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華敗北003
史迪威早在二十年代在華工作期間,就從馮玉祥、閻錫山等友人的口中知道了蔣介石為政不廉、擁軍為王的事情了,用美國人的標準看蔣介石,他是不會得到好的印象的。就在十多天前和蔣介石會談期間,他也聽說了美國在山城的“中國通”——尤其是駐華大使高斯對蔣介石及其國民政府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厭惡感,甚至仇恨”的情緒。他們親眼見到“重慶生活之艱苦,環境之肮髒,衣食之昂貴,超過了以往任何時候。隻有夏天濕熱的氣候和一年四季不停的陰雨還和過去一樣。在轟炸中幸存下來的房屋破爛不堪,搖搖欲墜。夜間鼠害猖獗,擁擠使這個城市更加汙穢,到處都彌漫著臭氣。職員和工人拿不到足額的工資,營養不良”。在美國記者中間流傳著這樣的說法:“在中國,除了財政部長以外,沒有一個胖子。”
麵對通貨膨脹,蔣介石不僅不加以控製,反而毫無計劃地濫印鈔票。官吏們乘機大發橫財,終日山珍海味,與下層人民形成了鮮明對照。一位美國人寫道:“國民黨已經焦頭爛額了,其建黨宗旨早已化為烏有。他們像末代清廷那樣,隻想如何保住權力。”而蔣介石“對不斷擴散的政治潰瘍病視而不見”,“用他的威望和高超的政治手腕把國民攏合在一起”,“以逃避現實的態度,勉強維持著殘局”。對此,史迪威說了一句名言:
“蔣介石是二十世紀最狡猾的政治家,他必須這樣,否則就無法生存。”
而今再次北上“朝聖”的史迪威的主導思想是:他必須放棄對蔣介石的一切偏見,設法說服蔣氏讚成“同古會戰,收複仰光”的作戰計劃。唯有如此,他才不虛這次出使中國之行。更為有意思的是,他主觀地認為唯有完成“同古會戰,收複仰光”的作戰計劃,作為中國戰區最高統帥的蔣介石才會臉上有光。因此,他對這次會見“二十世紀最狡猾的政治家”蔣介石,還是滿懷信心的!
史迪威與商震一行於三月十七日下午兩點三十分飛抵重慶機場,旋即驅車來到下榻處。史迪威知道商震眷屬留居山城,遂通情達理地說道:
“先回家享受一下天倫之樂吧!”
“不!先國後家是所有軍人恪守的信條。”商震說得非常嚴肅和認真,“我先聯係你和委員長會晤,接下來還要和軍事委員會的要員聯係,希望有更多的人支持你的作戰計劃。”
史迪威聽後深受感動,他目送商震驅車遠去,直到車子消失之後才返回自己的下榻處。他麵對這空曠的房間,似有一種難以名狀的孤寂感。不知何故,他竟然想起了遠在大洋彼岸的那個溫馨的家以及妻子和兒女。可是當他想到就要會晤蔣介石的時候,他又失去了方才的自信,發出了這樣的自問:
“他會同意我的作戰計劃嗎?他又有什麽理由反對我的作戰計劃呢?”
三月十八日的黎明,他於七時起床,用過早餐之後,獨自一人回到客廳焦躁地等待,他取出心愛的煙鬥,裝上自美國帶來的煙絲,熟練地點燃,有滋有味地大口抽著,想以此填補時間的空白。當他舉目遠眺窗外霧氣迷蒙的長空的時候,是由於心情不好?還是想到了“如墜五裏霧中”這句話?他忽然覺得自己“未來的前景十分暗淡”,使他不能不發出這樣的自問:
“難道他(蔣介石)真的會反對我的作戰計劃嗎?”
史迪威的預感是正確的。他在日記中是這樣記述的:“十點三十分商震來了,我們在十一點至一點這段時間拜訪了蔣介石。我們進行了激烈的爭論,他每提出一個論點我便加以反駁。我們就這樣不斷糾纏。”但依然沒有結果。他憤然告別重慶南郊的黃山別墅,驅車回到了自己的下榻處。他再次取出心愛的煙鬥,大口大口地抽著,似乎每吐一口香絲絲的白煙,就會驅散籠罩在他心湖中的怒氣。他正如中國古詩所吟的那樣:“抽刀斷水水更流,借酒澆愁愁上愁。”最後,他氣得揮動著手中心愛的煙鬥,用英語罵起了蔣介石。待到他稍許平息滿腹的憤懣,又拿起筆記下了他和蔣介石的爭論:
他問我有什麽計劃,我告訴他我打算在同古一帶把這三個師集結起來。這一方案未得到同意。他堅持認為,曼德勒是形勢的關鍵所在,他希望把第二十二師和第九十六師部署在那裏,以便使那裏有堅強的防禦力量。我們被告知要不惜一切代價堅守曼德勒。我告訴他,這將意味著第二○○師被擊敗,日本人將毫無阻礙地直撲曼德勒。我希望把所有的部隊集中起來,在盡可能遠的地方進行戰鬥。如果我們能集結起三個師,我們就有可能擋住日本人,而讓第二○○師孤立無援就意味著失去它,以後不得不以僅有的兩個師來抵禦日本人。不,事情不會這樣發展——他以他自己的經驗給我舉了個例子……我告訴他,第二○○師處於極為突出的暴露位置,應該得到增援;那是一個很優秀的師,我們不能失去它;如果讓它去承受日軍攻擊的主要壓力,那麽它的士氣將受到打擊。蔣介石說不必為此擔心,我完全可以命令該師堅守並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不必為此不安,也不必神經過敏……要做的事情就是讓第二○○師盡其一切力量,獨力堅守。
實際上,曼德勒毫無軍事意義,作為一個防禦陣地也沒有有利條件。蔣從未認識到這一點,但他顯然是認為曼德勒有城牆環繞,因而是個有利的防禦點。他在地圖上圍著曼德勒畫了個圈,指著它用戲劇性的口吻說:“這裏是緬甸防禦的關鍵。別管它的南邊發生什麽,我們必須在曼德勒部署堅固的防線,保住它。”……
史迪威為什麽會生這樣大的氣呢?這是因為他非常讚同拿破侖所講的“戰爭中第一原則,就是要求所有的部隊在戰場上集中好了之後方進行會戰,即不管敵人采取什麽行動,你都應在幾天之內把你的兵力集合到一起”,“迅速是一種必要的和基本的因素,善於運動的軍隊必能獲得勝利”等作戰原則,而他並不明白蔣介石違反這些軍事原則的真正原因,僅是從表象上或就事論事地認為蔣介石說外行話,不懂得“軍事指揮藝術就在於當自己的兵力居於劣勢時反而能在戰場上化劣勢為優勢,時間和速度則是關鍵”。當他想到“同古攻勢能否成功,仰光能否收複,關鍵就在於同日軍爭奪時間,競賽速度,看誰能搶先一步,誰就能獲得勝利”的時候,他再次憤怒地自語:
“這個笨蛋!連時間就是生命,時間就是勝利都不懂,還當什麽戰區統帥!”
