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好不容易又盼到了星期六。苦藤河鄉黨委書記李冬明這天起來得特別的早,早飯也沒吃就準備到河那邊連山鎮坐火車回縣裏去。其實鄉政府並沒有星期六和星期天的概念,隻有農忙和農閑。在農村工作的鄉鎮幹部都知道,農村一年有三個忙碌的季節,一是春耕生產,二是秋收秋種,三是秋收秋種之後的征購入庫,農業稅和各種提留上交,以及天下第一大難事計劃生育工作。這個時候別說星期六星期天不能休息,有時還得連夜趕到村裏去調解各種矛盾,處理各種問題,黑下臉來催糧催款,連嚇帶哄地將計劃生育對象弄到醫院去割一刀或是上一個鐵圈圈。到了冬天,事情就少了許多,鄉幹部們聚在辦公室打麻將亂扯淡,也沒人說你工作不積極。
隻是,李冬明今年二月初來苦藤河鄉做書記,已經半年多了,還像在縣委機關上班一樣,加上他老婆孩子都在縣城,到了星期六,即便是村裏有人扯皮打架動刀子打破腦殼他也不會去管,一定要回城裏去和老婆孩子過星期天。他的心原本就沒有真正到苦藤河鄉來。縣委趙書記那次送他下來的時候,就對他說過,縣裏給他一些錢,隻要他把苦藤河大橋修好,他就接他回縣裏去。他已經下來半年多了,縣裏的錢還沒有著落,他真急呀,橋沒有修好,他還真不好意思向趙書記提出要回縣裏去的要求。
就是趙書記同意將他調回去,沒有政績,那個縣委辦主任的位子隻怕也難讓他坐了。這次回去,他一定要問問趙書記,修大橋的錢什麽時候才能撥下來。
這時,辦公室秘書嚴卉叫他接電話,說是常縣長的電話。李冬明拿起話筒,常方思縣長就在那邊大聲地對他說:“昨天晚上召開常委會議,決定給苦藤河鄉一百萬修建苦藤河水泥大橋。小李呀,你是從縣委大院下去的,對我們西山縣的情況是十分清楚的。我們西山縣是窮縣,給你一百萬,我們全縣的幹部職工就要少發一個月的排骨工資。知道麽,去年我們縣隻發了**工資,六十元的下鄉補貼、一百五十元的活動補貼都不發了。今年連**工資都發不出,隻能從**工資上再刮去一些皮肉,發**工資的百分之八十。人們背地裏叫它排骨工資。就連這排骨工資也是上月接不著下月。為了迎接西部大開發的偉大戰略部署,也為了讓苦藤河鄉的農民盡快脫貧致富,不拖我們西山縣的後腿,我是咬著牙給你這一百萬的。當然,一百萬肯定不夠,大橋要修得像個樣子,上麵要跑得貨車。你們還得想辦法從老百姓手中籌集一些資金才行。”常方思突然加重語氣道,“李冬明我對你說,這件事情你一定要給我辦好,辦漂亮,不然的話趙書記有意讓你回來,我也是要投反對票的。”李冬明剛將話筒放下,常務副縣長丁安仁又打來電話,也是說修橋的事。丁安仁五年前還是縣農業局長的時候,曾經在苦藤河鄉扶過兩年貧。做分管農業的副縣長之後,還將聯係點放在苦藤河鄉,去年做常務副縣長,進了常委,才將聯係點換到苦藤河鄉對麵的連山鎮。連山鎮和苦藤河鄉一河之隔,他還可以關照苦藤河鄉。按他自己的說法,他對苦藤河鄉是有感情的。他說這一百萬是他積極爭取的結果。不然,常縣長和趙書記不會在全縣幹部職工的工資都發不出的情況下,頂住那麽大的壓力,給一個鄉一百萬修橋。丁安仁在電話裏以一個長輩的口氣說:“苦藤河上沒有一座橋,把苦藤河鄉六千多老百姓隔在貧窮落後的困境之中,是曆屆縣委縣政府領導的一塊心病。苦藤河鄉的群眾盼望在苦藤河上修一座橋,真的是望眼欲穿。我在那裏扶貧的時候,就想給他們修橋的,那時條件不允許。今天,這個政績終於讓你李冬明拿到了。隻是,苦藤河鄉的老百姓都十分的貧窮,全鄉一千六百八十一戶,有一千四百三十餘戶還沒有脫貧,隻有一百多戶解決了溫飽。奔小康的戶在那裏是鳳毛麟角。你千萬不要好大喜功,在老百姓身上打主意。再在老百姓身上打主意,他們就沒法活下去了。那樣是會出問題的。出了問題你李冬明的前途也就徹底完蛋了。就拿這一百萬,給他們修一座橋,解決他們的過渡問題,他們就對你感激不盡了。你把橋修好,我就想辦法把你弄上來。老婆孩子都在城裏,一個人在下麵不方便。再說,我們這些老頭子也快到趟了,還得你們來接班啊。我已經在趙祥生麵前說過幾次了,你不錯,是一棵好苗子。”放下電話,李冬明開始心情還十分激動,過後,他就有些不知所措了,兩位縣長,兩種不同的指示,他該聽誰的?他拿起話筒,將電話打到縣委趙祥生書記那裏。
趙祥生書記在那邊說:“小李呀,我正準備找你。”李冬明問:“是不是修橋的事?”“你小子真精明。給你一年時間,能不能將大橋修好?”趙祥生書記在那邊大聲問道。
