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三個惡男人步步逼近。

“你們是誰?”吳智退後幾步,聲音微微發顫。他想,又忘記鎖上影樓臨街的大門了。

“我們是桃園三結義,劉關張。我是大哥劉有德。”為首的矮黑胖子豎起大拇指,自報家門。站在他左邊的小瘦子說:“我是老二關昌。”右邊的傻大個兒說:“我是三弟張義。”三人異口同聲:“我們桃園結義三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你們要幹什麽?”

“我們來找一個網名叫‘來自唐朝的楊貴妃’的女人。”

陶蜜兒往吳智的身後躲。

吳智客氣地說:“這兒沒你們找的那個人,現在半夜一點,本影樓停止營業,你們明天再來,請回吧。”

大哥劉有德問:“你身後的女人是誰?”

“她是我的女朋友,本市人,不是從唐朝來的。”吳智笑得有些勉強。

大哥劉有德轉轉眼珠子,他掏出一隻破舊的老式手機,按下一串號碼。陶蜜兒身上的手機隨即響起。大哥劉有德揚揚自得地說道:“你說她不是‘來自唐朝的楊貴妃’,她怎麽會有那個女人的手機?”

老二關昌、三弟張義讚道:“大哥高明。”

吳智不再否認,問:“你們找我女朋友什麽事?”

“要錢!”大哥劉有德惡聲惡氣地說。

“要什麽錢?”

“替她殺人的錢,三萬。”

“殺人,殺誰?”

“殺一個姓吳的老頭兒。”

吳智的大煙鬥沒叼住,掉到地上,咚的一聲。他問:“姓吳……一個姓吳的老頭兒?”

大哥劉有德扔過一個又髒又爛的紙團。

吳智撿起展開,這是一張電腦上下載的吳氏集團董事長吳禮黑白頭像的截圖,它是吳智拍攝的傑作之一。

“沒錯吧,我們殺的就是他。”

“我女朋友不會花錢雇凶去殺人!”

大哥劉有德三角眼一立,說:“你們想賴賬,活得不耐煩了吧,三萬,少一分,我把你們剁碎了喂狗。掏錢,趕緊的,我們三兄弟背著二十幾條命案,四處逃竄,好幾天沒吃上一頓飽飯了。”桃園三結義身上汗臭撲鼻,裹著一股子垃圾箱味兒,他們兩頰塌陷,麵色灰黃,一望而知確是睡馬路、吃大餅、喝涼水的江湖“好漢”。

吳智哂笑:“殺人,就憑你們這三塊料?”

大哥劉有德一拍胸脯說:“瞧不起人?不是吹牛,我們是專家,專幹這種活兒的行家。”

老二關昌、三弟張義附和:“我們沒吹牛。”

吳智恢複滿不在乎的神態。他看出來,桃園三結義不像是窮凶極惡之徒,他們的眼神飄移不定,四下偷看,他們的狠勁與做派學自香港電影中的黑道小流氓,硬裝出來的。吳智借著往大煙鬥裏裝煙絲、點燃、吸一口的工夫,想了想,問:“你們憑什麽說是我的女朋友雇你們殺人的?”

“電腦中的聊天記錄為證。”大哥劉有德早有準備。

“真殺了?”

“殺了。”

“沒殺錯?”

“沒錯。”

“在哪兒殺的?什麽時候殺的?怎麽殺的?殺了以後屍首埋在哪兒了?”吳智快速提出一串問題。

大哥劉有德流利地說:“在胡同裏殺的,哪條胡同,忘了;剛殺的,用繩子勒死的,屍首扔臭水井了……你問這麽多幹嗎,廢話少說,拿錢來!”