否極泰來。商震給史迪威帶來了希望之光——“商去同軍令部磋商。……令我驚奇的是他告訴我,何(應欽)、白(崇禧)、徐(永昌)和劉斐都同意我的觀點。他們明天將去見蔣介石,要求他給予批準。”
史迪威聽後興奮不已,他激動地在日記上寫道:“令人吃驚,幾個月來我的心第一次落下來,我感到自己仿佛是個被緩刑的人。”為此,他“很早就上了床,幾周來的第一次”。
史迪威“睡了整整一夜——自加爾各答以來的第一次,醒來時沒有那種喪失了一切的感覺”。翌日——三月十九日,他決計帶著進攻的姿態也就是決不讓步的原則再度和蔣介石會談——因為他的作戰計劃得到了軍令部的認同。他記述這次會談的口氣,也體現出了他的這種進攻心態:
十一點再去見蔣介石。頑固的家夥。但他稍微讓了點步。第二十二師可以去東敦枝,可以去支援第二○○師,或是在英國人失去卑謬時幫助他們擺脫困境。隻能由我來指揮,隻有處於十分緊急的情況下……
第九十六師必須留在曼德勒,但第六軍的一個師將被派往眉謬(即梅苗)。此後另外兩個師將被派到邊境地區……他再次對我說,決不要讓第五軍和第六軍吃敗仗,於是我對他說,讓他另外找一個能保證這一點的人來,因為我無法保證做到這一點。在戰爭中,我們必須竭盡自己的一切努力並麵對現實。他笑了。他說他同意我建議中的某些部分,但堅持認為他了解他所談論的事情。我告訴他,一旦戰鬥打響,我必須取得行動的自由,他同意了。當然,我還要受到進攻上方框框的限製……這糟透了。但情況也許會改變。我所能做的就是去試一試。
會談結束之後,宋美齡取來了一份電文,雙手捧到史迪威麵前,笑容可掬地說道:
“史迪威將軍,首先讓我——並代表委員長祝你五十九歲生日快樂。這是貴國參謀長馬歇爾將軍給你發來的生日賀電。”
史迪威完全忘記了今天是自己的五十九歲生日。他雙手捧著馬歇爾將軍發來的電文:“有你在中國,對於總統、史汀生部長和我來說都是一種巨大的寬慰……”他激動得幾乎老淚縱橫,潸然而下。他再一看一聽宋美齡那迷人的風采和甜蜜的祝福,真悔恨自己沒有帶來一束最美的鮮花。因為在他一廂情願的感覺中,宋美齡是站在他一邊的,似乎正是有了她無聲的支持,他才敢於和蔣介石爭論下去。
啊!這就是宋美齡獨有的魅力。
史迪威是很欣賞中國這兩句唐詩的:“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今天是他的五十九歲大壽,他很自然地會想到遠在大洋彼岸的親人——尤其是和他恩愛如初三十餘年的夫人……然而他畢竟是一位想在軍事上做些轟轟烈烈的事業的將軍,他想得更多的是自己使華的使命以及對自己工作的檢查。是日夜,他在日記上寫的是這樣一段文字:
我的工作有成效嗎?回答:與兩周前相比,已取得了決定性進展。被任命為參謀長,第五軍和第六軍建立了聯合參謀部,以我為指揮官。當然,還有許多限製,但已不像起初時那麽多了。不斷的爭論已使對手慢慢敗退下來。反複申述自己的觀點使夫人的立場也有了鬆動。(事實上,她還讓我堅持下去。)……甚至連蔣介石也在某些問題上作了讓步……如果再過一個月,防線平安無事,防守取得成功,他將考慮進攻的問題。供給已安排妥當,醫務人員已發動起來,英國人知道他們必須怎樣工作。中國人接受了我的地位,這近乎奇跡,一個外國人指揮中國的正規軍,這在近代曆史上還是第一次。
史家認為:“史迪威是一流的軍事家,末流的政治家。”這話是公允的。例如,他認為自己此次重慶之行打了勝仗,並自負地認為同古會戰也必將取得勝利。他在山城舉行記者招待會,以“情況不錯,應付自如”的得意口吻昭示海內外。但是,由於他未曾料到的政治因素,就要開始的同古會戰朝著相反的態勢逆轉了!
……
八
史迪威告別緬甸北飛重慶之後,戴安瀾將軍統帥的第二○○師就揭開了同古會戰的序幕。
同古是四戰之地,在仰光失守之後,它就有著更為重要的戰略位置。它北通緬甸古都曼德勒,西通英軍集結地普羅美,東通毛奇,交通發達,是緬甸南部錫當江與勃固山脈間的一個大平原,又是一片全無依托的廣漠地區。這就決定了同古易攻難守。但是,同古一旦失守,就等於打開了東出毛奇,西下普羅美,北上曼德勒的門戶,這就意味著大半個緬甸落入日軍之手,而我國的西南邊陲重地雲南省也就聽到敵人的槍聲了!
同古原本是英軍中路的防禦重鎮。仰光失守之後,英軍潰不成軍,他們為了保存實力,要求把同古的守軍撤往離印度較近的西路普羅美。這樣,防禦中路同古的重任就落在了中國遠征軍第二○○師的肩上。
戴安瀾將軍奉命南下,他“先遣第二○○師附騎兵團及工兵團的一部,先頭部隊於一九四二年三月八日到達同古。九日,接收英軍防務”。又“根據連日偵悉日寇大膽追擊英軍的戰術,在皮尤河南十二公裏處,先構築假陣地,又在皮尤河南岸構築埋伏狙擊陣地,皮尤河北岸構築主警戒陣地,並準備好皮尤河大橋下的爆破工作,等待敵人行至北端,即用電氣導火爆炸。所有陣地都偽裝得十分巧妙,不易為敵人發現”。
接著,戴安瀾為了完成“同古會戰,收複仰光”的作戰使命,必須首先守住仰光至曼德勒的咽喉要道同古。他確立的作戰方針是:“固守同古,以待會戰。”為此,他果斷地下達了構築工事的命令。從三月八日到十八日,在全體會戰官兵的努力下,“防禦陣地上的交通壕、機槍陣地、散兵坑,以及陣地前鹿砦障礙設備等,不但完成得很好,而且都加上了掩蓋,堅固適用”。
與此同時,戴安瀾依據同古易攻難守的地形特點,精心配備陣地:“第五九八團與第六○○團為第一線,第五九八團位於師的左翼陣地,第六○○團位於師的右翼陣地,守備機場。第五九九團為師的預備隊,守備錫當江東西兩岸。”為了使同古會戰萬無一失,他“不斷親率參謀長及各團團長,至營連排班陣地上作具體指導,對一挺機槍射擊目標與一個散兵坑監視的方向,都作了全麵的了解。戰前這些準備,為我軍陣地不被敵人攻破,打下了良好的基礎……團級以上指揮官,對掩體內彈藥的補充、幹糧的準備、飲水的貯存,都作了妥善的安排”。
此外,“為了決心打好這一仗,戴師長下了一道命令,從他個人起,各級指揮官都要指定接班人。如師長犧牲,就由副師長接充,以下直到團、營、連、排、班,都必須指定接班人。這說明同古之役,我軍是下了很大決心和做了充分準備的”。