李冬明說:“我給你打電話,是想請示你,大橋修多大的規模。”“常縣長沒對你說?”李冬明隻在電話中嗯了一聲,他不想將兩位縣長的意見說給趙書記聽,他現在需要的是趙書記的意見,趙書記怎麽說,他就怎麽做。“如今,西部大開發的戰略部署已經啟動,我們西嶺市乃至我們西部幾個省市都動起來了,很多的基礎工程已經動工,需要大量的水泥、石灰、木材等建築材料。苦藤河鄉有取之不盡的石灰石、木材、楠竹、中藥材。石灰石可以辦水泥廠,可以燒石灰,可以辦卵石場。木材、楠竹、中藥材都能賣錢。與苦藤河鄉一河之隔的連山鎮有一條橫貫東西的鐵路,剛剛動工修建的寧貴高速公路也將從連山鎮經過,多好的條件呀。可苦藤河鄉的老百姓住在金山上沒飯吃,沒錢用。你得想辦法自己再弄一部分資金,將大橋修寬一些,修牢固一些,上麵要跑載重貨車,以適應西部大開發的需要。為苦藤河鄉的老百姓盡快脫貧致富奔小康創造條件。要讓苦藤河鄉變成甜藤河鄉,變成幸福河鄉。那時,我就光光彩彩地接你回縣裏來。”李冬明放下電話,坐那裏老大陣沒有說話,他知道,這一百萬不是丁副縣長爭取來的,也不是常縣長主動給的,而是趙書記的意見。今年元月,西山縣調整鄉鎮一級領導班子,三個月前才從西嶺市調來西山縣做縣委書記的趙祥生找李冬明談話,讓他到苦藤河鄉去做黨委書記。他當時在縣委辦公室做副主任,按說下去做鄉黨委書記是極為正常的事,級別從副科上半個台階到正科。趙書記還有另外一層意思,說他年紀輕輕,卻很有頭腦,很有見地,又有在機關工作的經驗,讓他在貧困鄉鍛煉一段時間之後再回來,他另有任用。趙書記沒有把另有任用的話說明白,但他知道另有任用的意思是什麽。趙書記下來的三個月裏,他曾經給他寫過兩個報告和一篇有關西部大開發的論文。論文在省委宣傳部主辦的理論刊物上發表之後,得到了省委主要領導的好評。
兩個報告一個是在全縣的三級幹部會上做的,一個是在全縣的國有企業體製改革大會上做的。反響很大,幹部們背地裏議論說趙書記是一個很有才華很有水平的領導。趙祥生心裏當然高興,他曾經在一次宴會上流露過,說縣委辦公室主任快到趟了,到時候就讓能寫的又年輕的筆杆子上。李冬明心裏清楚,這個能寫的又年輕的筆杆子是自己無疑。可是,縣政府那邊卻遇到了阻力,丁副縣長堅決反對他去苦藤河鄉任職。說他的資曆太淺,又沒有在農村工作的經驗,將那麽一個貧困鄉交給他,肯定不行。還是趙書記力排眾議,他才得到來苦藤河鄉任職的機會。
李冬明也不回縣裏去了,要嚴卉給各村下通知:“今天下午報到,明天,也就是八月二十二日召開各村支部書記會議,時間一天,任何人不得請假,不得缺席。”李冬明頓了頓,又說,“今天上午召開鄉黨委會議,對每個黨委委員都說一聲。”嚴卉那細細的腰身做作地扭了扭,一雙白多黑少的大眼睛瞅了瞅李冬明,說:“我去問問顧鄉長。”李冬明心裏忽地冒起一股怒火,他真想罵她一句髒話,可他還是忍住了。這個時候他不想和這樣的女人計較,冷冷地說:
“快把通知下下去,這是縣委趙書記和常縣長的意思。我這就去跟顧鄉長通通氣。”說著,李冬明來到餐廳,對正在吃早飯的顧家好鄉長說:“老顧,今天上午黨委委員開個會,研究一下修橋的事。縣裏已經做了決定,答應給我們一百萬。”顧家好勾著頭隻管吃他的飯,待他把飯吃完之後才抬起頭來淡淡地說:“縣裏指示,國慶節前要完成秋收秋種工作。任務很重,是不是忙完了這段時間,再坐下來開個會,專門研究修橋的事。雖說縣裏答應給一百萬,可這一百萬還隻是一句話,並沒有到手。縣裏窮得發排骨工資都還往後拖了兩個月。這一百萬還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劃到鄉財政賬上來。”顧家好今年五十三歲了,是苦藤河鄉茅山衝村人。他的經曆很有一些傳奇色彩。他隻是一個小學畢業生,那時學工學農學軍,連上小學的那幾年他也沒有認真讀書。隻是,那是個特殊的年代,家庭成分決定一個人的前程和命運。他的家庭是三代貧農,父親在他剛生下來的那年給地主放木排時,淹死在苦藤河,連屍體也沒有找到。他家真算得上是苦大仇深的貧農了。他二十歲那年,西山縣辦了個農業大學,他這個在生產隊做了多年農活的青年農民被推薦為苦藤河公社惟一一名上農業大學的大學生。
