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揚的手機像小老鼠一樣吱吱地叫了兩聲就不叫了,他一聽這聲音就知道肯定是誰發來了短信息,隨之打開手機的信息窗,隻見上麵顯示道:

春天到了,小鳥戀愛了,螞蟻同居了,蒼蠅懷孕了,蚊子流產了,蝴蝶離婚了,毛毛蟲改嫁了,青蛙生孩子了,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再等了,也該成家了。

看完不覺一笑。翻到信息來源上,才知是葉非這狗東西發的。想必是誰發給了葉非,勸他趕快成家,他覺得有趣,又發給了自己。在這個信息化的時代,人們不再僅僅從廣播、電視、報刊上獲取信息,隨著互聯網的開通,電話手機的普及,一些非主流的信息便從這些非主流渠道向你撲麵而來,使你無法拒絕。他正準備給葉非打過去,想回敬幾句,沒料辦公桌上的電話又響了。

他順手抓起耳機“喂”了一聲。

電話那頭傳過了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你是胡揚?”

他說:“我是胡揚,請問你是誰?”

電話那頭說:“小心你的狗頭!”聲音仿佛從古墓中發出來的一般,透著森森寒氣。

胡揚禁不住打了一個寒戰,說:“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電話那頭說:“小心你的狗頭!不該管的,你他媽的就少管。”說完哢嚓一聲掛了機。

胡揚頓覺一頭霧水,茫然不知所措。這是什麽人?我究竟得罪誰了?這麽想著的時候腦子裏突然嘩的一下明白了,這個恐嚇電話肯定與昨日的采訪有關,肯定與那個物業中心的黃維學有關。他早就聽人說這黃維學白道黑道都來,難道這是真的?

昨天早上,“愛心”住宅小區的幾位居民來都市調頻台反映問題,說市物業中心為了規範居民用電,對有問題的電表做了強製性更換。這本無可厚非,問題是價格不合理,同樣型號的電表,商店的零售價是六十六元,市物業中心卻是七十六元。更有甚者,居民們把更換下來的所謂有問題的電表拿到有關部門做了檢測,根本就沒有什麽問題,一切運轉正常。他們覺得市物業中心的這種做法太惡劣,為了多賺居民十元錢,不惜讓老百姓損失了七十六元,這雖然是小事一樁,但是做法卻難以讓人接受。他們氣不過,就找新聞單位來反映,希望能為他們呼籲呼籲。

胡揚聽完,深為震驚。堂堂的市物業中心,怎麽能這樣明目張膽地侵害老百姓的利益呢?倘若他們反映的情況屬實,這不失一個好新聞。當即,便表示讓他們放心,他一定安排記者去采訪。

上訪者走後,他本想派李小陽去,沒料李小陽不在,其他幾位記者也外出去抓稿,他就隻好帶著一個名叫謝婷婷的聘用記者去采訪。

車到“愛心”住宅小區,當那些在牆根下曬太陽、打麻將、下象棋、諞閑傳的老頭老太們得知他們來采訪“電表”事件時,紛紛聚攏了來,七嘴八舌地曆數物業中心的種種不是,說物業中心怎麽利用停電來強迫他們更換新電表,說他們的電表根本沒有壞,一切正常,說物業中心是利用職權之便,嚴重侵害了老百姓的利益。他們群情激昂,他們義憤填膺。胡揚讓他們盡情地抒發了一陣心中的怨氣之後便說,請大家不要激動,等一會兒請你們對著話筒一個一個地說,我們好給你們錄音。說著就朝謝婷婷遞了個眼色。謝婷婷就拿著話筒,很自然地說了起來:“親愛的聽眾朋友,剛才我們接到了‘愛心’住宅小區的幾位居民的投訴,反映市物業中心強行更換電表引起了群眾的強烈不滿,記者聞訊後迅速趕到了‘愛心’住宅小區,這裏的群眾聽到我們來采訪,紛紛圍攏了過來,陳述事情的經過,現在就聽聽他們是怎麽說的。”然後,她把話筒遞到了一位老大爺的麵前,這位老大爺便慷慨激昂地談了起來。

胡揚聽著這段開場白,心裏不覺暗暗佩服這小丫頭的口頭表達能力實在太棒了,寥寥數語,就點明了時間、地點和事件,而且,表達準確,聲音圓潤,極富磁性。他覺得這是一個很有靈氣,很有潛力的記者。再看她那人兒,穿著一件白色滑雪棉襖,配一條黑色長褲,將披肩發隨意地在腦後綰了一個結,反倒顯出另一種高雅與別致,可人得令人疼愛。青春女孩畢竟是青春女孩,她的著裝不需要名牌不需要昂貴,隨便買一件幾十元錢的服裝,一旦穿到她的身上,就成了品牌。青春是一首優美的詩,是一篇雋永的散文,一切都因為它而生輝,一切都因為它而美麗。他深為她的形象不能走上銀屏而遺憾,要是能到電視台該多好呀,才不枉她長了這樣一個好身段,長了這樣一副好麵容。