就在史迪威在山城重慶和蔣介石激烈爭辯的時候,戴安瀾將軍在完成掩護全部英軍撤退任務之後,又根據日軍目空一切,敢於孤軍深入的特點,估計到達同古皮尤河以南十二公裏處並與我守軍發生激烈前哨戰的日軍還要北上追擊,他當即命令我守軍星夜撤退,埋伏於皮尤河南岸,準備阻擊冒進之敵。十九日晨,也就是史迪威五十九歲華誕這一天,敵軍果然采取追殲英軍的姿態,以一大隊輕快部隊冒進。當敵軍用汽車數輛行至橋北端時,全橋轟然陷落,敵車盡覆。“但敵兵仍下車企圖頑強掙紮,後續車輛霎時擁塞於南岸公路上。這時我軍槍聲四起,埋伏的機槍從尾到頭,反複射擊,打得敵軍落花流水,向公路兩側逃竄。企圖頑抗的敵人,多被智勇雙全的我軍王若坤排長予以消滅。敵後援不濟,大部被殲,僅有少數向森林內逃竄。”
我軍乘勝搜索敵人屍體,發現擊斃敵人中有聯絡軍官一員,“虜獲地圖、日記、望遠鏡、文件、武器、車輛甚多”。證明敵軍原企圖分三路向曼德勒進攻。“午後敵人增加兵力,並以步炮聯合向我皮尤河警戒陣地進攻。這時我騎兵團已完成任務,轉移至後方既設陣地,皮尤河岸僅留少數狙擊兵,遲滯敵人前進。戰鬥至深夜,撤回既設陣地。”
也就是在十九日深夜,杜聿明收到了蔣介石的密電,大意謂:同意集中第五軍三個師的兵力,與北犯的日軍在同古決戰。這時,杜已從敵人繳獲物中“明了敵情及敵人整個戰鬥計劃”,他“判斷當麵之敵最多不會超過兩個師團,就下決心照蔣介石指示,集中我軍主力,擊破當麵敵人,進而協同英軍收複仰光”。遂於三月二十日開始了為期十二天的同古保衛戰。
日敵“自前日受我伏擊後,行動極為謹懼。先頭以步騎聯合約五六百人,向我軍廣正麵搜索前進。當其發現我軍在鄂克春有既設前進陣地,隨即展開一聯隊附山炮四門,向我攻擊”。
翌日——三月二十一日,時在重慶的史迪威獲悉同古會戰開始的消息之後,內心的興奮是他人難以理解的。因為他來華不足二十天,已曆經千難萬阻,說幹了唾沫,磨破了嘴皮,終於促成在英軍潰敗的戰場上發起了“同古會戰,收複仰光”的反攻壯舉。當他想到希特勒、墨索裏尼繼續揚威於歐洲戰場,而美國和英國等盟國部隊在太平洋戰場節節敗退之際,他卻在緬甸戰場上即將創造奇跡,他那激動的熱血就要沸騰了!他驅車趕往機場,恨不得馬上就回到緬甸同古決戰的前線,看一看他所喜愛的第二○○師官兵是如何痛殲“這些狗娘養的日軍的”!
史迪威作為一名戰略家,知道要在戰場上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必須確保盟軍在“同古會戰,收複仰光”的全過程中始終掌握著製空權。他暗自計算了一下盟軍——主要是英國皇家空軍和陳納德將軍的航空誌願隊留在緬甸戰場上的全部飛機,認為完全可以確保戰役初期的空中打擊力量。但是,隨著緬甸戰場不斷擴大,盟軍必須加強空中作戰能力。靠英國人嗎?他們連保衛本土的飛機都是由美國提供的。怎麽辦?必須把希望寄托在改造陳納德的航空誌願隊,將其納入美國空軍正式編製上。想到此,他很自然地想到陳納德因未取得駐華空軍司令之職正在鬧情緒。為了安撫陳納德的權力失落感,他決定在昆明停留和陳納德相見,“約定五月一日(航空誌願隊)投入戰鬥,安排好了空援事宜”,之後於下午三點二十分飛離昆明。
史迪威回到臘戍,立即召見杜聿明,詢問同古會戰的情況。當他獲悉“昨天第二○○師包圍了一支很大的(日本)巡邏隊,消滅了他們”以後,非常激動地說:
“好!初戰獲勝,是個不錯的兆頭。”
杜聿明知道為確保同古會戰的勝利,單憑第二○○師官兵奮勇作戰是不夠的,必須盡快把第五軍另外兩個師——新編第二十二師和第九十六師運抵會戰的前線,有力地支援第二○○師。雖說亞曆山大將軍已應允提供火車、汽車等運輸工具,但能否兌現尚是個未知數。所以,他不無擔心地說:
“同古會戰的成敗,全部取決於英方能否以最快的速度把另外兩個師運抵前線。”
“請放心,”史迪威大包大攬地說,“這件事全都包在我的身上。”
“恕我直言,我看將軍是指揮不動英國軍隊的。”杜聿明感到事關重大,不得不坦言相告,“英軍已成驚弓之鳥,指揮係統失靈,莫說讓他們提供運輸工具,就是答應提供的空中保護我都表示懷疑。”
史迪威聽了這相當悲觀的話,雖說也難否認這是事實,但此時此刻他更多地認定這是中英之間互不信任的結果。他沉吟片刻說道:
“有關運輸問題和盟軍空軍參戰問題,交由我去處理。”
史迪威為了堅定杜聿明打好同古會戰的決心,又補充說道:“明天一早,我就去見亞曆山大將軍,要他必須兌現英國承擔的義務。”
杜聿明勉強地點了點頭。
“你打算怎麽辦呢?”
“我立即趕赴同古前線,協助戴安瀾將軍指揮同古會戰。”
“好!”史迪威當即緊緊握住杜聿明的雙手,有些激動地說道,“你在前線督戰,我在後方協調,隻要前線和後方同心協力,勝利就一定是屬於我們的!”
史迪威對戰爭態勢的估計過分樂觀了!就在他和杜聿明高談闊論“前線和後方同心協力,勝利就一定是屬於我們的”之時,災難突然降臨到盟軍馬圭空軍機場。
馬圭機場在伊洛瓦底江邊,位於卑謬以北一百英裏處。二百架日軍飛機襲擊了這個機場,英國“皇家空軍和美國航空誌願隊停在地麵的飛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他們收拾殘餘部隊撤到中國境內的壘允”。英國“皇家空軍中隊敷衍地打了兩三次仗,結果損失慘重,殘餘飛機退回了印度”,而且以後再也沒有參加過空戰或偵察。“美國航空誌願隊將損壞的飛機拚湊修補起來,為爭奪局部優勢又堅持了一陣。飛行員被迫在不利情況下連續作戰,變得越來越牢騷滿腹,難以駕駛飛機。”結果,盟軍在同古會戰中失去了製空權,用史迪威的話說:“現在再沒有空軍支援了!”
當英國皇家空軍在馬圭機場遭到滅頂之災的時候,史迪威和亞曆山大的會晤是不會有什麽結果的。令史迪威震驚的是,亞曆山大既不過問“同古會戰,收複仰光”的作戰計劃執行得如何,也不關心皇家空軍被炸後的應變措施,他含糊其辭地答應調撥火車、汽車運輸新編第二十二師和第九十六師後,突然提出要去重慶見蔣介石。史迪威愕然一怔,百思不得其解。他禁不住發出這樣的自問:
“亞曆山大為什麽在這種時候要去重慶見蔣介石呢?”