但這個農業大學很少讀書,大部分時間是下田間勞動。農業大學辦了一段時間就解散了,他便回到了苦藤河公社。在公社農技站做農技員。那時他年輕,吃得苦,又肯學習農業技術,公社領導對他還是比較信任的。兩年之後他就做了農技站站長。在農技站幹了二十多年之後,他硬是憑著自己的能力和吃苦精神,得到了苦藤河鄉人民的信任,在鄉人大代表會上被選為副鄉長。隻是,做了副鄉長之後,他就漸漸地開始變了。他說他辛辛苦苦工作幾十年,也該鬆口氣了。三年之後他又被選為苦藤河鄉的鄉長。這時,他在鄉政府說的話比書記的話還管用。加上有丁安仁在後麵撐腰,他的膽子也就越來越大了。按他自己的話說,中國都這個樣,我不這樣,人家會說我這人太無能,太迂腐。何況,縣裏下來的幹部天天和我在一塊,我不這樣,他們就不好那樣了。於是,他也敢進包廂摟著嘴巴塗得血紅的三陪小姐,把自己嘴裏的酒水嘴對嘴地往三陪小姐嘴裏喂。他也敢搞女人。開始是和鄉婦女主任鄭秋菊搞。第一次搞鄭秋菊的時候他還有些害怕,後來他就不怕了。人家丁安仁搞十幾歲的姑娘都不怕,自己搞一個半老徐娘怕什麽。和鄭秋菊搞了一年多,他就有些不滿足了,他覺得睡鄭秋菊雖然比睡自己那個粗皮黑糙的農村婆娘感覺要好得多,但鄭秋菊年紀畢竟大了,人也不漂亮。於是,他就打上了被丁安仁弄到鄉政府做服務員的嚴卉的主意。嚴卉還不到二十歲,人又長得漂亮。和她睡覺肯定比和鄭秋菊睡覺更有滋味,更刺激。他知道嚴卉和丁安仁有一腳,但他要和她睡覺她是不敢拒絕的,在苦藤河鄉還是他說了算。於是,在丁安仁回縣城的時候,他就摸進了嚴卉的房裏。嚴卉果然沒有拒絕他,她隻向他提出一個要求,要他招聘她為鄉政府辦公室秘書。他答應了。於是,在丁安仁不在鄉政府的時候,嚴卉就成了他的人。通過這件事,他也就掂量出了權力的偉大和萬能。於是,他利用它將親弟弟顧家富從茅山衝村弄到鄉企業辦做了副主任。不久,又將顧家富由鄉企業辦副主任變成了主任,還讓他辦起了木材加工廠和石灰廠。再後來,又利用它在河那邊的連山鎮修了房子,讓老婆孩子都搬到連山鎮去了。開始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他還有些顧忌,慢慢地,就一點顧忌都沒有了。前麵幾屆書記都是過田的水,在苦藤河鄉待了一年兩年就想著法子回城裏去了,對苦藤河鄉的事情基本上是不聞不問的,他顧家好怎麽說怎麽好。加上自己的身後還有一棵大樹靠著,老百姓有意見也沒有用。有狀告不響,有理沒有地方說。在苦藤河鄉,他就是理。這幾年,莫胡子、全安、何奔幾個人不是經常在背後告他的狀麽,結果怎麽樣?莫胡子和全安的縣人大代表被他稍稍做做手腳就給弄丟了。何奔還被弄到老崖村蹲了兩年點,要不是李冬明下來做書記之後堅持要把何奔從老崖村弄回來,他還要讓他在老崖村蹲三五年的。他常常想,怪不得人人都想當官。當了小官的想當大官,沒有當官的跑官買官也想弄個官當。當官真的好呀。他想把修橋的工作往後拖一段時間。他有他的想法。他知道李冬明急著要把大橋修好,好回縣裏去做他的縣委辦主任,進常委。他不急,他就會主動來找他,那時他就可以向他提條件了。
李冬明心裏一愣,昨天晚上縣常委會決定的事情,他顧家好比我還先知道呀?他說:“趙書記給我們一年時間,明年國慶節大橋要修好通車,往後拖不得。我已經要小嚴發通知下去了,明天召開各村支部書記會議,專門研究修橋的事。”“既然這樣,那就開吧。”顧家好用巴掌抹了一把滿臉的油汗,冷冷地說。腦殼裏麵卻在使勁地打圈圈,你李冬明急著要修大橋出政績,老子得想個辦法把修大橋的大權抓在自己手中才行,百多萬的工程,可是塊流油的肥肉。李冬明將幾個鄉黨委委員叫到會議室坐了一陣,顧家好才懶洋洋地走進來。李冬明說:“開會吧,我先講。我講了顧鄉長再講。剛才我連著接到三個電話,一個是趙書記的,一個是常縣長的,一個是丁副縣長的。說的是同一件事,縣裏已經做出決定,給我們一百萬,在苦藤河上修一座水泥大橋。修橋的好處我就不說了,今天縣裏終於咬著牙勒緊褲帶給我們一百萬,我們自己也得咬著牙,勒緊褲帶再籌集一些錢,這座水泥大橋才修得起來。
這是一件事。再一件事,什麽時候開工修大橋,今天要定下來。
