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牽一發而動全身

龍永年自從得了高天俊的許諾,整天都是一副位在必得的樣子。似乎這官帽早已裝在了自己的口袋,什麽時候拿出來往頭上戴,僅是個時間問題。所以,他在跟何東陽與謝明光關係的處理上,就顯得若即若離,不鬆不緊,就像坐在蹺蹺板的中間,等距離地看著他們倆在互相傾壓著。心情好的時候,他也會稍稍向一邊挪挪屁股,以表忠心。但自從閆長榮被調到市看守所後不久,就地批捕的事實還是讓他心驚膽寒了好一陣子。屁股不幹淨的人,看見地上一坨屎,都會下意識地去摸一下自己的屁股。龍永年摸了半天,還是沒摸出個所以然來。但閆長榮到底還是他心裏那塊病灶,現在人被抓,指不定會亂咬人。龍永年還是惴惴不安地找謝明光探風。

謝明光對龍永年一陣數落,說他定力不夠,一陣風吹草動就把他嚇成這樣子了!難道真的做了什麽殺人越貨的事?龍永年心裏就咚咚咚跳個不停。但臉上還是裝得一本正經,道:“你說他好端端抓閆長榮幹啥?”

“據可靠消息,閆長榮被人舉報與曹天舉案有牽連!真是沒想到,一個小所長竟然能有如此大的馬力。以前真是小看他了!”謝明光冷笑道。

“我怕他狗急了亂咬人!”龍永年又道。

“不怕,等不到狗咬,狗的主人就該繳械了。”謝明光說完哈哈地大笑了起來。

龍永年坐在那兒大張著嘴,一頭霧水。

謝明光定定地坐在那兒,並不把心裏話告訴龍永年,隻是隨意道:“你想啊!何東陽現在整天想的都是曹天舉的案子,根本無暇顧及別的事。再說了,範三一溜,何東陽現在是束手無策,隻好能逮一個算一個。作為專項行動小組組長,也好讓外界覺得他魄力很大。抓個小毛賊算什麽?”

盡管龍永年心裏還在打鼓,但謝明光這樣一說,似乎平靜了很多。使龍永年和謝明光都沒到想到的是,何東陽早已對他們產生了防範,他一再交待劉海濱,在查白嘉元案時,一定要秘密進行,千萬不能打草驚蛇。劉海濱安排兩個心腹借調查曹天舉案的名義,秘密對白嘉元案展開調查。這樣給外人一個假象,所有被抓的人都是與曹天舉案有關。就在這種假象的掩護下,龍永年正在東方國際大酒店宴請幾個縣的副縣長時,被劉海濱派人抓捕了。

謝明光第一時間知道龍永年被抓後,手裏抓著的水杯差點掉地上。他突然就想起那天何東陽給他的那段錄音,錄音裏說話人的聲音不是很清晰。再說了,現在很多人說話辦事打著某某領導的旗號是司空見慣的事,何東陽拿這個來嚇唬人,倒被他恥笑了一頓,現在謝明光才明白,何東陽給他的錄音絕對不是空穴來風,一定是掌握了什麽東西,而且矛頭直指自己。他是被何東陽的煙霧彈給迷惑了雙眼,被向來衷心耿耿的王斌強給忽悠了。看來何東陽是要對自己下手了。

謝明光氣極敗壞地打電話把市公安局黨委書記王斌強召到辦公室劈頭蓋臉地就罵:“我看,你這個黨委書記我看是當到頭了!發生這麽大的事,你難道提前連一點消息都沒得到?”

王斌強站在辦公室中央,像個犯了錯誤的小學生,半天才無辜地說道:“我也沒想到劉海濱會來這麽一手。局委會上,劉海濱一直說的都是曹天舉的案子,根本就沒提到過別的。再說了,我從下麵了解到的情況也是這樣,所以就……誰知……”

“算了,一定要想辦法將龍永年撈出來!”謝明光坐在沙發上,雙腿不停地上下抖著,左看看右望望,像是沒了主意。謝明光心裏的確是有些亂。那兩年,經龍永年的手到他這裏的錢至少過百萬了。現在如果龍永年嘴一鬆,把自己給供出來,那麻煩就大了。抖了半天,噌地從沙發上起來道:“你是黨委書記,怎麽什麽事情都抓不到手上呢?”說完,看著窗外,歎了口氣道:“你先回去吧!有情況,馬上給我打電話。”