亞曆山大去重慶見蔣介石的目的是明確的:索要盟軍在緬甸戰場上的最高指揮權。
雖說史迪威在第二次會晤亞曆山大的時候,就根據馬歇爾將軍的意思違心同意服從亞曆山大的指揮,但是,無論是英國還是美國都不曾將此作為命令下達。事實上他們二人在緬甸戰場上依然是各為其主,各行其是,誰也管不了誰。就在史迪威二上重慶會晤蔣介石期間,亞曆山大迭次收到英國駐華武官的密報:蔣介石決不把中國軍隊交給英國人指揮。加之這次“同古會戰,收複仰光”的作戰計劃是由史迪威和杜聿明等中國將領製訂,經蔣介石批準的,而他這位被英美雙方認可的最高指揮者隻有從旁協助運輸部隊的任務,這怎麽能允許呢!他決計北上重慶向蔣介石索要軍權。
啊!置盟軍——尤其是自己統帥的英軍生死於不顧,依然想的是奢取所謂權力,這就是英國人乃至於所有視權如命的統治者們的通病!
史迪威怏怏不快地回到自己的下榻處,收到了杜聿明一份關於同古會戰的通報,大意謂:“二十一日,敵增炮二門,共為六門,向我整日攻擊,敵機並更番轟炸同古,我軍勇猛還擊。敵傷亡三百餘人,攻擊頓挫。我亦傷亡一百四十餘人,但陣地屹然未動。二十二日,敵再向我鄂克春陣地進攻未逞,一部企圖迂回,亦被擊退。全日炮戰激烈。”最後,通報“請求盟軍克日派出強大的空軍,支援我固守同古的第二○○師官兵”。史迪威閱罷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翌日——二十三日清晨,史迪威和杜聿明通了電話,獲知戴安瀾將軍為了誓死固守同古,勝利完成任務,帶頭寫下了如下這份遺囑:“餘此時奉命固守同古,因上麵大計未定,其後方聯絡過遠,敵人行動又快,現在孤軍奮鬥,決心全部犧牲,以報國家養育!為國戰死,事極光榮。”史迪威聽後一陣熱流打心底湧起,兩眼禁不住潮濕了,模糊了……
“杜將軍!同古前線最缺什麽?”
杜聿明十分沉重地告知:“軍隊醫院醫務人員不足,設備很差。由於缺乏公路和救護車,擔架員盡力把傷員從戰場上抬下來,能抬多遠就抬多遠。有的傷員隻能自己給自己包紮傷口,有的則死在倒下的地方。”最後,他近似淒楚地請求道:
“史迪威將軍!為了不讓死難士兵的父母咒罵我是敵人,請多派些紅十字會員來吧!”
“請放心!我一定設法解決急需的藥品和醫務人員。”
事有湊巧,一位名叫戈登.西格雷夫的醫學博士前來要求效力。他是美國浸禮教會派到緬甸工作的外科醫生,已經在緬甸生活了多年。他不是正統派,為人剛毅、坦率,有獻身精神,隻是有點像史迪威那樣為人苛刻,厭惡虛榮。他在撣邦建立了一個醫院,並培訓了一批緬甸護士。他表示願意到同古為中國第五軍提供醫療服務,“在快節奏的戰爭中,他與史迪威隻進行了簡短的交談,便取得了相互理解和尊重”。或許是他們二人性格相近的緣故吧,他們由此在緬甸戰場上結下了很深的友誼。
史迪威雖說在上帝的幫助下解決了醫藥和醫務人員問題,可是他一想到自己這個堂堂的中國戰區參謀長兼同古會戰的最高指揮官無力調動軍隊,僅僅在司令部裏找醫生和藥品,真是怒火不打一處來,可又無力改變這一狀況,他唯有仰天長歎,說了這樣一句自責的話:
“我是個鳥司令啊!……”
是因為過分焦躁?還是由於緬甸三月下旬的天氣太熱?史迪威和戈登.西格雷夫醫學博士談過話後就大汗淋漓了。這時,他才想起清晨起來應先洗個澡——這是歐美諸國人雷打不動的生活習慣。正當他走進浴室寬衣解帶,打算先上廁所,然後再痛痛快快地衝個澡的時候,遠方隱隱傳來了隆隆的飛機馬達聲,他猶豫了片刻,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管他呢,就是死也留個幹淨身子!”旋即若無其事地準備小便。
“史將軍!快穿好衣服進入地下室防空!”
伴隨著敵機越來越近的隆隆的馬達聲,室外又傳來王參謀焦急的呼喚聲。同時,司令部的庭院裏又猝然響起了防空的槍聲。史迪威一聽這槍的響聲,驚詫地問道:
“王參謀!是誰在院子裏用布朗式輕機槍打飛機?”
“報告!是梅裏爾少校和一位不認識的英國的陸軍中將。”
史迪威聽後一怔,遂大聲地說了這段史有所記的話:
“告訴梅裏爾少校,這幫狗雜種在我解褲子的時候打上門來,等它們再飛回來的時候,我會去幫助他。”
這位英國陸軍中將叫威廉.斯利姆,他是隨亞曆山大將軍從中東調來的,出任英軍新編第一軍軍長。他是個職業軍人,鬥誌旺盛,很想在緬甸戰場上一顯身手,有所作為。當他聽說史迪威準備在同古發動反攻之後,當即問聯絡參謀梅裏爾少校:
“史迪威的目標是什麽地方?”
“仰光!”梅裏爾少校一本正經地答說。
“去告訴史迪威,他可以把我算在內。”
就這樣,斯利姆中將結識了史迪威將軍。斯利姆也認為在同古發動反攻是可行的,但他沒有多少可用之兵。他告訴史迪威:“緬甸籍士兵為家屬擔憂,不少人開小差,而且招募不到新兵補充兵源。空中掩護沒有了。印度軍隊的野戰炮和重型武器在錫當江損失殆盡。軍隊士氣低落,士兵對軍官的信任降到了最低點,陣地不戰而棄……土匪和民族主義領袖昂山領導的遊擊隊肆無忌憚地四處活動。緬甸農民像‘穿著長褲、頭戴白帽的凶悍女仆’,他們個個腰間佩著鋒利的長刀……看上去讓人覺得凶狠可怕。”最後,他用力握住史迪威的雙手,再次懇切地說:
“困難是很多的,但在你積極主動的進攻之下是可以克服的。不要忘了,在收複仰光的戰鬥中一定要把我算在內。”
史迪威總算碰到了一位“好樣的將軍”,他激動地抽出雙手,緊緊擁抱了斯利姆中將。
不久,史迪威的參謀人員報告:“同古受到攻擊,杜(聿明)感到擔憂”,他再次要求把新編第二十二師和第九十六師盡快運抵前線,支援固守同古的第二○○師。但是,史迪威再一追問負責運輸的英方,獲悉“因緬甸鐵路未行軍管,兼之自三月二十一日英軍空軍在馬圭覆滅後,日軍飛機更加肆虐,對重要城市、交通樞紐、車站、機場、鐵路、公路頻頻轟炸,鐵路員工相率逃亡,火車運輸陷於停頓,以至第二十二師除第六十五團由平滿納改乘汽車於二十四日到達葉達西外,師主力仍在平滿納、央米丁地區候車”。他聽後“十分焦急,又十分生氣”。當他再想到亞曆山大將軍的承諾,隻有借大罵“英國佬無能而且滑頭”排解自己滿腹的怒氣;當他再一想蔣介石對緬甸戰役的態度,遂又“懷疑廖耀湘可能受到蔣介石的遙控而有意遲遲其行”。怎麽辦?他沉吟片時,大聲命令:
“王參謀!立即準備車輛,隨我趕到平滿納火車站實地視察。”
“太危險了!”王參謀極力勸阻,“緬甸人最恨英國佬,如果他們把你當成英國人……”
“那也沒有關係!”史迪威拔出腰間供自衛用的手槍,“用你們中國人的話說:它是吃素的嗎?”
