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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氏集團董事長吳禮六十大壽的生日宴會定於今晚六點在王朝酒店天字第一號包間舉行。這場生日宴會從一開始就充滿詭異的氣氛,怪事一件接一件,給人不祥的預感。

王朝酒店的金色旋轉門不停地緩緩轉動。

酒店外,夜黑如墨,大雪紛飛,不時響起沉悶的陣陣雷聲。冬天打雷,這是難得一遇的異常氣象。

酒店內,大堂燈火輝煌。

趙慧出現在旋轉門口,她摘下蒙上一層霧氣的黑框眼鏡,跺幾下腳,撣去肩上的雪花。這位吳氏集團財務總監永遠皺著眉,臉上深刻四條法令紋,比三十一歲的實際年齡顯得老許多。隔著落地大玻璃窗,她監視著她的丈夫、吳氏集團行政副總經理吳仁將黑色奧迪轎車開進停車場。吳仁、趙慧是吳氏集團董事長吳禮的長子、長媳。

趙慧不耐煩地等了半分鍾,順著滿鋪紫紅地毯的環形大樓梯,她獨自快步走上二樓。

走廊盡頭是她預訂的天字第一號豪華包間。

隔壁二號包間,一名枯瘦的黑衣年輕人站在門口,胸戴白花,一對白多黑少的眼睛死盯著她。

趙慧低下頭,避開那人的目光,匆匆走過去。她來到天字第一號包間的彩繪玻璃門外,眉頭不禁皺得更緊。奇怪,包間裏麵沒亮燈,黑沉沉中,閃動著忽強忽弱的藍色幽光,隱約還有壓低的鬼哭似的聲音,好像隔門透出一股陰森森的冰寒之氣。

怎麽回事?趙慧疑惑地伸出手,剛碰到門把。

突然,包間裏麵傳出一聲女人的驚叫!

叫聲尖銳,戰栗。

趙慧嚇得呆立了幾秒鍾。她清醒過來,扭身就跑,一頭撞進丈夫吳仁的懷裏。她顫聲說:“你快去看看,包間裏殺人了,還是鬧鬼哪?”

胖乎乎的吳仁畏縮退後,不敢上前。

“廢物!”趙慧責罵道。

值班經理聞訊趕到。他頭上冒汗,氣喘籲籲的,身後跟著兩名保安。人多膽壯,三人合力撞開包間的玻璃門,大吊燈亮了,炫目的光線立刻照亮包間每個角落。眼前一幕,把值班經理的鼻子氣歪了。

幾個女服務員擠在電視熒屏前,正在偷看一部講述白衣女鬼的恐怖片。她們一見值班經理,一個個垂下頭,悄悄溜走了。

值班經理親自動手,收拾亂糟糟的包間。

趙慧板起臉,說:“今晚費用八折。”她根本不容值班經理商量。

“慧姐,您到得真早,您一手操辦的生日宴會,董事長一定滿意。”隨著話音,吳氏集團業務副總經理孟豔笑吟吟地走進包間,這是位高個子漂亮女人,時尚高雅,歐式風味。她身後跟著丈夫吳鋼與五歲的兒子吳信,乳名信兒。吳鋼是吳氏集團董事長吳禮的養子,吳仁的大學同學,經營著一家名為成鋼的小貿易公司,專接吳氏集團的活兒。他中等身材,麵白無須,恭謹地衝著吳仁、趙慧笑笑。

信兒乖巧地叫了一聲:“慧媽媽好。”

對於一家三口的問候,趙慧的鼻子眼兒裏“嗯”了一聲。

吳鋼展開一幅紅底金字的大壽屏,倍加小心地掛到牆上。值班經理看到壽屏有點歪,想幫忙扶正。

“你別動。”吳鋼慌忙阻止。

孟豔問值班經理:“隔壁二號包間辦的什麽宴會?怎麽都是些穿黑衣、戴白花的人?”

值班經理裝作沒聽見,他把一大籃溫室鮮花擺放到圓餐桌正中,綠葉映襯著五顏六色的花朵,烘托出喜慶氣氛。他殷勤地說:“如有需要,隨時叫我。”說完,他退出包間,拭去額上汗珠。隔壁包間辦的什麽宴會,他可不能說,不敢說,但願不要因此引發軒然大波。

王朝酒店旋轉門外,吳智停下電動自行車。他的同居女友陶蜜兒從後座上跳下來,抬頭仰望麵前這座金碧輝煌的摩天大廈,讚歎說:“好氣派,來這兒的都是跟你爸一樣的有錢人吧。”

吳智不屑地撇撇嘴。他是吳氏集團董事長吳禮的二兒子,瘦高,長發披肩,留著一抹小胡子,叼著從不離嘴的大煙鬥。他開了一間名為“黑白時光”的影樓,兼任老板、攝影師,生意慘淡。陶蜜兒豐腴,又白又嫩,她自比楊貴妃,是個做夢都想成為女四號的群眾演員。這一對是吳家的另類。

兩人相擁相抱,晃晃****地走上環形大樓梯。因隻顧膩聲說笑,他倆不經意中闖入二號包間。吳智穿了件黑皮夾克,有人給他拿過一朵白花,讓他戴上,他這才覺出不對,進錯了包間。他看見正麵牆上掛著一張帶黑框的老頭照片,連說sorry,跟陶蜜兒轉身出來。

