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這個冬天不尋常 1、西州首富遇害

何東陽走出醫院,一股冷氣襲來,禁不住打了一個寒戰,一抬眼,大雪紛紛揚揚漫天飛舞著。他怔了怔,心想,這老天爺,說變就變了,立冬還有些日子,怎麽會突下了起了大雪?何東陽瞥了一眼秘書長宋銀河和秘書丁雨澤,準備下台階。丁雨澤緊跟著向前跨了一步說:“市長,稍等等,我讓伍健過來接你。”說著掏出手機開始撥司機伍健的號碼。

“不用管我,你們走吧!我想一個人走走!”何東陽說著下了台階。丁雨澤急了:“市長,這麽大的雪……”然後一臉焦急地看著宋銀河,想讓宋銀河勸句話。宋銀河搖搖頭,歎了口氣,看著何東陽遠去了,才說:“曹天舉出事了,他心裏不安啊!讓他一個人靜會兒吧,這些日子他壓力實在是太大了!”

直到何東陽被漫天飛舞的大雪包裹著,漸行漸遠了,宋銀河這才叫丁雨澤攔了輛出租車,慢慢地跟在何東陽身後。

雪,似乎根本沒有想要停下來的意思,反而愈下愈大,像是要將何東陽,乃之整個西州吞噬。撲麵而來的風交雪,像飛芒紮著何東陽的臉,這讓他反倒覺得有那麽一點點的舒服。地上,早被大雪覆蓋住了,一片白茫茫的,人走在上麵,腳下就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響。何東陽就這樣走著,想著……西州,這座曾給他帶來希望和夢想的地方,現在怎麽越來越讓他讀不懂了。一波剛平,一波又起!曹天舉,這位聲名顯赫的優秀民營企業家,怎麽突然就這樣說沒就沒了呢?是被別人謀財害命了,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動機導致了如此悲慘的結果?難道他苦心培植,還未最後打造完成的一張王牌,就這樣在灰飛煙滅了?這其中,到底還有多少自己未曾破解的秘密?

西州,真是個謎啊!

回到公寓大門口,何東陽仰起頭,又看了一眼這肆無忌憚,瘋狂襲來的雪花,轉身見丁雨澤站在房門前。何東陽看著丁雨澤,沒說話,走了進去。丁雨澤剛準備進屋,何東陽轉過身,木然地說:“沒什麽事了,你也回去休息吧!”丁雨澤默默地愣了一會兒,也沒吭聲,然後輕輕地把門帶上走了。

何東陽掃視了一圈一層的客廳,空****的,然後上了二層,心裏突然生出了一種莫名的孤獨感。這間230平方米的市長公寓,今天卻顯得格外空曠寂寥。市長公寓是和書記公寓並排的兩層小樓,各自獨立在其他副地級領導公寓的前麵,有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這些公寓,在西州居高不下的房價中,對一個普通百姓來講,是一生都不敢奢望的。現在,何東陽孤零零一個人住在這麽大的房子裏,他覺得這不是享受,而是煎熬。愣了一會兒,他苦澀地笑笑,想給劉海濱打個電話。盡管劉海濱已經在第一時間將曹天舉被害案做了詳細匯報,可他心裏急,還是想再打個電話問問。

號碼撥了一半,便聽見“咚咚咚”的敲門聲。何東陽朝樓梯看了一眼。以前他住在西州賓館,畢竟那裏是一個較為公開的地方,送禮的人多少還是有所顧忌。自從搬進公寓,似乎這裏堂而皇之成了自己的家,家就是一個很私人的空間,自然也為很多送禮的人提供了一個具體可查的地點。何東陽不得不冷麵相對,將很多送禮者拒之門外。後來大家都知道去公寓送禮進不了門,這樣一傳十,十傳百,也就沒人敢去公寓送禮,即便去了,輕者吃個閉門羹,重者會被數落一通。所以,能大搖大擺到他公寓來的人,在西州也隻有不多的那麽幾個人。

難道是舒揚?想到她,何東陽心裏突然湧出一縷溫暖,剛剛那點小小的孤獨,頓時就像雪花見到陽光一樣融化了。他扔下手機,快步朝樓下走去。

一開門,何東陽微微一怔,外麵站的不是舒揚,卻是張筱燕。何東陽還是禮節性地笑笑,說:“我當是誰呢?是筱燕市長啊!”

“你希望是誰?”何東陽表情細微的變化,還是沒有躲過張筱燕的眼睛,她朝裏麵探探頭,詭秘地笑道:“能進去嗎?”

何東陽在心裏笑自己多情,目光也隨著張筱燕的目光在一樓客廳裏轉了一圈,馬上嗔怪道:“怎麽?是怕我金屋藏嬌?那就進來參觀參觀吧!”