“可緬甸人不會當麵和你一對一地決鬥,他們躲在暗處打冷槍!”
“那就碰運氣吧!”史迪威有些得意地笑了,“別擔心,我的運氣一向不錯。”
“碰上日本飛機怎麽辦?”
“我不是說過了嘛,我的運氣一向不錯,日本鬼子的飛機是炸不著我的。”
王參謀無奈,隻好遵命調來了軍用汽車,準備好了武器,隨史迪威出發上路了。
史迪威驅車沿著擁擠不堪的公路艱難地爬行著。他沿途看見村莊在燃燒,越來越多的難民堵塞了公路,牛車首尾相接,塵土飛揚,人們又饑又餓,冒著酷暑趕路。“人人都在罵鐵路。機務人員大都逃之夭夭。平滿納以南已經沒有火車和汽車可乘。”再者,逃難的緬甸人誤以為史迪威是英國人,有的故意走在本已擁擠不堪的公路中間,任憑司機不停地按響喇叭,他們依然我行我素,無人讓路。史迪威連急帶氣,不停地罵道:
“這都是英國佬多年來造的孽,今天卻向我史迪威討債,混賬!實在是混賬!”
突然,史迪威的專車後邊傳來了“嘀嘀”不停的喇叭聲,以及有人用英語叫“讓開!讓開……”的喊聲,其中一個女人近似下流地用英語大聲吼道:“好狗不攔路,攔路不是好狗,快給我們讓路吧,前邊這條好狗!”史迪威聽後怒火猝起,下意識地拔出了手槍,但當他準備探出車窗朝後邊開槍的時候,又禁不住發出了這樣的自問:“這些女人真的是英國人嗎?又是誰出動這些汽車護送她們呢?……”他收好手槍,搖下汽車的玻璃窗,好奇地探出頭,向汽車後邊一看,他驚呆了:原來竟是美國人!對此,史家作了如下記述:
“幾乎每一輛卡車上的美國司機旁都坐著一名英印混血姑娘。美國航空誌願隊人員說,他們不妨把這些姑娘留在即將淪陷的城市裏。大多數姑娘身穿印花布衣服,戴著美國電影明星式的摩登墨鏡。她們高高地坐在草綠色卡車上。這是一大堆五顏六色的人。他們沿著崎嶇曲折和塵土飛揚的滇緬公路開始了漫長而艱苦的去中國的征途。”
史迪威無可奈何地把頭縮回車廂裏來,當他的視線再投向車前逃難的緬甸百姓,又憤慨地自語:
“這個陳納德不從嚴治理誌願人員!”
中午稍過,史迪威一行終於趕到平滿納火車站,“看到道軌上擺滿了火車車廂和車頭,卻沒有司機,也沒有站長和其他鐵路員工,隻有第二十二師的警戒哨兵和對空射擊部隊。經打聽方知廖(耀湘)師長和他的部隊都分散在車站東南一座大廟前的森林裏”。這時,又有十多架日機由南麵飛來,王參謀“連忙請史迪威上車,打算開到森林裏去隱蔽。他卻不聽勸阻繼續朝車站水塔走去。因塔上有第二十二師的高射機槍,又是一個明顯目標,會受敵機掃射和轟炸”,王參謀不讓他去。敵機已經臨空,正向車站投炸彈,王參謀忽然聽見一陣刺耳的嘯聲向他們這邊呼嘯而來,不容分說,王參謀一下把史迪威推倒在地,史迪威“剛一倒下,猛地轟隆一聲,一股濃煙、泥土巨浪湧向天空和四周”。幾分鍾聲,史迪威等紛紛站起來,睜開眼睛一看,個個成了泥人。史迪威風趣地說了這句話:
“我仍完整無缺,你們少了什麽沒有?”
王參謀等咧嘴一笑,慶幸大難之後無恙。
這時“敵機仍在上空盤旋,還不時低空掃射並投炸彈,他(史迪威)氣得直跺腳,指著敵機罵道:‘狗雜種,你別逞凶,我一定把你給揍下來。’隨即向水塔跑去,一直登上塔頂,親自指揮那挺高射機槍追蹤敵機射擊,果然有一架敵機被打中起火,一頭栽進了滿文納東麵的林山上,引起一聲巨響和一團大火”。敵機離去,警報解除之後,史迪威充滿自豪地說道:
“我的運氣一向不錯!王參謀,開車去廖師長的臨時指揮所。”
史迪威一見廖耀湘的麵就氣呼呼地指責部隊行動太遲緩,兩天隻移動了二百八十英裏。廖耀湘也正在火頭上,反唇相譏說了這段話:
“本師如果遵照史迪威將軍您的命令仍然呆呆地在那裏等候英方調撥火車,我們現在就一定還在曼德勒,豈能來到這裏!”
史迪威被說得啞口無言,隻好繼續聽廖耀湘大發對英方的牢騷:
“請將軍恕我直言,眼下正是我軍進攻敵軍的良機,可是這樣一個師一個師向前送,顯然是犯了兵家的大忌。‘逐次使用不充分的兵力’是無法取勝的。”
“必須在三四天內把一切兵力都集中到同古,從東、西兩翼進攻,包圍敵軍於我第二○○師陣地前殲滅之,千萬不可猶豫,坐失良機。”
不打不相識。史迪威立即改變了對廖耀湘的態度,馬上與廖計議向同古集中兵力發動反攻的細節。當日傍晚,史迪威看見第六十四團坐上汽車出發後,才回到第五軍軍部住下。
史迪威的情緒壞到了極點!他一合上雙眼,白天的所見所聞就閃現在他的腦海屏幕上,迫使他不得不思索這樣一個問題:“同古會戰,收複仰光”的作戰計劃能實現嗎?最後,他非常痛苦地作出了這樣的結論:“有效抗擊日軍進攻的機會顯然已經喪失。”他思之良久,遂又把這一結論通報給了美國陸軍部長史汀生。
二十四日,“敵炮空聯合向我陣地猛攻,另一部敵五六百人附小炮數門,由同古以西向同古以北飛機場迂回。同古機場北部由我工兵團警戒,正在破壞鐵路,團長李樹正倉皇失措,向後撤退;僅第二○○師五九八團的一營與敵激戰,午後五時,放棄機場退守同古。是晚,戴(安瀾)師長調整部署,將鄂克春、坦塔賓前進陣地放棄,集結該師主力保衛同古”。
杜聿明為了減輕日軍進攻同古的壓力,一方麵催促新編第二十二師和第九十六師加速挺進同古,另一方麵又一次地請求史迪威和英方協商,在西路重鎮卑謬等地主動發起進攻,從側翼支援固守同古的我二○○師。
史迪威這位緬甸戰場上的最高指揮官,就這樣被降為聯絡副官的角色。他無權對英軍下達命令,即使有權對中國軍隊下達命令,還要受著遠在重慶的蔣介石和近在前線的杜聿明等的製約。這是因為他的“所有命令都必須經杜聿明、林蔚和一個聯絡官侯將軍報請最高領導人批準。侯將軍帶有一部和蔣直接聯係的秘密電台。最高領導人批準後,再依次通過同樣的渠道傳下來,然後才能開始行動。此外,蔣夫人還寫信給史迪威向他轉達委員長的希望。信放在一個專用信箱內,由重慶——臘戍班機送到緬甸。采取這種辦法的原因是因為據信日本人能夠破譯無線電密碼”……為此,史迪威發出了非同尋常的怒吼:
“主啊,被繩索拴著的指揮官,其精神負擔該有多重啊!”