吳智半真半假地說:“你總得告訴我們把人扔在哪口臭水井了吧,我們好去燒點紙錢,請道士做個道場,超度一下,免得惡鬼纏身,半夜找我們索命。我好怕呀,快看,你們身後,他來了。”

桃園三結義慌忙回頭,嚇得差點尿了褲子。身後空無一物,不見鬼影。大哥劉有德臉漲得通紅:“你嚇唬誰呢。”

雇凶殺人,挺嚴肅的事,演變成一場滑稽的鬧劇。

吳智衝他們噴出一口煙,說:“走好,不送。”

陶蜜兒覺得可樂,咯咯咯地笑個不停。

桃園三結義沒要到錢,反被戲弄一番。或許是陶蜜兒的笑聲刺中了他們某根神經,大哥劉有德黃色的瞳仁閃過邪光,說:“我們結義三兄弟不能白跑一趟,關老二,張三弟,讓這個‘來自唐朝的楊貴妃’陪我們玩玩,去去爺們的心火。”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吞咽著口水,撲上來。

老二關昌、三弟張義原地不動,他倆進城不久,花光帶的錢,沒找到不累又掙錢多的工作,拜劉有德做大哥隻為混口飯吃,他倆沒幹過壞事。

吳智挺身攔阻。

大哥劉有德手中銀光一閃,像是一把刀,嚇退吳智。

陶蜜兒衝到窗前,推開窗子,大喊:“救命!”

夜半時分,街上空曠無人,隻有風聲。

一輛老式大眾轎車開來,亮著車大燈。

陶蜜兒拚命揮動雙手,她的呼救聲被風吹走,在夜空中消散。車沒停,開過去了。陶蜜兒近於絕望。

大哥劉有德吩咐兩個義弟:“你們去找點吃的喝的,我先快活快活。”他緊逼到陶蜜兒跟前不足一寸的地方,齜出滿口黃牙,一張臭嘴噴出唾沫星子,下流地說:“喊救命呀,喊破喉嚨也沒人救你,一會兒我讓你在**喊個夠……”

陶蜜兒連踢帶打。劉有德皮糙肉厚,陶蜜兒的拳腳踢打在他的身上,就像撓癢癢。劉有德整個身體壓過來,一對髒爪子越發放肆,陶蜜兒耗盡力氣,打算放棄反抗了。

她與劉有德麵對麵,忽然,她看見這個臭男人呼吸停止,眼珠子凸起,半條舌頭伸出來。

一隻有力的大手掐住劉有德的後脖子。

劉有德的臉憋得像紫茄子,險些窒息,身子死蛇一樣軟癱下去。掐住他的大手鬆了一鬆,他努力吸進一口空氣,緩過一點。接著,他被扔到半空,飛出優美的弧線,啪地重重摔到地上,好像每節骨頭都碎了,痛得連聲慘叫。

他的兩個義弟已被打倒在地,看樣子不比他好多少。

桃園三結義相互疊壓在一處,像一堆人肉垃圾。

吳義如同天神下凡,俯視三個混混,兩手指關節劈啪爆響,冰冷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吳智與陶蜜兒驚魂未定,靠在吳義身邊。不等吳義發問,兩人將事情經過大略說了一遍。

吳義臉上湧現殺氣,一會兒,殺氣退去。他低叱一聲:“滾!”

桃園三結義艱難地爬起來,相互攙扶,跌跌撞撞地“滾”了。

黑白時光影樓回歸平靜。

吳義寒著臉,不看吳智與陶蜜兒,生硬地說:“這件事爛在肚子裏,不準對任何人提起。”他又說了句,“以後鎖好門。”

吳義開上老式大眾轎車,走了。

“剛才,你不救我,說明你不愛我。”陶蜜兒嬌嗔。

“那個黑胖子手裏有刀。”吳智為自己開脫責任,“我正在想兩全其美的救你的好辦法。”

“刀?什麽刀?”陶蜜兒從地上撿起一隻吃飯用的不鏽鋼小勺子,那是從大哥劉有德衣袋裏掉出來的,她說,“這是刀嗎?你不愛我,不愛我。”

吳智又要費較長時間哄她了。

陶蜜兒咦了一聲,問:“這麽晚了,大半夜的,義叔怎麽剛好開車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