他跟陶蜜兒走進天字第一號包間,朝先到的各位揮揮煙鬥,算是打了招呼。他坐下,習慣性地摸摸左側額頭被長發遮住的一道傷疤,說:“那老頭的遺像拍得不好,光線運用缺乏韻律感。”

“遺像?什麽遺像?”趙慧問。

“隔壁二號包間辦的是喪宴,牆上掛著死老頭的遺像。”吳美站在包間門口,氣憤地說。她是吳氏集團董事長吳禮的小女兒,現任集團公關部長。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不客氣地批評道:“趙慧,你這個兒媳婦怎麽當的,挑這麽個地方辦爸的生日宴會,伴著哀樂給爸慶壽,太晦氣了。”這位吳大小姐濃妝豔抹,身體的每個部位都大。

趙慧的臉色由紅到紫,她命令女服務員:“去,把值班經理叫到這兒來!”

值班經理剛趕到,沒來得及解釋,後廚又出事了。

操作間,一位年輕廚師頭上高高的白帽子耷拉下來,手裏拎著一隻炸到半熟的八爪章魚,他對麵站著吳氏集團安保部長吳義。吳義是吳禮的親叔伯兄弟,他有一張刀削斧劈般的臉,盡管年近六十,仍然高大威猛,年輕廚師在他麵前就像一隻待宰的小雞子。吳義雙手抱肩,沉默如山,這更讓年輕廚師害怕。

值班經理問清情況。

吳義從機場取回一隻空運來的八爪章魚,要求加工後活著端上餐桌。誰知年輕廚師一個不留神,八爪章魚溜出水箱,爬上不鏽鋼排油煙罩,縱身一躍,跳入下麵的滾油鍋,疑似自殺了。這種事太怪異啦!值班經理打出一長串電話,好不容易從另一家酒店找到一隻相似的半死不活的八爪章魚。

值班經理鬆了口氣,回到天字第一號包間,迎接他的是一張張更加憤怒的麵孔。

趙慧指著圓餐桌上大花籃裏的一朵黃花,問:“這是什麽花?”

“這……這是……”

“這是萬年菊,在花語中表示悲哀,是送給死人的花!”

接二連三地出事,值班經理幾乎崩潰了。

一個年輕男人摟住他的肩,親熱地說:“老兄,我叫吳良,資深律師,吳氏集團首席法律顧問。咱們談談貴酒店給我的當事人造成精神損害的賠償問題吧,損害非常嚴重,最好不要鬧到法院,媒體一介入,影響貴酒店聲譽呀。”

值班經理注意到,這位自稱吳良的律師油頭粉麵,眼睛不大,眼珠子咕嚕嚕地轉來轉去,特別靈活。

這時,包間外麵響起一陣雜亂的人聲。

又出事了?值班經理拉開包間的門。

那個守在二號包間門口的黑衣年輕人攙進一位老婦,抱歉地說:“對不起,我們錯把這位老人家當成亡者的遺孀了,現在送回來。”

趙慧怒道:“豈有此理!”

老婦癱坐在椅子上,她頭發花白,身體孱弱,從麵孔輪廓上依稀可見她曾經的美貌。她是吳氏集團董事長吳禮的夫人——劉淼。她的頭發與衣服被雪打濕,鞋子沾滿泥汙,神色極為疲憊,像是剛跑過很長的路。她半閉眼睛,喘了會兒氣。

值班經理趁亂溜走。

包間裏靜下來,吳家人彼此保持冷漠的客氣。他們想著同一件大事:吳氏集團董事長吳禮要在今晚的生日宴會上宣讀他的遺囑。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吳良始終抱在懷裏的黑公文包上。

那裏麵裝的是遺囑?

圍著大圓餐桌的十三把椅子中,還有兩把是空的,一把是吳董事長的,另一把是誰的?

六點差一分。

包間裏的人不約而同地全部站起來,麵朝敞開的門口,恭敬地迎候。吳董事長是個時間觀念極強的人,從不遲到分秒。

六點整。

六點已過。

沉寂。不安的感覺逐漸在包間裏蔓延。

劉淼對大兒子吳仁說:“問問你爸在哪兒。”

吳仁猶豫著,不敢打這個電話。趙慧瞪他一眼,奪過手機按號碼,接通後,傳來一個女聲:您撥打的電話已經關機,請稍後再撥。

其他人輪番打電話,結果都是關機。

陶蜜兒傻乎乎地冒出一句:“雪天路滑,不會是出車禍了吧?”

窗外,一聲冬雷震響。隨後雪停,風起。

吳仁說:“義叔,問問您在交通隊的朋友。”

吳義走到窗前,打出一個電話,低語了一會兒。他掛斷電話,轉過身,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嚴肅地說:“在溫泉山莊回城的山路上,發現路邊停著一輛轎車,黑色,車型加長林肯,車牌尾號三個‘8’。”

那是吳氏集團董事長吳禮的專車。

他又說了一句更加讓人心驚的話:“車門大開,車內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