史迪威決沒想到英國軍隊是那樣的無能,他們在西路卑謬一線剛一出擊,就被日軍切斷,打得潰不成軍。當他聽說英軍計劃放棄卑謬的消息後,悲憤地仰天長歎:
“天哪!卑謬一失,同古勢難堅守,精心構築的卑謬至同古的東西防線就全部崩潰了!”
三月二十六日,史迪威聽說駐於卑謬以北一百二十英裏處的仁安羌的英軍發生了騷亂。仁安羌有個油田,緬甸戰役所需的全部油料都由那裏供應。不久,又傳來了更糟的消息:英國人正在搗毀油井。對此,史迪威不得不發出這樣的自問:“天啊!我們到底在為誰而戰?”
同日,我新編第二十二師主力及炮兵戰車各一部集中葉達西,“為了解救第二○○師,向南猛攻,至午後,攻占南陽車站四周及部分建築物;戰車並將敵炮兵陣地摧毀,獲山炮一門及彈藥文件甚多。但南陽車站堅固建築物中的敵人,仍頑強抵抗,迄未肅清”。
二十九日,“我新編第二十二師向南陽車站繼續攻擊,敵軍增援,以步炮聯合反攻,敵我戰鬥竟日,均無進展……這一天,同古西、南、北之敵,被我軍攻擊牽製,對同古攻擊減輕,僅有炮戰。大橋以東之敵,仍對戴師攻擊甚烈,似有斷我同古後路,包圍殲滅我第二○○師的企圖”。
恰在這時,亞曆山大將軍由重慶飛回緬甸,當麵通知史迪威:“蔣介石同意我為緬甸戰場最高指揮官,你在我的節製下指揮中國部隊!”史迪威聽後大惑不解,黯然自問:
“蔣介石為什麽同意把軍權交給英國人呢?”
……
九
史迪威的大惑不解是有道理的。多年之後,美國的史學家和傳記文學作家談到此事,都依然認為這是個謎。
杜聿明既是緬甸戰場的親曆者,又是蔣介石最可信任的學生,他事後是這樣解釋的:“蔣介石當時是中國戰區總司令,可是聯合軍統帥部並未賦予蔣介石在緬甸作戰的指揮權,中英雙方亦未就此點達成協議。可是,蔣本人企圖以這個頭銜來指揮中英雙方在緬甸作戰的部隊。他的做法是‘將欲取之,必先予之’,就是說他要取得指揮權,必先讓英國指揮一些中國的部隊,然後在重要關頭由他自己親自來指揮。”
杜聿明所見不無道理,但他依然沒有說出蔣介石為何在此時此刻突然改變初衷,試圖改變以美國的史迪威抗衡英國的亞曆山大,從而間接取得緬甸作戰指揮權的做法。
筆者認為,蔣介石的這一舉措,和當年羅斯福總統認同韋唯爾為盟軍司令有異曲同工之妙。誠如前文所述,綿延數千英裏的盟軍防線必失無疑,與其讓美國人背著失敗的曆史罪責,還不如交給視權如命的丘吉爾背著對美國更為有利。當時,蔣介石通過和林蔚、杜聿明等前線將士的聯係,知道同古會戰必敗,“收複仰光”是癡人說夢。隨著同古會戰的失敗,盟軍在下緬甸構築的卑謬至同古防線也必然瓦解。接下來,盟軍一定是節節敗北,退到他早已預測到的“最危險的臨界點”曼德勒。由誰來承擔緬戰失敗的責任呢?他蔣介石決不承擔!同時,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參謀長史迪威來承擔。正在這時,亞曆山大來到重慶向他索要緬甸戰場上的最高指揮權,他就順水推舟,學著羅斯福總統的樣兒拱手交給了亞曆山大。
亞曆山大將軍的頭腦裏,想的全是自己的榮譽和大英帝國的利益。從某種意義上說,他並不希望中國遠征軍勝利實施“同古會戰,收複仰光”的作戰計劃。果如斯,必將有力地印證英國軍隊無能,說明自韋唯爾到亞曆山大都是常敗將軍,理應把緬甸戰場上的最高指揮權交給史迪威和蔣介石。同時,他還很自然地想到這樣的問題:一旦中國遠征軍在史迪威的指揮下打敗了日軍,收複了失地,作為宗主國的大英帝國未來還有何臉麵在緬甸行使主權?萬一由此而失去了緬甸——無論其成為中國的附屬國還是變成美國的殖民地,這都是不符合大英帝國的最高利益的!假如“同古會戰,收複仰光”的作戰計劃以失敗而告終,不僅可以保全他個人的榮譽和大英帝國的最高利益,同時還能假借中國遠征軍的失敗消耗日軍的實力。為此,他抓住史迪威求勝心切的弱點,極富煽動性地說道:
“請杜聿明等中國將領必須服從史迪威將軍的命令:以進攻的姿態固守同古。”
但是,同古會戰態勢完全逆轉,已經到了不可能再固守的地步了!
日軍自攻陷仰光之後,從未遇到真正的抵抗,因此,他們從仰光海途和泰國的陸路迅速向同古增兵,在空軍和炮兵的配合下向同古發動了猛烈的進攻,迫使戴安瀾將軍的第二○○師官兵不得不縮小自己的陣地。這說明原來發動同古會戰的條件已不複存在,第二○○師繼續固守同古不但已沒可能,且無必要。當時,負責同古會戰指揮的杜聿明將軍認為:“第二○○師已在同古連續戰鬥十二日,補給中斷,加以日寇頑強堅守既得據點,我軍攻擊亦非一舉可以奪取……在此形勢下,我軍既不能迅速集中主力與敵決戰,以解同古之圍,而曠日持久,仰光登陸之敵勢必參加同古戰鬥,坐使第二○○師被敵殲滅。如此,則我遠征軍將被敵人各個擊破,有全軍覆沒之虞。因此,我決心令第二○○師於二十九日晚突圍,以保全我軍戰力,準備在另一時間、另一地點與敵決戰。”遂在臨時指揮所葉達西呼叫史迪威,請求下令第二○○師自同古撤出戰鬥。
史迪威不顧戰場上發生了變化,依然堅持他的進攻戰略。就在杜聿明呼叫他之前,他的作戰安排是:“中國人將在極為困難的情況下發動進攻,然後就取決於英國人是否照中國人的精神去做。”為此,他還親筆寫了這道命令:“明天或後天從前線向前推進,向同古全力進攻。”所以,他聽到杜聿明請求退出同古戰鬥的要求之後,本能地認為,若同古棄守,他為之運籌的“同古會戰,收複仰光”的作戰計劃就化為泡影,並貽笑世人,他當即就和杜聿明在通話中大聲爭吵起來。下邊這段對話,是黃濟人先生寫的,並得到了杜聿明的認同:
“杜將軍,你的意思是什麽?請你明確告訴我。我怎麽感到了你有撤退的意思呢?”
