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親情與權力的天平

早上一上班,曹嘉明就來到何東陽辦公室。自從曹嘉明繼任曹天舉運達集團董事長的位子後,對集團內部進行了全麵改革,采用先進的管理理念,產能和效益明顯得到了提高,當月淨產值就比曹天舉當董事長時提高了30%。所有人都唏噓不止,暗叫外國的墨水喝了就是比中國的強。曹嘉明說:“何市長,我想打造全國一流的煤炭企業,可能還需要政府給予全力支持!”

何東陽眼睛一亮,興奮道:“太好了!你有這樣的眼光,真讓人佩服!你放心!西州市政府一定會盡其所能,鼎立相助的。”

曹嘉明點頭笑笑,道:“我已經考察過了,西州除了吉源縣煤炭資源豐富,東河縣也有品位很好的煤炭企業。而且我看了父親生前做的一份勘探報告,發現鷹凹山煤礦蘊含著驚人的煤炭資源,品位相當高。我才知道,父親生前就是因為資金的問題,暫時無法獲得大規模的開發,才傾其所有,與人合作,誰知……”說到後麵,曹嘉明神情黯然,聲音有些低沉。頓了頓,他長出一口氣道:“我要將父親未盡的事業做成做好。”

“你有什麽想法隻管說出來。”何東陽早就發現這個年輕人很不一般,果然不出他所料,於是鼓勵道。

“我請示您,在春節過後,徹底整合西州煤業資源,如果情況好的話,我預計在明年年底前,有望上市!”曹嘉明胸有成竹地說道。

何東陽看著眼前雄心勃勃的曹嘉明,突然就想笑。這小子也太沒譜了!他一來到西州,瞅準的就是煤炭行業,打算在五年內成功上市,算是他何東陽祖墳上冒青煙了。沒想到曹嘉明居然會把五年變成了一年多,怎麽可能?何東陽冷冷地笑笑說:“你的想法很好!我早就想找你談了,隻是還有些顧慮,覺得你剛剛回到國內,可能有些事情還不是很清楚,等順了再跟你說二次整合的事。但上市的事慢慢來,否則,勉強上市,也不會有太大的後勁,你說呢?”

曹嘉明點頭道:“何市長,隻要這次整合能夠徹底做到優化組合,我還是相信運達集團有這個能力在最短時間內,至少是要比你想象的那個時間早很多上市!”

何東陽還是不太相信這個年輕人。他打算在兩會結束後,盡快到運達集團去做一次調研。運達集團曾經寄托了何東陽太多的夢想。當曹天舉突然離去之後,他的夢想破滅了,沒想到今天,又一次被這個洋博士給重新點燃了。無論曹嘉明能否在他所說的時間內上市,但曹嘉明的這股子衝勁闖勁,到底還是讓何東陽心裏充滿了無限希望。於是,何東陽拍了拍曹嘉明的肩頭,信心十足地說:“好!明年一開年,馬上啟動整合工作,力爭打出西夏煤業的頭牌!”

曹嘉明正欲說話,何東陽手機響了。何東陽朝曹嘉明笑笑:“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曹嘉明也笑著點點頭。

按慣常,何東陽做為政府一把手,是很少這麽客氣的,但在這個喝了洋墨水學成歸來的博士麵前,他還是顯出了紳士的態度。這讓坐在一旁等待的曹嘉明又對何東陽多了一份好感。何東陽隻在電話裏嗯了幾聲,然後說:“好的,我馬上回去。”然後就坐回來看著曹嘉明,等他繼續把剛才沒有說完的話說完。曹嘉明當然知道何東陽這個電話很重要,所以起身道:“何市長,今天先到這兒,改日,我們再好好聊!”

電話是丈母娘打來的,電話裏丈母娘語氣低沉,隻說了不多的幾句話。最後一句話,是這些年何東陽很少聽到的那種不容他更改的口氣,“東陽,我要你現在就回來一趟!”何東陽還沒來得及說話,電話就掛斷了。

何東陽親自把曹嘉明送到樓門口。轉過身,就給胡亞娟打電話。他想問問丈母娘怎麽了?這樣立馬下樁叫他回去是什麽事。可胡亞娟的手機是關著的。胡亞娟很少關手的,到底發生了什麽?難道胡亞娟出了什麽事?也不可能。胡亞娟要出事了,丈母娘就不會是那個口氣。一定是為了胡亞生。一想起胡亞生,何東陽由不得的氣就往上躥。何東陽突然想起來了,今天是老丈人去世的“頭七”。金州的傳統是,人死後,要從入土後的第一天晚上開始上墳燒紙錢,一直持續到第七天,這就叫“頭七”。要不是丈母娘打這個電話,何東陽差點把這事給忘了。真是忙暈了頭啊!