我的意思是不能拖,時間越早越好。趙書記的態度很明確,給我們一年時間,一定要把大橋修好。”李冬明的話沒說完,幾個黨委成員就議論開了,說真沒有想到縣裏這次會給一百萬,上次才給三十萬。都抱怨說我們在苦藤河鄉工作真窩囊,因為一個窮字,走哪裏頭都抬不起來,縣裏撥了錢,那就修吧。李冬明問:“再從老百姓那裏集資多少錢?”說到從農民手中弄集資款,大家就像吃了封喉藥,一下都閉住嘴成啞巴了,一雙雙眼睛不約而同地瞅著顧家好。顧家好有些沒好氣地說:“我看集資的問題就不用說了吧。苦藤河鄉不是別的鄉,農民飯都吃不飽,從他們身上怎麽弄得到錢。縣裏給一百萬,我們全都用在修橋上麵,能修多大的橋就修多大的橋。縣裏知道苦藤河鄉的情況,不會責怪我們將橋修小了,修窄了,上麵跑不得大貨車。老百姓隻要有座橋解決他們的過河問題,也就滿足了,謝天謝地了。要是把場麵鋪得過大,一百萬用完了,集資款又收不上來,怎麽收場嘛。”李冬明沒有將趙書記和常縣長的意見說給大家聽。從顧鄉長的話中,他知道丁副縣長已經將自己的意見對他說了。於是,李冬明說:“大家都談談自己的看法。這是一件關係到苦藤河鄉六千多老百姓能不能迅速脫貧致富奔小康的大事,我們不能草草地就決定下來。”李冬明的話沒說完,鄉黨委副書記鄭秋菊和副鄉長吳生平就都搶著發了言,他們像是約好了似的,一致反對從農民手中弄集資款。說顧鄉長的意見是正確的,還是要從實際出發,有多大的襠,就縫多大的褲,千萬不能好大喜功,隻圖個人的政績,誤了苦藤河鄉老百姓的大事。隻有鄉紀檢委員何奔同意李冬明的意見,他說:“‘三個代表’中有一條,我們共產黨是代表廣大人民群眾最根本利益的。上麵也一再地要求我們要為老百姓辦實事,辦好事。什麽是實事,什麽是好事?我認為就是讓人民群眾從中得到最大的好處的事。我們不能在苦藤河上修一座能過河的小橋就算交了差,了了事。從小處說,我們要為苦藤河鄉日後的發展著想,為苦藤河鄉的老百姓今後能過上好日子著想。從大處看,也要適應西部大開發的大形勢啊。不要今天剛剛把橋修好,又覺得不行了,明天又花錢修大橋,那樣浪費就大了。現在讓大家咬咬牙,集一部分資上來,將橋修寬一些,修牢實一些,是很正確的主張。我同意李書記的意見。”李冬明說:“我來苦藤河鄉的時候,就去縣交通局谘詢過,他們說四年前已經給苦藤河水泥大橋設計過一張圖紙。是作雙車道設計的,全長二百米。中間兩個大拱,兩邊兩個小拱。修橋的地點也選好了,就在河碼頭上麵那段狹窄的河灘上。我們是不是按那張圖紙辦,作四百萬資金的預算。”顧家好冷冷道:“那都是老皇曆了。今天的四百萬能修好那麽一座水泥大橋?”顧家好發牢騷說,“我還想在苦藤河上修一座能並排跑四輛大貨車的水泥大橋呢,這現實麽?你們到老百姓家裏去看看吧,看看有幾家一次能拿得出兩千三千集資款?我說,辦任何事情都不能意氣用事,要從苦藤河鄉的實際出發,要考慮到群眾的實際困難。帶有任何個人的私心雜念都是不行的,都會帶來難以收拾的後果。”何奔說:“我們不一定把這麽多錢全部往老百姓身上壓,我們可以以工換錢。比如石灰可以自己燒,河沙可以自己篩,大橋兩邊的保坎也可以自己砌。還有很多的小工我們自己都可以做。
這些我們四年前就規劃過的,可以節約幾十萬元的資金。”何奔頓了頓,“那年,我們也搞過一次集資,如果那次咬咬牙,說不定大橋早就修好了。”顧家好聽何奔這麽說,那張四方臉立馬就板了起來,一副十分生氣的樣子,正要說什麽,李冬明卻將話接了過去:“做任何事情,靠的是決心,是精神。隻要人心齊了,就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就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我的老家在農村,我那時才幾歲,就親眼看見我的父親和鄉親們餓著肚子在村子外邊的小溪上修築水壩的情景。那時候的農村比現在要窮得多,是忙時吃幹,閑時吃稀,還要雜以瓜菜填肚子的艱難歲月,我們村裏兩百畝水田年年受旱,十年中有九年減產。如果不解決水的問題,我們村就別指望吃上飽飯。於是決定在山溪裏修一條水壩。修築水壩全是抬岩挑沙的重活,我父親和生產隊兩百多勞動力,從頭年的八月開始,到第二年的三月完工,都沒有休息過一天。冬天下大雪,溪灘上的冰雪有半尺厚。有一次,我父親和幾個壯勞力在溪坎上抬水壩的基石,抬著抬著他就昏倒了,當人們把他弄醒過來之後,他又掙紮著站起來將石頭抬上肩。那時我才五歲,在水壩上玩耍,我知道父親是餓得站不起來了。早晨父親吃的是一碗南瓜粥,中午回去吃中午飯的時候卻將早上留下的半碗南瓜粥讓我吃了。我哭著不讓父親再抬了。父親說,沒力氣抬也要抬,水壩不修好,明年連南瓜粥也沒有吃的。我們村的水壩修好之後,人們的日子好過多了。我認為,這兩年大家的日子都過緊一點,壓縮家庭的其他開支,說得嚴重一點,兩年不吃豬肉,兩年不穿新衣服,咬著牙賣豬賣雞賣糧,人均交五百元集資款不會有太大的問題。這樣,我們自己鄉拿三百萬,四百萬就湊齊了。”李冬明覺得不把趙書記和常縣長的指示抖出來,顧鄉長和鄭副書記幾個人是絕不會同意自己的意見的,他繼續說:“從農民身上集一部分資,不是我的意見,是縣委趙書記和常縣長的指示。