“是的,是撤退。不,是突圍!史迪威將軍,同古危在旦夕啊!”
“尊敬的杜將軍,我相信同古所麵臨的嚴重局麵,但是我不相信你會說出‘逃跑’這兩個字……”
“保全戰力,這是任何一個指揮官的常識和義務……史迪威將軍,現在沒有時間辯論了,請你同意我在另一個時間、另一個地點與日軍決戰吧!”
……
事後追論:史迪威的進攻戰術是不切實際的,也是一個極其危險的抉擇,一定會令第二○○師全軍覆沒。因此,杜聿明臨機處置,堅決抵製史迪威的命令是正確的。但就其指揮關係而言,杜聿明違令行事是錯誤的,而且還勢必刺傷史迪威作為最高指揮者的自信心和自尊心。當時,史迪威可能是正在火頭上,也可能是他的倔強性格使然,當即命令王參謀開足汽車的馬力,一口氣跑了二百多公裏,於傍晚趕到杜聿明的臨時指揮所,嚴厲阻止杜聿明下令撤出同古,並要求杜不折不扣地執行他的進攻命令。
杜聿明為什麽敢於抵製史迪威的命令呢?容筆者補述幾句:
杜聿明作為蔣介石的嫡係弟子的長處之一,就是善於揣度校長的戰略意圖。當他受命親率中國遠征軍入緬不久,就發現自己的頭上有兩個“婆婆”:一個是史迪威,一個是蔣介石。就軍事常識而言,這種重床疊架的指揮係統,不僅影響前線指揮人員捕捉戰機,而且還必然陷於戰略決策中的兩難困境。另外,杜聿明清楚:史迪威雖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但決定不了自己軍旅生涯中的升遷;遠在重慶的蔣介石既是自己的恩師,又是中國戰區的最高統帥,蔣氏一直主宰著自己的命運。換言之,蔣、史發生衝突時,杜聿明隻能聽蔣介石的話,決不能站在史迪威一邊。因此,杜的既定方針是:唯蔣氏之命是從。
另外,杜聿明還有著其他同級將領所沒有的聰明,那就是願代蔣氏受過的同時,預先為自己修好了一條安全的退路。就在蔣介石偕夫人宋美齡於三月三日視察臘戍返回昆明的第二天——三月四日——召見杜聿明,麵命他“歸史迪威將軍指揮”,並說對史迪威將軍要絕對服從時,聰明的杜聿明為給自己預伏退路,有意請示:
“如果史迪威將軍的命令不符合校長的決策時,我應如何去辦?”
“你打電報向我請示再說。”蔣介石鄭重地答道。
就這樣,杜聿明輕易地摸到了蔣介石的真實想法。同時,他也等於拿到了對付史迪威的尚方寶劍。所以,當英國駐緬甸總督多爾曼.史密斯提問“一個職務怎能為兩個人同時占有”時,杜聿明不加掩飾地說了如下這段記錄在案的話:
杜聿明在指揮同古保衛戰十二天的全過程中,一麵接受史迪威的命令,一麵又及時地向遠在重慶的蔣介石請示。待到三月二十九日,他把撤出同古戰鬥的方案電告蔣介石並得到批準之後,遂很有底氣地和前線的“婆婆”史迪威據理而爭了。
史迪威雖然感到了指揮係統方麵的某些奧妙,但他依然相信蔣介石對自己的授權。再者,他於盛怒之下,為了維護自己手中的軍權,那特有的剛愎自用的個性又突現出來,他堅決反對杜聿明撤兵,“仍堅持以不足的兵力向敵攻擊,雙方爭執甚烈,竟至鬧翻”。最後,史迪威竟以“服從命令”之語威脅杜聿明,同時還派出他自美國帶來的參謀長監督杜聿明實施他的攻擊命令。
杜聿明有蔣介石做靠山,自然是不會理睬史迪威。至於史委派參謀長監督實施所謂的進攻命令,他就更不放在眼裏了,繼續堅持撤出同古的決定。
杜聿明作為一位久經沙場的指揮員,深知撤退和突圍是戰爭中最難的舉措,古今中外有很多著名的軍事家不是敗於進攻的疆場,而是全軍覆沒在突圍或撤退的路上。他能否避免拿破侖自莫斯科撤退之厄運,安全地把三麵受敵的第二○○師自同古撤出呢?這的確是一份十分難交的考卷。他曆經深思熟慮,決定實施有計劃的主動撤退。事後杜聿明追述道:
撤退時,同古城內部隊接到戴師長命令,由步兵指揮官鄭庭笈指揮。撤退前,對敵實施佯攻,撤退後,仍留少數部隊牽製敵人。到三十日拂曉,我大隊已經安全渡過色當河(即錫當江),而敵人仍圍住這個空城,步炮空聯合向城內大舉進攻,彈如雨下。我最後牽製敵人的小部隊也就在這個時候安全渡河。敵軍繼續前進,才發現同古是一座空城。我第二○○師卻連傷兵都未丟失,全師歸隊。
具體負責實施同古撤退計劃的鄭庭笈團長也作了如下的證述:
“我接到命令後,用電話……商討撤退事宜,決定以團為單位,派各團少校團附指揮傷病兵和炊事班,利用色當河大橋到河東岸沿河大道,向葉達西集中。傷病兵過河後由師衛生隊收容送後方醫治。第一線步兵營,以營為單位派出狙擊組向各營陣地前敵人實行夜襲,掩護各團撤退……”各營狙擊組拂曉前離開陣地,向河東岸歸還建製。布置完畢後,部隊依照計劃開始行動。夜間四時左右,全師已安全撤出同古城,在大部隊行動時,前線的步槍聲、手榴彈爆炸聲震動全城,敵人始終沒有發覺我軍行動。拂曉前,各營狙擊組也撤出了同古城。
自從卑謬——同古一線盟軍撤退後,梅苗司令部的氣氛惡化了。“史迪威的美國參謀人員雖然沒有直接參加作戰,而且美國到目前為止的軍事表現也不那麽光彩,但他們仍然為中英兩國軍隊感到丟臉。”他們公開表示:“亞洲局勢已無可挽回,除非全部用美國軍隊作戰。”英國人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譏,公然嘲笑“同古會戰,收複仰光”的作戰計劃,是“史迪威發動的偉大的中國攻勢”。更有甚者指責說:“隨著英帝國的版圖在他們的手中一塊塊地破碎……以致現在甚至弄得他們連印度也難保。”
史迪威陷入了困境,他悲憤地認為自己是在指揮一支不服從命令的部隊作戰,並四處發泄自己的憤懣:“我不能槍斃他們,也不能扔下他們,對他們講道理也不起絲毫作用。”他麵對困境,隻有兩種選擇:要麽“任事態自由發展,不予幹涉”;要麽“幹脆辭職”,或者“離開這裏,要求派出我們自己的部隊”。他幾經痛苦思索,遂毅然作出決定:
“北上重慶,找蔣介石攤牌,堅決辭職。”
在西方國家,四月一日是愚人節。是曆史的巧合?還是曆史有意和史迪威開國際玩笑?他恰恰是在四月一日到達重慶的。他作為軍人是從不迷信的,但作為走背運的將軍卻又很自然地發出這樣的自問:“我是愚人節的傻瓜嗎?”他此次重慶之行的目的是和蔣介石攤牌,可是他的手中又有什麽牌能當麵和蔣介石攤呢?為此,他寫下了這段日記:
