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轉直下002
作為對史迪威六十一歲的生日賀禮,他所統帥的中國遠征軍攻下了戰略要地堅布本,令他十分高興。這些贏得勝利的下級官兵為表示對史迪威的敬意,在荒山上,“居然做了一個巧克力大生日蛋糕,糖霜上寫著‘喬大叔生日快樂’的字樣。蛋糕放在大樹下的一張行軍桌上,給他的生日增添了不少氣氛。史迪威穿著一件舊毛衣,用刀把蛋糕切開,分給列隊從他麵前走過的官兵們”。
馬歇爾將軍收到史迪威的求援電文之後,很快就征得羅斯福總統的同意,於三月二十日給蔣介石發了如下這則頗具分量的電文:
緬北形勢已達重要階段,此情勢可有利於吾人,但若吾人不能把握有利之時機,則亦可予吾人以甚大之不利。
中國軍隊已在雷多公路給予日軍以嚴重之挫折,阿拉幹海岸之英軍,亦已對騷擾我方交通線之日軍,予以嚴重之損害。曾受良好訓練之英國長距離突擊隊,已由美方空運至克多附近,建立堅固據點,敵人飛機被毀之數,亦已占其在緬飛機百分之二十。在此有利情勢之下,如雲南中國軍隊不即采取行動,則日敵將在此劣勢之下逐漸回蘇,請閣下立命雲南華軍在此一良好機會之下,與吾人共同合作。
蔣介石作為中國戰區總司令,他主要的抗敵任務是應付中國正麵戰場上的日軍,另外,他作為國民黨的三軍統帥,還必須時時想著未來和他爭天下的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下的八路軍。他認為日本侵華是皮膚之患,共產黨是心腹之患,遂把他的大部嫡係精兵用於封鎖在陝北、華北堅持抗戰的八路軍以及在華東的新四軍。因此,他手中的部隊是難以應付這不同性質的三個方麵的對手的。另外,此刻新疆方麵中蘇關係緊張,蔣介石“擔心八路軍新四軍漁利其間”;“東京方麵亦正有關東軍調集十七個步兵旅團、七個補充聯隊兵力,大舉南下之情報”,蔣氏也擔心華中、華東戰場逆轉,為陳納德的第十四航空隊修建的機場全部毀於炮火之中。因此,蔣氏認為“全部戰局實至阽危”。換言之,蔣介石基於上述情勢,決不願把Y軍調入緬甸為英軍解圍。
但是,蔣介石從羅斯福總統的來電口氣之中,嗅到了美國對華政策可能有變。在英軍被迫投入對日作戰的前提下,自己如再堅持觀望緬戰的立場,必然導致美國斷絕援華物資。得失相較,蔣介石被迫於三月二十七日電允“由雲南方麵盡量抽調軍隊,空運印度”,以應印緬戰場之急。
事有湊巧,恰好在這當口戴維斯自美國回到了緬北司令部,告知史迪威:羅斯福對陳納德的空中戰略失去了原來的興趣,對“蔣介石已失去了耐性”。史迪威聞之喜出望外,經過和戴維斯密商,決定由史迪威立刻飛赴重慶,向蔣介石施加壓力。就在蔣介石致電羅斯福的第二天——三月二十八日,史迪威乘軍用飛機飛回了重慶。
蔣介石是一位善於察言觀色的政治家,他從史迪威說話的底氣,完全感到了史氏突然飛回重慶,一定和羅斯福準備調整對華政策有關。他隻好忍氣吞聲,同意將第五十師與第十四師自四月一日開始由昆明空運印度,支援保衛英帕爾的英軍。
史迪威和蔣介石進行了兩年零一個月的較量,首次獲得這樣完全的勝利,內心的喜悅自不待言。
史迪威為了確保攻占密支那的勝利,必須弄清楚英軍能否堅守住英帕爾,保住印中之間的運輸線不被切斷,所以,他又馬不停蹄地飛到印度的阿薩姆邦的一個空軍基地焦爾哈德會見蒙巴頓和斯利姆。令史迪威震驚的是,堅守英帕爾的斯利姆將軍雖局勢危厄,但並不歡迎由中國空運來的部隊,因為在他——以及所有英國高級將領的心目中,“叫中國人來協助保衛英軍在印度的陣地,後果與把這些陣地丟給日軍一樣嚴重”。他們所希望的是中國軍隊在緬甸包抄日軍的後路,借以策應堅守英帕爾的英軍。但是,史迪威不相信斯利姆將軍的諾言——“在攻守英帕爾的戰鬥中英軍不會失敗”。他不顧英方的反對,依然堅持空運中國的第五十師與第十四師參加保衛英帕爾的戰鬥。
史迪威返回緬北前線不久,獲悉羅斯福總統為確保太平洋戰場順利進展,於四月四日又給蔣介石發了如下這則措辭更為嚴厲的電文:
英坊方麵日軍之攻勢,實即打擊通華物資路線之戰事,如其目的克達,則日本即可消滅雷多方麵之部隊,而轉擊閣下之遠征軍。
英軍現在所抵抗者,亦即打擊貴國補給線之威脅。緬甸與阿拉幹海岸皆在激戰,而薩爾溫前線尚無動靜,致使日軍得轉用其第五十六師團以攻擊史迪威孟拱方麵之部隊,威脅美國北緬長距離之突擊隊。
閣下之遠征軍乃美國所裝備,今對戰力已竭之日敵第五十六師團猶未能進攻,實為予所不解,予以為閣下之第七十一軍,應即前進出戰於騰衝與龍陵之區域。
目下薩爾溫前線之日軍,乃一空殼,故貴軍西進定可成功。
吾人去年以還,裝備中國遠征軍,正為今日作戰而設,若不能使用於絕好機會時,則吾人過去空運器材與教官之努力,皆失意義。
我望閣下立采行動。
四月四日羅斯福
不久,史迪威又收到了馬歇爾將軍的密電,以參謀總長的身份向史迪威保證:“除非Y軍行動,否則租借物資將予以取消。”
史迪威收此電文大有心花怒放之感,他決定把美國的這一決定通知蔣介石。或許是他從失敗的教訓中學會了一點策略,為了不讓蔣介石感到難堪,他避免親自出馬,而讓留在重慶的美軍參謀長與何應欽進行低一級的談判。
何應欽被告知,若Y軍再不行動,當月經駝峰航線空運來的物資將轉到第十四航空隊。蔣介石受到了震動,這一信號表明美國對華政策開始轉向。他為了能繼續獲得大量的軍援物資,違心地下令Y軍行動。
據史記載,兩天不到,何應欽接到正式命令:Y軍渡過薩爾溫江。何還特地通知馬歇爾,“進軍決定是中國自己作出的而不是屈於外來的壓力”。為此,Y軍的美國參謀長多恩將軍寫道:“上帝啊,他要是早三個月下命令就好了。”部隊編製不滿,軍官們卻急於求成,就連軍政部長何應欽也很熱心。
自四月初始,史迪威就決定不惜任何風險對密支那實施攻擊。時下,蔣介石迫於形勢下令Y軍行動,這就更增加了他奪取密支那的信心。另外,“他知道用不了多久雨季就來了,大雨會阻止部隊的進一步前進。但占領密支那會標誌著他的冬季戰役的勝利,這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不會被人小看。占領密支那也會使他跨越緬甸打向中國的努力至少成功了一半,從而使得結束對中國的封鎖隻是個形式而已”。
四月中旬,中國遠征軍從薩爾溫江向北緬前進,與原有的向南挺進的中國部隊協同作戰,而英國人在英帕爾前線的局勢渡過了緊急關頭,日本人準備回援緬北前線。史迪威審時度勢,“決定讓正麵的中國部隊越過山嶺進入孟拱穀地,進攻加邁。與此同時,他秘密派遣梅裏爾的‘海盜’部隊穿過叢林奔襲密支那,這是一次在六千英尺高的山地上進行的有一百英裏遠的行軍。他希望中國部隊主力對孟拱穀地中加邁的進攻會吸引住日本人的注意力,在日本人的增援部隊開到之前就襲取密支那”。這是因為“日本人認為那裏很安全,不會受到襲擊,因此守備力量很薄弱,隻有不到一千人”。