接下來,他們隨車帶了幾塊被拆除的舊電表,匆匆上技術監督局,重新進行了檢測,檢測結果表明,這些所謂的壞表一切正常。之後,他們又趕到了市物業中心,想就此事聽聽他們的意見。沒料,還沒等他們把意圖講完,物業中心的黃維學總經理就顯出了極不耐煩的樣子,將手一揮說,我還有別的事,沒時間和你們扯這些。胡揚一看他這樣子,也有點動氣地說,請問,你什麽時候有時間扯?我們就什麽時候再來。黃維學說,我什麽時候都沒時間。胡揚也毫不客氣地說,你要是沒有時間接受我們的采訪,我們就隻好按已經采訪到的結果播出了,到時候你可別後悔。黃維學一下激動了起來,你有這個膽量你就播去,將來出了問題,你要負完全責任。現在哪個單位的工作沒有一點兒疏漏?動不動就拿著個話筒來要曝光,這有啥好曝的?你們新聞單位不也出現過腐敗嗎?你們為什麽不曝光?不要聽風就是雨,聽到個別人有些不滿情緒就覺得了不得了,非要問個為什麽?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們,我們鑒定電表的合格與否主要是以轉動不穩定或不轉動為依據,至於統一到我們這裏購買,是為了統一管理,規範物業市場,多收的十元錢是安裝費和保修費。個別用戶反映我們檢測不準也是難免的,沒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誰的工作沒有一點兒疏忽?好像天要塌下來似的。說著便拎起手提包,做出了一個送客的架勢。胡揚站起來說,好吧,既然黃總不耐煩,我們就告辭了。如果你再沒有什麽說的,我們隻能按已經采訪到的這些發稿了。說完,就和謝婷婷、司機小趙走出了他的辦公室。

在回來的路上,謝婷婷說:“這個黃總咋這麽牛?他這樣做明明嚴重侵害了消費者的合法權益,可還死不承認這一點,好像是我們跟他過不去。”

胡揚說:“說輕一點,這是嚴重侵害了消費者的合法權益;說重一點,這叫洗錢,或者是一種變相的經濟詐騙。你想過沒有,他們為了從老百姓身上榨取十元錢,卻讓老百姓承受了七十六元的損失。全市共有四十多萬戶,如果更換比例達百分之五十以上,他們就可收入二百多萬元。這是問題的一個方麵。另一個方麵是,他們一次性進這麽多的電表,這其中有沒有貓膩,這又是一個令人深思的問題。”

謝婷婷聽了不覺感歎道:“這裏麵真是太複雜了。難怪這個黃總不願意接受我們的采訪,先是遮遮掩掩,後又一言以蔽之,肯定是他心裏有鬼,否則他哪能這樣?”

胡揚說:“所以,你寫報道的時候,隻能客觀地報道這一事實,而事實背後的東西,我們隻是一種推測,千萬不能涉及,否則就犯了新聞的大忌了。”

謝婷婷說:“這我知道。等寫好了,再請你指導指導。”

沒想到時過一天,報道還沒來得及發,恐嚇電話就打來了。這足以表明他們心虛,否則怎麽會采取這種卑鄙的手段呢?

胡揚點了支煙,狠狠地吸了幾口,還是止不住有些氣憤難挨。心想,這肯定是黃維學搞的名堂。他先是威脅,看威脅不靈,又讓人打電話來恐嚇。堂堂的一個公司老板,你越這麽搞,隻能越發證明你心中有鬼。這時,他突然想起了魯迅先生說過的一句話:“辱罵和恐嚇絕不是戰鬥。”你黃維學越是這麽恐嚇,我就越要讓你的醜惡行徑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就不信正義戰勝不了邪惡?

胡揚正憤憤然地胡思亂想著,謝婷婷來給他送審稿件。他認真看了一遍,感覺很不錯,有理有據,層次分明。隻是個別地方不夠犀利,標題有些平,他稍作修改,再一讀,感到一下子有了力度,不覺一陣高興,便想,這篇批評稿件在都市調頻台播出後,一定會引起輿論界的又一場軒然大波,這無疑又會給新辦的都市調頻台增加一層亮色。

前一個階段,他們針對出租車跑公交線路,低價拉客,與公交車發生無序競爭這一社會問題,連續報道了幾篇,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反響,也引起了交通管理部門的高度重視,很快就解決了這一疑難問題,同時也給都市調頻台帶來了極好的社會聲譽。胡揚就是想通過不時地抓一些熱點難點問題,製造一些小**,提高收聽率。倘若把調頻台辦得四平八穩,節目平庸化,欄目沒個性,就很難吸引住聽眾,很難產生社會效益。沒有社會效益,廣告創收就成了一句空話。因而,胡揚的目標非常明確,就是寫一流好稿,創名牌欄目,用良好的社會效益帶動良好的經濟效益,這樣才能不辱使命,才能保證調頻台走上良性循環的發展軌道。

然而,這篇報道卻不同於別的曝光稿件,剛才的恐嚇電話不僅證明了對方心虛,而且也證明了對方對他們的仇恨,一旦播出,可能會有一些麻煩,甚至會遭到別人對他的人身攻擊。對此,胡揚並不懼怕,他過去也曾領教過類似的恐嚇,也因一些報道觸怒了某些人,他家的玻璃被砸了,他的小房被撬了。這些也曾引起了他一度的煩惱,但當他聽到廣大聽眾對他的一片讚譽,當他的報道為廣大的人民群眾帶來了切實的利益之後,他便覺得他個人的一切實在太微不足道了。此刻,他還是這樣一種想法,隻要他的所作所為代表了廣大人民的利益,他就沒有什麽可顧慮的,那些躲在陰暗的角落裏偷偷打恐嚇電話的人,諒他們也不會對他怎麽樣。他本想把這件事告訴給謝婷婷,但是,麵對這樣一位純潔如玉的女孩兒,他還是忍住了。他不願意給她的心靈蒙上一層陰影,即便是一片小小的陰影,也會影響她永遠晴朗的天空。他想,即便要告訴她,也得等方笑偉審批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