由於愚蠢、恐懼和態度消極,我們失去了一個在同古打退日本人的絕好機會。根本原因在於蔣介石的插手。如果他允許我在彬馬那(即平滿納)集結力量,那我們早就作好進攻的部署了。當我命令第二十二師投入時,如果他不加以阻止,我們便有足夠的力量切斷剛剛到達同古的日本人。如果不是他在我背後對杜和林蔚進行指揮,他們本來有可能服從我的命令。他無法做到不來插手……他詛咒英國人的潰敗,但他自己也在未通知他們的情況下做著同樣的事情。他對保衛曼德勒如癡如迷,但卻沒有看到要保住它就得在同古擊退日本人。……他告訴我管好自己的部隊,不要同英國人打交道,然後又說亞曆山大可以指揮。當我告訴他我需要一百五十輛卡車時,他隻讓俞飛鵬給我送來五十輛。
蔣介石作為一名謀略高手,在英國人不合作的前提下,命令放棄同古會戰,免使第二○○師全軍覆沒,無疑是正確的。因為世界上沒有哪一個笨蛋軍事家會為“仇人”或為保衛“仇人”的利益而犧牲自己的軍隊。同時,蔣介石也清楚如此而為必然獲罪於他的參謀長史迪威。因為他擅自同意放棄同古不僅令史迪威處境難堪,而且也等於給史迪威的臉上抹了黑。就這層意義上說,史迪威來重慶大鬧是在蔣氏意料中的事,他毫不感到驚奇。
蔣介石和史迪威晤談不過數次,前後剛好四個星期,但他已經熟知史迪威是位異常自負的將軍。根據他的用將之道,隻要“以柔克剛”,並運乎之妙,就能製服這位桀驁不馴的美國中將。同時,多年政壇沉浮的生涯,把蔣介石磨得已經不是那種受情緒所左右的主宰者,他清醒地知道美國不僅是中國抗戰的政治和經濟的後盾,而且也是在緬甸戰場上平衡大英帝國的重要砝碼。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通過史迪威來體現的。他為了加強“柔”的分量,這次會晤史迪威的既定方針,就是要耐著性子聽這位美國將軍放大炮。另外,他為了成功地克史迪威之“剛”,有意邀宋美齡參加,請精通英語的夫人以高超的外交手腕打圓場。
史迪威絕沒有政治家的城府。用中國話說,他是典型的“直性子”、“炮筒子”,他的言行有時是不計後果的。這次蔣、史會見十分坦誠,史迪威後來直言不諱地說道:“我投下的那些炸彈發出了巨大的聲響。簡單地說,軍級和師級指揮官不服從命令,我沒有足夠的權威強迫他們服從。商震感到震驚,蔣介石和夫人憂心忡忡。”會談最後,他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
“我必須被解職。請委員長不要忘了,我來華還有另外一項任命:幫助中國訓練三十個師的軍隊。”
對於某些政治家而言,當麵說謊話是決不臉紅的。蔣介石不僅清楚同古會戰的全過程,而且撤出同古也是他親自批準的。可他現在卻裝出一副茫然不知的樣子,一聲不響地聽史迪威放大炮。最後,他避開史迪威辭職的話題,神態嚴肅地說了這段話:
“他們為什麽不服從?我要調查,如果師級指揮官不服從命令,我就槍斃他!”
看!這就是蔣介石的高明處——雖不能把死的說成活的,卻也能把假的說成真的。他為了表示自己的真誠——完全是為了說給史迪威聽的,又進而嚴肅地問道:
史迪威絕不是一個成熟的政治家,更不懂得謀略和政治的關係。他聽了蔣介石的這番話語,不但沒有看穿蔣氏這番表演的用心,反而把蔣的問話當做他繼續放炮的契機,旋即又說了如下這些記錄在案卻近似是雞毛蒜皮的一大篇廢話:
怎樣逃避服從命令呢?第五軍指揮官杜將軍是用下麵的方法:“我們怎麽能進攻呢?他們有一○五火炮,而我們隻有七五火炮”,或“他們有四十九輛坦克車”,或“第九十六師不能及時趕到這裏”……或“這些是剛成立的部隊,我們必須給他們一個機會去習慣它”,或“緬甸人正在我們的後方製造麻煩”,或“火車總是出軌”,或“東枝(即棠吉)線中斷,需要修理三天”,等等,等等。
這正中蔣介石的下懷,他故作生氣狀,煞有介事地大發脾氣:
“豈有此理!我一定要查辦、嚴辦!”
史迪威一聽要查辦、嚴辦,似乎對蔣介石的怨氣就消了一半,當即說了這段話:
“杜覺得他能如此粗暴無禮地對待我這一事實表明,他從最高指揮機構得到了暗示……但是,為他們所有的人說句公道話:讓他們在一個極其關鍵的地區把兩個軍交給一名該死的外國人,而他們對此人又所知甚少,不可能過於信任,這未免期望過高了。”
蔣介石一聽史迪威的口氣,知道自己“將欲取之,必先予之”的“以柔克剛”的策略發生了效用,遂又進一步假戲真做地說道:
“他們服從你的命令,這是起碼的軍事要求,即使你原諒他們,我也決不姑息、遷就,怎麽樣?你還有什麽要求嗎?”
史迪威雖然不是一位好的政治家,但他來重慶追求最高目標——軍事指揮權,卻是和政治家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他認為通過這番強大的進攻,自己“以退為進”的策略收到了成效。他為了迫使蔣介石把軍權授予他,遂又按照既定的策略說了後來並記在日記上的這段索取軍權的話:
我要求他好好考慮一下,我還提議再派一個軍去緬甸,歸我指揮。我要求他對此也加以考慮。我說,也許無論如何,我現在不會被接受,因為中國人已接受了英國人的領導,一個第三國國民的存在已不再有必要了。但是,我告訴他,我不能讓美國空軍去支持我對其指揮官缺乏信任的軍隊。
在這次會晤中,宋美齡也起到了緩和氣氛的作用,遺憾的是史料中並沒保存下來相關記錄,隻有史迪威在當天的日記中寫了如下這段話:
一位聰明、有頭腦的女人,持有西方的觀點……她直爽,堅強,精力充沛,喜歡權力,重名譽,喜奉承,對於她的過去滿不在乎。在與外國人打交道時,她從不向西方觀點讓步:中國人永遠是正確的;外國人永遠是錯誤的。文筆引人入勝,但也失於膚淺,對西方的缺陷極盡諷刺,但從來不提中國任何一個微小的缺點。能夠隨心所欲地施展魅力。她知道該怎麽做。對蔣介石有很大影響力,主要是好的影響。有幾次幫了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