四月底,美國的“海盜”部隊分成三支小隊出發了,中國軍隊的一個團跟隨在他們的後麵並保持著緊密聯係。“計劃經過了認真的研究。隻要一收到亨特(梅裏爾的副手)到達和占領了簡易機場的消息,史迪威就打算空運去兩三個團的中國部隊加強他的力量,並運去足夠的物資以鞏固陣地。”
史迪威把進攻密支那的日子定在五月十二日。之後,緬甸的雨季就開始了。
正當史迪威傾全力實施奪取密支那戰役的時候,已解除日本偷襲英帕爾之虞的英軍又回到了原來的立場——為了所謂大英帝國的利益,千方百計地反對史迪威奪取密支那。
蒙巴頓清楚美國力主奪取緬北戰役勝利的意圖是策應太平洋戰場,因此,他堅決反對把駐印英軍調往緬北戰場,為美國而戰、而犧牲。他以東南亞盟軍最高司令的身份公然評論:“史迪威不可能攻下密支那,即使攻下了也守不住,守住了也無價值。史迪威攻占密支那的結果,至多不過是使他在雨季於孟拱穀地有個落腳之地。”另外,英軍在中國遠征軍協助守住英帕爾以後,拒絕乘勝追擊日軍,直取緬北,而是按照被否決的“公理”計劃準備向南進攻蘇門答臘或仰光。英美參謀長聯席會議敦促蒙巴頓實施奪取北緬的共同計劃,蒙巴頓則答說:按原計劃奪取北緬是“不可能的”,甚至推遲進攻也是不足取的。他為了達到借實施所謂海洋戰略,取消緬北戰役的目的,決定把東南亞司令部從新德裏遷到一千五百英裏以外的錫蘭的康提。
美國為了確保在中國沿海登陸,“利用中國的人力作為在亞洲大陸上打敗日軍的主要力量”,遂作出了在菲律賓、台灣島和中國東南沿海登陸的決定。“出於這個目的,參謀長聯席會議給史迪威下達了新的訓令:撇開東南亞司令部,奪取密支那。他的任務的目標是打通與中國的陸上交通。這將有力地支持在太平洋上的行動。”
史迪威是位忠誠於美國的將軍,而且這一新的訓令又符合他在緬甸雪恥的心願。因此,他遵照“撇開東南亞司令部”的訓令,獨自實施奪取密支那的戰役。他不顧自己“氣喘籲籲、兩腿無力”,搖搖擺擺地爬到兩千英尺高的指揮所,他第一次“覺得像個老人了”。可是,當他看見“中國軍隊正往山上爬”,又感到“一切令人鼓舞”,似乎所有的疲勞都不翼而飛了!他就是在這樣不利的主客觀條件下指揮奇襲密支那的戰役的。
老天有眼,五月十七日是個大晴天,史迪威這位“老人”吃過早飯就坐在前線指揮所裏閉目養神,似乎活得十分悠閑。時針指向了十點,他立刻睜開雙眼,幾乎是豎起耳朵在傾聽著什麽。有頃,前方傳來了隆隆的炮聲和激戰的槍聲,他驚喜地自語:
“奪取密支那機場的戰鬥打響了!……”
這時,指揮所中的電話響個不停,收發報機也在嘀嘀作響。史迪威精神極度亢奮,儼然一位指揮若定的大將軍。他不時詢問參加戰鬥的中國遠征軍第五十師一五○團進展情況,“強盜”部隊第一營是否攻占了伊洛瓦底江的一個渡口……待到前方傳來“空襲完全成功,機場很快就被攻占”的消息後,他那過分緊張的麵部遂綻開欣喜的笑顏。接著,他取出日記,時斷時續地記下了五月十七日這一天的戰鬥情況:
十點五十分收到“進入圈子”的電碼,這意味著“進入戰鬥”。
奧爾德十二點乘飛機到密支那上空偵察,沒有見到任何跡象。亨特也許進入了地點。我們隻有等到底了。
梅裏爾兩點五十分到。他從戰場上空飛過,那裏沒有日本人。他見到東北方向有迫擊炮炮火。大約三點三十分,我們收到了“威尼斯商人”——運輸機可以降落。嗬!得到梅裏爾的報告後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馬上命令開始運送增援部隊……四點,我們見到運輸機和滑翔機飛去。此後,一連串的飛機飛來飛去。讓他們整夜接著幹。到明天早上我們也許就把第十九團送進去了——這將使英國佬坐臥不安。
五月十八日清晨,遠在兩千裏以外的蒙巴頓一覺醒來,發現史迪威率部攻占了密支那的城郊和機場,重兵包圍著孤立無援的密支那古城,而事先他竟然被蒙在鼓裏,一無所知。他尷尬之餘又變得怒不可遏。這時,已接到戰情通報的丘吉爾首相也來電質問:“美國人怎樣漂亮地在密支那從天而降的?”這對蒙巴頓猶如火上加油,他無以回答,隻有對手下的參謀班子和宣傳部門大發脾氣!但是,當他的怒火逐漸熄滅之後,遂又想到史迪威的勝利畢竟是東南亞戰區盟軍的光榮,況且世界上絕大多數的人民並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史迪威的勝利是瞞著蒙巴頓最高司令取得的。為了應付輿論視聽,為了在全世界人民麵前和史迪威爭功——或分享戰功,他以最高司令的名義給史迪威頒發如下嘉獎令:
在你的英勇指揮下,美、中兩國部隊英勇作戰,一舉奪取密支那機場,取得了輝煌的戰果。翻越古嶺的行動在軍事史上寫下了光輝的一頁。
史迪威為了擴大緬北戰役的戰果,親自率領新近空運增援之中國遠征軍主力飛抵密支那,“日軍憑城固守,戰至六月一日,新二十二師突破馬拉關陣地,將日敵第十八師團包圍於卡馬英山地與孟拱河之間,卒將田中新一部擊退,俘虜大炮及其他戰利品無數。田中新一為一九四一年戰敗英軍,奪取新加坡之驍將,所部素稱精悍,至是慘敗,日人為之奪氣”。
史迪威登高俯瞰被圍困的密支那古城,很自然地想起兩年前的今天兵敗密支那的恥辱,想起兩年來為了今天的勝利所經曆的坎坷之路。隻有用“悲喜交集”這四個字,才能準確地形容他此時此刻,麵對此情此景的心情。
但是,這種勝利的喜悅僅僅維持了不足十天,圍困密支那的戰役遂變成了悲慘而令人心碎的戰役。自然,盟軍——主要是中、美兩國指揮員勝利時爭功,失利時互相推諉其責,使得後世的史學家各執一詞,終未定說。而關於這次密支那圍困戰的失利原因則更是歧見相對、互為指責了。現摘引鄭洞國將軍的有關記述以代拙筆:
這時戰局對我軍極為有利,倘我軍乘第一五○團取得突破,日軍全線動搖之際,迅速調動後續部隊增援該團擴張戰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入敵人縱深,則極有可能一舉攻占密支那。可惜梅裏爾將軍在這個關鍵時刻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非但未能以留在西機場的第八十九團和美軍加拉哈德支隊(即“強盜”部隊)主力增援第一五○團,反而分割使用該團兵力,使日軍獲得喘息時機,迅速調整部署,實施反擊,以致我軍坐失良機,不僅部隊遭受嚴重損失,而且形成了後來密支那戰役曠日持久的僵持局麵。
……五月二十三日,史迪威總指揮偕參謀長波德諾(即博特納)將軍和我,及新三十師師長胡素將軍、第五十師師長潘裕昆將軍飛抵密支那前線,撤換了梅裏爾將軍的職務,由我們五人組成臨時指揮部,並規定在前線的中國部隊分由胡、潘兩位師長自行指揮。