王斌強剛走到門口,謝明光猛地轉過身來,“你等等!”王斌強又退回來。謝明光直近王斌強,嘴對著王斌強耳朵嘀咕了一陣子。王斌強臉上露了點笑容走了。

王斌強走後,謝明光直奔高天俊那兒。

高天俊這些天心裏也不爽。眼看兩會召開,何東陽卻又舊案重提。公安局劉海濱提交的證據材料,足足有300多頁,包括書證、物證、證人證言等各類證據達50多個。他明知道龍永年一旦出事,肯定會在西州掀起軒然大波,這不但會影響兩會的順利召開,而且還會影響到他這個市委書記的聲譽。可專項行動又是省委做出的決定,其他各市州都在如火如塗地開展,西州算是動作較慢、效果較差的市了。省委領導已經很有意見了。更要命的是,曹天舉一死,省公安廳就將這件案子列為省廳掛牌督辦的重點案件。在這種情況下,高天俊明知自己屁股下麵是一包炸藥,還不得不親手去拉響導火索。活在官場裏,更多的人更多時候麵對的都是無奈!隻能用毛老人家“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這句話來自我安慰。

謝明光進去的時候,高天俊手裏正在把玩著一件玉器。他在琢磨這件玉器的價值,還有送他玉器的這個人和這個人背後的另一個人。

那個人,就是金州的周得財。

幾天前,何東陽剛去了金州,周得財就趕到了西州。周得財早就謀劃好了,要利用全省保障性住房建設這個亮點工程,從中大撈一把。前一段,他表哥紀長海來西州時已經將前站打好,現在隻需要他過來把關係銜接一下。來之前,他就多方打聽了高天俊的愛好。結果是高天俊基本沒什麽愛好。這下就把周得財難的。對周得財來說,沒有什麽比領導沒愛好更可怕的事了。隻要領導有愛好,沒有拿不下來了。遇上一個沒愛好的領導,就覺得束手無措了。他思前想後,還是花錢從行家手裏弄了一對清代宮廷雌雄玉枕。別看東西雖然小,兩隻放一起也超不過手掌大小,可價錢卻不低,整整120萬。據說拿到市麵上,至少要賣到200多萬。

高天俊猶豫了半天,又推辭了半天,東西還是讓他放下了。不放行嗎?不收明著是打周得財的嘴,暗著就是跟紀長海過不去,這不惹火燒身嗎?可放下了,又覺得心裏不踏實。高天俊捏在手心裏摸搓了半天,也沒鬧明白這東西到底能值多少錢?但憑他多年對玉器的常識,從質地、光澤度來看,一定是價格不菲。再說了,送這東西的人又是周得財,億萬富翁啊!也不可能拿萬兒八千的東西來送他。

謝明光根本就沒敲門,直接闖了進來。高天俊來不及把東西放進抽屜,急忙把東西推向桌子一邊的文件後麵,心裏很是不快。然後直愣愣地望著一臉怒色的謝明光,道:“你這是?”

“高書記,何東陽他這不明擺著,要把西州往亂裏整嗎?”謝明光當頭照麵就開始說道。

高天俊知道謝明光來是為龍永年打抱不平。龍永年是謝明光一手推薦提拔起來的人,兩個人的關係一直很近。後來煤礦出事後,謝明光跟龍永年似乎走得遠了。那是因為龍永年覺得為高天俊做了那麽大的一件事,一下子拉近他跟一把手的關係,這才稍稍疏遠了謝明光。這一點,高天俊是看在眼裏的。但從謝明光的表情看,龍永年出事,對他的打擊是不小。當自己一手提拔的同誌出了事,心裏不平,發點感慨,也算正常。高天俊並沒有笑,起身走到沙發前,讓謝明光坐過來,說:“說說你的看法?”

“你看,這兩會馬上要開了,現在又鬧出這麽一檔子事,西州的人心一下子被攪亂了,這會還怎麽開?”謝明光意識到了自己的衝動,可能會帶給高天俊猜忌,於是穩了穩情緒,冷冷地說。

“龍永年被抓,是我表了態的。我也不想這樣,可事情到了這一步,有時候是由不得人的,少了一個龍永年,兩會照樣得開,工作繼續得幹,怎麽就被攪亂了呢?”

謝明光點點頭,道:“書記說得對。可有些事情,做之前總得先通個氣吧?何市長為了在省裏樹起打黑英雄的牌子,我看遲早會出大事的。到時候,還不是給西州抹黑,給您抹黑。我真是擔心呐!”