何東陽把宋銀河叫過來,說下午舉行的“如何提高政府行政效能的講座”完了,兩個省政府研究室的主講領導,都是何東陽多年的朋友,本來他要親自出麵陪,現在隻能由羅永輝陪著吃個飯,自己要回金州給老丈人上墳。

回到金州,一進丈母娘的門,丈母娘看見何東陽後,咚地一聲就跪到了何東陽麵前,即刻眼淚就嘩嘩地往下流。手裏還拿著一個瓶子,邊哭邊把瓶口對準了嘴。

何東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沒看見胡亞娟。一看丈母娘手中拿的是一隻農村殺草用的“24T”,嚇了一大跳,急忙衝過去一把搶掉手中的瓶子,扔到了地上,瓶子碎了,地上流了一灘濃濃的**,散發出陣陣刺鼻的嗆味。何東陽死死地鉗住丈母娘道:“媽,你這是怎麽了?有什麽事你直說,不要這樣啊,你老人家這不是折我的壽嗎?”

這時,丈母娘嘩地開始大放悲聲起來:“東陽啊,我就這一個兒子,你如果不救他,我就不活了,你說我一個孤老婆子活得還有什麽意思……”

這時,胡亞娟從衛生間跑出來,大叫:“媽!我這是做啥呀!趕緊起來,趕緊起來……媽!”

“你們要不答應,我就跪這兒再也不起來。”何東陽一下子頭就大了,怎麽也拉不起來。

無論胡亞娟和何東陽怎麽勸,她老人家就是跪著不起來。

何東陽看著丈母娘的樣子,又急又氣。隻好半跪在她麵前,說:“媽,誰說不管了?我這不回來了嗎?”

何東陽這樣一說,丈母娘立刻不哭了,抬眼看著何東陽,那目光裏什麽都有,疑惑、期盼、求助、無奈……

這時,胡亞娟從後麵使勁地抱住腰,加上何東陽的幫助,總算是把老丈人拉起來摁到了沙發上。胡亞娟趕緊拿來餐紙,擦去了母親臉上的淚水。

丈母娘眼睛亮了起來,道:“東陽,亞生他媳婦今天早上不知從哪兒聽說,亞生至少要判10多年,她來跟我說,她不想呆在這個家裏了,她要離開……”說著丈母娘就又眼淚啪嚓地開始抽泣,“你說,她這要走了,這家還能成個家了嗎?你一定得救救亞生!你不能眼睜睜看著把這個好好的家給破了。”

何東陽的丈母娘看這一段時間何東陽也沒跟她提起過胡亞生的事,總覺得何東陽不上心,於是就到莊稼醫院買了一瓶農藥,借老頭子的“頭七”來一個撒潑耍懶。她太了解何東陽了,何東陽麵情薄,不願意去求人,但他心性善良,見不得別人的痛苦。她隻能用這種辦法霸王硬上弓。現在目的達到了,她要的是何東陽下一步的行動,而不是光答應在口頭上。

何東陽極其為難地說:“媽,你也別太著急。這事急也沒用,我晚上去找找蔣書記,看能不能把亞生給弄出來。”

丈母娘這是逼著自己去徇私枉法,他又能怎麽樣呢?等丈母娘徹底平靜下來之後,何東陽看著胡亞娟,越看越覺得這出戲像是母女倆演的雙簧。中午去看望胡亞生媳婦,半路上,何東陽怒道:“你早上為什麽手機一直關著?”

胡亞娟很平靜地回答道:“沒電了。”

何東陽不想再追問下去了。見到胡亞生媳婦,何東陽嚴厲道:“亞生現在出了事,你難道就沒有一點責任?人常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剛一出事,你就沒了走下去的勇氣了?沒有一個人的一生是平坦的,隻有同甘共苦走過這些溝溝坎坎,才叫幸福!”