五月二十五日,根據史迪威總指揮的命令,駐印軍再度向密支那市郊發動攻擊……日軍自密支那遭到突襲後,陸續由八莫及滇南抽調第十八師團一一四聯隊一大隊、第五十六師團一四八聯隊一大隊前來增援,這樣密市守敵總兵力已達三千人以上。同時,日軍還根據該市地形,分成四個防禦區,加強工事,縱深配備,協同固守。敵人的各種火器、掩體……火網十分稠密,整個城市形成了一個完整的防禦體係,因此我軍攻擊極為困難。
瓢潑而下的大雨,又把戰場變成了一片沼澤,史迪威真擔心圍困密支那的戰役重蹈兩年前的覆轍。他知道慘敗不僅會招來蒙巴頓和蔣介石的譏笑,而且有可能毀了他一生都在爭取的軍人榮譽。瞻前顧後,他這位無所畏懼的將軍也寫下了這樣一段心裏話:
“我是個愛煩惱的人。我總設想著危險,在內心中體驗著它們。許多事情從未發生,但那些發生了的我已從內心中做好了準備,因此這些煩惱也許得到了報償。人們說懦夫死千次,勇者死一回。但勇者可能也死千次,如果他為想象所苦的話。隻死一回的勇者必定是個無法想象的呆子,或者他具有某種我理解不了的東西,他覺得有足夠的力量打消掉出現難題和災禍的可能性,那樣才能產生出一種我自己永遠也無法獲得的平衡感。我隻有促使自己經曆這一期待中的精神壓力。問題是,我天生是個懦夫嗎?倘若如此,能否證明當一名懦夫……而不退卻……並不比當一名英雄更容易。”
這就是史迪威的可愛處——敢於正視和解剖自己的弱點。但是在他的靈魂深處是鄙視懦夫而崇尚英雄的,而且他現在想的和做的,依然是“打敗日本狗雜種”,當一名緬甸戰場上的真正英雄!
可是,他麵對密支那圍困戰的危局,必然變成眾矢之的。除去蒙巴頓幸災樂禍而外,陳納德和艾爾索普也就此向史迪威發起了人身攻擊,搞得史迪威惱火得很!正當他艱難地把密支那圍困戰引向勝利起步的時候,蔣介石突然電請他返渝,說有重要軍情相商。怎麽辦?史迪威望著這紙電文陷入了痛苦的抉擇中……
三十
蔣介石有什麽緊急軍情電召史迪威返渝相商呢?簡而言之一句話:在史迪威率部向密支那勝利挺進的時候,蔣介石在日本“一號作戰”的攻擊下,連還手之力都失去了!
誠如史家所雲,“日本自一九四三年秋季以後,鑒於太平洋連戰皆北,中美空軍實力加強,其海上之生命線,將有被封鎖之可能,而美軍在中國口岸登陸,亦將實現,則製出‘一號作戰’兵略,其目的:一、占取美空軍B—29桂林柳州之基地;二、防阻中國軍隊反攻;三、確保安南與中南半島之交通。動員一百五十萬人,展開太平洋戰爭以來陸上最大之攻勢。”這次戰役的直接目的是:“通過建立一條自天津至廣州的牢固交通線和摧毀美國在華空軍基地,以鞏固日本對中國大陸的占領。”其間接目的可能是進行最後一次努力,促使中國政府投降。果如斯,不僅解除了緬北戰場之危,而且還從西翼策應和鉗製美軍在太平洋戰場向日本本土推進。
日本的“一號作戰”分為兩個階段進行。第一階段即國民黨方麵所說的河南會戰。自四月開始,“日軍沿黃河向平漢鐵路一段尚未占領的空隙地段發動進攻”,國民黨駐軍“既沒有作戰計劃,也沒有能力來阻止日軍的前進”。更有甚者,有的國民黨部隊望風而逃,使河南全省陷入一片混亂。進攻的日軍如入無人之境,很快取得了第一階段的勝利。
日軍得手之後,又於六月份實施第二階段的進攻,從漢口向南直撲第十四航空隊位於華東地區的各基地。為此,蔣介石組織實施第四次長沙會戰。但未戰多時,長沙遂於六月十八日陷落敵手。陳納德統帥的第十四航空隊雖對日本補給線進行破壞性襲擊,卻未能阻止日軍的進攻。陳納德決不承認自己堅持的空中戰略的失敗,相反,卻歸罪於自己的裝備“嚴重不足”。他知道史迪威會借此重申地麵戰略的理論:空軍脫離了它應支援的地麵部隊便毫無價值。為此,他求助於蔣介石向史迪威施加壓力,以滿足他索取的飛機、物資、燃料,甚至機場保衛部隊的裝備等等。
蔣介石希望陳納德的第十四航空隊創造出戰爭史上的奇跡,迭電史迪威返回重慶。
史迪威無奈,隻好告別呈膠著狀態的密支那戰場,搭乘飛機回到山城。他或許受權謀之苦太深而變得聰明起來,這次和蔣介石晤談,既沒大罵陳納德的空中戰略,也沒和蔣介石爭論密支那戰場孰是孰非,他慷慨大方地把球踢給了美國陸軍部:
“如果陸軍部同意的話,我可以從供應B—29型轟炸機的物資中撥出一千五百噸,使陳納德的供應量達到一萬噸。”
蔣介石聽後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這是因為在蔣介石電告史迪威返渝的前夕,歐洲戰場發生了根本性的轉折:六月四日,艾森豪威爾所部解放羅馬;六月六日,盟軍成功地實施了諾曼底登陸。在這樣的情勢之下,蔣氏知道馬歇爾和史汀生不會給陳納德任何幫助的。換言之,史迪威的承諾隻不過是一張名副其實的空頭支票。他隻好讓史迪威於翌日速返密支那前線。
史迪威有些暗自得意地告別了重慶,回到密支那前線,遂又立即全身心地投入到密支那圍困戰中。或許是他天生的軍人氣質,也或許是他生來就討厭官場中的勾心鬥角,雖說激戰的密支那戰場到處都是“雨水、泥濘、水蛭、蚊子和諸如此類的東西”,但他還是認為總比在重慶和蔣介石——或去康提與路易斯.蒙巴頓在一起要強許多。
史迪威讚成“戰爭就是賭博”的理論。因而他認為“一個輝煌的成功往往是一件偶然的事,因為偶然的事是必然要發生的;僅僅是由敵人在時間、地點和部署上的失誤所造成的幸運偶然才能產生出迅速的結果。敵人所犯的愚蠢錯誤可能會把一支部隊安置到一個預料不到的地點,從而毀掉一個完美的計劃”。他為了在密支那圍困戰這場賭博中盡力使自己的一邊擁有多出一點的勝利百分比,唯有身先士卒,鼓勵中國遠征軍這些“可愛的孩子們”堅持——直到完全攻克密支那。
但是,命運就是愛和史迪威開玩笑。正當他組織新的孟拱戰役並自認為形勢看來很好的時候,東南亞司令部又傳來消息:“蒙巴頓想解除史迪威盟軍最高副司令的職務並向馬歇爾進行了試探。接任候選人是魏德邁或索爾登。”史迪威聽後大為震驚:
“老天爺!被趕走而讓魏德邁得勢,可真是件丟臉的事。”
在史迪威的心目中——用他自己的話說:“我一向把蒙巴頓看成是大學二年級的學生,現在則把他降級成了新生。”同時,他也清楚蒙巴頓這位“新生”想解除他的最高副司令職務的真實原因:他遵照美國的旨意在緬北組織了一場違背大英帝國利益的戰役,而且取得了奇襲密支那機場等重大勝利。不久,他又聽說英國借馬歇爾訪問倫敦之便,由英國參謀總長艾倫.布魯克元帥直接向馬歇爾提出:“由於史迪威不能與三軍首腦和睦相處,必須解除他作為蒙巴頓司令副手的職務,史迪威在對待欽迪突擊隊的問題上以及他隨便發表的憎恨英國人的言論,也是英國人要求撤換他的原因。”馬歇爾聽後震怒不已,異常憤慨地說了這段話:
“布魯克,你在印度有三個總司令,可他們誰也不願作戰。我們有一個要戰鬥的司令,可你們卻要把他擠走。這到底是為什麽?”