剛才他們給我打電話就很明確地對我說,要我再從苦藤河鄉的老百姓手中籌集一部分資金,把苦藤河水泥大橋修成雙車道,上麵要能跑大貨車。”李冬明將話說到這個份上,鄭秋菊和吳生平就不好再說什麽了。顧家好有些無可奈何地說:“既然是趙書記和常縣長的指示,我就不好堅持自己的意見了。李書記是縣裏派下來的,底氣足,後麵又有趙書記撐腰,遇到困難,趙書記當然會出麵解決。我顧家好在苦藤河鄉土生土長,苦藤河鄉的老百姓背地裏罵我沒有能耐,給鄉親們辦不了什麽好事。如今好了,做出政績了,你李冬明可以上台階。天塌下來了有你李書記頂著,我們是大樹下麵好乘涼,也懶得操這份心了。”顧家好將眼睛對著鄭秋菊和吳平生看了看,又說,“既然明天召開各村支部書記會議,許多的事情今天都得定下來。修大橋的工作一啟動,就要動勞力,動資金。
沒有一個領導班子不行。”顧家好頓了頓,“我的想法,大橋指揮部的指揮長還是由李書記親自擔任,我和鄭副書記吳副鄉長給李書記打打邊鼓就是。主要的問題是要找一個具體辦事的。也就是具體分管後勤那一塊。這個人很重要,要有和外麵交往的能力,要懂賬目,會寫會算,還要吃得苦,肯幹事。你們看誰挑這副擔子合適?”顧家好這麽說過,就將眼睛對著大家看過去,大家都不做聲,有的還將頭扭向一邊。隻有鄭秋菊迎住他的目光說:“我看這副擔子還是讓顧主任挑合適,我們四年前就曾準備修大橋的,也是定的他分管後勤工作。剛才李書記說的那個大橋的圖紙,就是顧主任弄的。他和縣橋梁施工公司的張經理一直有聯係。如今的事情不好辦,不靠熟人,不靠朋友,不靠關係,什麽事情都辦不好。”鄭秋菊的話音未落,吳生平也接著表態說他也同意讓顧家富分管大橋指揮部的後勤工作。“我看除了顧主任,我們苦藤河鄉再難找到更合適的人選了……”“我不同意。”吳生平話沒說完,何奔就大聲地表示反對。
“你有意見可以說嘛,怎麽那麽個態度?”吳生平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說。
“我不曉得說話還有個什麽樣的態度。我再說一次,我不同意。”何奔大聲道。
李冬明見狀,打斷他們的話道:“這個事放到下一步再研究,先將村支書會議開了,把集資款的事情落實下來。我們鄉是窮鄉,從老百姓口袋裏掏錢的確不容易,需要我們做大量的工作才行。我們一定要有碰釘子、遇麻煩甚至挨罵的思想準備。這樣吧,今天的會就開到這裏。明天的會議十分重要,全鄉的幹部職工都要參加。企業辦、農技站、農電站、文化站、國土站和鄉政府所有代管的工作人員也都要參加。這是我們苦藤河鄉的大事,全鄉的幹部職工都要動起來。從今年的國慶節到明年的國慶節,這一年的時間裏,苦藤河鄉工作的重中之重,就是修好苦藤河水泥大橋。”這天下午,顧家好過河來到苦藤河對岸連山鎮顧家富的連山酒家,卻沒有看見顧家富。問在客廳值班的女服務員,女服務員欲言又止。顧家好就不再問了,徑直來到一樓東頭一間兼做張朵住房的保管室外邊。保管室的門關著,顧家好大聲地叫道:“家富,開門,我有話說。”裏麵一陣響,保管室的門就開了。酒店女服務員張朵衣冠不整地走出來,低著頭匆匆往客廳去了。顧家富則坐在張朵的床沿上,臉上布滿了不悅:“哥,有什麽大不了的事嘛,在門外大喊小叫的。”顧家富是顧家好的親弟弟,四十六七歲年紀,一米六的個頭,肥胖的身子。在顧家好的一手提拔下,顧家富現在成了鄉企業辦的主任了。苦藤河鄉原本沒有企業,這裏的老百姓窮,苦藤河鄉政府也窮。鄉企業辦沒有收入,顧家富的工資就沒有著落。在苦藤河鄉扶貧的縣農業局長丁安仁給他們牽線,由顧家好簽字畫押,從縣農業銀行弄來了三十萬塊錢的貸款。顧家富在苦藤河鄉辦起了木材加工廠和石灰廠。顧家富將他的酒肉朋友匡興義和寧占才弄來做兩個廠的廠長。匡興義和寧占才也是茅山衝村的農民,卻從來不認真務農耕田,長年在外麵幹些嫖賭逍遙、欺詐撞騙的勾當,人們背地裏說他們是兩個頭上長瘡、腳底流膿、壞透了頂的家夥。三個人將廠子弄了一年多的時間就給弄垮了,欠下了苦藤河鄉九個村六十多萬元木材款、八萬多元小工工資。銀行三十多萬元的貸款也一分都沒有還。廠子垮了,花了十多萬元從浙江買來的別人已經淘汰了的機器也隻能擺在那裏生綠鏽。兩位廠長卻被弄到企業辦來做了會計和出納。三個人頂著顧家好和丁安仁兩把保護傘,巧立名目,自定規矩,從苦藤河鄉老百姓手中強行收取這費那費供他們吃飯、喝酒、打麻將、玩女人。老百姓的意見大,鄉幹部的意見也大,卻又奈何他們不得。
