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河邊跌撞著回到家,她沒有理會急得哭了一夜,在大街小巷尋找了一夜的父母和哥哥,麵無人色地在衛生間裏一遍遍搓洗身子。一直到全身搓得沒有了知覺,一直到守在門外的媽媽放聲大哭,把門擂得“咚咚”直響。

天還沒亮,她已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瞠目結舌的大膽決定——放棄讓很多人羨慕不已的工作,放棄報考研究生,到省城打工,。

她想起了神情恍惚的那個夢,那個刺激了神經,使她在河邊轉悠了一天半夜的夢。

在那該死的夢中,西裝革履的黎誌遠陪同嬌豔的夫人,於一個大型購物廣場正門出來,拎著幾大袋物品,滿頭大汗但卻笑容可掬地跟隨在夫人身後,樂嗬嗬的朝那輛女性色彩極濃的寶馬跑車走去時,和依然麵對麵碰上了。

一瞬間,依然感到全身的熱血都湧到了腦門,她有如中邪了一般,一動不動呆立在那裏,眼睜睜的看著表情極度尷尬的黎誌遠。看著他小心地從身前繞了過去,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地低垂著頭打開了車門,逃也似鑽了進去。

隨著汽車悄無聲息的駛離,依然的心裏有了一陣隱痛。那隱痛,使得她的臉色變得極度蒼白……

夢醒之後,依然感到全身濕透了。於是她沒有請假便於大清早到了河邊,於是在那個河邊,似夢似醒中,似真似假中失去了一個女人最珍貴的東西?

依然平靜的遞交了辭職書給科長,不顧科長驚訝地張大了嘴,轉身快速逃到了樓下。

遞交了辭職申請後。她沒有回家,也沒有回到廠裏分給的那小屋,而是又來到在去到江邊徘徊了半日,終於做出離開單位,離開家鄉到成都發展的重大決定!

爸爸媽媽的淚水,沒能挽留得了去意已定的依然,局領導的誠懇許諾,也沒能挽留住依然。她很快就辦理了離職手續,提著簡單的行李,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依然走的這天清晨,正值上遊享有“千裏嘉陵第一壩”美稱的馬回電站欄河大壩大壩開閘泄洪,洶湧的洪水,奔騰呼嘯著,從一百多米高的壩頂狂瀉而下,濺起遮天蔽日的水霧充盈於整個山穀。那情景,真的給人以無比壯觀的感受。

這天電站船碼頭熱鬧如趕集,周圍的果農和漁夫,城裏開了車前來休閑的人們,雲集在大壩四周,使這裏顯得很是有些熱鬧。

由於開閘泄洪,往日沿岸隨意停泊的船隻,全部歸籠到靠近公路這一方窄窄的港灣。霧太大,太陽隻有一些綽約慘淡的影子。

幾十米高的青石台階上,零零散散坐滿了黑身赤膊的漢子,有的端著老竹篼煙杆,有的用廢紙包著劣質煙絲卷成的喇叭筒狀默默抽著。也有人趾高氣揚地摸索出皺巴巴的廉價紙煙,弦耀似地給身邊的人派發著。點燃了煙後,人們一邊說著些粗俗的玩笑,一邊比賽吞雲吐霧。

也有紮堆玩牌賭酒的,贏家在眾人吹捧吆喝聲中,舉著錢、昂著頭走進了岸上唯一的小飯鋪,往衛生極度欠佳的板凳上重重坐下,頤指氣使紅著臉大聲吆喝道:“一斤老白幹,兩隻獵蹄,五張豆腐幹,外加兩個炒菜-”

店家笑逐顏開端來酒菜,於是,一片大快朵頤,一片豪邁吃喝聲。

有人喝得興起,情不自禁把自己當作了傳說中的大俠,邀鄰桌認識或不認識的人高聲劃拳:“兄弟好啊!六六六順呀……”

隱隱的霧水裹著川東漢子氣勢如虹的聲音,包穀酒雜夾著鹵菜的香味。還有那些沙啞粗獷的山歌,粗俗的玩笑。以及那些臉色紅潤的姑娘、大嫂爽朗的笑聲,小兒的驚叫聲。家鄉留給依然最後的印象既雄壯,也陰柔。

提著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行李,依然沒有乘坐出租車,租了一輛三輪摩托來到大壩上遊的碼頭,靜靜佇立。望著寬闊的烏龍湖,湖麵上那些星星點點的漁船,時而掠過水麵的長嘴鳥。還有散布在湖中那無數叫不出名的小島,以及島上那些綠的樹紅的果,長長籲了一口胸中的濁氣。

狂瀉的水龍,把相當多水霧送到了半空,水霧跌落下來時,變成了密密細雨,那一片天空好像正下著毛毛雨一般。

司機遞給她一件雨衣,她沒有接,遞給司機十元錢,讓他在大壩下的小茶館裏等一小會。她想再次讓家鄉的水淋濕全身。

慢慢走著穿越這一片水霧時,她在感到了莫明其妙興奮的同時,有了今後不可能再淋到這特殊水霧的預感。

帶著這種潮濕的感覺,依然登上了離開故鄉的長途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