雖說布魯克被馬歇爾這種態度激怒了,但礙於事實不好當麵發作,隻好把矛頭再次指向史迪威,而且堅持要免其最高副司令之職。對此,史迪威很自然地發出這樣的自問:
“結果將會是怎樣呢?我真的會充當他們爭鬥的犧牲品嗎?……”
與此同時,六月二十一日,羅斯福總統派自己的副總統華萊士飛抵山城重慶。按照以往的經驗,史迪威很自然地聯想到一定又是為調解他和蔣介石的關係而來。然而,一是密支那戰場急需他指揮作戰,再是他對這位民主黨的副總統沒有絲毫的好感,他近似越禮地滯留緬北前線,由他留在重慶的參謀長代為恭候這位華萊士副總統。
很快,重慶傳來消息說,蔣介石夫婦和華萊士副總統舉行單獨會談,強烈要求美國撤換史迪威,甚至說“不論情況怎樣,他都必須離開”。為協調中美關係,蔣介石要求“羅斯福總統最好派一名私人代表常駐重慶,處理軍政事務”。據說華萊士副總統已當麵允諾向羅斯福總統報告,而接替史迪威的最佳人選是魏德邁。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給史迪威造成了極大的壓力!因為華萊士畢竟是美國政府的副總統,此次中國之行中又是總統的特使,他的意見不僅是舉足輕重的,而且一定能左右羅斯福的決策。說句老實話,史迪威並不留戀中國戰區參謀長的職位,可他實在不願離開就要攻入密支那古城的戰場。他憤然自語:
“要是沒有這些狗雜種的幹擾,我早就把緬甸收複了!”
否極泰來,這句中國古語形容內外交困的史迪威是再準確不過了!
美國——無論是羅斯福總統還是參謀長聯席會議,所關心的都是如何贏得戰爭,而不是單純為了解決英美關係和中國問題。馬歇爾、史汀生乃至於曾經支持過陳納德的空中戰略的軍界決策人物都一致認為:解決中國危機的策略應正好與華萊士副總統的意見相反,要擴大而不是取消史迪威在中國的權力。
誠如史家所評,決定性的因素是日本“一號作戰”的成功,而不是華東美國空軍基地的喪失。本來在美國人看來,抵禦日軍入侵的國民黨軍隊比對手多了三倍,日本敗北無疑,但是由戰場傳來的消息卻恰恰相反,長沙、衡陽相繼落入敵手,據說桂林和南寧也岌岌可危。尤其令美國人傷心的是,在日軍大破壞的時候,美國人隻好把飛越駝峰好不容易運來的寶貴物資炸掉了,而這樣做的目的,隻是為了不使這些東西落入敵人之手。簡而言之,在美國人看來,腐敗的蔣家王朝病入膏肓,而國民黨堅守的正麵戰場潰敗在即。
與中國戰場形成鮮明對照的是,美國在太平洋戰場節節勝利。六月十五日,美軍向馬裏亞納群島中的塞班島發起進攻,這時戰略重點已毫無疑問地轉移到太平洋上。占領了塞班島,日本就在轟炸機的航程之內了。“經過三個星期的激烈戰鬥,塞班島被攻克了,美軍開始在島上建造B—29型轟炸機機場。這使中國作為空軍基地的重要性降低了。”
但是,日本人“一號作戰”的成功,以及國民黨軍隊如洪水決堤般的潰敗,使盟國——主要是美國產生一種擔心,“即侵華日軍可能在大陸紮下根,他們甚至可能在日本本土戰敗之後繼續作戰,使戰爭也許還會拖延幾年才能取得最後勝利”。美國擔心蘇聯在此期間參戰,這等於給它以獲得滿洲的機會。果真如此,“美國政府還得在美國公眾要求撤回美軍的呼聲下,把在歐洲取得勝利的美國軍隊調入亞洲”,繼續在中國與日軍決戰。而這一擔心恰好又是史迪威所反複強調的:“如果盟軍繞過中國去占領日本,大陸上的日軍就不會投降,中國太弱,無法單獨打敗他們。”
怎麽辦呢?“參謀長聯席會議為中國的‘癱瘓病’開的處方是以史迪威個人代替美軍部隊。由此產生了讓史迪威統帥中國軍隊,並授權其加強和指揮一支中國軍事力量的計劃。這正好能夠滿足英國堅持把史迪威從東南亞司令部調回中國的要求。”
事有巧合,馬歇爾將軍自英國返回美國不久,一位叫韓德的部屬上書,謂:
史迪威作戰密支那有功,可授上將,使率中國全國軍隊,則可借此離開東南亞戰區,以饜英人去史之望,而增華軍作戰之威。
馬歇爾將軍研讀此議,恰與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遂正式提議將史迪威晉升為四星上將。
六月三十日,陸軍部為史迪威的晉升和授他以新的指揮權起草了一份充滿雄辯的聲明。該聲明指出:“史迪威克服種種困難,包括盟軍的冷落,‘在緬甸組建了一支有戰鬥力的中國軍隊’,並在向密支那的進軍中發動了一次將載入史冊的輝煌戰役。”