張筱燕馬上擺著手,笑道:“不不不,我隻是怕你不方便。”說著走了進來。

女人真是個奇怪的動物,尤其是你喜歡的女人,她有時候能把你沉到水底的心,很輕易地就給打撈上來。此時的張筱燕,就一下子讓何東陽的情緒變得沒那麽糟糕了。當然,何東陽對張筱燕來說,不能說喜歡,也不能說不喜歡,準確地講應該是有些好感吧。但這種好感卻無法拿她跟舒揚比。舒揚是什麽?按過去的話說,舒揚已經是何東陽事實上的女人了。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張筱燕頂多算得上是他誌同道合的朋友。何東陽讓座後,就去泡茶,並轉過身問:“喝什麽茶?鐵觀音?碧蘿春?還是大紅袍。”張筱燕起身,道:“還是我自己來!”

何東陽看了張筱燕一眼,笑笑,隻好由她。

“這雪下的,讓人心裏瓦涼瓦涼的。”張筱燕邊往茶杯裏放茶葉,邊看著何東陽說。

“瓦涼什麽?”何東陽笑道,“我看你整天樂嗬嗬的,像熱狗似的,還瓦涼?有我瓦涼嗎!”

張筱燕坐回沙發,看著他,眼裏全是體貼。她知道何東陽心裏在想什麽,慢慢收住笑,歎口氣,說:“哎!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說,曹天舉能挺過來嗎?”

何東陽搖搖頭,說:“我也希望他能挺過來,可是……由於失血過多,人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沉默了一會兒,何東陽又說:“運達集團剛剛成立,各項工作都正在走向正軌,現在老曹突然倒下了,為什麽事情偏偏趕到了這個時候?”說完,何東陽沉沉地歎了口氣。

張筱燕很清楚此時何東陽擔心的是什麽,她知道何東陽從一開始就瞅準了西州煤業發展這條路子,他就是要把西州煤業做大做強,不僅成為西州國民經濟的支柱,還要不斷擦亮這塊牌子,成為何東陽踏上下一步台階的推力。現在,曹天舉要是倒了,這塊牌子也可能要倒,何東陽的一片心血豈不是白白付之東流了?他要是再重新尋找新的支撐點,又談何容易?這樣想著,張筱燕愁容滿麵地說:“我理解你的心情。運達集團你是費了心思,花了氣力,才到今天的。可有些事情,該是怎麽樣的就是怎樣的,不以我們的意誌為轉移啊!無論怎樣,西州煤業這塊牌子不會倒!”

何東陽盯著張筱燕,點點頭,半天才說道:“現在,也隻能走一步說一步了。”

張筱燕又問道:“你說,曹天舉能得罪誰呢?竟會招來如此橫禍。凶手連砍四刀,很明顯,他們是要致他於死地啊!”

何東陽沉思了一會兒,說:“我琢磨,這裏邊一定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大陰謀,不是為財,就是圖利。劉海濱已經展開偵破工作,相信一定會水落石出的。”

“高書記知道這事嗎?”

“知道。他在電話裏一再叮囑,曹天舉是全省優秀企業家,又是省政協常委,一定要在最短時間內破案,也好給社會有個交待。明天省委的會就結束了,我想他一定比我還著急。”何東陽看一眼張筱燕,慢慢地端起茶杯呷一口水,臉上寫滿了無奈和疑慮。

張筱燕愣愣地注視著眼前這個讓她打心底裏欽佩的男人,卻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房間裏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過了一會兒,張筱燕起身端起何東陽麵前的茶杯去添水。自從何東陽到西州,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協助他成就一番事業。可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實在是讓人應接不暇,先是煤礦事故,緊接著是群眾上訪,還有謝明光時時處處給他設計圈套和絆子,何東陽在夾縫中生存的日子真也不好過。有時候,她也擔心過,何東陽能撐過去嗎?特別是為了關閉那五家汙染企業,群眾在上訪,上麵卻加壓,何東陽左衝右突,為此還差點把老婆的命給搭進去。還好,他終於憑著自己的智慧和膽略,巧妙地借力打力,了卻了他向上訪群眾的承諾,還了老百姓一片藍天。張筱燕為此而暗暗稱奇,懸在嗓門眼上的心也才放下,沒料到一波剛平,又起一波,曹天舉竟然又出事了,這無疑給了何東陽當頭一棒,讓他一時半會緩不過勁來。她想安慰安慰何東陽,正欲開口,何東陽突然轉過臉來,關切地看著張筱燕,問道:“你打算就這樣一個人過下去?”

張筱燕沒想到何東陽會提起這個很私人的問題,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愣了半天,才深歎一口氣,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她真的是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兒,更不知道自己後半生的路在哪兒?雖然在外人看來,她是成功女人的楷模,但在自己看來,她壓根就是一個失敗的女人,一個無家可歸的女人。如果沒了忙碌不堪的工作,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麽活下去。每當夜深人靜之時,她常窩在被子裏,淚流滿麵。她不斷地問自己,女人該怎樣才得到幸福?她既想做一個偎在男人懷裏的小女人,又想做一個能幹一番事業的大女人。難道小女人與大女人,真的就是魚和熊掌,二者不能兼得?現在,她已經失去了魚,不想再失去熊掌了,否則,她真的要變得一無所有了。

何東陽從張筱燕的那一聲歎息中,感到了她的難腸。他的心不由得咯擰了一下,說道:“他既然遲遲沒有再婚,說明心裏還有你。這次,借班子調整,我想你還是回省城吧!跟他複婚!”