高天俊笑笑道:“打黑專項行動,是省委的布署,抹不抹黑,也由不得我們。”

謝明光一聽,高天俊對何東陽發瘋的行為不但不製止,反而很支持,就不多說了。坐了一陣子,就說還有事先走了。起身時,高天俊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明光,你沒別的事吧?”

謝明光怔了一下,笑笑道:“再沒啥,我就是怕何市長這樣搞,會影響到大局的穩定。”

高天俊點點頭,沒再吭聲。

第二天,網上熱議何東陽打黑打出一縣級幹部,很多人都拍手稱快的同時,突然反對何東陽的帖子也迅速多了起來。說何東陽抓住吉源的事不放,是有其政治企圖的。一是在兩會前順利當選市長拉選票;二是博得省上主要領導的歡心,好為下一步升官做鋪墊;三是把非親信全部打倒,置換班底……

除了這些泛泛而談的帖子外,還有的說:何東陽自從來到西州後,幹下了惡貫滿盈的勾當。具體列了好幾條:

1、政府大權獨攬,專橫跋扈,聽不得其他副職的意見。致使政府一盤散沙,人人叫屈。

2、幹部提拔中任人唯親,提拔自己身邊的丁雨澤當了辦公室副主任。同時收受賄賂,以錢的多少來衡量幹部能力的大小,致使很多幹部因為沒錢可送,仕途一片灰暗。如:政府辦某科長,為提拔,給何東陽送了10萬元現金,至今也沒有把事辦成。

3、打壓企業,強製其進貢。因為企業不給送錢,於是就借手中的權力,關閉企業。如:已死去的曹天舉為了拉攏何東陽,送了50萬元現金,何東陽才罷休。

4、權色交易,作風**糜。利用手中權力,大肆撈取金錢,養活著十多個情人。如:與某某女人長期勾搭成奸,還有某某女領導沆瀣一氣,權權相加,生活**,無以複加……

帖子並沒有說出女人的名字,隻是用某某來代替。這些帖子下麵又跟了很多帖子,有很多質疑的聲音,也有很多說原來裝得一本正經,卻是一大貪!

何東陽啪地把鼠標推過去,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渾身的血液開始膨脹。他覺得是自己受到了一生最為惡劣的淩辱。他的直感告訴他,背後淩辱他的人就是謝明光。一定是!好在這些帖子,要麽是泛泛而論,要麽是捏造事實,與現實一致的東西微忽其微。

這時,有人敲門。何東陽立即整理了一下自己情緒,喊了聲:請進!

進來的是謝明光,笑嗬嗬地看著何東陽。

何東陽起身,也笑著迎了上去,握住謝明光的手,突然想起了一個歇後語: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但嘴上還是道:“謝書記今天怎麽有空過來?”

謝明光將脖子左轉了一下右轉了一下,道:“沒什麽事,隨便過來轉轉,看看何市長都在忙什麽?”

何東陽笑笑道:“哪煩勞謝書記大駕,過兩天我會去你那兒單獨匯報的。”

謝明光已經坐在了沙發上,看來並不是隨便來轉轉的。張軒宇聽到謝明光進來了,正準備出去泡茶。這時,何東陽故意大聲道:“小張,趕緊給謝書記泡茶!”

張軒宇忙著把茶泡好就出去了。何東陽看著還冒著絲熱氣的茶,說:“嚐嚐,這是今年新上市的苦丁茶,很有味道的。”

謝明光喝了一口,苦著臉道:“太苦了!”

“苦了好啊!清淤去火!”何東陽大聲道。

“你不感覺到苦?”謝明光盯著何東陽道。

“哎,從苦水裏泡過來的,這點苦算不了什麽?”何東陽說完,猛猛地喝了一口,然後咂著嘴唇,似乎在品味著苦丁茶悠遠的芳香。

謝明光不接話,換了話題道:“聽說何市長打黑碩果累累,把龍永年也給打進去了?”

何東陽嗬嗬地笑著,說:“打黑省上的規定動作,也不是說一定隻打黑的,不打白的。隻要是違法犯罪行為,是白是黑都得打,否則,打造和諧西州就是一句空話!你說呢?謝書記!”

謝明光伸出手,把不停冒著熱氣的苦丁茶往茶幾邊上推了推,說:“省裏定的,打還是要打的,可還是要以西州的穩定為大局。兩會召開在即,搞亂了人心,你沒考慮過,這對你的順利當選是會有很大影響的。”說著謝明光站起身,笑笑道:“我隻是為你捏了把汗,何市長還是要為自己的將來多多考慮啊!我還有點事,不打擾了!”

何東陽心裏冷冷地笑笑,道:“謝書記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