馬歇爾將軍作為一代軍事戰略家,完全讚同史迪威統帥中國軍隊的提議。但是,兩年多以來的迭次教訓使他不得不考慮蔣介石會否拱手交出軍權,以及史迪威接任中國軍隊最高統帥的後果。幾經權衡,他認為蔣介石無力外禦日本入侵和內壓反蔣潮流,如果沒有美國充任後盾,他連支撐一天的統治都是困難的。換言之,在目前內憂外危的形勢下,蔣介石不僅抵製美國的力量日漸微弱,而且他一旦離開美國,“遲早會被其他人所取代”。結論是:
“美國軍方向蔣介石施加足夠的壓力,他就會按照美國人的意旨行事。也就是說,蔣介石會同意史迪威統帥中國軍隊。”
馬歇爾將軍清楚由於自己的“選賢”和堅持,給史迪威造成了他所不應該承受的各種困難,內心一直存有對史迪威的歉疚,這也正是他甘冒對羅斯福總統頂撞之險而公然袒護史迪威的原因之一。讓史迪威晉升為四星上將,和美國的名將麥克阿瑟、艾森豪威爾等齊名,無需征得史迪威的同意,但是,讓他接任中國軍隊最高統帥大權——馬歇爾清楚這不是在獎勵史迪威——很可能會“讓今天的煩惱和困難發展到爆發的地步”。因此,馬歇爾就不得不婉轉地征求史迪威的意見了。
史迪威收到馬歇爾將軍的電文之後,他的回答已經不是簡單的“我聽從調遣”了。首先,他感謝老友的良苦用心——尤其是對晉升他為四星上將更是深懷感激;其次,當他看到“去中國解決一下問題如何”的詢問字樣時,內心卻充滿了苦辣酸甜的各種味道,似乎那逝去的往事又一下子閃現在他的腦海屏幕上。在緬北前線,他不能把這類消息告知任何親信,唯有隱約地把這複雜的內心感受告知遠在大洋彼岸的妻子:
“要是能去華盛頓大叫一通‘我曾對你們說過’,那該是一件多大的快事,但我想他們也明白這一點了。這就是我去年五月份的思想,但我當時很孤立,航空隊那幫家夥們有把握用飛機把日本人趕出中國去,我也就被扔進了垃圾堆。他們幹了,現在情況也清楚了,但又有誰能對此做些什麽呢?僅僅是一個不幸的“也許會如此”罷了。如果危機到了足以擺脫掉‘花生米’而又不致毀了整艘船的程度,那就值了。但恐怕希望過高。”
這就是史迪威對自己未來命運的估測。
幾經權衡和自我鬥爭,最後,史迪威用情感陰鬱、措辭簡明的語言,於七月四日給馬歇爾將軍回了如下這則電文:
如總統願發電委員長,指出過去輕視陸軍倚重空軍之失策,並告以劇變情勢應采劇烈手段之必要,則蔣委員長或能被迫使我擔任此職,華軍方麵當能受我指揮,何應欽參謀長則應退出(或予以虛位),我如無實權,則不能擔任。
出兵晉豫以攻漢口,應是扭轉中國局勢之方法,此須使用中共部隊,兩年以前彼等願聽我指揮,今或仍能聽命。薩爾溫江方麵之華軍不宜調回,安南邊境之部隊亦須保持現狀,否則昆明將受日敵之攻擊。
此事須以最堅定之條件,向委員長講明,否則伊仍將背地幹涉。
馬歇爾收到史迪威的回電之後,認為太平洋戰場如想繼續擴大戰果,並早日迫日投降,中國戰場就必須轉敗為勝,把在華的上百萬日軍消滅在中國大陸上。如此就必須調動中國軍隊——包括遠在敵後的八路軍和新四軍共同對日宣戰。而協同國共兩黨對立的軍隊一齊對外絕非蔣介石所願,長達七年的抗戰實踐也證明了蔣氏無法指揮中共領導下的八路軍和新四軍,這就要求美國派出自己的將軍完成這一任務。所以,馬歇爾毅然決定斷掉史迪威任何退縮的餘地,立即以參謀長聯席會議的名義向羅斯福總統遞交了如下這份要求晉升史迪威為四星上將和任命他指揮中國軍隊的建議書:
中國局勢近已頹落至可驚之程度,日軍倘再西進,陳納德第十四航空隊將失效用,成都之大機場亦將失去,而中國戰局則亦將崩潰,吾人能否扭此局勢尚不可知,但必須采一激烈步驟以免此厄。
中國軍隊之紀律、訓練與裝備均甚陋弱,日軍除供給線之困難外,幾可如入無人之境。
溯自戰事發生,吾等即已堅持訓練華軍,加強戰鬥力以保吾人在華之空軍基地。而蔣委員長所加以吾人之壓力,隻在陳納德空軍之裝備與器材,至於陸軍裝備之要求,則不過偶一為之而已……陳納德之空軍,除能阻滯日軍前進外,別無作用。單靠空軍不能抗拒敵人,吾人對德作戰已饒經驗。
華軍目下之組織與領導,皆失正當,除非竭其一切資源包括共產黨軍隊在內,從事於抗日之努力,則欲其維持至戰事停止之日,殆屬無望。
我等認為,目下已到須將中國軍權交與一個人物指揮抗日,使生效果之時,環顧中國政府與其軍隊之中,尚無一人能夠維持軍力以應日方之威脅,有之即是史迪威,伊乃能率中國軍隊與日方對壘之唯一人物。
英國目下正欲調整其東南亞戰區之組織,維持史迪威東南亞戰區之兼職,將不可能,故英方對於史迪威之調離,當能同意!