何東陽說話的時候,胡亞生的媳婦定定地坐在那兒聽著,也不敢抬頭望何東陽一眼。在胡亞生出事前,胡亞生特別害怕何東陽,而她卻是在何東陽麵前最大膽的人。按她的說法,誰讓市長是她姐夫呢!何東陽打心底裏喜歡這個小舅子家。何東陽最後又道:“你好好想想,路是你自己走的,這些事也沒有人勉強你。我隻是給你提個醒。”

晚上,何東陽約了蔣衛平。蔣衛平見到何東陽後,還跟過去一樣熱情,先是問候了家裏的情況,尤其提到老丈人走後,丈母娘的情況,然後又問了何東陽工作情況。這都讓何東陽很是感動。當官當久了,都會長出第三隻眼來。何東陽一打電話,蔣衛平就已經明白了七分。聊了一陣子,蔣衛平主動問:“東陽,如果在金州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你盡管開口,都幹這個事,大家互相有個照應是應該的。”

何東陽心裏很是為難,正在琢磨怎麽把胡亞生的事說出口。正好,蔣衛平主動問了起來。何東陽感激地看著蔣衛平,麵有難色道:“哎,還就胡亞生的事,丈母娘今天一個電話把我從西州召來,又哭又罵,還喝毒藥,逼得我實在是無路可走了!”

“哦!”蔣衛平突然神情冷竣起來,“這個事,我聽說了,好像情況還很嚴重……”蔣衛平又沉思了一陣子,突然抬眼看著何東陽笑笑,道:“不過,東陽張嘴了,我想辦法還是會有的。”頓了頓又道:不管咋樣,可能暫時想留住工作,希望不是太大。”說著蔣衛平搖搖頭。

何東陽沒想到蔣衛平會這樣痛快地答應。在何東陽看來,胡亞生幹的這些事,判個十年八年都是應該的,現在隻要能有個人生自由已很不錯了,哪能再考慮他的工作問題呢!何東陽打心裏感到高興,興奮地半天不知道怎麽感謝蔣衛平了。

蔣衛平看何東陽不吭聲,還以為對他的答複不愛滿意,於是道:“隻能先這樣,暫時先僻僻,工作的事。以後再說,你說呢?”

何東陽激動地站起來,端起酒杯,道:“很感謝蔣書記的關照,解除了我心裏鬱結多時的大疙瘩。我敬你一杯!”

蔣衛平笑笑,也起身,道:“客氣什麽,來!幹杯!”

喝了幾杯酒後,何東陽為了表達感激之情,也道:“蔣書記如果有什麽需要小弟做什麽,盡管開口,我定將全力以赴。”

蔣衛平哈哈地笑了起來,道:“你還別說,真還就有件小事要你幫忙呢!”

“書記請講!”

“跟你小舅子的事差不多,不過比他要輕微些。說起來這關係就遠了,是我老家姨娘的一個親侄子,好像是你們吉源縣公安局長,叫什麽來著,哦,叫孟良。”蔣衛平皺著眉頭,使勁想著說。

何江陽一聽,剛剛好些的頭又開始大了。西州這次打黑專項行動,共計抓捕幹部24人,僅公安內部就撈住了10人,其中6人涉嫌黑社會犯罪,4人涉嫌受賄罪被拿下了。孟良因為閆長榮的問題受到牽連,閆長榮抓了沒幾天,孟良也被抓了。

何東陽看著蔣衛平,他把一件頭疼事交給了蔣衛平,蔣衛平反過來又把另一件頭疼事交給了你。這就是官場交易,權力置換。何東陽雖然一直抗拒著這種交易的產生,但非得產生的時候還必須得產生。這些年,這樣的交易還少嗎?何東陽自己問自己。於是,笑笑道:“好的。我回去馬上想辦法。”

蔣衛平又道:“好好幹,你年輕,等天俊一走,西州的一把手非你莫屬。不過,也別光蒙著頭子工作,上麵還是要多跑跑。我看最近網上有些對不利的話題,別讓小事幹擾了你的大事。”

何東陽怔了一下,道:“謝謝蔣書記提醒!”

這時,宋銀河打來電話,說西州棉紡廠發生了火災。何東陽接完電話,道:“蔣書記,單位有點急事,我還得馬上得趕過去。今天就到這兒,改日我們再好好聚聚!”

蔣衛平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