顧家好板著臉說:“你看你像個什麽樣子,這麽陽天白日你不在企業辦上班,卻在酒店和女人鬼混。人家張朵的父親是張有財,茅山衝村的村支書,他要是知道你把他的女兒給弄了,他不拿刀把你的腦殼當葫蘆劈才有鬼。”顧家富不服氣地說:“我又不像你們端國家的飯碗,由國家管著。我們自己找錢給自己發工資,坐在辦公室錢從天上掉下來?”顧家富似乎對兄長這個時候來攪了他的好事有些耿耿於懷,“他丁安仁每次下來還不是像條騷公狗,大白天就把女人拖到房裏讓他睡。你自己和嚴卉是怎麽幹的我不曉得?大白天的連房裏也懶得去,就在辦公室放炮哩。”顧家富的臉上流露出一種不屑,“我給張有財錢了,他張有財怎麽會拿刀來劈我?感謝我都來不及哩,誰不把錢當成了娘老子。他那樣的窮光蛋,想錢都想發瘋了。”顧家好那張肥得鼓油的方臉紅一塊白一塊,顧家富一席話說得他真不知道怎麽作答才好。如今他有錢了,連親哥的話也聽不進去了。他真想臭罵他一頓,想想又忍了,說:“你知道縣裏撥款修苦藤河大橋的事麽?”“不知道。”顧家富剛才還緊繃著的臉立馬就綻開了笑容,“縣裏又撥了多少錢下來修橋,不會是三十萬吧?”“你不會想到的,縣裏居然給了我們一百萬。”顧家好說。
“真的麽?一百萬可不是個小數目。”顧家富那對鼓突的羊卵子眼睛一下就發亮了,“你們研究過了麽,哪個做修大橋的後勤工作?”顧家好不回他的話,說:“趙書記和常縣長指示,從老百姓手中再集資三百萬,一共四百萬,修一座雙車道水泥大橋。”“又要從農民手中集資?”顧家富有些擔心地說,“四年前用他們的集資款炒地皮,我們兄弟倆賺得一些錢,把房子從茅山衝拆遷過來,莫胡子他們一直還在告狀,又向大家要錢修橋,這不是惹火燒身麽。把他們逼急了,真的會把我們兄弟倆的腦殼剁了煮湯喝的。”“李冬明有趙書記做後台,腰杆子硬得很。他堅持要從農民手中集資三百萬,我攔也攔不住。攔不住就由他去,我遠離一些就是。群眾吵也好,鬧也好,告狀也好,或是喝農藥上吊跳苦藤河,都不與我相幹。”顧家好頓了頓,又說,“過去的那些賬目縣裏都已經清查過了,有結論的,誰還有屁放?這次集資弄出事情來,他李冬明吃不了自己兜著走。家富我跟你說,修橋要成立一個指揮部,剛才開會我已經提出來了,讓你去指揮部做後勤工作。”“行啊。”顧家富高興得隻差大聲叫喊了。鼓突的眼珠骨碌碌幾轉,“後勤工作一定要包括管理修大橋的資金往來才行。”“不要你管錢,我跑到你這裏來告訴你這個事做什麽?”顧家富說:“給我一百萬的話,我會給你弄十萬八萬的。”過後就自語道,“嗨,我還真希望他李冬明能從全鄉再集資三百萬,那樣我們兄弟倆日後就不愁沒錢花了。”顧家好看見把弟弟的胃口吊起來了,又給他潑了一瓢冷水說:“你還不能高興得太早了。何奔堅決不同意你去管後勤,在會上就和我頂起來了。這個事暫時就沒有定下來。明天召開各村支部書記會議,你們都要參加,會上可能要發動大家捐款,你要有個表示,這樣我也才好為你說話。”“隻要讓我管修橋的資金,我個人可以捐兩萬。”“我這個做鄉長的不能沒有表示。我也要捐一點,隻是手頭拿不出那麽多。”顧家好這樣說著,就將眼睛盯著顧家富。
“到我這裏拿吧。”顧家富的口氣一下顯得十分的冷漠,“我們雖然是親兄弟,話卻要說到明處,你關照我,我也關照你,我們誰也不欠誰的。你把大橋後勤工作讓我做,我先給你一萬。大橋開工之後,我再給你五萬。如果李冬明弄到了三百萬集資款,我給你二十萬。”顧家好瞅著弟弟那雙灰暗的滿含著狡黠的羊卵子一樣的眼睛,心裏就沒有多少底氣了,顧家富這幾年的存款已經上了百萬,可自己的手頭卻並不怎麽寬裕,自己的確很需要錢。他把話扯到一邊說:“今後不要和酒店的服務員鬼混,那樣不好。你不知道,竹山埡村鄧美玉的那個私生女兒一直是我的一塊心病呀。”“你著什麽急,又不是你日出來的私生子。我倒是覺得有了那麽一個私生子心裏踏實多了,再不用擔心出了什麽問題他丁安仁不替我們兄弟說話。”顧家好瞪了顧家富一眼:“我看你越來越像社會上那些爛稈子了。你隻別弄出亂子來讓我給你扛。”顧家富頂撞他道:“我這樣就是爛稈子了,你和丁安仁那樣就不是爛稈子了,就是官樣子了。像你們那樣表麵上裝得正正經經,肚子裏全是見不得人的男盜女娼我做不來,我沒有那樣的城府。”顧家好真氣得不行了,說:“那就算了吧,我另外叫人做大橋的後勤工作。”顧家富的臉上便又堆起了笑:“哥你生氣了呀。我按你說的辦不就得了。你可不能讓肥水流到別人田裏去喲。