因此,我等建議:
一、請總統簽署附呈擬致蔣委員長之電報,要求蔣委員長任命史迪威率帶中國全部軍隊;
二、晉升史迪威為陸軍上將,此不但可以表揚其作戰之勞,亦可增長其威望,減少其對內對外之困難;
三、史迪威所遺印度方麵之任務,關於率領華軍部分,由索爾登將軍接替,仍受史迪威之遙領,東南亞戰區副司令職務,可由韋洛將軍繼任。
政治是隨時而變的,聰明的政治家必須以隨時而變的政治調整自己的方略。這就是“政治家大多是實用主義者”的理論根據。羅斯福也必然按此理論行事。當初,他曾聽信政治顧問霍普金斯的進言,支持陳納德的空中戰略,幾度想罷免史迪威在華的職務,但一年多的軍事實踐證明:“僅靠空中力量是阻止不了頑強的敵人的。在意大利、法國和太平洋地區,事實已經清楚地證明了這一點。”再者,史迪威在緬北戰場上所取得的勝利,已使羅斯福在發給蔣介石的電文中使用了“請記住”這樣的字眼。時下,馬歇爾既然給了他一個轉彎的機會,他自然願意順坡下驢。另外,他昔日從中國未來戰略地位出發過分地看重了蔣介石在中國戰區的地位,所以對艾爾索普等人攻擊史迪威的文章看得很順眼,對霍普金斯等人讚美蔣介石的言語也聽得十分順耳,但曆經這一年多的戰爭實踐——尤其是在日本發動“一號作戰”的過程中,蔣介石統帥的中國軍隊令他大失所望,他幾近憤怒地質問時在美國的孔祥熙:“我現在想知道中國軍隊在哪裏?他們為什麽不作戰?是不是日本人可以把他們隨意趕向任何方向?”時下,馬歇爾又給他開了一劑挽救中國戰場的藥方——由史迪威統帥中國軍隊阻止敵軍入侵,他自然願意照方抓藥,並強迫蔣介石喝下這劑苦藥。所以,他立即簽署了由馬歇爾代擬的如下這則電文:
予深知閣下對於史迪威將軍之感念,但予以為彼之優越判斷與其組織訓練之能力,均已在此次華軍作戰中表現,予知目下並無他人有如彼之果敢與能力,足以抵禦日敵所施之威脅。予擬將史迪威晉升上將,並建議將伊編置於閣下直轄之下,統帥全部華軍及美軍,並請閣下予以全部權力與責任,調節指揮作戰以抵抗敵人之進占,望早予考慮。予覺中國已瀕危地,如不能立施激烈敏捷之補救,則吾人之共同目的,勢將受到挫折之危險……
羅斯福深知蔣介石賴以維持其政權的是軍隊,並從來不向任何人交出指揮軍隊的全權。再者,曆經開羅會議當麵晤談,他對蔣介石那執拗的個性有所了解,為了使蔣氏能把軍權順利地交給史迪威,他在這則電文的最後部分又特意說道:
我向你保證,就我這方麵來說,絲毫沒有在有關中國的問題上向你發號施令的意思,不過,全亞洲的未來與美國在那個地區所花費的巨大努力都處在危險之中。所以,我有理由對這個問題表示嚴重關注。
對於羅斯福這則致蔣介石的電文史家有分歧的評述。國共兩黨、大陸台灣自不待言,就說美國也有不少史學家持反對意見。其中,撰寫《史迪威與美國在華經驗》的權威作家巴巴拉.塔奇曼就寫下了如下評述:
總統在這份電報中不顧委員長的麵子,也未避免深令中國人不快的直率。他堅決反對蔣介石的盡人皆知的政策,竭力要為一個他曾屢次想撤換的美國人爭取在中國境內的指揮權。他還否定了一年前他全力支持的蔣介石和陳納德關於靠空戰製勝的主張。在電報中,他特別提出要把蔣介石視為心腹之患的國內敵人——共產黨納入美國援助的範圍。這份電報語氣生硬,電報的內容實際上是對中國主權的侵犯。……不管史迪威有無過錯或是否冒犯過蔣介石,即使他有天使的巧舌、聖徒的秉性、日本藝妓的職業魅力,委員長也決不會把軍隊的指揮權交給他,正如委員長不會把指揮權交給毛澤東一樣。
上述之見雖屬一家之說,卻道出了事件的本質——無論羅斯福和馬歇爾施加多大的政治和軍事的壓力,蔣介石是決不會把軍隊的指揮權交給史迪威的。自然,不久的將來史迪威離開中國,也屬必然。
但是,蔣介石絕不是一個強頂硬撞的所謂好漢,而是一位深諳“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的政治謀略家。他麵對日軍“一號作戰”所造成的危局,看到了山城重慶掀起了要民主、反獨裁的群眾浪潮,不同派別的政治家和知名學者把矛頭指向了四大家族,就連沉默多時的孫中山先生的夫人——宋慶齡女士也公然批評政府的腐敗無能,而遠在廣西的國民黨元老李濟深將軍竟然打出了“八省自治”的旗號……總而言之一句話:蔣介石完全感到了自己處在四麵楚歌聲中。在此情勢下,如再因史迪威的軍權和美國鬧翻,那他的日子可就真的過不下去了!為此,他曆經苦苦的深思,遂巧妙地給羅斯福總統回複了如下這則電文:
親台學者梁敬先生雲:“電中要旨有二:一、要求準備時期;二、請派政治代表麵商。”換言之,這就為婉拒史迪威統帥中國部隊爭取了時間。與此同時,他還給在美國的孔祥熙發去密電,“謂史迪威今已控製中國全部租借物資,若再統帥中國全國軍隊,加上裝備中共,後患將不可測,飭孔於麵謁時詳加解說。”
孔祥熙於七月十五日謁羅斯福於白宮。據史記載,孔祥熙“退後,急電報告蔣主席,其略如下”:
頃將鈞座來電,麵交羅斯福總統,羅讀後頻頻點首,對於派遣政治代表一節表示可行,唯人選不易。熙遂進言,略謂中國軍隊有曆史、地域、係統種種複雜情形,除法令外,尚需倚賴個人情感以為維係,統帥人選之威望、資格與人事關係皆極重要,非憑一客籍將領發號施令即可收效。史迪威能否勝任愉快,以熙私人觀察,甚有疑問。中美合作不隻軍事,尤在政治,軍略家不必是政治家,允宜慎重考慮。總統答:“君言誠當,我與委員長電商即是慎重考慮之意,代表人選:麥克阿瑟方收複菲律賓,霍普金斯病難遠行,華萊士有時不明實情,其他明了中國事務之武官固不乏人,但職分均低。”最後允選定後再告,總統態度良好。
羅斯福或許擔心因孔祥熙誤傳他的意思,致使蔣介石中途變卦,遂又於當日複蔣介石一電,“態度仍頗堅持,電中除對委員長電文‘原則讚成’表示欣慰及允派政治代表來華外,仍促我將史迪威統帥華軍案迅付實施”。
關於羅斯福致蔣介石電文內容,親台學者梁敬先生認為:“據美方資料謂,羅斯福初讀蔣電頗表欣喜,批交李海(即萊希)辦理。作戰司即代總統辦一電稿,稿中詞意倨傲,未為羅斯福所接受。故上錄之電乃白宮所另擬,然其立場,猶未變軍部之本旨。”是否屬實?錄其存。
在羅斯福與蔣介石反複進行外交折衝的過程中,史迪威收到了蒙巴頓回國述職,命他趕到錫蘭康提代行司令之職的電報。他稍加猶豫,決計“收拾文件,打包去錫蘭”赴任,可是他的心裏還是在擔心地自問:
“蔣介石會把軍權交給我嗎?……”
錫蘭是個熱帶微風輕拂的美麗島國,每處景觀怡人耳目。東南亞戰區司令部所在地康提海拔兩千英尺,氣候如同夏威夷,滿目水果,景色美麗。附近的埃麗亞島是一座天然的大公園,到處是茶樹和橡膠,莊園一個接著一個,一切都很整潔,瀑布到處都是,遠處景色濃鬱。對生活在緬北熱帶叢林中的史迪威而言,這裏簡直是天堂,使他不能不想起美國的黃石公園。
史迪威安抵康提的翌日——八月二日,英國廣播公司正式播出史迪威晉升四星上將的消息;八月四日,史迪威收到密支那前線的電報:這座緬北古城終於被攻克。他當時頗有些動感情地寫下了這句話:
“謝天謝地。今天上午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可擔心的了。不管怎樣歇他五分鍾。”
史迪威是個典型的軍人,似乎生來就和條件艱苦的前線生活有緣分——或曰有著常人所沒有的情感,所以他對康提那個龐大司令部的禮儀和浮華十分驚奇,並由此得出結論:沒落的大英帝國隻講排場,不幹實事,終有今天被日本和德國打得無還手之力的必然結果。為此,他上任後第一道正式命令就是取消一連串無止無休的會議。而後,“他開始放鬆自己,打瞌睡,讀書看報,在島上開車閑逛”。稍事休整,他的思緒又不得不集中於考慮他的政治對手蔣介石,因為他清楚這世外桃源是屬於蒙巴頓將軍的,而他下一階段的工作重心又要移到“花生米”以及與之有關的人和事上來了!
