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慶祝水泥廠開工的宴會上趙吉喝了過量的酒,晚上回到家時搖搖晃晃的,刺鼻的酒味差點沒把錢麗嗆個跟頭。錢麗問他到底喝了多少酒,他大著舌頭說,喝多少我也不知道,反正你敬一杯他敬一杯的我都喝了,這麽高興的日子,喝醉了也值。錢麗說你是工會主席,喝成這個樣子影響不好。趙吉說什麽影響不影響的,我不在乎,說罷一屁股摔坐到沙發上。

那你在乎什麽?錢麗有一搭沒一搭地問。

我在乎我居然會有那麽一個夢想,而那個夢想居然又能與現實接軌,看來所有的夢想都不是夢想,都有可能在某一天變成現實的。趙吉搖頭先姻地說。

變成現實的夢想並不見得都是好事。錢麗咕濃道。

你為什麽這樣講,你是在嫉妒我嗎?趙吉瞪起眼睛說。

來得太容易的事十有八九不是什麽好事。錢麗說。

你這是屁話。趙吉突然覺得錢麗有些不懷好意,於是就惡狠狠地說,我能得到你是不是好事,可來得就那麽容易;我能被提幹是不是好事,可也來得那麽容易;我當工會主席是不是好事,它同樣來得容易。我是誰呀,是大吉大利的趙吉,走在大街上都會有一塊餡餅吧嗒一下砸到我的頭上。這怎麽就不是好事呢?這些年在工人們身上發生的不公道的事情太多了,我想給他們找一個夢想之地有什麽錯,你憑什麽說三道四的!

錢麗見他情緒惡劣,就不再理他。他則談興正濃,豈肯就此閉嘴,他接著說,水泥廠是我一手搞起來的,說白了水泥廠的事我要說了算。我要把它建成和現在所有的工廠都不同的一個廠,我要把待遇、獎金向一線工人傾斜,幹部是管理者也是後勤,是給工人和生產服務的,獎金要比工人低一個檔次,並且不搞特殊化。每一個職工都要參加到企業的管理中來,我要建一個民管會,大家不信任的幹部可以彈幼他。這裏人人平等,這裏是工人的樂園,……他一個人叨叨咕咕說了好一陣,之後竟然在沙發上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醒了酒的趙吉問錢麗他昨晚上都說了些什麽,錢麗說我怎麽會用心去記一個酒鬼的話呢,記不得了,真的記不得了。趙吉也不追問,他的精力畢竟有限,他還有許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公司成立了以趙吉為主任的水泥廠籌委會,老白被任命為副主任。做了副主任的老白精神麵貌煥然一新,走路輕盈得像踩著棉花,衣服敞著懷,渾身散發著熱氣。趙吉一上班,老白就來找他,說安裝公司的人手太少,這樣下去進度太慢了。趙吉知道,和安裝公司簽合同的時候說得很清楚,對方主要出技術,勞工是要由自己出的,這樣一來會節省一大筆開支。他也曾和孫總要過人手,可孫總說生產現場一個蘿卜一個坑,抽不出人來。趙吉為此十分頭疼。

老白說,我有一個想法,我想讓下崗職工都回來參加水泥廠的建設。

可工錢怎麽辦?趙吉說,咱們可沒有這一筆開資呀!

水泥廠是為下崗工人們建的,他們回來參加義務勞動也是應該的嘛。老白說,我去做他們的思想工作,估計他們會理解的。

趙吉說那當然再好不過了。

令趙吉沒想到的是,老白的工作做得十分順利,第二天,就有二百多下崗職工來到了水泥廠的建設工地。空中被老白領人懸掛起寫有鼓舞士氣的口號條幅,大家千起活來十分踴躍,廠房裏出現了近年來少有的大幹場麵。這可是不要工錢的義務勞動呀!在一切向錢看的今天,這樣的場麵沒法不令人感動。

趙吉抽空回了一趟工會,這些天淨忙水泥廠的事了,工會工作他倒沒做多少。趙吉坐回自己的辦公室,但人不由自主地依然沉浸在水泥廠工地的熱烈氣氛中,滿屋子的陽光無疑增添了這種喜慶的感覺。趙吉抽著煙,澎湃的血液使他無法安靜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趙吉打電話把老賈叫了過來。他想了解一下這些天工會的日常工作。

主要是文體活動。老賈說,都在按部就班的開展之中。

看著老賈有些陰沉的麵孔,趙吉想起自己說過的話,文體活動已經全權交給人家老賈搞了,自己沒必要再插上一手。想到這趙吉攤攤手說,我不是問文體活動,我是問有沒有其他的事情。

其他的嗎?老賈想了想說,對了,機分廠的老張來工會提過意見,他反對水泥廠是職工保險公司這種說法,說這樣一來他就不好管理了,下崗了還有水泥廠呢,工人們誰還怕他呀?

趙吉笑了笑說,他的意見不予考慮,還有其他的事情嗎?

其他……老賈正要說話,水泥廠籌委會裏主管技術的工程師老牛風風火火闖進來。老牛的臉色很不好看,趙吉顧不得聽老賈說話了,急忙問老牛發生了什麽事情。

趙主席,我看這設備好像有些問題。老牛氣喘籲籲地說。

什麽問題?趙吉問。

這套設備好像不適合用煤灰做原料,也就是說這不是我們需要的那種設備。老牛說。

什麽好像?是與不是趕快查清楚。趙吉急了,大聲吼道。因為這的確事關重大,事前他還真沒考慮過這個問題,總以為水泥廠的設備都是適合用煤灰做原料的。

可是安裝工作已經開始了。老牛喃喃說,這套設備資料不全,等我們徹底查清,拿出可靠的證據時,設備怕已經是安裝完了。

趙吉的神經繃緊了,如果設備不對,等於這一大筆投資白搭了,這還了得嗎?趙吉霍地站起來,他先對老賈說,工會的事還是你多管吧,我得去水泥廠。老賈點點頭,臉上掠過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譏笑。

在隨後的幾天裏,趙吉一直跟在老牛身後研究設備情況。他們請專家,下現場,幾天下來就得出了結論,這套設備的確不適合以煤灰做原料進行生產。趙吉傻眼了,他慌忙下令停止安裝。命令一下,轟轟烈烈的現場就像被定格了一樣,登時安靜下來。

趙吉急忙找到孫總,心情忐忑地向他匯報了情況。孫總並沒有責備趙吉,隻是露出一副苦相說,生米做成熟飯了,還能有什麽辦法呢?

趙吉說,我們隻有索賠和退貨了。

孫總說,這設備是由省公司引進的,又不是從廠家進的貨,你找誰退去?

趙吉說誰引進的誰就應該負責退貨。

孫總說這是由焦副總裁引進的,你難道要焦副總裁退貨嗎?

趙吉說,這裏麵可是有下崗工人的集資款呀?

孫總有些不耐煩了,他揮揮手說,我不管集資款不集資款,總之你不能找焦副總給我添亂。早知現在,何必當初,還是多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