被子,閉上眼睛,睡吧。

身邊坐下一個人。

吳良睜眼看清來人:“是您,吳部長。”

吳義檢查一下吊瓶裏還剩多少葡萄糖液,說:“你小子命大,這麽大的火沒燒死你。”

“我好像跟您一起吃的羊肉串,喝的白酒。”

“想起來了?”

“我沒胡說八道吧?酒話,不能當真。”

“你說,你手裏有證據,你已向刑警隊舉報丁香犯罪,你能害得她判刑、坐牢、破產,等她刑滿釋放,你要讓她到你家做保姆、小時工,吃剩飯。”

“哎喲!”

“你還說,丁香知道你是舉報人。”

“哎喲,哎喲,哎喲喂……”吳良連抽自己十幾個耳光。他說:“我跟丁香完了。”

“沒完。”

“我跟丁香還有希望?”

“這事完不了,丁香不會放過你。”吳義麵有憂色地問,“今晚這把火無緣無故著起來的?”

“您的意思是……丁香放火殺人?!”吳良惜命,嚇得三個魂兒丟了一對半。

吳義站起來,說:“你歇著,這屋裏就你一個人,夜裏開著燈,別睡得太死。”

吳良扯住他的袖口,問:“我該怎麽辦?”

“想想,誰能救你的命?”吳義撥開他的手,走出觀察室。

吳良躺不住了,下床來回踱步。他找到一條生路:向刑警隊控告、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