在史迪威的心目中,蔣介石是一位“酋長”、“君主”,是四十年代中國的皇帝。他曾不止一次地把蔣家王朝和德國希特勒的“第三帝國”加以比較,並得出了“何其相似乃爾”的結論。他認為德國的“納粹製度——由蓋世太保支撐的一黨專政,其頭目是一個沒有什麽教養的精神失常的人”,而蔣家王朝也“是由一黨政府統治的,得到了一個蓋世太保(戴笠的組織)的支持,其首領也是個沒有什麽教養的精神失常的人”。接著,史迪威又嚴肅地,甚至是痛苦地分析了與之打了兩年半交道的蔣氏政權賴以生存的基礎以及無法克服的政治弊端,懷著極其複雜的情感寫下了這段話:
然而,這個政府卻有著掌權的優勢——它反對日本,它的掛名首腦在美國得到了同其功過、成績極不相稱的宣傳。我們隻得支持現存政權以使中國盡其一切努力。在緊急狀態下改變這個結果幾乎是不可能的。中國的所有政府機器上都有相互交錯的利益紐帶……家族、經濟、政治,等等。無論一個人多有辦事效率,他都不能由於最稱其職而得到負責的職位,他必須要有其他後台。要改革這樣一種製度就必須將其撕得粉碎。你搭了一個葡萄藤的架子,經過一段時間之後,葡萄藤便在上麵長滿了,裏出外進,相互盤繞,過不了多少時候架子就被葡萄藤纏緊了。如果你開始拔下它們,你就會把架子弄成碎塊。我們冒不起這個險,隻有使用隨手找到的工具,盡我們的最大力量而為之。由於支持這個政府采取對日行動是最便利的,我們也就不必非得認可它的方法和政策。我們也許會為我們的幫助得到一些回報。
史迪威在作出上述分析之後,很自然地會想到來自美國的上至總統羅斯福、霍普金斯,下至陳納德、艾爾索普等對蔣介石的縱容與袒護——並以此作為貶低史迪威的依據,他想了許久,真的弄不清這場戲劇的宗旨和每個人所扮演的角色。但是,他曆經兩年半的折磨,終於找到了自己在這幕戲劇中的真正位置:
“為了把戲演下去,我隻得寬容這些不一致中的某些事物,而且同其他演員一樣裝假,否則就會有批評者說這是台假戲,我們十分害怕對我們這台戲的批評。”
史迪威就要回到中國去了,他不能不想“中國問題的解決方法”是什麽,他的結論是明確的:“中國問題的藥方是除掉蔣介石。”這與羅斯福總統在開羅會議期間得出的結論是一致的:“我們就該找另外一個人或一群人繼續幹下去。”但是,史迪威認為美國需要的“另外一個人”——取代蔣介石的領袖人物暫時還沒有,隻有“一群人”在中國戰區的敵後抗擊日本侵略者,那就是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下的八路軍和新四軍。
說到史迪威與共產黨和八路軍、新四軍的關係,在中國的海峽兩岸都有一種誤解,似乎史迪威比共產黨還共產黨,甚至蔣介石及其統治集團敗出大陸的禍根都是史迪威種下的。其主要的文字依據是史迪威寫的如下這段話語:
我根據我的所見來評判國民黨與共產黨:
國民黨腐敗,玩忽職守,混亂,經濟、稅收、言行欺騙,黑市,與敵人做交易。
共產黨的綱領……減稅,減租,減息。提高生產和生活水平。參加管理。實踐諾言。
但是,史迪威與中國共產黨之間的真正關係是怎樣的呢?曾經在美國駐外處當過中文翻譯官的曆史學家巴斯先生認為:“史迪威將軍對中國共產黨人的態度往往被人們說成是富有同情,但是這是基於無情的軍事權宜之計的邏輯。他不喜歡共產主義,毛澤東和周恩來都知道這點。史迪威的參謀班子裏的外交官之所以關心共產黨,隻是因為他們希望中國人作出盡可能大的努力來抗日。”筆者認為這是正確的真知灼見,而且這種關係還會隨著美國對華政策的發展而變化。
開羅會議之後,戴維斯根據羅斯福總統的指示——“我們就該找另外一個人或一群人繼續幹下去”,回到重慶不久就給史迪威寫了一份報告,要求派一個觀察小組去延安,目的是“到共產黨中國去搜集敵人的情報,協助並準備從那個地區開展一些有限的行動”。很快,這份報告的副本被送回美國,轉到總統辦公室,羅斯福批示讚同,遂通知蔣介石:
蔣介石認為這一定是史迪威的建議,因此愈加憎恨這位參謀長。
對此,史迪威卻認為:“蔣介石麵對著一種觀念,而且這種觀念擊敗了他。他對共產主義影響的傳播感到迷惑。他看不到中國的大眾把共產黨人當做唯一可見的希望來歡迎,他們要求擺脫沉重的賦稅、軍隊的為所欲為以及戴笠的蓋世太保的恐怖,還有貪婪、腐敗、任人唯親,更多的稅收,毀滅了的貨幣,可怕的生命浪費,無視所有人權。”或許是出於性格方麵的原因,他對蔣介石采用拖的戰術對付美國總統的建議深表不滿,決定把曾給自己當過助手的包瑞德上校派做使團團長,並組成了一個精幹的小組,待命進入延安。
由此開始,就更加深了史迪威和蔣介石之間的矛盾。
不久,在日本“一號作戰”的衝擊下,山城民主潮流日漸沸揚、高漲。蔣介石為確保統治無虞而關押、殺害了一批所謂謀反的少壯派軍官之後,四大家族內部的權勢之爭又愈演愈烈,甚至連蔣介石和宋美齡婚變的宮闈秘聞也被當做新聞曝光,成為山城各界人士茶餘飯後的談資笑料。恰在這時,曾經為美國政府寫過《蔣的家庭糾紛》報告的約翰.謝偉思和重慶的一個共產黨的家庭建立了密切的關係。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時在重慶工作的喬冠華患了重病,急需輸血。“而當時的中國人,不論其意識形態如何,一般都不願意獻血。他們認為,這等於是把自己的一部分生命給了別人。”這時,謝偉思從喬冠華夫人龔澎那裏獲知喬所處的險境之後,便表示自願獻血。“抽血時,由於針尖太禿,加上謝偉思的血管太細,弄得他暈了過去才抽出血來。不過,他的榜樣使一些中國人打消了顧慮,保全了喬冠華的性命。”
因此,謝偉思由喬冠華、龔澎處獲得了有關延安的第一手材料。當史迪威閱過之後,就更下決心派遣一個代表團去延安。
恰在這時,華萊士副總統奉命使華,他根據羅斯福總統的意旨表示:“美軍對共產黨無興趣,但是,應有十分緊迫的理由對在中國進行的對日戰爭感興趣。”曆經數次會談,蔣介石才於六月二十三日上午勉強同意允許美國派觀察員去延安。
這個觀察小組歸史迪威指揮。
有意思的是,包瑞德和謝偉思這兩個“中國通”卻給這個觀察小組起了一個西方代號:“迪克西”使團。而“迪克西”一詞,出自美國南北戰爭期間一首流行歌曲:《人們所說的迪克西是真的嗎?》,歌中的“迪克西”指的是當時美國造反的南部各州。