張筱燕驚訝地看著何東陽,不知道他說這話的用意,一時無語……難道自己工作不力,何東陽想把她推出去,重新布局?張筱燕大腦裏不停地反思著這段日子工作中的點點滴滴。她覺得自己在工作中竭盡全力,方方麵麵謹小慎微,無時無刻不站在何東陽這邊,沒出現過什麽大的紕漏啊!那何東陽為什麽突然提起這個話題?也許何東陽打心底裏憐惜自己,想讓自己去過一個正常女人的生活。這樣想著,張筱燕又看了何東陽一眼,她從他目光裏,看到了隻有她能感覺出的關愛與信任,她這才鬆一口氣,說:“複什麽婚?你以為他遲遲不結婚是為了我?我一開始也跟你想的一樣,可後來一打聽,才知道,他們早就在一個鍋裏攪勺把子了,他們遲遲不結婚,主要是省發改委主任要升了,他又是繼任的最佳人選,是怕仕途受影響,才那麽硬拖著。”

“是嗎?”何東陽愕然道,頓了頓,又說:“人啊,當官並不是生活的全部,還有更多值得我們去珍視的東西。我想他可能也有他的苦衷,你還是好好跟他再談談,二十年的夫妻,不是說散就能散了,多可惜。當然,我這樣說並非是要趕你走,更多的是出於友誼與關愛,如果從我的私心出發,我還真的不想讓你走,有你在西州,也會多給我一份力量。”何東陽說的是實情,自從他來到西州,張筱燕始終站在他這邊,跟他一道共克難關,並肩作戰,無論從工作上,還是精神上,都給了他莫大的支持。這次班子調整,何東陽下意識地就想到了張筱燕,他要想辦法把羅永輝從政府推出去,然後讓張筱燕坐常務副市長的位子。這想法是他早已有了的,隻是一直沒說出來,現在也不能說出來。一想到張筱燕的婚姻現狀,他就沒了這點私心。他不忍張筱燕就這樣除了當官,丟棄她作為一個女人應該享有的幸福。他總覺得張筱燕的老公稱自己要結婚,隻是要給她施加一些壓力,讓她盡快回去,沒想到他們的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

“你怎麽會突然問起這事呢?是班子要調整?”張筱燕立刻打起精神問道。

何東陽點點頭,拿起桌上的杯子,握了握,又放回桌子,坐直身子,說:“省委組織部希望我們盡快上報一個推薦名單。一個正廳,三個副廳。”說完,定定地看著張筱燕,想聽聽她的想法。

張筱燕也看著何東陽,淡淡地笑笑,並不表態。

何東陽見張筱燕不吭聲,起身走到窗前,拉開窗簾,雪還沒有停,更大了,洋洋灑灑,像一塊幕布遮住了整個天空。何東陽定定地站了一會兒,又拉住窗簾,轉身看著張筱燕道:“看來,這雪要下一夜了,不知道明天又要發生什麽事?”

張筱燕明白何東陽話裏的一語雙關,起身走到窗前,笑笑說:“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好好睡覺吧,我走了!”

送走了張筱燕,何東陽突然莫名其妙地搖了搖頭,他覺得他不應該對張筱燕這麽神神秘秘的,但是,他又不敢對她承諾什麽什麽,一是怕對到時兌不了現,言過其實了;二是,怕她有了這個念頭,失去了對家庭的主動爭取。回到臥室,一看表快12點了,他還是撥通了劉海濱的手機。手機隻響了一下,劉海濱就接起,馬上道:“這麽晚了,市長還沒休息?”

何東陽歎口氣道:“睡不著啊!這當口上,你說,出了這麽大案子,我哪能睡得著……有點線索了嗎?”這案子的確讓何東陽胸悶,可這麽多年來,他什麽樣的風雨沒有經曆過,如果每每遇到胸悶之事都睡不著,那何東陽早應該去精神病院了,哪能坐到市長的位子上?他這樣說,意在讓劉海濱知道,這案子在他心裏有多重,無形中會給劉海濱增加一些壓力,也好盡快破案。

“由於案發時間是在淩晨3點,被害人又是獨自一人駕車回家,目前還沒有找到目擊者。現場勘查中也沒發現重要線索,不過,專案組已經成立,這會兒正在召開案情分析會,請市長放心,我們一定全力以赴,盡快破案。” 劉海濱果然向他做了保證。

“行!那你們繼續開吧。明天一早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何東陽本來還想跟劉海濱說說自己對案子的看法,一聽這麽晚了他們還在研究案子,被他們的這種敬業精神所感動,不想打擾他們工作,很快掛了電話。

這一夜,何東陽翻來覆去的,腦海裏全都是西州的人和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迷迷糊糊地有些睡意了,卻被一陣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給驚醒了。