其實呢,我說的都是實在話,如今我們這裏是個大染缸,赤橙黃綠青藍紫,已經沒有幾個人沒被染成人模狗樣的了。老鴉別笑豬嘴醜,大家都彼此彼此。”顧家好不想和他打嘴皮子仗。顧家富將丁副縣長掌握在自己手裏,真的是有些肆無忌憚了,連親哥哥也不放在眼裏了,惹得他發了火,他真的會六親不認的,最後吃虧的還是自己。四年前,顧家富在連山鎮火車站旁邊的黃金地段修了一幢三層樓的磚房,將自己的家從茅山衝搬過了河,順便請人將他這個做哥的房子也拆遷到連山鎮去了。地皮錢、搬遷費,顧家富沒有向他要,他也沒有說給。他們的心裏都明白,這是顧家富對親哥讓他拿著苦藤河鄉的群眾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幾十萬元集資款炒地皮的回報。顧家好的房子就修在連山鎮火車站的那一頭,沒有弟弟的房子氣派,地皮也沒有弟弟的占得好。但他還是比較滿意的,按正常情況,買地皮、拆遷費,以及七七八八的其他開支,沒有十萬八萬拿不下來。老婆過去在茅山衝麵朝黃土背朝天汗爬水流地做陽春活,一年累死累活也隻能弄個溫飽。搬過來之後,責任田也不用種了,在火車站的大門前擺了一個茶水攤子,賺幾個小錢自己花。去年女兒上大學之後,學雜費、生活費、平時的零用錢,一年下來少說也用去一萬多。他這個做鄉長的一個月才五百來塊錢的排骨工資。有時嚴卉和鄭秋菊過河去的時候,還要從他口袋裏掏幾個錢買月經紙,買零食小吃。要不是常常從顧家富這裏拿錢接濟,他這個做鄉長的也就氣派不起來了。他說:“明天上午開會,企業辦三個人都要參加,不能缺席。”說著就離開了連山酒家。他沒有回苦藤河鄉政府,看看手腕上的表,已經下午四點多了,便徑直回火車站旁邊的自己家裏去了。
自己家的門開著,鄭秋菊坐在家裏正和自己的女人說著話,看見男人回來,女人站起身說:“鄭書記等你一陣了。”又對鄭秋菊說,“你們慢慢談工作,一會兒我就回來做晚飯,鄭書記在我們家吃了晚飯再回鄉政府去。”說著就出門去了。她的茶水攤子擺在火車站的門前,一把大大的太陽傘撐起一片陰涼,卻沒有人照料,幾個出站的旅客在旁邊站了站,就又走了。
顧家好看著女人遠去的背影,問鄭秋菊道:“你來做什麽?”鄭秋菊肥得眯起的兩眼柔柔地看著顧家好,反問道:“我不能來了?”鄭秋菊四十來歲年紀,身材矮矮的,胖胖的,臉麵圓圓的,走起路來兩個腮邊的肉一抖一抖的。熱天衣服穿得單薄的時候,她那身子就像長了鉤子一樣,把男人的眼珠子直往她的身上扯。看她的前麵,胸口像掛著兩個肉肉的爐罐,看她的身後,屁股像兩副柔軟的大磨盤。苦藤河鄉的老百姓窮,生活苦,鄉幹部的日子也不好過。可鄭秋菊喝水也長膘。苦藤河鄉的那些男幹部們背後笑說她是個白皮蘿卜,水多。她愛和大家打打鬧鬧,男人們當麵說她的葷話,或是在她那磨盤一樣的屁股上捏一把,或是在她那鼓突突的胸口摁一摁,她都不在乎,嘴裏罵一句饞死你,也就算了。五年前鄭秋菊還是苦藤河鄉的計劃生育專幹。搞秋季計劃生育工作時,顧家好和她負責最邊遠的兩個村,兩個人常常翻山越嶺地下村去,把計劃生育對象弄到鄉衛生院,或是在女人的洞洞裏塞個鐵環環,或是割斷男人**的兩根細筋筋。兩人路上沒事的時候,就把搞計劃生育時聽來的一些葷話再學說一遍。說著說著兩人就在沒有人煙的山嶺上,天作被子地作床地做起了讓他們十分刺激而又心跳的勾當來了。顧家好發現自己伸手剝去鄭秋菊身上的衣和褲,將那白白的胖胖的身子放倒在半山坡的草地上,自己再脫下衣褲,將赤條條的身子壓在她的白皮蘿卜般的身子上麵的時候,她沒有顯出半點的委屈和勉強,而是一副十分高興的樣子,在下麵迎合著他,牽引著他,讓他從自己的身子裏麵得到滿足和歡悅。他覺得鄭秋菊人長得雖是不怎麽樣,但和自己的農民婆娘比起來,卻要好上多少倍,睡她的滋味真的特別的好。鄭秋菊也很懂味,她知道他沒有錢給她,她也不向他要錢。她說:“我讓你睡,是有求於你,你馬上就要做鄉長了,做了鄉長,你就給我換個工作吧。苦藤河鄉越是窮得不行,計劃生育工作就越是難搞,我實在是不想做這個工作了。你給我換個工作,今後你什麽時候想要我的身子了,我都會給你。”顧家好這時才知道如今一些年輕漂亮的女人為什麽喜歡給有權有勢的男人做情人,當二奶,原來她們是看上他們手中的權和錢。他覺得鄭秋菊這人實在,心眼也不壞,還能善解人意,又不會弄出什麽麻煩來,能隔三差五地睡睡她那肉肉的身子該是求之不得的啊。他說:“丁副縣長是說過,年底換屆選舉我可能會做鄉長。如果真做了鄉長,我就給你換個工作。”果然,一年之後,鄭秋菊就做了鄉婦女主任,前年又做了鄉黨委副書記。隻是,顧家好因為常常睡鄭秋菊這個白皮蘿卜,把他的膽子也就睡大了,心也更貪婪了。不久就將嚴卉弄到手了。嚴卉又年輕,又漂亮,身段也長得特別好,和電視裏麵那些漂亮的女演員比一點都不遜色,睡起來的感覺就更新鮮,更刺激,更有滋味,他有時把鄭秋菊也給冷落了。