史迪威在錫蘭康提獲悉這一消息後十分高興,而且非常欣賞“迪克西”這個名字。他認為有所不同的是,而今中國造反的共產黨不是在南方,而是在北方延安。但是,他十分清楚蔣介石“憎恨共產黨人,決不會給他們以政府中的一席之地。結果是各方都觀察著另一方,誰也不為對日戰爭做一點事。如果這種狀態持續下去,中國在日本人離開後會馬上爆發內戰。如果在中國形成一個聯合戰線之前蘇聯人參了戰,馬上就會與其接近的共產黨人將自然地受到蘇聯的影響和控製。這種狀態將直接影響蘇聯同中國的關係,從而間接影響蘇聯和美國的關係”。麵對這一錯綜複雜的黨派和國際關係,史迪威的結論是:
史迪威的結論無疑是正確的。但是,他在動身去中國的前夕,手裏和心中均無解決中國問題的妙方和良藥。也就是在這當口,他收到了馬歇爾將軍的電報,告之羅斯福總統根據蔣介石的請求,以及自己和史汀生部長的推薦,將派赫爾利少將作為總統私人代表來華,征詢史迪威的意見。史當然不會反對,此事遂成定局。為敦請蔣介石盡快發布授予史迪威軍權的命令,並明確史迪威和赫爾利的職務,羅斯福總統於八月二十三日致電蔣介石,其要旨如下:
予請閣下對於史迪威統帥中國軍隊之事盡速處置,稽延與過分審慎,在此軍情動**之時,或會發生嚴重後果。閣下所提美國軍官擔負統帥中國軍隊,將遭政治困難,予深了解。但予深信赫爾利與史迪威對此問題當能有適當之認識,予對任命史迪威之事,所以如此堅決者,因覺如有稽延,則將失去挽救中國軍事阽危之時機,不特有害於中國,且亦將牽及盟邦傾覆日軍之計劃。
孔博士所述各點,予已聆悉!予以為所有中國軍隊除不能防敵及對日作戰外,應全由史迪威指揮。當前吾人進入危險途中,對於能夠打擊日本之助力,均不宜予以拒絕。
予不建議史迪威之名銜,但彼應直屬於閣下,而統帥中國所有之軍隊,正如一國領袖對其前線之指揮官相同。赫爾利將軍對於史迪威執行指揮權,與使其了解政治問題,當有甚大之裨助,但此事不必等候詳細條文之規定。赫爾利將軍將於八月二十三日左右離美東來。
史迪威與赫爾利隻有一麵之緣,對其品格、才能均無了解。但他認為既然是馬歇爾和史汀生聯袂推薦,則對方一定會從旁協助他完成在華打敗日軍的使命。而恰恰就是這出於想當然的推測,鑄成了史迪威在華悲劇的最後落幕。
為此,筆者大有必要向讀者扼要介紹一下這位在華名噪一時的赫爾利將軍。
赫爾利是位性情暴烈的俄克拉荷馬人,小史迪威不到一歲,非職業軍人出身。他的父親是一名受苦的愛爾蘭移民,是個煤炭工人,因此赫爾利在十一歲的時候就曾下煤礦當童工。他從印第安納一所學院畢業後當了律師,成了印第安部落喬克托族的代言人。不久,他靠攀龍附鳳之術和一位將軍的女兒結婚,繼之又靠著他那三寸不爛之舌當上了胡佛總統的陸軍部長。美國的史學家對他的評論是:“赫爾利屬於那種不時出現的、有趣的怪人之列。他是個喋喋不休的饒舌者……他對中國幾乎一無所知,卻口若懸河,又使別人很難開導他。”究竟是何等原因使羅斯福總統同意起用赫爾利呢?一說是“赫爾利通過同外國政治家的交往,相信了這樣一點:握手、微笑、相互打趣以及其他形式的個人之間的友好表示,能把長期存在的事關重大的問題一掃而光。在這個意義上,他很像羅斯福”。但是,美國的史學家卻認為:“赫爾利是個徹頭徹尾的共和黨人,史汀生和馬歇爾建議派他去中國”,對羅斯福第四次競選總統而言是個姿態。羅斯福在私下輕蔑地稱赫爾利是“許許多多冒牌將軍之一”,再者,他唯恐愛“說大話”的赫爾利越職用權,曾當麵對赫爾利指示:
史迪威奉命告別趕來接任的蒙巴頓將軍,於八月底乘機飛往新德裏迎接這位赫爾利將軍以及同行的了解中國經濟情況的納爾遜。稍事停留後,他又與赫爾利、納爾遜分乘C—54型飛機飛越駝峰,向中國飛去。飛機距離山城重慶越來越近了,他又情不自禁地發出這樣的自問:
“蔣介石何時正式發表我統帥中國全國軍隊的命令呢?……”
誠如世人所知,蔣介石是靠軍隊起家的,因此視軍權如命,也從未把軍權真的授予任何人。而今,羅斯福總統迭電要他——說得準確一點是命令他交出軍權,還是交給稱他“花生米”的史迪威將軍,這真是比要他的命還難。為此,他曾與何應欽等人多次密商,但依然找不出堅拒的正當理由。對此梁敬先生雲:
“史迪威統帥中國全部軍隊之要求,羅斯福至是已三度催促實行。中國所力拒者,為中共部隊之使用;所力爭者,為租借物資之管理;所擔心者為史迪威之跋扈。美軍部對於使用中國部隊堅不放鬆,對於租借物資,則在赫爾利首途赴華之日,作戰司已擬將中緬印戰區分割為二,解除史迪威管理物資之職務,在渝設置中美委員會,辦理租借物資申請,由華盛頓作最後決定後,由美方運送,其所有權則俟物資交到前線兵士手中後,才予移轉,其控製之徹底深刻,皆予我以難堪,改組動機,純為史迪威分謗著想,並非對我真有讓步。”
蔣介石已經進入進退維穀之中,他麵對奉命飛抵重慶的史迪威,當務之急是和羅斯福總統私人代表赫爾利商談史的權限問題。可是蔣氏深知史迪威的個性,唯恐史利用各種有利條件索取自己手中的軍權,思之良久,遂決定在召見赫爾利之前單獨對史迪威明言:
“過去君之工作,百分之百皆屬軍事,此後統帥中國軍隊,則百分之六十為軍事,百分之四十為政治,君當經由軍事委員會接受我之命令,君如使用共產黨軍隊,則須先得軍事委員會之核準。”
明眼人一看便知,蔣介石此番講話的目的是在畫地為牢,在未頒布授予軍權的命令之前,已將史迪威的手腳捆住了。不過,史迪威根本不買蔣介石的賬。
自九月九日至十一日,蔣介石指示宋子文、何應欽迭與赫爾利、史迪威等進行會談。走馬上任的赫爾利為一展才華和權威,提出十項議題供雙方商談。但是,與會者的興趣依然集中在軍權和租借物資兩項議題上。台灣公布的史料稱:“在商談中,迪威表示,伊將集中精力指揮作戰,對於軍隊之組織行政除大略監督外,不欲多所變更、多負責任。關於租借物資,宋子文堅持到華後應交中國政府處理,史迪威反對,赫爾利亦不讚成,乃擬在重慶設置美國委員會,中國代表亦可出席……史迪威堅持伊對所轄陸軍,須有任免獎懲之權,至使用中共軍隊,隻限於渡過目下難關,與抗日聯軍並肩作戰,不使其與國軍有衝突。”十二日,雙方在下列事項上獲初步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