“我沒說你不能來,我是問你來找我有什麽事?”“沒有事就不能來了?過去我到這裏來,你從來沒有問過我有什麽事呀。”鄭秋菊兩眼熱熱地盯著他,“以前我每次到這裏來,你總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恨不得要當著你那黃臉婆的麵,把我的褲子給脫了。”顧家好的心裏就有些發熱,嘴裏卻說:“現在年紀大了,可能有些不行了。”“你在嚴卉麵前說這話麽?你是嫌棄我老了,胖了,沒有嚴卉那嫩婆娘有滋味了。”鄭秋菊這麽說過,就撲過去,兩手摟住顧家好的脖子,一邊啃著他的臉,一邊急急地說:“我等不及了,我要。”顧家好探頭看了看遠處那把紅綠相間的太陽傘。太陽傘下圍著許多人。他就大膽地拉著鄭秋菊的手,來到堂屋後麵的廂房。
廂房是他的書房,裏麵擺著一個書櫃,一張書桌,一張單人床。
他和他的農村婆娘曾經約法三章,他和他的同事在書房裏談工作的時候,她是不能進去打擾的。農村女人有了這麽一位做鄉長的男人,已經覺得無比的榮耀和光彩。如今,男人又把家從茅山衝搬過河來,讓自己再不用麵朝黃土背朝天土裏刨食了。自己的男人找手下的人談工作,給他們倒茶辦飯侍候都來不及,她怎麽會去打擾他們啊。有幾次,他和鄭秋菊在廂房裏那窄小的單人**要死要活地睡過,剛剛穿上衣服,他的黃臉婆女人就將兩碗荷包蛋端到堂屋,問他們她能不能進來,她給他們做了好吃的哩。顧家好將鄭秋菊的身子壓在自己的身子下麵的時候,他就想起剛才自己罵顧家富的話來。顧家富說的話雖是讓他有些不悅,但他說的話卻一點都不假。如今他不和縣上省裏的領導比,自己當了個卵鄉長,在苦藤河鄉卻算是土皇帝了。想搞女人麽,女人就自己送上門來。年輕女人有求於自己,也會將褲子脫了讓自己睡。沒錢用了,讓弟弟出麵弄幾個錢花也是很容易的事情。書記不是不知道這些,但他自己想早點離開苦藤河鄉進城去,也就睜隻眼閉隻眼,懶得得罪人。縣裏派了個局長來扶貧,他搞女人的癮比老子更大。老百姓有意見又怎麽樣,沒有人理你,告狀也沒有用。
狀紙多了,人家丁局長當上副縣長之後派幾個人下來查查賬,走走過場也就完了。如今他做了常務副縣長,進了常委,權力也就更大了,幾個小百姓告狀就更沒有人理睬了。狀紙七轉八轉,還不又都轉到他手上去了。這就叫做當官,當了官什麽事都好辦,想要的東西都能得到手,別人擺不平的事情都能擺得平。他就想,自己這輩子就睡身子下麵這個白皮蘿卜和嚴卉兩個女人是不是虧了,能不能再睡一個比白皮蘿卜和嚴卉更好一些的女人呢?
顧家好這麽想的時候就有些分散注意力,兩人在**弄了老大一陣,才精疲力竭地坐起來。鄭秋菊有些意猶未盡,說:“女人到了四十歲,就成豆腐渣了,就不值錢了,讓人家施舍也是三心二意的了。”顧家好說:“你不知道我心裏擱著事。”“我就是為這事來的。”鄭秋菊一邊梳理著被顧家好揉亂了的頭發,一邊說,“看李書記的樣子,好像對顧主任做大橋指揮部的會計不怎麽同意。他可能聽到什麽反映了,你得有個應對措施才行。”顧家好笑說:“知我心者,秋菊也。告訴你,他李冬明並不準備在苦藤河鄉呆多久,他想的是能盡快回城裏去做他的縣委辦主任。他不同意可以,今後他要辦什麽事就別指望我支持他。那樣他就走不成。即便是回城裏去了,也別指望做那個主任。”鄭秋菊說:“這個工作我可以去做一做,隻是,顧主任有些地方也不能太放肆了,弄出事來對你不好。”“剛才我還在罵他。”“光罵罵他還不行,有些地方還得有所限製。莫胡子他們對四年前顧主任炒地皮的事一直耿耿於懷,他們還在告狀。”鄭秋菊這樣說著就歎氣道,“其實,我這樣替你們兄弟擔心做什麽,你們得了很多好處,我鄭秋菊又能得到什麽呢,你們弄出問題,與我鄭秋菊又有什麽相幹。”顧家好說:“你的堂弟不是在連山鎮基建隊包工程做二包頭麽,我讓家富給他一個工程做做吧。”“顧主任如今靠著丁副縣長,把你這個親哥哥也不放在眼裏了,你的話隻怕算不得數的。”“明天決定大橋指揮部的會計時,你替他說說話,這個情他是會還你的。”鄭秋菊說:“明天開會爭議一定很大,你還要做好思想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